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下层这些‘人走茶凉’的习气,并不是说每个人都那么市侩,是他们必须要对相关的领导做出表态,”吴言一语道破天机。
是的,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市侩的,然而,老领导下了,你要再念旧情的话,那就是对新领导的不尊重,难免就招致一些看法,更别说老领导在任的时候,可能还得罪了一些人,以前人家不敢动手,但是你的靠山现在不在了,要是不积极划清界限的话,难免会受到点无妄之灾。
“被人大选出来的干部,却不需要对人民负责,而是要对领导负责,”陈太忠听得叹一口气,又蹦出了怪话,“不过,听说上层的倾轧也很厉害的哦。”
“上层就那么一小撮人,他们掌握了足够的资源和话语权,当然不用再看谁的脸色行事了,少了这些顾忌,他们当然就可以坚持一些原则和人情,”别说,吴言虽然在北京不认识什么人,但是看问题倒是真的很犀利。
“唉,没劲儿,不说这个了,”陈太忠听得有点索然无味,蒙老大坚持了原则,却是不得不跑路了,看来还是官不够大腰板不够扎实,“小白,咱们洗澡去吧,过两天没准又要走了呢,去北京。”
“看来我这个书记兼区长都没你这么忙,”吴言当然知道这洗澡是什么意思,眼波流转间情意无限,“回头带我去北京认识几个人,连外人都要当干部二处的处长了……你还不得帮一帮自己人?”
看得出来,她对王启斌在省委组织部任处长,是颇为羡慕的,不过这也正常,组织部的干部,见官大一级呢,更何况是三大处的处长?
第二天,科委的讨论会还在继续,不过陈太忠已经没了参加的兴趣,他是管大方向的,具体事情就由具体的人承办吧,昨天他可是已经闹出了笑话,还被人说三道四。
事实上,参加的人确实也锐减了,邱朝晖忙他的创新基金去了,梁志刚忙火炬计划,腾建华是星火计划,屈义山去视察房地产公司,只剩下李健、戏曼丽和孙小金陪着文主任唠嗑,连乔小树都没有出现——反正通过的方案,最终还是要上例会,谁愿意折腾谁就折腾吧。
说来奇怪,随着外面的事情越来越多,陈太忠在凤凰的事情反倒是少了许多,这大抵是凤凰科委的名声在凤凰已经极响了,而陈主任这“五毒书记”的名头,也基本上是众所周知。
不必要去的场合的邀请,是越来越多了,但是真正需要他到场才能解决的人情和问题,真的少了。
比如说李凯琳的加工厂,最近在招工,由于响应市政府的号召,接收了国营企业的三十名下岗工人,不远处西马营村的村民就有点眼红,想把村里的闲置劳动力打发过去挣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企业没道理不能进厂的。
可是李凯琳不想收那么多人,别人也说,附近的村民该招,但是不能降低要求无条件同意,要不然将来厂子不好管理,西马营村的村民听说了,就想堵住门闹事,不过一听说这厂子老板跟五毒书记关系好,二话不说转头就跑,根本不需要陈太忠到现场撑腰。
然而,陈主任要忙的事情也是不少,他毕竟还兼着招商办的副主任呢不是?存放在省投资公司那里的两亿多已经到账了,他还要忙着接待几个新的大客户,其中就有跟着甯家过来的海外投资——人家指定了要陈主任接待。
静河二库那边要合龙了,水利厅邀请他到场观礼做嘉宾,王伟新的儿子要结婚,陈主任当然也是不能不请的。
总之,都是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忙着忙着一周时间就过去了,就在周日的下午,乔小树联系了一下陈太忠,说是省建三公司的李总来了凤凰,想跟他见个面。
原本,乔市长是不想这么做的,但是就在这短短的几天内,他通过文海已经得知,科委的领导层都倾向于支持陈主任的钢结构加混凝土的主体建筑结构了。
这其实是个很正常的反应,虽然很多人表示了对这个方案的不理解,但是说来说去,凤凰科委的钱是国家的钱,又不是私人的,人家陈主任既然一定要这么搞,大家也只有赞同的份儿——做为国家干部,形象工程见得多了,也不差这么区区的几百万,为此而得罪陈太忠,实在是殊为不智。
当然,从某一个角度上讲,陈某人的歪理也讲得过去,既然科委大厦的投资远远少于鲁班奖应有的标准,那么就必须要出奇制胜了,眼下这个方案,制胜则未必,但是出奇一定是有余了。
可是省建的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就坐不住了,心说咱们定的合同不是这么回事啊,而且这个钢结构真的不太吃得下去,我们得琢磨这凤凰科委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半路上打算换工程队了?
