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她再也抗不住胸口的钝痛,吐出一口鲜血。
“继续说,你为何离开丞相府,为何拿着我娘的首饰,把你所知道的一切,一五一十告诉我。”
红梅不敢去擦唇边的血渍,五脏六腑仿佛被方才的力量击碎,源源不断的疼痛在她的身体里疯狂地蔓延着。
她死死咬住压根,闭上眼,两行清泪自她的眼角无力地滑出。
“奴婢早就应该以死谢罪,奴婢没有脸在九泉下去见夫人。”她背负着太多的罪孽,苟且偷生了整整六年,如今终究是到了要偿命的时候了,颤抖的身体奇异地平静下来,抱着必死的觉悟,红梅幽幽说出了徘徊在她心头六年来的愧疚。
“簪子是奴婢在六年前偷走的,那时,大夫人已惨死在房中,奴婢逼于无奈,逃出府邸时,为了生存,慌忙拿走了这件首饰。”
“你是说,惨死?”凌若夕瞬间抓住她话里的重点,“若是我没有记错,娘她应该是自尽才对。”
红梅脸色微变,神情似愤怒又似愧疚,她紧紧握住拳头,哪怕是指甲嵌入了肉里,也不自知。
看来大夫人的死,当真与世人所得知的有所出入。
凌若夕危险地眯起眼,眸光诡异莫测。
“自尽?如夫人那般坚强的人,怎么可能选择自尽?夫人还没有见到大小姐你重回丞相府,还没有见到大小姐出嫁,怎么可能离你而去?”红梅含泪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冲天的愤怒,“要不是二夫人从中作梗,暗地里害死了夫人,夫人又怎么会……”
“说清楚。”凌若夕面色一沉,语调再次加重。
凌小白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这夫人又是谁,但他看得出,娘亲的心情很不好,担忧地凝视着凌若夕冰冷的侧脸,心头不禁恼怒起那些惹她生气的人。
红梅害怕的抖了抖身体,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她根本无需再隐瞒什么。
“六年前,大小姐你被强行赶出丞相府,夫人虽受到沉痛的打击陷入昏迷,但却在醒来后,吩咐奴婢立即出府拦住马车,希望能留住大小姐,可是,当奴婢离开房间,还没来得及出府,大夫人就被人发现,悬梁自尽了!”红梅痛苦的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天,她孤零零一个人站在丞相府的院子里,前方是正要离去的马车,后方是哀嚎声遍地的房间,惊天噩耗,让她浑身冰冷,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甚至不敢相信方才听到的消息。
“等到奴婢回到房间时,就看见二夫人她趴在夫人身上,失声痛哭,据说是二夫人想要前来安慰夫人,却发现夫人已经自尽了,但是,奴婢不相信!当时的情况太过混乱,奴婢人微言轻,所说的话根本得不到谁人的相信,奴婢就想着一定要留在府里,把夫人的死因调查清楚,揪出害死夫人的贼子!”她红着双眼,狠声说道,仿佛那害死大夫人的贼子,就在她的眼前。
“继续。”凌若夕依旧镇定地坐在椅子上,只是,她握着茶杯的手指已隐隐泛起了阵阵青白,手背上,青筋突兀地凸起。
红梅深吸口气,这才继续道:“虽然奴婢有心想要查出幕后黑手,但还未等奴婢有所行动,二夫人便用莫须有的罪名,诬陷奴婢与侍卫通奸!想要杀了奴婢,奴婢在情急之下,只能选择逃走,当时,奴婢身无分文,离去前,偷偷拿走了夫人的首饰盒,远离京师,直到最近才偷偷摸摸重新回来。”
若不是听到有传言说,凌若夕回了京师,她也不会贸贸然返回这个危险之地。
“既然偷偷拿走了首饰,为何没有当掉它们?看你衣衫粗鄙,面色憔悴,六年来日子应当过得极为清贫,你拿走的首饰,一旦当掉,足以让你富裕地过完后半生。”凌若夕沉声问道,心里隐隐有一个预想,该不会这红梅,偷走首饰后又念及与大夫人的情分,以至于宁愿贫困度日,也不肯变卖大夫人的遗物吧?若当真是这样,她虽有错,却罪不至死。
眼底的杀意逐渐淡去,她的眸光紧紧盯着红梅,等待着她的答复。
生死,就在她一念之间。
红梅苦涩地笑了,她决然地抬起头,第一次对上了那双让她打从心里畏惧、害怕的眸子,鼓足勇气道:“不论大小姐是否相信,奴婢在偷走首饰盒后,就已经后悔了,这些首饰虽然价值连城,但这些年,不过是奴婢用来睹物思人的物件,奴婢未曾替夫人申冤,已是大大的不忠,若是再变卖了夫人的遗物,那奴婢与白眼狼有什么区别?怎么对得起夫人多年的恩情?”
一口气说了太多话,红梅略微有些气喘,平复几下后,她才接着道:“当年若不是夫人心善,将年幼的奴婢从恶霸手里救出,带在身边做贴身丫鬟,奴婢断然不会活到现在,或许早就被人糟蹋,卖入了窑子。”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即便是卑贱如她,也知晓这个道理。
她只恨自己力量微弱,无法替大夫人查明真相,无法将真正的罪魁祸首绳之于法!
六年来,红梅闭上眼就会看见大夫人被吊在横梁下的画面,甚至好几次梦见大夫人浑身是血,质问她为何不替自己申冤的画面。
她日日夜夜饱受着内心的折磨,惭愧、内疚、愤怒,种种情绪压在她的心窝里,让她根本无法喘过气来。
人的眼睛和表情或许会说谎,但当情绪激烈到一个地步时,人身体所出现的本能反应,却绝不可能作假,凌若夕相信,红梅此时此刻表现出的情绪是真实的。
她心底的杀意终是尽数退去,手腕一翻,将簪子重新收入袖中,挑眉问道:“所以你怀疑是二夫人?”
“二夫人自从进府,处处与夫人做对,三番四次想要挑拨老爷和夫人之间的感情,并且在暗处散播谣言,企图抹黑大小姐的名誉,当日第一个进入夫人卧房的人,也是她,这件事,除了她还能有谁能做得出?她那样心如蛇蝎的女人,绝对做得出这种事的。”红梅怒声咆哮道,激动的拽住凌若夕的裙摆,猩红的双眼紧紧盯着她,希望她能相信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
“早就知道那女人不是什么好家伙。”凌小白不屑地轻哼一声,毫不掩饰对二姨娘的不满与敌意。
凌若夕拧起眉头,瞧着被红梅拽在掌心,已经泛起褶皱的衣摆,犹豫一秒后,终是忍下了心底的不悦,没有将衣摆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