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家山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卓越也坐了起来。她瞥了一眼他仍然兴奋的身体,笑了。她根本就不在乎外面的喧哗,她还真能沉得住气。
外面传来谢云心的声音,蓝家山一下不知所措,糟糕。谢云心居然来这里闹事了。蓝家山还分辨得出莫尔的声音,她在门外没好气地叫:“别开门,别理他们。”
这个局面该怎么收拾?不管卓越到底知道多少,他不希望她从谢云心口中听到欠条的事。卓越从容不迫地起身,拉着他进了浴室。
卓越不紧不慢地打开喷头,一边给自己洗,一边替蓝家山冲水。而门外的动静则越来越大,蓝家山想赶紧穿上衣服出去应付。卓越制止了他,她此刻表情非常冷静,她怎么能这么镇定?她难道是有备而来?
慢悠悠地擦干身体,穿好衣服,卓越把头发拢在后面,给他使个眼色,说:“我来开门。”
她走到门口,用力踢了下门,外面立刻安静下来。
卓越大声质问:“怎么回事?”
莫尔在外面答:“这个女人是疯的,我已经让服务员通知他们经理了。”
谢云心在外面扯着嗓子大喊:“蓝家山,你还有钱来住宾馆,你耍老娘是不是?我让保安来撬门,你给我说清楚。你别忘了才写的欠条。”
蓝家山倒吸一口冷气。
卓越把蓝家山推到床边,把手提包拿在手上,这女孩已经让蓝家山捉摸不透了。她是不是带着手枪来的?
卓越猛地打开门,蓝家山一眼望去,门口站着谢云心、宾馆服务员和莫尔。
还没等外面的人定过神,卓越已把包里的一沓钞票甩在谢云心的脸上。
“我的钱,我开的房。”卓越指着她的鼻子,“你想钱想疯了,我就送点钱给你。”
谢云心当场愣住了,她没想到卓越有这个反应,镇定一下,厉声说:“你们在里面干什么?”
卓越嘲笑道:“我们在里面结婚。你想进来看吗?你变态了是不是?”
莫尔气愤地对工作人员说:“你们经理来了,赶紧把她带走,她疯了。”
徐微微和经理模样的人赶了过来,把谢云心给拽走了。服务员匆匆对他们三人说了声抱歉,也赶紧溜了。
卓越对着那几个人的背影威胁道:“我跟你们没完,我要找你们领导投诉。”
蓝家山把卓越拉进房。莫尔蹲在地上,把散落的钱捡了起来,她抬头望了他俩一眼,瞄了一眼房间,脸红了一下,说:“等下到我房里说话吧。”
刚才这个变故让蓝家山有点发晕,毫无疑问,她们什么都知道。她们不仅是来给自己过生日的,她们要介入他的生活——他所控制不了的生活。她要保卫属于她的那部分,他太小看这些城市女孩了。
蓝家山被两个女孩押进莫尔的房内。
莫尔关上房门,严肃地说:“我们已经把你的所有底细都摸清了,所以你少在我们面前演戏哦。”
尽管她假装老成的口吻,但这一切在她眼里,难道不是一个更大更有挑战的游戏?她甚至是带着一丝兴奋感参与进来的。
“所有的底细?”蓝家山到现在为止还是晕乎乎的,几分钟前,他刚刚从男孩成为男人。慢着!从技术层面上来说,还差那么一点点。
再看看她俩的表情,她们以为自己是他的救星?
“你只告诉我们,你哥哥出了车祸。你没告诉我们,他肇事逃逸,受害者死亡。”莫尔宣读他的罪状,道:“这事闹得这么大,我们还是从史东明那里了解到的,你这十多天,居然没给我们来个电话。”莫尔一边说,一边生气地用脚踢了他一下,卓越因为自尊心受到伤害,也显露愤怒的表情。
蓝家山曾交代史东明为自己保密的,但厉害的还在后面。
“一不做,二不休。我们就去宿舍撬开了你的抽屉,检查你的笔记本。”莫尔意味深长地笑。
蓝家山吃惊得跳起来,说:“那是我的个人隐私。”
卓越得意地哼了一声:“我们已经知道谁是你高中时候的暗恋对象了。”
莫尔吐吐舌头,接着说:“你每隔五天,都在日期和天气旁边有个标记。晴转多云,圈圈。阴有小雨,圈圈。我和卓越猜了很久,都没猜出来——”
蓝家山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这两个女孩子也太可怕了。
两人对视一眼,忍俊不禁。
卓越把耳朵凑到蓝家山耳边:“是遗精还是自己弄出来的?”
