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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鸟尽弓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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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二、五,九点开小。”叶汉尖声唱骰道。

    骰宝台惨叫声起。谭通先是目瞪口呆,继而怒目圆睁,高声叫喊:“妖术,妖术,你用的是妖术!”

    叶汉说道:“就算我用的是‘妖术’,谭先生为何不当场识破?”

    谭通气得面红肉扭,手指叶汉道:“好,你不认账,那么,由我摇骰做庄,你来猜!”

    叶汉看了一眼谭通身旁空空的筹码盘,冷冷道:“倘若再次输了,你用什么赔我?”

    谭通已输红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以为我输不起?我用这颗人头与你赌!大家做证,谭某人若输了,自己把头割下!”

    叶汉认真道:“叶某人虽系赌徒,但人性始终未曾泯灭,不会如此狠心,若赢了你,只要求谭先生把须发剃了。”

    “好,叶汉说得好!”全场一片欢呼之声。

    叶汉从荷官台退下,让位给谭通。谭通认真检查骰盅和骰子,没发现破绽,要求全场肃静。

    最后一铺开始了。

    谭通宣泄似的摇骰,停下,骰子在跌落时发出“兹兹”的响声,按正常情况,这是一点或二点着地的响声,即向上的一面是六或五,该押大,但这一次相反,必须押“小”。

    叶汉在“小”字上押下20余万元筹码……谭通掀骰盅,三枚骰子赫然入目:一、一、五,七点开小……

    谭通这一次彻底服了,当狗仔用冰盘端来一把锋利的剪刀,他一手操起,先挽过头发,“咔嚓”一声剪下,再抓起胡子……一大把粗黑的须发被抛在骰宝台上,谭通的泪水也跟着洒了下来……仰头长叹一声,挥泪离开赌场……

    “叶汉!”

    “叶汉!”

    此刻,叶汉并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虚脱般的疲倦。

    全场一片呼喊,狗仔、解典等人回过神来,激动地将叶汉向高空抛。

    周平端起相机,不停地掀动快门。

    傅老榕、高可宁长长地舒了口气,如打了大胜仗的统帅,频频向观众致意。

    卢九、何士等人趁机悄悄离去。

    全澳门在一阵狂热过后复归平静。不过,这一次的“叶汉热”似乎起到了意外的宣传效果,即爱好赌博——特别是爱好骰宝的人,无形中成倍增加,《澳门日报》依时而起,率先开辟了赌博专栏,并由此赢得了大批读者。

    叶汉的名字自然早已家喻户晓,被众多赌徒视为心目中的偶像。

    在澳门这块特殊的土地上,一位赌博明星的知名度和影响,是众多诸如影星、歌星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叶汉当然地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关于他的身世、经历、爱好,特别是赌博方面的事,都成了“追星族”喜爱打听的问题。《澳门日报》首席记者周平责无旁贷地担任采访叶汉的重任,以满足广大赌迷的要求。

    叶汉成了公众人物,对自己的形象十分注意。他自信将来一定会成为叱咤赌坛的风云人物,现在讨得大众的喜欢,正是为日后打基础。

    周平在《澳门日报》开办了“叶汉专栏”,就赌迷们关心叶汉的事做出各种答复。赌迷耿耿于怀的是叶汉大胜谭通的那一段精彩表现,并就此事提出如下具体问题:

    1.何谓“听骰”,一般的人都可以练吗?你对“听骰”持何种态度?

    2.谭通乃是一代赌博奇才,他惨败于你手下的直接因素是什么?他还能东山再起吗?

    3.谭通拥有听骰神功,在他发现按原来的方法听骰都失败后改变方法,为何还是败在你手下?当时你是采取什么手法?

    4.当最后一次谭通做庄,你为何还能稳操胜券?

    5.目前澳门爱好骰宝的人很多,可是都知道叶先生有如此了得的手段便望而却步,请问叶先生,广大赌客来泰兴公司骰宝场赌博,怎样才能获得公平?

