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碰头会按照常理是在书记办公室外的小会客室里开,但是也可以在常委会议室里,这要看一把手的心情。
按照孔令成的理解,如果曹书记心情不错,可能就会放在小会客室里,那样显得更亲近随和,而如果放在常委会议室里,那种距离感很容易给人以公事公办的味道。
但今天这个会议孔令成觉得应该放在常委会议室里,因为这注定是一个不欢而散的会议,从张存厚走进小会客室里那种凝重沉肃压力气息,孔令成就知道这次会议怕是会引燃已经积蓄许久的矛盾。
他并不清楚张存厚的那张名单具体情况,虽然也知晓了一些大概,但是这一轮人事调整范围很大,力度也很大,可以说几乎涵盖了县里各部门和各区乡镇,除了涉及到不少一把手外,还有相当大一部分较为重要的副职人选也在上边。
他也知道张存厚在这一轮人事调整上做了一些手脚,但是他不知道这些手脚是在曹书记授意下或者是默许下做的,还是曹书记只知道一个大概并不知道全部,他不认为张存厚就大胆到了不给曹书记漏风情况下就把一些人选基本敲定下来。
作为组织部长,在涉及到数十个干部职位的调整方案上的确有着相当大的操作权,很多副科级干部作为一把手未必清楚,甚至有可能不认识,这其中很多时候都要通过组织部长来介绍,如果这个组织部长和一把手关系密切的话,那这个分量就更重了。
孔令成知道自己虽然也很得曹刚的信任,但是在亲近度上还无法和张存厚相比,一方面自己需要时间,二来曹刚和张存厚都是外来户,天生就有共同语言,尤其是其中还有重头人物牵线搭桥的情况下,那就更不一样了。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种局面就不会变化,实际上孔令成已经意识到了这种情形在发生潜移默化的变化,张存厚几次动作都让曹刚有些失望不太满意,比如黄祥志的问题上,虽然自己委婉的提醒过曹刚黄祥志不太合适,但是在张存厚的一力推荐下还是出任了双塬区委书记这个要害位置,现在付天华虽然还没有抓住,但是已经让曹刚和张存厚意识到一旦付天华归案,只怕黄祥志难脱干系,所以才会想要提前预做准备,先把黄祥志从双塬区委书记这个太过敏感的位置上挪开,搁在那个冷门位置上去,届时真要出了问题,也好说一些。
不过黄祥志的问题暂时还没有动摇张存厚在曹刚心目中的位置,但是孔令成有一种预感,张存厚在这一次人事调整上恐怕会有麻烦,倒不是说他自己夹带了多少私货在里边,而是孔令成觉得他可能对曹刚的一些意图没有了解清楚,也没有把握住陆为民他们那边的态度,弄不好就会把今天这个书记碰头会弄成难以下台的僵局。
虽然有这种预感,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孔令成就不好多插言,曹刚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征求自己的意见,他自然也不会太过热心的去过问,那样反而会让曹刚有其他想法,最好的办法就是顺其自然,车道山前自有路,就算是出现僵局,自然也有办法化解,顶多也就是弄得有些不愉快罢了,始终还是要达成妥协,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在山上跑的孔令成很清楚这一点。
张存厚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当他拿着笔记本和一爹资料兴冲冲的走进小会客室时,还在很愉快的和孔令成打着招呼。
孔令成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应当委婉的提醒一下对方,“张部长,今天主要讨论人事调整方案?”
