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多人来看,这十分之四的君主,直到得天下后还需治理天下,已经是识大局的明君,但以我来看,要当天下之主,只有这么一点见识,是远远不够的。]烈中流话锋一转,目光停住在一株刚刚抽出嫩芽的小苗处,停下说话。
[那个……]凤鸣转头瞅容恬一眼,回过头来看烈中流,虚心请教道,[以丞相的意思,怎么才算有远见的君主呢?]
烈中流沉默许久。
半晌,他才叹道,[要鸣王周游列国,此举确实危险,连我也不敢担保鸣王绝对不会遭遇任何事故。但如果鸣王不这样做,我为鸣王量身订制的大计就无法施展,鸣王的作用无法发挥,到头来,所谓我能让天下一统的过程大大缩短的话,都将成为空谈而已。]
这个人思维如天马行空,刚刚说到天下之主需要具备的见识,一下子就无头无脑的跳到了凤鸣周游列国的事上,听的所有人如坠云里雾里。
幸亏众人已经对他有所了解,知道他谋定而后动,看似随意的行为,其实大有玄机,都静待他继续说下去。
凤鸣非常乖巧地给他一个话头,[周游列国这个任务,和丞相刚刚说的远见有什么关系呢?丞相可以先把治天下和取天下的那个事说明白么?]
不要怪他头脑简单。
实在是烈中流头脑太复杂了,说话一个圈绕一个圈子,可怜他鸣王的脑筋全是直的,弯都弯不过来,何况还要绕上十个八个圈子。
[治天下,比取天下难,这个相信大王和鸣王都明白。]烈中流淡淡道,[但是治天下,需在取得天下之前就做好准备,这一点,大王和鸣王想过么?]
众人心中一动。
容恬更是露出认真聆听的神态。
[人人都知道,战乱一起,必将生灵涂炭。其实涂炭的何止是生灵,万物都会遭遇横祸。十一国百年来的精髓,极有可能被毁之一旦。各种典籍、兵法、药房、礼乐、民间秘籍,这些经年流传下来的文化,大部分都会在战火中消失,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令人痛心不已。]
烈中流此刻已经不复刚才在前厅处的强硬倔强,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和暖宜人,像讲故事似的缓缓道,[例如北旗,有一个叫孙梦的人,善于种谷,一生都在钻研土壤和谷种如何配合,不同年份,不同的天气,何种土壤应该播何种,都自由一套道理。据说他所种植的地,谷子收成总比别人多上六七成。]
[哦……]
孙梦这个名字,烈儿随容恬潜入北旗时,是听人说过,刚想搭腔说[我也知道这个人],忽然想起不能开口,立即用手掩住嘴巴,把话吞了回去。
[这样的人,在争夺天下的大战中,和普通百姓没有丝毫不同,遇上士兵,一刀杀了就杀了。但在太平天下,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鸣王可以想象一下,如果将此人保留下来,或者至少将他所琢磨出来的耕种之法保留下来,写成书籍,日后教导其他人,天下统一后,家家粮食都多上六七成,那是多么了不得的一件大事。]烈中流说完这番话,正巧已经绕着小池曲折走了一圈,回到刚才的假山处,边停下脚步,回顾身边的凤鸣。
[我明白了……]凤鸣恍然大悟道,[丞相要我周游列国,是想我收集各国人才,为日后治理国家留下各项技艺的传人?]
心下大为感动。
烈中流不愧是烈中流,其高瞻远瞩,天下少有,难得的是他不但重视兵力和天下的归属,而且也非常重视天下的文化。
统一国家而加以治理,并不仅仅是喂饱人民就行了。
伟大的王朝,必定有其伟大的文化。
经典、诗词、礼仪、乐曲,还有各种各样的民间技艺,这些凝结了多少代人心血和灵感才得以诞生的瑰丽文化,怎么可以让战火粗暴的毁灭?
[并不仅仅如此。我请鸣王周游列国,有三个任务,希望鸣王可以做到。]烈中流转过身来,面对面看着凤鸣,对他竖起三根手指,一一数道,[第一,请鸣王在所经之处,尽量收集各地典籍,各种记载民间技艺的书本,或唱词,或书画。有的旧本原本就不多,一经大战,恐怕就在也找不到了。若有身怀异技的能人,鸣王不妨以重金聘用,央他们写下传艺秘本,以备将来之需。]
[嗯,我明白了。]凤鸣大大点头。
身为一个现代人,凤鸣对烈中流这个建议不但赞成,而且大为佩服。
想当年二次世界大战,美国不就是首先到处去别的国家把科学家、艺术家什么的接了一大批走么?
