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医院专家出门后,办公室里仅剩的五人。
大概半分钟时间,谁都没说话。
局长摸了摸台面,最后开口:“张平,你和小陈你们两个出去。”
被点到名字的人如释重负,
林辰揉了揉眉心,对陈助理说:“麻烦帮我们找两套干净衣服,我病房里就有。”
“林辰你要干嘛。”老局长吹胡子瞪眼:“记者采访你也要掺和?”
“您容易被绕进去。”林辰坦然道。
“怎么和你上司的上司说话的。”老局长怒道,“这本来就该我出面的事情,就你能耐,什么都要抢先。”
“烧烤摊,疯狂食客相互啃咬,甚至有警官殉职,您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好,很容易变成严重的公共信任危机,您认为凶手的目的不一定在于此吗?”老局长脸上阴晴不定,但林辰像是没看到,只是一直在观察刑从连的面容,他对刑从连说,“政府危机公关之所以重要是因为,流言本身可能比案件更可怕。”
“你说话有什么服众的力度啊,说不定你一出面就把所有媒体都得罪光了!”老局长继续念叨,“实在不行下封口令就行了。”
“这和普通案件不同,越是封口,民众想象力会愈加丰富。”林辰继续道。
“按你的说法,只有你能处理好了?”
“请相信我。”
“林辰啊我老了心脏不好,你可悠着点。”老局长终于松口,“媒体问及案件细节你准备怎么处理?”
“尚在侦破过程中。”
“为什么有那么多警官在鼓楼小区?”
“无可奉告。”
“这就是你的对策?”
“具体我会向刑队长询问清楚。”林辰转头对老局长道,“他都没说不行,您就不要较劲了。”
刑从连先前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现在终于回过神:“等等,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林辰摸了摸他的脸庞,只说:“乖。”
刑从连抿紧唇,神色凌厉,他本就是严肃起来相当有威严的典型,此刻更加不怒而威。
就在这时,老局长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很烦躁接起一看,把手机屏幕冲他们晃了下,林辰看到明晃晃的“黄泽”两个字。
老吴局长心情不好的时候,对着黄大少也没好气,黄泽不知道在那头说了什么,老局长嚷道:“闹事开了两枪怎么了,不开枪死的人后面加个0,你担责任我担责任?”
黄泽好像还在说什么,吴局长又说:“来什么来,你们督察处现在活脱脱就像闻到血腥味就猎犬是不是,我们一线警员在前面冲锋陷阵后面还有群猎狗追着他们咬,我听着都觉得寒心!”
吴局言毕,直接挂断电话。
闻言,林辰忍不住回头对刑从连说:“打黄泽一顿是可以,但不要打死。”
刑从连早就按捺不住,他刚要开口,办公室门被再次推开,陈秘书不知从哪里搞来两套衣服,一边说,“局长,安警官家属到了。”
林辰心头一沉,吴局已经起身,刑从连也要站起来,见状,老局长对他们说:“什么事情你们都要档在前面是不是,这是该我出面的事。”他看了看刑从连身上,把刑从连要说的话都堵住,“浑身是血去见小安家属吗,赶紧换件衣服。”
说完,老局长就风风火火离开,陈秘书见状也跟了出去。
他们从头到尾对话时间很短,一切都仿佛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当办公室门关上的刹那,林辰深深看了刑从连一眼,转身反锁上医生办公室门,按灭电灯。
“换衣服。”林辰说。
林辰环顾室内,看见诊疗床边有围住的帘子,拉着刑从连走到那里,刷的将帘子拉上。
刑从连没有动,林辰把人按在床上。
林辰鼻息间是浓烈的血腥味,借着门上玻璃透进来的微光,林辰毫不犹豫开始替刑从连解衬衣第一粒纽扣。
刑从连按住他的手。
林辰挣开刑从连的手,毫不犹豫解了第二颗,继续道:“光的原因注定走廊上的恶人从亮处几乎看不到暗处发生的事情,不用担心有人看到。”
刑从连还是没有说话。
林辰将手按在刑从连胸口的位置,突然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就在这时,刑从连的手掌,轻轻将他的僵硬的手指包裹起来。
“林辰。”刑从连低沉的声音在暗到他们几乎看不见彼此面容的空间里响起。
“怎么?”
