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家山走进了彭叔的作坊。
他盯着那块颜色妖冶的凤凰石,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他闭着眼睛,双手在浮雕上游走,一边喃喃自语,如同在说一堆咒语。
彭叔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家伙就像梦游人一样,用手抚摸着货架上的石头。他一一指出,哪里磨过了,哪里削过了,哪里的“水路”不对,哪里的皮色有假,哪里的浮雕被动过手脚。
有一两次,蓝家山自己也被随口冒出的判断惊住了。而彭叔已经开始抹汗了。
彭叔望着他。像喝醉酒的人,像大彻大悟的人。
彭叔开口了:“我们合作吧。”
蓝家山摇头:“我不作假。”他说完这句话,摇摇晃晃地走出院门,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他茫然四顾,他将何去何从?
他昏沉沉地走在公路上,完全没有感觉到累。他甚至希望这条路能一直走下去。不用思考,不用面对,走在路上就好,就可以喘息。
红水河的咆哮,忽远忽近,在午夜尤为震撼。白天熟悉的景物,在黑暗中都变得狰狞,风急,浪涌,天幕上也是乌云翻滚。
“我将在这里度过一生?”
突如其来的疲倦,让他沮丧得几乎无力支撑。
他瘫软在路边的草丛中,今天他面对的所有压力都在此刻化成了千斤重量,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一辆车急匆匆地从公路上驶过,他走到路边,等候下一辆车。没有车肯停下来,它们毫不迟疑,“嗖”地从他身边掠过。
他只好继续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徒步到了都阳镇。他困倦得不行,拍开镇上唯一一家家庭旅馆,交了钱,拿了钥匙,扑倒在床上,身体极度疲乏,头脑却飞速运转,然后越转越快,越转越乱,头开始痛了,他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忽然看见另一张床上坐着一个人,瞪着他。
他迷迷糊糊地打开灯,两个男人面面相觑。等到老板娘调换好房间,他的睡意全消了。
天蒙蒙亮,他就下了楼,想拦辆过路车回到岩滩。意外地,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作家悠哉地躺在摇椅上,翘着腿,正对这空荡荡的马路,手边还放着一杯泡好的茶。
当然,作家第一眼就看见了他,懒懒地微笑,向蓝家山招招手,扭头让店家拿张椅子出来。
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短短几步路,走得完全没有灵魂。
店家拖出一张椅子,他迷迷糊糊地坐下。
店家和作家挨坐着,他们继续聊天。蓝家山想捕捉他们谈话的内容,但他听不懂,他们似乎在聊一些闲散的家庭琐事,昨夜,夜行的悲伤和清晨的悠闲,反差太大,却也让他的心情忽然平复了。而清晨的阳光暖暖地洒在了他的脸庞上,朦朦胧胧地,他就浅浅地瞌睡了。
他醒来时,一位年轻女子坐在小凳子上,抽泣着。
作家扭头,对蓝家山说:“你知道她是谁吗?”
女子抬起脸,她长得并不算漂亮,但皮肤非常干净,不过蓝家山对她没有丝毫印象。
她收了泪:“我听说过你们兄弟的事,我认识你哥哥。”
作家望着蓝家山,说:“她是鲍朝晖的女朋友。”
蓝家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见过你给报社写的匿名信。”
作家给他悄悄竖了竖大拇指。
女子困惑地望着他。
作家补充:“徐微微,那个女记者,和他一伙的。”他又对蓝家山说:“黄媛原来在电厂工作,后来进了李泰龙的公司。”
李泰龙也在千方百计地寻找真相,他俩凑在一起,绝对不是巧合。
蓝家山直言不讳:“廖宇谋曾经耍过李泰龙,李泰龙这么做,有没有报复他的意思?”
作家满意地说:“现在情节推进得非常快,看来,廖丛志躲不住了。”
黄媛说:“朝晖是被人陷害的,他是冤枉的,他和韦娜那天在桥上一直待在一起,其实是韦娜的要求,她想和朝晖演戏,是演给纠缠她的人看的。我知道此事。”
毫无疑问,她的死,一定和“纠缠”她的人有关。
黄媛说:“廖丛志、徐刚和邹瑞泽,以这三个人为首的公子帮,一直在纠缠韦娜。那天朝晖和她演完戏,激怒了他们。”
蓝家山问:“你怎么知道他们在演戏?”
黄媛答:“他们是清白的,韦娜是处女,我完全相信他们。”
虽然荒唐,但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韦娜要去体检。
他们杀死了韦娜,然后栽赃给鲍朝晖,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鲍朝晖?这一切是有计划进行的,还是失控杀人?
黄媛说的话让蓝家山脊背冒出冷汗。
黄媛说:“那天非常疯狂,他们应该是把韦娜带走了,起火的地点很可能是犯罪现场。那个地方在半山上,是他们寻欢作乐的老窝。”
作家追问:“你们掌握了什么证据?”
黄媛沮丧地答:“什么也没有,韦娜被打捞出来,她的舅舅可能发现了什么端倪,他得到了一笔钱,他给韦娜的妈妈起了一栋楼,大家都说他是把那块玉给卖了。”
他真的卖了么?
黄媛说,李泰龙套了他几次话,确定玉还在他手上。
醉翁之意不在酒,李泰龙是通过“收玉”来提醒人们,不要忘记曾经的惨案。
韦娜舅舅刘新平则通过那两条大鱼,试图威慑凶手。
黄媛苦涩地说:“不要怪韦娜舅舅,他也是别无选择。拿到钱,先让韦娜的妈妈生活有着落,才能考虑下一步。”
他有把柄给人抓在手上?
黄媛说:“他去公安局录了口供,韦娜和鲍朝晖一起跳河,主要就是依据他的口供。他能发现什么证据呢?仅仅是韦娜手里的石头?证据未免太牵强。他所掌握的证据,很可能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否则他不会妥协。”
作家补充:“关键问题是,韦娜从水里捞出来后,因为家属的意愿,并未进行尸体解剖,当时大家都相信,她是被鲍朝晖胁迫自杀的。她的尸体也没能火化,最后,尸体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