科学就是力量,艺术就是能源。
到后来,美国科学和艺术都得到大幅度的进展,更成为世界强国,这个英明到极点的远见策略,实在是其中一个重要因素。
[第二,]烈中流放下一个指头,继续道,[请鸣王借此机会,为大王推广均恩令。至于怎么推广,那就要鸣王自己看着办了。]
[哦。]凤鸣点头应了,又挠起头来,[要自己看着办……]
嘿,别说他对国家大事完全不懂。
这第二点,他是非常明白的。
所谓推广均恩令,目的就是进一步分化他国权贵和下层百姓。谁愿意天生就当人下人。一旦均恩另的精神被大部分认同,不甘被压迫的人很有可能因为这道法令的公平性而愿意追随容恬。
当各国内部都涌动起着这样一股暗流时,只要容恬大旗一挥,说不定历史上[揭竿而起,天下响应]的是就重演了。
[第三……]
凤鸣感觉被握着的手微紧,抬起头来,正好和容恬深邃幽黑的眸子对上。
大名鼎鼎的西雷王脸上少有地出现微微不安,似乎要开口说话,却又迫于刚才答应了卫秋娘,神色间有些焦虑。
凤鸣知道他的心思,低声道,[你先听丞相说完。]
[……最重要的是,我需要鸣王借此机会,向天下表示,鸣王是大王身边一个可以独立行事,有资格有魄力担当重任,处理大事的人,而不仅仅是西雷王身边的附庸。]
烈中流此话一出,凤鸣顿时动弹不得。
这番话,正巧说中他心里常常烦闷而无法解决的苦恼。
就好像心理早就藏着一个脓包,忽然被烈中流一指戳中,涌上一种又痛又奇异的快感。
容恬抓着他的手,也微抖一下,显然,连容恬也心中震动。
[鸣王虽然身怀奇才,又曾经提出过梯田水车等种种利国利民的建议,甚至在博间、东凡等国都大施神威,但恕我烈中流直言,鸣王在天下人眼中,仍然不过是附属于西雷王的一件东西而已。因为梯田水车的修建,建议是鸣王所提,着手号令举国兴办的,仍是西雷王;而博间、东凡等事,鸣王几乎都是被挟持而去,迫不得已之举,并且常常需要西雷王举倾国之兵营救。]烈中流目光射向凤鸣,如绵里藏针,温和而又犀利,缓缓道,[请问鸣王,以上种种经历中,有哪一个经历,可以向天下人表明鸣王你是一个勇毅、果断、英明的人?]
这个问题真是一针见血。
凤鸣被烈中流直视,回想起自己被各国抓来捕去,活像逮耗子一样谁想抓就抓,尴尬的不得了。
不过他为人坦白,也不会恼羞成怒,红着脸老老实实道,[没有。]
[鸣王想成为一个独当一面,能够为大王解忧排难的人么?]烈中流语气越发温柔。
[想。]凤鸣用力点头。
[想长成大树,就要历经风雨,鸣王有这样的准备么?]
[有。]凤鸣更加用力地点头。
容恬再也忍不住了,募地发出一声长叹。
凤鸣与他心意相通,反握住他的大掌,转头看着他,咬了咬牙,满怀期待地央求道,[我真的是应该走一趟的,你不要反对好么?]
容恬不作声,浓眉锁成一团。
[我好歹……也是西雷鸣王……]
人人神色紧张,秋蓝三个侍女站在后面,手绢在掌心被揉成一团酸菜,既怕容恬点头答应,又怕容恬摇头反对。
答应的话,鸣王难免要冒险。
反对的话,鸣王难道真的一辈子都被大王抱着护着?关在宫里当宠妾一样养着?!
这个丞相,提的主意真让人两难。
[容恬……]
容恬深深看着他,良久才道。[前面两个理由也就算了。听了第三个理由,我就知道你会心动。就算我硬是反对,让你不能成行,你心里也就不快活了。哎,谁能受得了天天看见你漂亮的小脸愁眉苦脸?]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管得了什么[不插话]的协议。
凤鸣瞳孔顿时发亮,[那么说你是答应让我去了?]
