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陈太忠心里,远远没有他表面上表现得那么平静,因为他以为自己被双规了——就算人家没有正式通知他,但是估计离双规也就是差个手续问题了。
这让他怎么坐得住?说句实话,他真有点灰心丧气了,一旦被双规调查,他的政治生涯就被断送一多半了,别说他的屁股很不干净,就算囫囵着出来,名声也臭了大街了。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省纪检的人找他来,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事了,陈某人小毛病不少,值得让凤凰市纪检双规的事儿也有那么个把起,可是哪里有值得省纪检出马的事儿?
至于那些惊天动地的篓子,他做得都是很隐晦的,要找他也该是警察局的人来,跟纪检根本搭不上边儿。
一时间,他就想用点非正常的手段,来搞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可是琢磨来琢磨去,又觉得无从下手,这次,他可真猜不出又是谁使坏了。
难道这些人动我的时候?就不先打听打听?这是让他最为不解之处,纪检委查人,从来都是要考虑对方背景的,他跟许绍辉的关系,可能别人不会知道,但是跟蒙艺的关系,却是随便调查一下就能看出点眉目来,这是有人要借着折腾我,敲打蒙艺了?
想到这个,他就有点坐不住了,可是再一想,这也不可能吧?天南够资格敲打蒙艺的,只有杜毅,可是我跟杜省长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他这里琢磨着呢,天就要黑了,也不见人送饭来,说不得停了打坐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拉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俩警察,“我说,给我弄点饭、弄点水来成不成?”
这二位是知道瘟神大名的,见他发话了,一个警察转身走了,留下另一位,冲他苦笑一声,“陈主任,您先进去成不成?别让我为难嘛。”
“麻烦你跟你们王书记说一声啊,我有点事情找他,”陈太忠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们也不容易,不过这话,你得带到啊。”
“王书记心脏不好,住院观察了,”那警察苦笑一声,心说王书记那神奇的心脏病又犯了,这还不都是你弄的?“刘局长带人下县里视察去了,刚才刚走的。”
“胡闹!”陈太忠摇摇头,叹口气,心说王宏伟你怎么这么一点政治敏感度都没有呢?有人要对你老板下刀子呢,你胆子不小啊,敢在这个时候住院?
我什么也没听见!那位见陈某人的嚣张一点都不见减少,登时眼观鼻鼻观口地站在那里了,你一个副处,都要被双规了,训人家副厅训得还挺带劲儿的。
其实,这时候蒙艺已经得了消息,陈太忠被省纪检的人关起来了,还是从抗洪一线上带走的,王宏伟怎么敢不把这个消息告诉唐亦萱?
只是,王书记很清楚,人家这是找陈太忠调查问话,离双规还早着呢,要不然一室出马,就该省纪检副书记带队了,而且还要通报市委——特定情况下才可能绕过市委。
是的,王书记住院不是怕省纪检委的,而是怕陈太忠再折腾出什么来,他就不好应对了,索性将看管陈太忠的事儿交给刘东凯了,刘东凯有心不理还没那个胆子,随便安排了俩人,拔脚去童山警察局视察去了。
蒙书记听了,心里这个气就不打一处来了,蔡莉你这下都要下了,现在是要破罐子破摔了?小严,先给我问问,为什么查陈太忠,要注意保密啊。
等严自励打听清楚之后,回来跟蒙书记如此如此地一交待,蒙艺实在忍不住了,冷笑一声,“陈太忠那边怎么说的?”
“陈太忠那边,什么都没说呢,”严自励低声解释,“那边让他主动交待,他一口咬定什么事儿都没有。”
“好小子,胆子够大,敢顶省纪检,”蒙艺冷笑着点点头,“我就奇怪了,为这样的事情,他们就敢把在抗洪第一线的干部拉回来,等着人家自己交待?”
“不过,一亿两千万,这数额也挺大了,”严秘书咳嗽两声,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老板,“所以蔡书记才要一室下去调查,看看有没有挪用的嫌疑。”
你小子的屁股,坐到哪边去了?蒙艺看一眼严自励,心里叹口气,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你说得对,咱静观其变吧。”
这个小严,没办法再用了。
蒙一号的眼里,哪里掺得了半点沙子?他已经很为陈太忠的遭遇恼火了,严自励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是这家伙为什么不先指出省纪检是带了情绪下去的?