“嗯,老孔,怎么了?”张存厚没有在意孔令成脸上的一抹忧色,漫不经心的道。
“陆县长和邓书记那边都对这个方案清楚了么?”孔令成随即又问道。
“嗯,他们应该知晓一些吧,今天这个碰头会不就是来讨论研究么?待会儿他们不就啥都知道了?”张存厚笑嘻嘻地道:“陆县长的耳朵灵着呢,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前两天在工业试验园区的工地上他简单做了一个汇报,邓书记那边,他也才来,很多人怕都不熟悉吧,但我还是和他说了说,没说那么具体,待会儿还得给他逐一介绍呢。”
孔令成心中暗叹一口气,他清楚记得曹刚给张存厚提醒过,要多方征求意见,但是张存厚显然对这一点有些忽略了,并没有正式的征求过陆为民和邓少海的意见,而是想要在这个书记碰头会来介绍。
会上来征求意见,这不是不可以,但那一般都是指零星个别的人事调整,且人选意见也比较趋于一致的情况下才会如此,而这一次人事调整规模这么大,却没有提前正式全面的向陆为民和邓少海征求意见,而是通过一些不太正式的方式来介绍,这明显有些不太尊重对方,这很容易授人以柄,尤其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
但他也只能提醒到这种程度,再说下去,也许就要让张存厚不高兴了。
邓少海和孟余江陆续到来,随便开了几句玩笑,陆为民也就到了。
从陆为民和邓少海的表情上孔令成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孔令成知道表面现象是看不出什么的,邓少海在工业试验园区发威把黄祥志和樊天宝骂得狗血淋头的事例已经在县里传开了,别看这位副书记文质彬彬的模样,翻脸起来比翻书还快,陆为民就更不用说了。
曹刚一进小会客室,给几位副手打了招呼后,基本上就意味着要进入正题了。
书记碰头会一般说来是进入常委会之前的一个预备会,一般说来是针对较为重要和重大的议题,为了避免在常委会上出现较大矛盾和分歧而提前预热的一个会议,是为了消除矛盾统一思想的提前协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酝酿,只不过这种酝酿较为正式,逐渐演变成为一种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过了书记碰头会之后,在常委会上过关的几率就相当大了,遭到否决更为罕见。
碰头会除了书记和副书记之外,一般说来还有负责某项重大工作的常委参加,县委办主任也要参加,但主要负责记录。
这两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没有多少发言权,但是作为负责某项工作的常委因为需要向书记和副书记们汇报这项工作,并接受书记副书记们的质询,做出介绍和解释,实际上也就具备了一定的发言权,但本质上来说他的态度并不能作为影响该项工作的依据。
一旦书记碰头会上出现较大分歧,那么是否要提交常委会来研究就由县委书记来定夺,这也是一把手的权利。
“曹书记,我觉得这个名单现在来研究不合适。”陆为民很简单的浏览了一遍张存厚送到个人手上的名单,然后随手将名单搁在了茶几上,皱了皱眉,平静的道。
“不合适?”陆为民一句话就让小会客室里的温度至少下降了十度,犹如冰冻,曹刚阴柔的目光掠过张存厚惶惑不安的面孔,重新落在陆为民脸上,淡淡地道:“说一说原因。”
“这份名单涉及到全县将近四十个干部的调整,正科级干部十八个,副科级干部二十一个,我不知道组织部门在确定人选调整之前有没有征求过各方意见,还是只是自己去搞了一个内部调研?但是至少我知道除了张部长给我在工地上说了几个人的调整之外,我再没有正式收到任何关于其他人选调整的消息,当然我不否认我道听途说也听到一些消息,但是我觉得这都是小道消息,不足为凭,更没有放在心上,这种情形下,三十九个干部的人事调整,就要在书记碰头会上花一两个小时定下来,我觉得不合适。”陆为民神色显得很寡淡。
“为民,书记碰头会本来就是一个酝酿,这个名单出来了也非正式定下来,中间还有很大的调整余地,最终还是要上常委会来研究。”曹刚狠狠的剐了张存厚一眼,他没想到张存厚所谓的汇报就是在工地上向陆为民做了一个简单介绍,难怪陆为民如此火大,三十九个位置变动,你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汇报了,让对方情何以堪?
“曹书记,我知道这也是一个酝酿,但是一项工作酝酿之前至少我们也应该知晓一个大概情况吧,那些位置出缺,那些人需要调整,调整原因是什么,合适人选有哪些,我不说向每个常委通报清楚,但是分管领导对于要调整自己分管部门领导至少要有一个思想准备吧?我坐位县委副书记、代县长,是不是也应该要了解一个大概?现在就这么横冲直撞的把名单拿出来,一两个小时就要让我们定下来,我觉得太草率了,难道说组织部门就这么官僚,不能提前把情况向我们通报一下,让我们提前斟酌一番?就得要在书记碰头会上来不给我们考虑余地,囫囵吞枣的让我们咽下去这个方案?”
陆为民抽人抽脸,语气温和,但言语却是句句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