陈太忠四下看一看,想找个合适的座位,才猛地发现,咦?凤凰来的几个人都坐在一块儿的,得了,我就去他们那一桌吧。
体改委主任周国栋正在跟政研室的潘主任低声说笑着,猛地感觉身边来了一人,侧头一看就笑了起来,“太忠你上午挺猛的啊,跟蒋主任就干起来了。”
桌子上除了他俩之外,还有一个是凤凰高新区管委会的副主任,姓谷,同素波的类似,管委会主任是新任常务副市长曾学德兼任的,这谷主任其实就算开发区的一把手了。
不过在这三位面前,谷主任的资历就要差一点了,他只有含笑点头的份儿,不过这笑容在他脸上呆了没多久,就变得僵硬了起来。
这时候的陈主任,正拿着曲阳黄热情地给那两位倒酒呢,“曲阳黄,咱喝就喝个贾记,老周你尝一尝,我亲自去曲阳搞的……我说,谷主任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啊?”
谷主任也不说话,冲着他身后努一努嘴,陈太忠尚未来得及转头,身边的椅子被人拉开,蒋君蓉带着一阵香风,昂着头款款坐了下来。
蒋主任的派头,永远是那么大,这一次她又带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过来,男的英俊女的漂亮——遗憾的是,陈太忠不记得这两人是不是自己在深圳见到的那两位了。
那二位的身份明显地是要差一点,见蒋君蓉坐下之后,才在附近找个位子也坐下,官场就是这样,级别不够硬要坐上某个桌子,那是犯忌的。
陈太忠侧头看一眼蒋君蓉,笑着点一下头,也不说话,抬手又去给谷主任倒酒,谷主任也是副处的干部,不过却不敢这么大喇喇地受了,忙不迭站起身,双手扶着酒坛子,“我来吧,陈主任……”
陈主任自是不许,硬生生给他倒了一茶碗,才放下酒笑着回答,“都是凤凰的,没想到第一次喝酒居然是在素波,呵呵。”
蒋君蓉见他只是冲自己点一点头就不再说话,心里越发地气了,于是冷冷地发话了,“陈主任这么小气,连杯酒都不舍得给?”
她一向是以冷艳示人的,所以没人觉得她的语气有什么不对,那谷主任跟她接触略微多一点,反倒是觉得蒋主任今天对陈主任,怎么感觉有点不见外啊?
当然,这也就是他下意识的想法,下一刻他就知道好戏要来了,于是低头开始擦拭桌上的碗碟,周主任和潘主任胆子要大一点,居然有心思平静地看着这场面——这两个耀眼的官场新星,会发生怎样的碰撞呢?
“自助餐嘛,蒋主任你随便了,”陈太忠一摊手,他当然知道蒋君蓉来意不善,但是他想好了,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于是笑着答她,“想喝你可以倒。”
蒋君蓉娥眉轻蹙,愣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你居然不知道照顾女士?不过还没等她开口,周国栋已经抬手将酒坛拿了起来,“太忠你也真是的,不知道帮着蒋主任倒一下酒。”
陈太忠跟周国栋是惯熟的,当然不能说什么,蒋君蓉居然也就那么坐着生受了周主任的斟酒,只是在茶碗堪堪被倒满的时候,才笑了一声,却也是冷意十足,“谢谢您了。”
“不谢,”周主任放下酒坛笑一笑,心里却是暗自嘀咕,你好大的架子啊,我这正处斟酒,就是陈太忠都不敢这么生受了,有个好老爸是真的牛啊!一边笑,他一边举起了酒杯,“大家有缘坐到一起,干了吧。”
“蒋主任,这酒喝着甜,后劲儿挺大,”谷主任跟蒋君蓉碰过头,说不得笑着插一句话,“您要下午有事,可以慢着点喝。”
这话就有一点吃里扒外的意思了,不过谷主任虽然是副处,手里却是掌握了实权的,基本上是可以跟周国栋平起平坐的,这么说话,却也不算驳了周国栋的面子——美女在前,谁还不能生出点怜惜之情来?