    这些问题,都相当尖锐、客观,无法回避。特别是第5条,更直接反映了当前赌客的心态,如果泰兴公司骰宝场能处在不败之地,那大家干脆送钱给赌场好了,根本用不着赌。

    但赌博的全部意义就在一个“博”字上,输赢未定的诱惑才使这一个非正当行业得以万代流传,长盛不衰。

    事实上,赌客的这种担心是合乎情理的。由于抗战正在进行,内地的大批人涌入澳门,这些人无以消遣,赌博成了他们的首选。但是,当他们听说泰兴公司有这么一位神乎其神的骰宝主任,又都犹豫不决了。

    针对这些情况,叶汉义无反顾地接受了周平的采访,在回答第一问题时,他说:“听骰,就是根据骰子跌落的不同响声,判断出骰子点数,以达到赢钱目的。众所周知,骰子是正方形的,共有呈水平的六个表面,每面按点数分别刻有一至六个圆形凹位。由于被挖出点数,骰面剩余的平面面积就因点数不同而不同。以一个骰子为例,比如‘一点’那面,只有中间一个圆点微微凹入,落地时接触面积与全平面着地就没有什么区别;再看‘六点’这面,因为钻了六个小圆点,骰面被挖去不少,余下围在点子周围的骰面,比‘一点’要少很多。所以,这两种骰面在与其他平面相互摩擦时,产生的音调也就不会一样。正常情况下,‘一点’那面落地,因只挖去一个圆点,中间没有太大隔阂,发出的声音当然干净利落,没有杂音,直到骰子停稳前,都会一直发出‘兹——’的叫声,如同蝉鸣。‘一点’着地,那最上的一面必然是‘六点’。

    “‘二点’比‘一点’只差一点,落地时声音也像蝉鸣,但是有点像‘蝉曳残声过别枝’,音调略微短促一些,没‘一点’响亮,这时,应该判定它是‘五点’;反之,‘六点’和‘五点’落地的声音比较低沉,音色微弱或暗,这时,表面上的那一面可能是‘一点’或‘二点’。另外,‘三点’和‘四点’有点暧昧,介乎‘六点’与‘一点’之间。

    “要是什么也听不见,那么,很可能是骰子跌落时没有转动,这种情况下注,完全要凭运气。

    “至于是不是所有人可以练‘听骰’,只要不是聋子,都可以练成。但练得快或慢,都因人而异,各凭天赋,有的人要十数年——比如谭通,而有的人只须十天就够了——比如在下。

    “关于我对‘听骰’持什么态度,叶某人的旗帜是鲜明的——不可取。赌博讲求的是公平竞争,公平竞争只能凭运气,若做不到这一点,就失去了赌博的意义。我叶某人练‘听骰’,乃是为了破‘听骰’,迫不得已而为之。”

    叶汉针对第二个问题作出如下答复:“谭通确是一代赌博奇才,无论他的天赋与执著,都是一般人无法相比的,但他太过分相信自己了,这是他失败的直接因素。至于他能否东山再起,前面我已经说过,赌博场上只存在运气,没有定数,人生如赌,我叶某人不是才从失败中走出来么?有一点必须说明:我很敬佩谭通的个性,敢用命做赌注的,这世界上为数不多,多数人是希望借赌博让自己过得更好。

    “朋友们对前次我与谭通的较量很感兴趣。回答第三个问题,我还是一句老话:赌博只凭运气,如果总是赢,无论他采用何种手段,都属于不正常,我破谭通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只在骰盅底层加垫了一层较厚实的透明胶布。经过改进的骰盅,骰子在胶布上打转,发出来的声音恰恰与没有经过改进时相反。后来谭通发现了这个问题,但他不该轻敌,在台前喊叫,这时我自然会示意手下换一只骰盅。至于最后谭通做庄,我能赢他就更不足为奇了。

    “说到第五个问题,朋友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叶汉笑道,“既然叶某人把什么秘密都公开了,大家还有什么可怕的?作为赌场,惟有公道才能求生存,叶某人道术再高,也害怕赌客不进入赌场。如何想办法让客人满意,是泰兴公司之立足点,今后我将邀请客人参与我们的骰宝改进工作——我们的宗旨是尽可能做到公道,使大家在平等的基础上凭运气决定输赢。谢谢大家对叶某的厚爱,希望不断听到各方意见。”

    周平的采访文章一经发表,全澳门又掀起了一场“叶汉热”。赌客们对叶汉的坦率由吃惊变为亲切。他们打消了顾虑,大胆走进叶汉经营的三大赌场赌骰宝。热衷于“听骰”的赌客,都停止了训练,他们知道,在叶汉的骰宝场赌钱,只能凭运气,无论玩何种伎俩都是行不通的。

    以后的事实说明,叶汉公开了自己的秘密,不仅没有使自己的形象有所损失,相反,更加赢得了广泛的信赖与敬佩。

    由于谭通的失败,卢九再无法入主澳门赌坛,他的手下除被谭通带走一部分,多数作鸟兽散,邱老六投到了叶汉手下。

    叶汉以骰宝需专业化为由,让邱老六取代简坤,负责管理十月初五街的骰宝场。

    他本人仍在各处走动,不时应酬报界或政界人物的造访。

    一天,叶汉刚在中央酒店八楼办公室落座,琼枝破门而入,对叶汉说:“叶先生,你刚刚在报纸上答复了赌客提出的5个问题,获得了圆满的成功。现在,由我向你提出第6个问题:最近叶先生出了名,不可一世,有人猜想,你身边的女人肯定成倍增加,喜新厌旧是男人的本性,请问,你对过去的女朋友是否还残留一丝依恋?”