“你的手在抖。”
林辰终于停下,忍不住深吸了口气,他抽出自己的手退了半步,自顾自开始解病员服扣子。
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响起,刑从连也动了起来。林辰伸手入摸病床上的干净衣物,刑从连的手再次覆盖上来。
“,我们谈谈。”
林辰忍不住扭头,看着刑从连说话的方向:“谈什么谈?”
刑从连将要开口,林辰猛地将刑从连推在病床上,欺身上去,用力将对方抱住。
他们彼此赤丨裸,刑从连皮肤上有许多伤疤,厚的薄的,他们没有接吻,林辰只是紧紧抱住刑从连,手指几乎要嵌入刑从连肩头。他能感到刑从连冰凉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僵硬的肌肉也渐渐缓和。刑从连的手,终于搭上他的腰际。
“别说什么现在做这些不合时宜。”林辰撑起一点身体,抵着刑从连鼻尖对他说,“世界毁灭也不缺这五分钟。”
“抱歉,刚才没来得及给你打电话。”刑从连缓和的语音响起。
“为什么要抱歉,你是觉得吓到我了才想抱歉。”林辰反问,“我有这么脆弱吗?”
刑从连只是盯着他,没有说话:“我只是很担心。”
“听见抓捕出现问题的消息,看见你浑身是血出现在我面前,我是快要被吓死,很不专业又很专业的是,我在那大概半分钟时间内,根本没有考虑其他任何人,我只想了几百句该怎么让你好受点的句子。但我发现,在我对面的是刑从连,不是我的病人或者来访者,他很强大,不需要我任何劝慰。我很混乱,一直在强装镇定,就像包括现在,你也可以发现我的手在颤抖,语速比平时更快,我把这些都告诉你,想让你明白这件事是因为……”
“林辰。”刑从连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
林辰顿了顿,用极度镇定的语气对刑从连说:“因为每个人在创伤后都会有相应的应激反应,几乎不存在完全不受影响的人类,就算是变态、反社会人格障碍者也不例外。”他掰过刑从连的头,强迫对方听他说的每一句话,“我会因为你而变得不冷静不专业,而你也会因为一些突发情况而做不到百分之百完美的处置,这都很正常,我们必须正视这些,而不是拼命告诉自己我很强大我能扛过去,那没有意义。”
刑从连眨了眨眼,卷曲的睫毛被很淡的光覆盖。
林辰低头,吻了吻病床上那人的眼睛,说:“听着,我们都不是万能的。”
刑从连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缓声道:“我明白了,林顾问。”
林辰点了点头,准备从刑从连身上爬起,刑从连却猛地按住他脊背,把他压向胸口。
刑从连手扣得极紧,以至于他只能保持这么一个姿势,被迫靠着刑从连□□的胸膛,听着刑从连胸腔内的心脏跳动声渐趋平缓,当然,这种平缓可能也是他的错觉。但林辰仍旧觉得,这样很好,就算世界末日都能扛过去。
“林辰。”刑从连叹了口气。
“又怎么了?”
“想说谢谢,但又觉得太肉麻了。”刑从连这样说道。
林辰竟有种想笑的感觉,那么艰难,却又那么好笑。他抚摸着刑从连的脸庞,从对方身上爬起来,就在他准备摸索床上可能已经被他们弄乱的衣物时。忽然听见躺在病床上那人用很安静的口吻说:“我爱你。”
刑从连没有动,林辰以为自己耳中出现了幻觉,他低头朝病床上那人看去,对方只是撑起身子,伸手扣在他脖颈后,轻轻吻了吻他的唇,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说:“我爱你。”
林辰很难形容那样的心情,如此突然又如此平常,他抓起床上的衣服,平和道:“我也是。”
所有的拥抱和告白都结束的很快,林辰所设想的时间可能是五分钟,但当刑从连放开他的时候,时间大概才过了一分钟。这让林辰甚至有种把刑从连离开时的那一分钟还回去的错觉。
他曾很多次思考过爱是什么又或者什么才是爱情人类为什么要有那样的玩意。
但等他看向在自己身边一丝不苟扣起衣衫纽扣的时候,忽然就明白过来。
大概是因为一个人活着有时候太艰难,所以能有相互扶持的同伴,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