蒋君蓉见自己一坐下,陈太忠身边的凤凰小圈子马上四分五裂,心里就有一点痛快,不过下一刻,她发现谷主任居然很隐秘地冲陈太忠递了一个眼神,心中登时大怒——姓谷的你怕陈太忠,居然就怕到了这种地步?
凭什么呢?陈太忠你已经不行了啊,这一刻,她是要多不平衡有多不平衡了,于是她端起小茶碗来笑一笑,“你们能干了,我当然也能干了……陈主任你只带了一坛来吗?”
冷艳中带了高傲的笑容,此时蒋主任的气质,是难以掩饰的华贵,旁边的几个桌子都有目光扫来,不旋踵还有低低的耳语声响起。
“呵呵,就带了一坛,”陈太忠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碗来,要比气质的话,你差唐亦萱一筹呢,所以他不打算买她的账,不是所有的男人见了美色都走不动路的,“要是蒋主任爱喝的话,回头我多带一点吧。”
这话后半句说得还算客气,可是蒋君蓉知道,这是最基本的客套了,陈某人要是这么好说话才见鬼了——谁又知道这回头会是什么时候呢?
玉手轻抬,一茶碗的酒缓缓地倒进了她的喉咙,纵然是酒具不对,还是如此的牛饮,可她喝酒的姿势却依旧雅致无比。
“酒不错,”蒋君蓉放下手中的茶碗,咽下了最后一口,微微一笑,却冷不丁听到旁边有人咽口唾沫,转头一看,是邻桌一个目瞪口呆的年轻人发出的。
没人笑话他,蒋主任和吴市长分别是素波和凤凰官场第一美女,不过单从风情上讲,吴市长可是差了蒋主任不止一筹。
下一刻,蒋君蓉嘴里的话就令人瞠目了,她冲陈太忠浅浅一笑,“回头就不用了吧,陈主任你贵人多忘事,要是能调到素波来,那就好了。”
嗯?陈太忠看她一眼,这话里明显有话,不过他一时也分辨不出其用意,于是笑一笑,本能地回敬一句,“要是蒋主任能调到凤凰,就天天都可以喝到这酒了。”
“那素波的年轻干部全要咬牙切齿了,”周国栋行事老到得很,见小陈有稀里糊涂掉进陷阱的趋势,说不得笑着发话,也算是点拨吧,“太忠你这邀请,可不太厚道啊。”
“我可不是开玩笑,”蒋君蓉脸色一整,看着陈太忠,“我发现陈主任对创新基金很有经验,而我们高新区,还没有人能搞得了这个。”
挖人?周主任、潘主任加谷主任的脸色齐齐一僵,他们可是没想到,蒋君蓉会在这种场合大喇喇地谈这样的事,这做人也有点太强势了吧?
陈太忠却是猜出了她的不忿,这是想让我到你手底下给你打工?麻烦你醒一醒啊,天还没黑呢,于是淡淡一笑,“蒋主任过奖了,接下来凤凰科委会跟高新区密切合作的,你完全可以跟谷主任结好对子,互通有无。”
谷主任听着汗就下来了,搁在往日,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建议了,自己跟省长女儿的单位结了对子,简直是天上掉了馅饼下来,可是现在则不同了,这二位是在斗气啊,你们神仙打架无所谓,别殃及我这路人行不行?
蒋君蓉听到陈太忠的话,愣了一下微笑了起来,“陈主任这么拒人千里之外,实在有点敝帚自珍,这样吧,吃完饭我没事,请教一下你关于创新基金的心得?”
敝帚自珍这词儿,不是你这么用的!陈太忠听得翻一翻眼皮,有心拒绝吧,又觉得这么一来好像是怕了她,说不得笑着点点头,“那去茶座坐一坐吧,时间不要太长,我有午休的习惯,周主任、潘主任、谷主任都一起坐坐吧?”