    叶汉一愣,冷不防琼枝会提出这个问题,当他明白过来后笑道:“叶汉虽然出了点名,但也谈不上‘不可一世’,瞎忙倒是有的。当然,叶汉也巴不得身边美女成群,有享受不尽的艳福。可惜父母造成本人这副尊容,很难招女人喜欢。故名虽出,而艳遇全无,幸得老天怜悯,赏我一绝色女子,无奈近日忙得不可开交,冷落了大美人,还望琼枝小姐原谅。”

    琼枝被叶汉幽默的表情逗乐了,“扑哧”一笑,用一根粉嫩的手指顶住他的额头:“讨厌鬼,你这副尊容除了我,确实没人瞧得上。喂,想不想我?”

    叶汉努努嘴,示意琼枝关门。琼枝在叶汉的脸颊处刮了一下说:“像馋猫似的稀罕你了?今天我找你是说些正经事。”

    叶汉伸出手臂欲揽琼枝入怀,涎着脸说:“难道做爱不算正经事?”

    琼枝甩了一下手臂,红着脸看了一眼敞开的门外,低声求饶道:“汉哥,别……真的,我要跟你说一些事。”

    叶汉松下手,亦认真起来,问道:“什么事,真的很重要吗?”

    琼枝点点头,望着叶汉:“汉哥,近段时间,你知道老板是如何看待你的?”

    “不知道。”叶汉摇头不解地望着琼枝。

    “可能你以为自己破了谭通,挽救了泰兴公司,功劳大,老板会感谢你?”

    “我认为,”叶汉的喉头动了动说,“最起码应该是这样——如果他们还有点良心的话。”

    琼枝冷笑道:“你果然是这么想的,不过,你想错了,凭良心是做不了老板的。”

    叶汉吃惊地望着琼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汉哥,最近你的情况很不妙,傅老榕很有可能做出对你不利的决定。”

    “为……为什么?”叶汉只感到一盆凉水自头顶浇下,全身凉透。近段时间,他一直处在热头上,冷不防背后还潜伏着意外的危机。

    “因为你热过了头。”

    叶汉听到这句话,更加泄气,无力地把背向后靠。

    “凭良心说,傅老榕、高可宁对你破了‘听骰党’首先还是感谢的。可是慢慢他们发现街头巷尾都议论你,视老板如无物,后来《澳门日报》又推波助澜,连篇累牍地刊登你的照片和访谈,在一般人的印象中,‘叶汉’似乎成了泰兴公司的代名词,想想看,他们心理能平衡?物极必反,汉哥,近段时间你真的太张扬了。”

    “琼枝,你有没有听到傅老榕将怎样处置我的消息?”

    琼枝摇头。

    “那你是怎么知道他会向我下手?”

    “这事纯属偶然。今天我去董事局找傅老榕签字,听他在办公室大骂:‘叶汉是什么东西?我看他还能得意几天,老子定要他哭笑不得!’当时我就吃了一惊,慌忙退回来,又听到简坤、高可宁、解典他们在说你的坏话。遗憾的是,恰在这时傅老榕的女佣送开水进来,我不得不进门去。”

    叶汉咬着嘴唇沉思,脑海里想着的转来转去是两句话: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现在泰兴公司的生意如火如荼,骰宝部日进万金,有他或没他都是一样,傅老榕当然有可能对自己下毒手,只是,他没料到会如此之快。

    恰在此时,电话铃声起,叶汉手中的烟头惊落在大腿上,灼痛中,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猜想到这个电话是傅老榕打来的,而且对他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他有意不接,让电话一直响下去,但每响一次,都令他心烦一次……最后,他还是拿起了电话。果然是傅老榕打来的。

    傅老榕干咳一声说:“我和高老板正商量,准备重用你,可是澳门乃弹丸之地,再发展也只有这一点点前景。最近听说上海的赌博业搞得热火朝天,上海,你知不知道?那可是一个好地方,比澳门少说也大一百倍,真正的英雄在那种地方才能大显身手……我和高老板商量好了,准备派一支最精干的队伍去那里打天下,由你负责,叶主任,你觉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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