容恬苦苦笑道,[我拦得了么?]
凤鸣惊喜地叫了一声,灿烂笑容绽了一脸,孩子般雀跃地将容恬抱了满怀。
容恬伸手反抱了兴高采烈的凤鸣。看向烈中流,眼光无奈又苦涩,摇头叹道,[丞相啊丞相,本王算是服了你了。]
烈中流脸上毫无骄傲神色,只是淡淡问,[大王不打算反悔了?]
[本王能反悔么?]容恬叹气之后,随即正容道,[但是丞相记住了,是你将凤鸣派出去的,日后,你也要让他平平安安回到本王的身边。除了一丝差错,本王决不饶你。]
[明白了。]烈中流躬身,不卑不亢道,[我尽力而为。]
容恬一愕。
没想到他如此严肃的警告,却换来烈中流一句[尽力而为]。
不过转念一想,以天下乱局,要烈中流保证凤鸣绝对的安全,根本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烈中流就算说[鸣王绝对不会出事],也不过是个空头保证,还不如[尽力而为]实在。
他处事本来就有极大气度,既然接受了凤鸣要冒险的事实,也不再执意纠缠,盯着烈中流,以为深长道,[那本王,就盼着丞相真的尽力而为了。]
艳阳当空,直射碧绿水池,波光荡漾。
蝶飞苗圃,燕唱深檐。
由烈中流第一次正式主持的军事会议,终于敲下了最后一记重音。
军事会议结束,大家各自离去,自己去准备自己的事。
容恬凤鸣带着容虎烈儿子岩等人会主将府,烈中流身为计划的总策划者,事情更多,会议结束就立即消失了。
只有千林负责留守,不需要作临行的准备,反而一时无事,正打算出去巡查一下城防,跨出院门时猛一转头,原来卫秋娘刚巧和他同路,赶紧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道,[师傅。]
卫秋娘美是美,可惜很不喜欢笑,对千林点了点头,淡淡问:[去巡视城防么?]
[是]
[正好,我也想到出走走,我们一道吧。]
两人便一道走。
千林因为她是师傅,不能不执弟子之礼,谨慎地落后卫秋娘半步。
卫秋娘既是师傅,又是女子,她不开口,千林也不好说话,两人一前一后,就这样闷闷走了半条街,气氛越来越尴尬。
千林闲得发慌,只好把注意力放在研究卫秋娘的背影上。
从后面打量,卫秋娘身形纤柔,双肩斜落,正正式式的美人肩,如果不穿麾甲,实在叫人难以猜想这是一个城池的副将。
但举手投足间,虽然温柔轻婉,有暗藏一种凛然萧瑟之风,让人不敢亵渎。
这种气度,不只到是否遗传自声名赫赫的卫大将军。
[你怎么想?]卫秋娘的声音污染传来。
[啊?]正在胡思乱想的千林吓了一跳,[我……我没想……]
[关于丞相邀鸣王游历各国的事,你怎么想?]
听清楚问题,千林怦怦乱跳的心总算稍微平静。
原来文的是这个。
千林思忖了一会儿,答道,[丞相要鸣王到不同的国家去,所做的三件事情,确实很有意义,但是我觉得……]他犹豫地停了下来。
卫秋娘不耐烦道,[有话就说,我最讨厌吞吞吐吐的人。]
[是。]千林大胆道,[这件事毕竟需要鸣王冒险,丞相想得有些不周到了。这三件事情里面,最让鸣王新东的当然是第三件事。但从实际到利益的角度来说,第三件反而没有第一件、第二件事重要。而收集典籍人才,推广均恩令,完全可以让其他人去做,不需要鸣王冒这么大的风险。要知道,别人除了事还没什么,万一鸣王有个三长两短,大王一定会发疯的。]
卫秋娘脚步不变,还是漫漫沿着巷子往前走,道,[你觉得第三件事并不重要?]
千林本想说[是],但是又觉得不妥。卫秋娘的语气,明显认为它的看法不对。
卫秋娘道,[你家丞相要鸣王冒险,是因为他的目的正是要让鸣王好好的去冒个大险。]
千林一愣。
不是为了三件事才迫不得已让鸣王冒险么?!怎么冒险成了目的了?
冒险就冒险,还要好好的冒险,而且是个大险?!