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你严自励不知道我跟陈太忠的关系?这种时候,还要让我理解省纪检的苦衷——带着情绪下去的苦衷吗?
蒙书记知道,严自励跟陈太忠似乎有点误会,不过他一直也没在意,可眼下严自励这么说话,却不能不让他考虑到这一点,小严啊小严,合着我蒙艺成了你手里的枪了?假公济私,真的是其心可诛啊!
宽厚一点考虑,小严这么说话可能只是无心的,但就算是无心的举动,也是蒙艺不能容忍的,我身边的秘书,不能是政治白痴。
这些话说起来长,但是在蒙书记脑中就是一闪而过,他拿定主意了,这次可是真要好好地帮陈太忠出一下头了,别的不说,只说他说了吕强两句,陈太忠就守到堤上去了,这种脚踏实地干实事儿的年轻人,哪里去找?
尤为关键的是,小陈的职责跟防汛一点不搭调的。
陈太忠可不知道自己现在被这么多人关注呢,在那个单间儿里,他也没什么别的可干,想溜出去吧,还不太可能,谁知道省纪检这帮人,会不会精神病发作,猛地来个夜查呢?
所以,他只能坐在沙发上,一边打坐一边琢磨,省纪检委要查我,还会牵连到什么人呢?小宁、疯子、望男他们,会不会受到调查?
他的女人里,吴言、雷蕾基本不为人知,任娇和李凯琳也没从他身上得到过什么明显的好处,不怕人查,蒙晓艳嘛——谁敢去查她?
至于张梅和钟韵秋,还算不得陈某人真正的女人。
官场里嘛……他更不怕查了,说来说去,他没有买官卖官收受贿赂,无非就是做事嚣张一点,有些人看不顺眼就是了,也不知道第二个被调查的是谁?
他可是不知道,第二个接受调查的,是邱朝晖,属于正在进行中,“邱主任,你知道光明集团的第二期投资到哪里去了吗?”
“二期投资……有吗?”邱主任故作糊涂,这原本就是他放出去的风声,心说老子肯定不能认账不是?“那是陈主任拉到的投资,我不方便问,再说了,人家想投到哪儿不行啊?一定要投到科委吗?”
任长锁登时语塞,这是省纪检委不能对陈太忠实施双规的决定性因素,是的,陈太忠挪用的是投资商的钱,要是丫挪用的是财政拨款或者营业收入之类的,那倒什么都不用说了。
只不过,这笔钱实在是金额巨大,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省纪检委下来调查,倒也不能说就是过于敏感。
只是,任主任也是经历过一些风风雨雨的,见这家伙有意将军,少不得笑嘻嘻地指点一下,“老邱啊,你是二十多年党龄的老党员了,相信在党性和原则上,你应该有足够的觉悟了吧?”
“那倒是,”邱朝晖笑着点点头,旋即皱皱眉,“不过呢……陈太忠这个人,刚愎自用,有时候大局感不是很强,却又不喜欢别人干涉他,他决定的事情,我们不好多做评价。”
“组织的调查,你实话实说好了,”任长锁知道,堡垒从来都是从内部攻破的,虽然下午的时候,已经有劳动局周局长和曲阳区向阳镇的李书记在积极地检举揭发了,但那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搞出两个重磅炸弹来炸得对方不能翻身才是正理。
“比如说,他老卡着人家供电局的电费不给,这一点我深恶痛绝啊,”邱朝晖煞有其事地板起了面孔,“工作时间也少见他的人影儿,纯粹白拿工资的嘛。”
对于那些胆子奇大或者上进无望的主儿来说,调戏上级部门派来的人,是传统保留节目,你球毛都不知道,就下来查人了?我配合你,我配合得你灰头土脸!
反正,他邱朝晖也没那份荣幸,让省纪检委的去查他不是?话在人说,先设俩小绊子再说了。
“说重点,说重点,”那中年人小刘觉得邱主任的态度不错,马上顺着这口气,引申出来一点东西,“你们不能光靠猜测,就诽谤陈太忠同志嘛,据我们所知,他的工作还是卓有成效的。”
“这个同志,你要这么说,我就没话可说了,”邱朝晖哪里吃这种低劣的激将法?本来也就是,陈太忠除了那操蛋的脾气,本来就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小刘这么说,反倒是给了邱朝晖一个机会——呀,省纪检里有陈太忠的同伙,我怕报复,我不说了还不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