蓝家山瞪了她一眼,莫尔捂着嘴笑。她清清嗓子,谢天谢地,她终于回归正题,但抛出了更生猛的料子:“你哥哥和你是同父异母,所以卓越和我托人找关系,在拘留所里见到了你哥哥。”
蓝家山这下彻底傻眼了,这两人早已行动起来了,连他自己在车祸之后都没见过蓝家水,她俩居然和他打了个照面。
莫尔困惑地说:“你哥哥和你完全不是一种类型的。”她竭力想搜索一句能准确描述的话。
“他的五官很柔和,他的性格很柔和,但他又不是个娘娘腔。”卓越不耐烦地下了个结论,不想纠缠这个问题。
“他是长得蛮好看的哦。”莫尔答。她们不但见到了蓝家水,而且见到了蓝家水的二姨,蓝家水就是由她带大的。她们也得知了蓝家卖车卖旅社甚至把住的房子也赔了的事。
他还处心积虑地保密个屁!
“是卓越表哥开车把我们送到岩滩的,我们一大早就到了,抓紧时间,先收买了在你家隔壁摆烟摊的黄阿姨,把你家最新动态摸清了。听说你下水了,卓越便亲自出马,联系到了小培,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因为我们现在已经完全掌握你的所有动态。”
卓越像是指挥官,听完手下的汇报,点了点头,严肃地望了蓝家山一眼。
“小培刚才联系过我,晚点会有个叫老陆的水手,他要和我们面谈,说有值钱的线索告诉我们。”她凑在卓越耳边低语几句,卓越露出诧异神色。
老陆也掺和进来了?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蓝家山觉得自家的状况,就像一辆在悬崖边行驶的车,而这两个女人试图去掌握方向盘。
莫尔继续说:“老陆让我们给他买两瓶好酒,这个小镇哪来的什么好酒,我刚才去宾馆餐厅问了下,他们把价格翻了两倍。”
“给钱得了。”卓越不耐烦地打断她,觉得她废话太多。
“你们想怎么样?”蓝家山脱口而出。这句话问得实在没水平,他今天的男子气概被大大地削弱了。而卓越显露出的另一面,干脆,果断,是他从前没有见识过的。最要命的是,他现在还没能适应自己目前的角色。
“我已经替你考虑好了。”卓越深思熟虑地说。
“谈到人生规划了哦,我回避下,等下再碰头。”莫尔冲蓝家山眨眨眼。但没等她起身,宾馆经理和徐微微已推门而入。
宾馆经理是个三十出头的圆脸男人,肚子也是圆的,人长得很有喜感,很符合服务行业的定位。他很诚恳地向三位道歉,表示自己可以给他们换另一个楼层的两间房,而且对谢副总保密,保证不会受到骚扰。
谈到谢副总,圆脸经理语气里充满了同情和遗憾,请大家包涵。称她是个非常好的领导,最近受到太大的刺激,所以他们希望能把影响降到最低。
他其实是担心卓越真的要投诉谢云心。
卓越表示,换房就不必了。让餐厅平价供应两瓶酒就好了。
经理听得一头雾水,莫尔说等下再专门找他聊,经理先告辞了。三个人都望着徐微微,她看样子不像是来道歉的。
徐微微的神情一直都是愁苦郁闷的。现在她的眼睛里,更多的是疲惫。不过她终于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她挽起了头发。蓝家山发现,她的脸其实并不丑。
徐微微精疲力竭地望着蓝家山,低声说:“我恨你们一家人,我哥哥没了,妈妈变成了那样。我总得找个出气筒吧。可我今天看了你们家人那个样子,我实在是恨不起来。我妈妈刚才又去你们的饭店,把你们的营业额都拿走了。”
自己父母变成了给小旅社打工的了,被谢云心胁迫,蓝家山心里难受。
“我们明天就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她是个非常能干的女强人,现在变成了这样——”
卓越说:“她绝对是个偏执狂。”
徐微微坐在椅子上,她看上去很虚弱,根本就不看另外两个女孩,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蓝家山:“我要恨你们,否则我就会生我妈妈的气。”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说:“这里是五百块,我个人补偿给你们的,我把钱给你,你不要就扔进垃圾箱,这样我心里好受一点,可以继续地恨你们。”
她把信封放在蓝家山身边。两个女孩子脸上的敌意顿时消失,露出怜悯之色。
蓝家山摇头说:“我不要。”
徐微微的脸上露出憎厌的表情,以为他要耍什么花招。
蓝家山忧伤地说:“你拿去给我哥哥吧,我们现在谁也顾不上他了,也没钱给他了,在那种地方,需要一点钱来疏通,否则就会被人欺负。”
徐微微发现他居然和自己讲条件,愤怒地说:“你自己干吗不拿给他?”