卫秋娘不用回头,也知道他此刻一定满脸疑惑,用依旧冰冷的语气道,[西雷鸣王,是西雷王的致命之处。要对付西雷王,首先要对付西雷鸣王。这是各国早就形成的想法。就因为这样,鸣王才会不断遭到追捕陷害。你们丞相这样做,就是要让你家大王这个致命之处,不再是致命之处。]
[不再是致命之处?]千林喃喃,猛然眼睛一亮,像是抓到了脑海里什么东西,却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
[就像伤口,一直捂着,容易流脓恶化。让它露出来在太阳底下晒晒,更甚者,忍着疼,施以辛辣的猛药,使它结疤,变成粗粗的茧子,日后反而会比寻常的肌肤更耐损磨。]卫秋娘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两军对阵,自己最脆弱的破绽,一定是敌人最希望寻找,然后进行攻击的地方。不要想着怎么隐藏这个弱点,应该想想怎么在敌人攻击之前,用这个弱点迷惑敌人,使用种种计策让弱点转为优势,进而使敌人大吃一惊,碎不及防。]
千林被烈中流选中档卫秋娘的徒弟,当然极有天分,仔细听着,脑子立即开始急速运转,双眼发光地咀嚼着每个字,[不要想着怎么隐藏,而是用它迷惑敌人……]
[沙场对阵,强弱无定,若弱转强,可搏杀旱敌于一刹。]卫秋娘徐徐念罢,目视千林,吁出一口气,[你记住了,这就是卫氏兵法的第一条。]
容恬一行人回到主将府,烈儿因为身负解决永殷王族的重任,匆匆回自己小院准备明日的出行。
子岩本来就被命令跟随容恬,自然不离容恬左右。
容虎被烈中流制定整理凤鸣的萧家财产,也需要和凤鸣沟通,便也跟着他们到了容恬暂居的小院。
秋蓝等侍女不敢擅离,一并跟了过来。
七个人跨进厅里,凤鸣打个手势,众人各自找位置坐下,都偷偷去看坐在中间的容恬。
[你不要生气了。]凤鸣伸手过去,覆在容恬掌上。
容恬答应是答应了,但是想起凤鸣要去冒险,心里难受的像猫抓似的,对凤鸣强笑道,[我并不是生气。你真的很想去这一趟,我心里也明白。]
凤鸣的手覆在他掌上,又暖又软。
容恬把他的手握紧了,有张开大掌,定睛去看。
白皙的手指又长又美,五根白玉般,一点瑕疵都没有。
眼前这小人儿越张越俊美诱人,连被雨淋一下都觉得心疼,怎么舍得让他在变幻莫测的危局中冒险?!
真实恨不得立即冲过去找烈中流反悔,偏偏又不能这样做……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道容恬心里难受。
但这样卿卿我我,明天大王怎么出发啊?!
[大王,]容虎大着胆子开口道,[鸣王既然要出发,我们是不是先做一些准备?]
子岩也犹豫地劝道,[大王也要出发往绍北……]
[本王随时可以出发,不必另行准备什么。]容恬被他们提醒,转头沉声道,[倒是凤鸣,既然要走,凡事都要准备妥当。秋蓝、秋月、秋星,你们随侍从在旁,凤鸣一切贴身衣物,吃穿伺候,务必尽心尽力。]
秋蓝连忙站起来,代她们三个应道,[奴婢遵命。鸣王一切事情,我们都亲手操办,决不让别人近鸣王的身。]
[至于护卫方面……]
[丞相要我整理鸣王各地的财产,也是需要经过各国的。]容虎道,[既然如此,我就陪在鸣王身边,一边护卫鸣王,一边整理各项产业。]
容恬点头,又嘱咐道,[立即发信,将罗登负责的萧家大船队召回附近的阿曼江码头,萧家另有一组高手,原本是专门为周游各地的富商保镖的,命他们立即放弃所有生意,全部赶回来护卫凤鸣。]强哼一声,[丞相不是说了要大张旗鼓,前呼后拥么?沿路吩咐下去,有大河处,就坐萧家最华丽的大船,前后要有数十条大船护卫,到了没有大河处,弃船登岸,必须有大队马车接应。不必心疼钱,只管摆出排场,处处都要显出王侯气度。]
凤鸣本来就不心疼钱,见容恬渐渐抛开愁容,为他用心谋划怎样出游,而且听起来又大船又车队,非常有趣,不禁眼睛兴奋的一眨一眨。
容恬瞧他的模样,又担心又好气,对他解释道,[排场越大,就越能引起各国的注意。你的身份,潜入他国若被发现,反而容易遭人暗算,不如光明正大的去,打出你萧家少主的招牌。希望能让各国权贵衡量一下萧圣师的份量,至少不在自己的地盘上把你怎样。依我看,大规模的调动军队来对付你,那应该不会。]
凤鸣认真地听他说了,乖乖点头。
容恬的想法和烈中流是一致的。
凤鸣大摇大摆的出现,除非相当敌对的国家如离国,否则一般的国家,绝对不敢对凤鸣不利。
谁敢背负杀害凤鸣的罪名啊?!
