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向晚就是不把眼睛睁开。她不想看到白天的他是怎样一副情态,也不想解释昨晚为什么她要和他发生那样的情态。
那样会很难堪,至少对她来说。
隔一会儿,Mace又开口问她,“你——是不是有药物依赖?”
莫向晚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她知道眼前的男孩还在盯着她。
又隔了一会儿,他又开了口,“别再吃了,多吃这种药对身体不好。”
然后响起了脚步声,开门又关门的声音。Mace终究还是走了。
莫向晚在确定他离开以后,才睁开眼睛。她终于看到了这间房间的样子,她闻到的木头的味道,真是这间房间本来的味道。这里有上个世纪初的装修,上个世纪初的家具,上个世纪初的摆设。她认出了这间房间属于这座城市里著名的上个世纪初的建筑,有着上个世纪初的庄重和肃穆。
而她在这里做下了既不庄重又不肃穆的荒唐事情。
莫向晚起身,在房间里拼着蓝白马赛克的浴室里洗了个澡,她听说这里的水龙头是传说中的银质的水龙头。她轻轻抚摸了一下,触手一片冰冷,冰冷到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热水闸。
在水气氤氲中,莫向晚看着自己年轻的、洁白的身体。身体发肤出于父母,然而母亲早逝,父亲也不会再爱惜她,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好好爱惜自己。她恶狠狠地闭上眼睛,用最热的水狠狠冲刷周身上下,把自己洗成一只熟透的虾子。
走出浴室后,莫向晚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张银行卡,和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疑似银行卡密码的数字。在字条旁边,是装着盐酸曲多马片的盒子。
她记得这小药盒一直放在她的包里,也许在昨晚纠缠的时候,掉落出来的,然后被Mace捡了起来。
所以他才说了那样的话,他或许真的是个好人吧。
莫向晚耸了耸肩,一把推开窗户,这间酒店的这间房,正对着黄浦江,可以看到苏州河的河流汇向黄浦江,终成一股江流奔流到海。江面的尽头,是一片干净澄澈的天空。
莫向晚说完,对着管弦摊摊手,“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管弦嗔她:“怪丫头,我不知道是说你糊涂还是说你缺条筋,为了你那个无良的亲爸,搞出这么拙劣的报复手段,最后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不值得,不值得。”
莫向晚扶额,“年轻的时候,总要头脑发昏做些不值得的事情。如果不是那天看见了Mace,我都快忘了这个人。”
管弦给她倒了一杯伏特加:“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最后还是生下了非非?既然你对那个男人没什么爱。”
莫向晚抿一口酒,“我发现怀孕的时候,非非已经有两个多月了。我找了一家城乡结合部的诊所,那里还算干净,我躺在床上,看见屋顶角落有一只蜘蛛,它网住一只虫。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虫,那只虫拼命挣扎,最后竟然挣脱了。我想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是属于我的,起码这个孩子属于我,我终于有了亲人。”
管弦与她碰杯,“为你的亲人碰杯。”可她仍说,“女人终须有依靠。你和Mace就没再见过了?”
莫向晚苦笑:“大概如此。”
她想起几天前遇见的那张面孔,他相比那时候,变高了,身板厚实了,穿西装很正派,走路风度翩翩,谁都会当他是正人君子。
九年前,她和他裸露在对方面前,他给她的印象只是一只冻鸡。这可真不好,她有心理阴影。
他们的第一次,他留下了一张银行卡,这表现得就像是一个嫖客,如今想来,简直不堪。莫向晚想,就是不堪。
她走出黄浦江边的酒店时,就信手将Mace留下的银行卡轻轻折断,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一同扔进垃圾桶的,还有那盒白色小药片。她已经不想记得那药片的医学用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