“我每天最少要午睡两个小时,”周国栋真是装龙像龙装虎像虎,眼神居然有点迷茫了,似乎下一刻就能睡着一般,“呵呵,我就不掺乎了。”
“我要去看个老同学,约好了,”潘主任的话其实不多,但是拒绝之意一览无遗,说不得陈太忠只能转头看向谷主任。
“这酒的后劲儿,果然大啊,”谷主任假装看不到他的眼色,盯着茶碗打个哈欠之后,才抬起头来,“这才多一会儿,酒劲儿就上头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呢?”陈太忠和蒋君蓉坐进了茶座的隔断里,帘子一拉,也算是个独立的空间了,他悻悻地看着对方,“上午你乱开口,想伸手进科委,我既然被点名,当然要反对你了。”
蒋君蓉盯着他看了好一阵,才轻笑了起来,这笑容却是跟她在酒桌上的笑容不同,显得放浪无比,“你为什么要跟我解释这个……我没有问你吧?”
还不是你老爸是省长?陈太忠刚想这么回答,觉得太有点灭自家威风了,于是撇一撇嘴,“蒙书记走了嘛,我孤家寡人的,这不是胆小吗?”
说是胆小,其实这话一点都不胆小,隐隐还带着刺——姓蒋的你敢在蒙书记在的时候这么刁难我吗?切,不过是个打死老虎的。
“其实,我挺好奇你的,”蒋君蓉笑吟吟地看着他,“你这胆子有点太大了吧?以我感觉,你不是那种没有脑瓜的。”
“做人,要讲个原则的,”陈太忠低头慢慢地搅动着面前的咖啡,却是不想看她,因为她的笑容真的太容易勾起别人征服的欲望了,“蒙书记为什么走,想必你很清楚,既然我是他的人,也有一点臭脾气,不是很正常的吗?”
“可是你还跟黄家关系不错,”蒋君蓉又是一声笑,陈太忠此刻抬头的话,应当可以从她的笑容里看到一丝不屑,“你这也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了,蒙书记可是比你正直。”
“是啊,上午我反驳你的意见,就是典型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陈太忠冷笑一声,这就是正话反说了,我要是那种人,会这么做吗?
反正他不想解释太多,我陈某人行事,何必跟你一个小女人解释?
“呵呵,”蒋君蓉被他顶了,却是一点都没生气,下一刻,她的声音略略地带了一点沙哑,“你看我美吗?”
陈太忠一抬头,却有一刻微微的失神,蒋主任已经将盘在脑后的发髻打开,高贵的气质不复存在,微卷的秀发齐肩撒下,还有几缕垂在额前,挑逗地看着他,加上那诱人犯罪的微笑,真的是要多勾人有多勾人了。
“不错,”他笑着点点头,他不想抵赖那短暂的失神,那是他的自尊心不允许的,反正他手里也握着大杀器呢,“不过,呵呵,田甜比你漂亮一点。”
田甜本来就是省台女主持,相貌肯定是一等一的,然而他此刻提出,却是因为蒋君蓉不止一次见过他跟田主持在一起。
酒吧算一次,二七路派出所杨明的事情又算一次,每一次蒋主任都对田主持露出了若有若无的敌意,他当然清楚得很。
“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蒋君蓉冷笑一声,那份媚态随着这一声冷笑收敛了不少,“呵呵,你的口味还是那么独特……她是名器吗?”
“呃,这个……”陈太忠却是没想到,自己当初在深圳随口一说,居然被她记到了现在,清清嗓子才回答,“咳咳,我认为这是个人隐私。”
“我倒是能确定,你一定是名器,”蒋君蓉见他窘迫的样子,轻声笑了起来,“你要是肯配合我的工作,我也可以考虑对你好一点……我对你很有兴趣的。”
“创新基金吗?免谈!”陈太忠冷笑一声,低头看一看桌上的手机,“时间不早了,晚上跟田甜约好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你觉得,为那点破基金,值得我跟你说半天吗?”蒋君蓉看着他,眼神怪怪的,“我要的是全方位的配合,你懂吗?”
“不懂,”陈太忠看着她,昂然回答,心里却是禁不住盘算起来了:她这话算什么意思?是替蒋世方招揽我吗?
可是……我是铁杆的蒙系人马啊,他有点想不通,蒋老板招揽谁,也想不到我这个小小的副处头上吧?要是副厅还有那么一星半点儿的可能。
“你懂的,”蒋君蓉摸出一个小镜子,开始盘自己的头发了,却是不再看他,声音也冷了起来,“你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