如果凤鸣在自己的地盘上死了,立即要应付一个失去爱人暴跳如雷的容恬、一个剑术超凡入圣的萧纵、再加上一个毒死人不偿命的摇曳夫人,那不是把自己脖子往刀尖上送么?
容恬看他似懂非懂的点头,样子实在笨的可爱,笑着抚了他脸蛋一下,叮咛道,[你别以为那些权贵有所忌讳,就可以万事放心了。明枪不成,就有暗箭,你出了这个越重城,给我放乖一点,随时随地身边都要有一群高手侍卫护着,不要好奇心一起,就被人傻乎乎独自骗了出去,当小兔子卖了都不知道。]
凤鸣坐在他隔壁的椅子上,非常配合的让他抚摸自己的嫩脸,笑道,[我才没有那么笨呢,你别太小看我了。这一次出去,让你好好知道本鸣王德本事。]
他轻快的笑声一起,沉闷的空气顿时舒缓了不少。
众人本来都正襟危坐,现在稍微轻松了一点。
子岩道,[大王不要担心,丞相不是鲁莽的人,他既然敢让鸣王这样出游各国,必定前思后想过很久,觉得有把握才这样做的。]
烈儿也道,[有大王和萧圣师这两块大招牌在,又有我哥亲自护着,萧家高手团团包围,鸣王不会有事的,大王请放心吧。等我处理了永殷的事情后,也会立即赶上鸣王的车驾,过一过周游列国,招摇过市的瘾。]
凤鸣立即大乐,[烈儿你要快点过来,有你在事情一定更加有趣。]
正说着,忽然一阵帕塔帕塔的脚步声传来。
声音到了近处,更为响亮,不知谁的脚步这么重,仿佛要把地砖踩裂一般。
众人不约而同转头看门外,都[咦]了一声。
脚步明明只是一个人,同时出现在门外的身影却有两个。
一般的又高又大,如铁塔伫立,一左一右,宛如凭空站出了两尊门神,竟然是烈中石和烈斗那对有趣的主仆。
烈中石右肩上,还趴着蜷起尾巴正在打盹的小秋。
他胸实肩宽,比寻常人至少大了两圈,小秋趴在上面,位置刚好,一点也不用担心会掉下去。
秋蓝记挂着烈中石晕倒的事,见了他,首先笑问道,[大个子,你醒过来了?]
[为什么他是大个子?我的个子不是比他更大么?]烈斗不平道。
烈中石横他一眼,[既然小姑娘说我是大个子,当然是我个子比较大。]
[胡说,明明我比你大。]
[你哪里比我大了?]
[我哪里都比你大!]
眼看两人又要瞪眼吵架,众人大喊不妙,刚才已经领教过一次了,这两位吵起来可是没完没了,夹缠不清的,声音又大的令人头疼。
总不能有让小秋咬烈儿一手的血,把烈中石吓晕吧?
烈儿鬼主意最多,大咳一声,不慌不忙道,[两位不要吵,你们个子谁大我不管,不过说起男子汉气概么,我觉得烈中石比较像男子汉。]
烈斗一愕,当即挥着宽大的红袖子叫起来,[你你你……你说他比我更像男子汉?]