“因为我恨他,我恨他让我们倾家荡产。”蓝家山坦诚地望着她,“你可以去骂他两句,如果你能好受一点的话。但这钱,真的对他有帮助。”
徐微微气急败坏地拿回信封,在手里摇着,赌气地说:“好,我去见见他,他才是我们大家要恨的人,对吧?”她快步夺门而出。
卓越担心地望着蓝家山,说:“你真的恨你哥哥?”
蓝家山摇头,说自己只是在演戏罢了。
莫尔不解,问:“那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们刚才的话提醒了我。”蓝家山叹了口气,说,“如果她见了蓝家水,就蓝家水那个样子,别人对他是恨不起来的。从小到大,他都那么老实,那么安静,这次出的事,多半是因为他给吓坏了。”
她俩早已从二姨口中知道了车祸的细节。
莫尔说:“其实就算他不逃逸,她哥哥也活不成,徐刚的车子被撞下水,很快就冲到下游去了,报警电话是事发五分钟后打出去的。”
蓝家山低头:“这是个态度问题,所以我们心甘情愿地受罚。”
“如果你们谈到了你们的将来,我可以不回避吗?”莫尔眼圈红了,她是个软心肠的女孩子,“出了这些事,我真希望你们俩能好好地过下去哦。”
卓越望了蓝家山一眼,说:“我爸爸有个律师朋友,我跟他通过电话,首先我们要撤销那份借条,我爸爸准备给你父母拿三万块,让你们逐步赎回县里旅社的股份。他俩以后要靠那个养老,否则以后孩子们的压力就太大了。再说,你哥哥出来后也要有个落脚地。”
她已经把自己的一生都提前托付给蓝家山了。就因为他家出了事。这是个多好的女孩子。
“镇里的楼要不要都无所谓,你回纺织厂去上班。我父母会动用关系,尽快把你弄进财务科,你们那个厂子很穷,财务科长很容易搞定。你得马上参加自学考试,学金融,尽快拿到大专文凭。我明年会调到南宁,你也随后调过来。我伯父已经和自治区里的关系打过招呼了。”
蓝家山怎么都像置身事外,感觉在听别人的人生规划。好半天,他才如梦初醒,道:“我对财务一窍不通啊!”
卓越已经不是和他商量,而是向他指明方向:“我们家的关系,都是银行系统的。广西的纺织业没有任何前途,你这个专业就已经学错了。”
卓越的无限殷勤让蓝家山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些恍惚。
蓝家山抬头望着卓越,卓越回避他的目光。她也有点紧张,她给他规划的前途,他认同吗?但他目前的境况,又如何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她看上去也很忐忑。
忽然,电话铃响,打破微妙的静默。
莫尔接听。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她张大嘴,非常惊讶的样子,放下电话,她还难以置信,问:“你今天下水,是不是分到了几块石头?”
蓝家山点头。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小培打电话过来,说联系不上你。他估计你和我们在一起。有客人看中了其中一块,开价3000,小培要价5000,现在正等你去拍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