于是,李总就打电话联系乔小树,乔市长倒是能猜出个一二三来,“换承建单位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毕竟有合同在哪儿,不过上会以前,你最好还是来见一见陈太忠……说服他的话,科委就不存在什么变数了。”
乔市长出面招呼,陈主任当然不可能怠慢,于是三个人在一品香碰面了,最近乔小树跟交通局的牛冬生局长走得比较近,倒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李总身材高大魁梧,声如洪钟,说话也是直来直去,“久仰陈主任的大名了,今天终于能见上一面,下次去素波的时候,一定要跟我打招呼,咱们是合作的兄弟单位嘛。”
“李总客气了,其实,见我是没什么必要的,呵呵,”陈太忠笑一声,却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种,又侧头看一眼乔小树,“你们的工程有乔市长和文主任把关,我也不分管那个,今天是小树市长发话,我奉命前来的。”
你不分管,年前就摆我们一道?李总心里明白得很,知道对方不怎么待见自己,心里也有点无奈,省建三公司在省内很是干了不少大建筑,厅长副厅长之类的,他也打过交道,却不成想眼前这位的气势,不弱于那些领导。
“陈主任你才是客气了,”他笑着回答,“去年的省十佳青年,凤凰科委被树为科技部的典型,您的招商办在招商引资方面的成就也是众口称赞,太忠你这么说,是怪我一直没登门拜访吧?”
“拜访什么拜访?你是正处,我才是副处,”陈太忠笑着摇头,嘴上也是敷衍了事,“正经是我去素波的时候,该拜访一下李总的,您这是在骂人呢。”
没营养的话说了好一阵,就到了吃饭的点钟,李总此来,带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都是酒量不低的那种,李总本人也酒量惊人,大家在酒桌上没命地灌陈太忠。
不过显然,这法子是不能得逞的,等李总反应过来的时候,三瓶茅台已经下肚了,于是,借着这点酒意,李总提出了此来的用意,“科委大厦的主体结构要变动,我们有必要进一步密切彼此的合作,陈主任有什么要求,可以先跟我说一说。”
“结构变动是必须的,”陈太忠毫不含糊地回答他,“这个政治意义巨大,相信李总也听说这一点了,费用也会增加,对省建来说,是好事。”
“嗯,我们一定保质保量地完成这个工程,”李总听他说话还算靠谱,忙不迭地点点头,“不过这个合同……是不是要改一下?”
“改是肯定要改,不过难听话我说在前面,单位里的同志们认为,质保金是要增加的,”陈太忠信口就代表了科委的“同志们”,这倒也是他惯用的了,“毕竟省建以前没有接过这种活,增加质保金,也是为了让你们对这个工程精益求精。”
“我们肯定会认真的,你们要拿鲁班奖呢,对我们来说也是意义重大,赔钱都愿意干,”李总回答得很痛快,但是他对增加质保金一块,有点耿耿于怀,“不知道这个质保金要加多少?”
赔钱也干?你哄鬼吧,陈太忠对这样的回答嗤之以鼻,说不得哼一声,“既然李总这么说,那就加到你们赔钱为止,不过你放心,科委不会差了你们这点钱。”
“这个……有点不太好吧?”李总听到这么呛人的话,一时也有点挠头,“陈主任,现在工程已经停了,这停工期间,我们还有损失呢。”
“你要这么说,要不,把你们现在干的这些……结算了?”陈太忠笑吟吟地看着他,“我听说了,你们干转换梁很吃力。”
“陈主任,话不是你这么说的啊,”李总一听就有点恼了,省建为了这个活,付出了很多,现在对方居然要撵人,实在有点欺人太甚了,“咱们是有合同的,终止合同是要付违约金的。”
你吓唬谁呢?陈太忠才不理这话茬,笑着点点头,“成啊,付你违约金,那又有什么?”
陈太忠当然不会付对方违约金,不是付不起那个钱,而是丢不起那个人——反正你有时间,就慢慢地来要呗,拖欠施工费的也不止我们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