[当然,]烈儿一脸认真道,[女人呱噪,男人沉默,向来如此。以你们到这里说话的字数来算么,你已经说了四十七个字,而烈中石只说了二十七个字,你比他整整多出二十个字。可见你比他呱噪,他比你更像男人。]
烈斗当即傻眼。
他和烈中石从小吵到大,每次务必力争胜利,至于女人比男人呱噪这个问题,他倒是从来没有研究过。
烈中石听了烈儿夸奖,脸上笑开了花,冲着烈斗道,[有道理!有道理!女人呱噪,男人沉默,我比较像男子汉,这次有说话字数可以算,你不认输也不行了吧?]直把烈儿因为平生第一知己。
[不对。]烈儿板着脸道,[本来你是比较男子汉,不过你刚刚开口说了一句,足足有四十个字,四十加二十七,就是六十七个字,比烈斗的四十七个字多了二十个字,所以现在烈斗比你更有男子汉气概。]
烈斗大喜,正要得意洋洋自夸一下,嘴唇一动,忽然想起那个[字数决定男子汉气概]的规则,顿时闭紧嘴巴,嘿嘿傻笑。
[你们如果再呱噪,那就真的变成女人了。记住哦。]烈儿慢条斯理警告后,转过头,对凤鸣促狭地吐吐舌头。
他这样一说,烈中石和烈斗果然不敢再说话。
众人暗中偷笑,这两个人真是傻的可爱。
凤鸣笑了一会,却又想起另一件事,问道,[对了,你们来这里干什么?丞相找我们么?]
烈中石点点头,刚要说话,又怕被说成呱噪的女人,指指嘴巴,又拼命摇头摆脑。
秋月掩嘴笑道,[真糟糕,不该动嘴的时候偏动嘴,该说话的时候,偏偏又不肯说了。烈儿都是你惹得祸。]
[怕什么,不能说,可以写啊。]秋星站起来,拿了笔墨过来,铺在桌上,对烈中石道,[丞相有什么话,你写下来吧。]
烈中石只要不是对上烈斗,一向是很老实听话的,见秋星要他写,果然乖乖走了过去,拿起笔就写。
众人都凑过去看他写什么,看到一半,秋月笑起来,[天啊,这两个人要跟着鸣王一起去周游列国,这下可热闹了。]
烈中石拼命点头,意思是你猜对了。
烈中流命令他们两人过来,竟然是让他们跟随凤鸣到各国去的。
容恬知道这两位大嗓门的莽汉虽然看起来糊里糊涂,乱七八糟,但他们懂得利用地道耍的自己手下精兵团团转,又能无声无息解决了两个小队,悄然占领副将府,其实自有他们一套本事,见凤鸣身边又添两个高手,心里也稍微轻松一点。
烈儿知他心意,笑嘻嘻道,[丞相连自己唯一的亲弟弟也派出来了,一定会竭力保全鸣王。大王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烈中石听见烈儿这么说,听下写到一半的笔,大大点头,还用力拍胸脯,一副有我在不用怕的样子。
烈斗在旁边发出不屑的哼声。
秋蓝连忙道,[而且有烈斗保护鸣王,更加万无一失了。]
烈斗顿时列嘴笑起来。
凤鸣非常喜欢这两个大汉子,知道烈中流派他们跟着自己一道去,高兴的连连点头,[这下可有趣了!]
[那么小秋也去么?]
小秋异常警觉,见有人唤它,[啾]一声,倏地在烈中石肩上站立起来,张着小脑袋到处望,目光最后停在秋月处,扑棱扑棱打尾巴。
秋星惊喜道,[哎呀,秋月,它知道你在叫它呢!]
秋月更加得意,柔声道,[小秋小秋快过来,姐姐喂你果子吃。]
小秋摇摇尾巴,偏着脑袋瞅她,却没有挪动身子。
秋月大为扫兴。
秋星娇憨地劝道,[不怕的,我们一起上路走,等变成熟人,那就什么都好办了。]
秋月这才高兴起来。
凤鸣一行人马,添加了两人一貂,看来又要热闹上十分。
众人谈笑了一轮,原本为凤鸣要去冒险而沉闷不安的气氛大为减弱。
秋蓝抬头一看天色,惊道,[糟了!说着说着,竟然忘了该吃午饭。]
大家抬头,果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忽然一阵奇怪的[啪啪]声传来。
原来烈中石用手拍打着肚子,又拼命用手指嘴巴。他本来呱噪,经烈儿这么一作弄,又变得一个字都不肯说。
秋蓝明白道,[你也饿了吧?]
烈中石赶紧点头。
烈斗也在旁边点头,他也饿了。
[你们和我一起去准备午饭,好不好?]秋蓝像哄小朋友一样耐心道,[准备饭菜的时候,你们可以比别人早点品尝哦。]
两人都非常高兴,当即齐心一直地大大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