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范范拉着她站在招牌后面,莫向晚正自诧异,就见飞飞姐穿着最简单的毛衫,卷着一头发,仰着黄塌塌着面,送了一位太太出了弄堂。她笑得和蔼可亲,对那太太恭维备至,一副良家生意人的模样。送完了人,她马上收敛了笑容,又隐到弄堂里去了。
莫向晚问:“你带我来见她?”
梅范范摇摇头,她说:“解放前这里有一家裁缝店,做旗袍最有名,师傅手艺好都不用打褶就能撵出腰线。很多客人来捧场,渐渐就做出名堂。解放以后,师傅把手艺传给了女儿,这家女儿插队落户的时候,还靠这手艺在当地做了点名气出来。”
莫向晚问:“范美,你到底想说什么?”
梅范范继续说:“她在插队落户的时候结过婚,为了回城又离了婚。因为她父亲以前留下来的老关系,她搭到了一些线,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不是女裁缝,而是飞飞姐了。”
莫向晚盯着她,不知她想干什么。
梅范范看她一副戒备的模样,“哧”地笑了一声:“难道你不想知道一切的源头是什么吗?飞飞姐怎么入的这一行,我跟了飞飞姐,你又跟我学了一阵坏。”
莫向晚摇摇头:“现在没什么必要了。”
梅范范讲道:“是的,向晚,你是重出生天了。”
她拖着莫向晚走到马路对面,指着靠边一间敞开了门的民居。莫向晚看过去,正坐了一桌人稀里哗啦搓着麻将。其中有一个人,正正面对着这边,坐姿相当文雅,但是表情非常焦躁,看着是输了不少的的样子。
莫向晚一看,便明白了。
“那个男人,看到了吗?就是上次来威胁我的那个,解放前他们家也是大资本家,后来败落了,大少爷上山下乡时候遇见了裁缝姑娘赵丽飞。赵丽飞为和他复婚,要帮他还赌债,凭着一些勾搭来的关系搞来了什么盐酸什么曲马多,纠集了咱们这帮小姑娘做些不三不四的事情赚钞票。后来又为了帮他还赌债,又要来逼迫我这个可怜的有老底的姑娘。”
莫向晚说:“范美,过去的事情,不用想了。”
梅范范隔着墨镜,站在喧嚣马路边,望住莫向晚,她说:“晚晚,你的运气就这么好。遇见的男人既不像赵丽飞的姘头这么无耻,又不像我以前的男朋友那样无情。你知道吗,我是真得谢谢你,要不是你的男人,我摆脱不了赵丽飞。你的男人把她的手艺介绍给了苏州的外贸厂,那厂子在巴黎开了旗舰店的,老外都爱中国旗袍,她一下多了不少订单,把债都还干净了。晚晚,我真羡慕死你了。”
莫向晚将她往避风处拽了一拽,这么大冬天的站在风口,实在无需如此作践自己。她心平气和地讲给她听:“范美,我以前那张照片是你拍的。”
梅范范往后退一退,靠在了墙根上,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她抽出一支烟,又拿出打火机打上火,但是风太大,打火机威力不够,一下就将火焰扑灭。
她只好夹着未燃的烟,啐一口,“是那些记者找上我的,那些记者就当自己是救世主,发现一个有爆点的新闻激动得跟打了鸡血似的,到处找人采访。我——喝多了呗!”
莫向晚笑了笑,这笑容在梅范范看来,没那么释然,也更加不太可能动人。她用略微阴险的笑容抵抗,“晚晚,羡慕的程度深一点,就是嫉妒了。”
莫向晚忽而就豁然开朗了,她扬扬头,将一些发丝甩在后头,她对梅范范诚挚地说:“范美,我总归是希望你好的,你只要肯努力,以后拍戏会有成就,你的演技很好。”
梅范范把手里的香烟扔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晚晚,你就是这副什么都不在乎的腔调,你捉到最好的靠山,你是可以洗底了。”
莫向晚用手挡一挡刺眼的阳光,冬日的阳光竟也如此扎人。她说:“我还有许多事情要交接,真的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