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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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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夜是一首抒情小调, 淡蓝色的旋律飘过赛家三楼主卧的窗户,染上几笔暧昧的粉色。景怡大汗淋漓地爬起来, 将床边的毛巾递给同样汗流浃背的妻子, 等她擦完汗,再送上解渴的饮料。

  “我今天这作文写得还可以吧, 节奏连贯,文笔婉约又不失激昂,是不是能当范本了?”

  他沾沾自喜, 如同超常发挥的考生,期望得到考官赞许。

  千金另有追求,没捧他的场,喘气说:“文笔好有什么用,得扣题才行啊。”

  “我就是紧紧围绕主题啊, 还大力升华了, 等宝宝生下来就能成为经典名著。”

  “别盲目自信了, 前几次你也是这么说的,可都成了废稿。”

  久未如愿,千金已习惯失望, 结束尝试就开始迎接失败。

  精神紧张的模样让景怡心疼,忙搂着她鼓励:“我有预感, 这次准行。”

  夫妻俩同去洗澡, 他打扫完浴室,回房见妻子正靠在墙边,双手支撑做倒立姿势。他吓了一跳, 上前问:“老婆,你在干嘛啊。”

  “听说完事后做做倒立能提高受孕几率。”

  景怡是专业人士,对这些片方土法嗤之以鼻,连忙制止。

  “那都是谣传,没有科学依据的,快起来,当心摔着。”

  千金在他扶抱下翻身坐起,靠住墙壁哀叹:“为什么有的夫妻几个月见一次,一次就能中标,我们两个奋战了几个月还颗粒无收,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啊。”

  以前她以为怀孕很容易,小心翼翼避孕,谁知这事比淘金还难,以往消耗的安全套貌似成了浪费。

  景怡也存着沮丧,但得保持从容不迫的主帅风范,坚持给妻子打气。

  “你别急,我们慢工出细活,成果绝对比那些粗制滥造的厂家强多了。相信我这次一定行,一周以后你用验孕棒测试一下,保证有惊喜。”

  “这话你都重复好几遍了,没一次应验。”

  “前几次都是彩排,这次绝对是真的,别发愁了,受孕时母亲的心情会直接影响胚胎的质量,你再郁闷下去以后宝宝生下来就是个苦瓜脸,多难看啊。”

  他连哄带劝扶起她,搂着她回到床上,真情实感地为她画饼。

  “快睡觉吧,今晚兴许会做个胎梦呢,梦见玫瑰花或者樱桃凤凰什么的,就能生出一个漂亮的女儿了。”

  他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漂亮女儿能顺利找到他们。

  一楼秀明夫妇也准备就寝,秀明看到胳膊上大块大块的靑印紫痕,咬牙恨骂:“千金这丫头真不知好歹,我好心关心她,她竟敢打我,把我胳膊都打青了,你看,真是标准的黑心掌啊。”

  佳音看得分明,居然一点不心疼,不咸不淡回应:“你那是关心吗?动不动说人家的老公有问题,谁听了不生气。”

  “我那是客观推测,老金都四十了,是有可能不行了嘛。”

  “你也四十了,也不行了吗?”

  “他能跟我比吗?我是国防体质,又不像他花花肠子那么多,这辈子只尝过一个女人的味道,国库储备还很充足。”

  听他卖弄稀薄的智商,佳音本来很来气,但当他说出“这辈子只尝过一个女人的味道”这句表达忠贞的话,欣慰就取代了怨责,和声规劝:“你可别乱给人家安罪名,景怡不是那种乱来的人。”

  秀明不屑:“你又不是他的跟屁虫,怎么知道他在外面干了些什么。”

  “那你又知道些什么?”

  “我猜的,不过八九不离十,他那样的人没有不乱来的,我平时见得多了。但是没有办法,千金还被他攥在手里呢,他披着画皮,我也不好喊捉鬼,只能忍着了。”

  他疑罪从有也不能说全无道理,佳音怕他挑事,正色告诫:“这话你可别去跟千金说,无凭无据就是存心破坏人家两口子的感情。”

  这口气像在拿他当傻子,秀明很不快:“我是那么没脑子的人吗?这事还用得着你教。”

  那愚蠢的自负令人失语,佳音闭嘴不睬,他犹在自说自话。

  “以后珍珠绝不能嫁给这种人,太不保险了,害娘家人跟着提心吊胆。”

  她觉得他这话就像叫花子嫌肉腻,传出去又是笑料,叹气:“她要是自己有能力不用靠老公,遇上不保险的人也不怕,大不了换掉就是了。”

  这点秀明同意,表示要好好奋斗,做女儿的靠山。

  他哪怕把对珍珠的偏爱分一点在妻儿身上,佳音也不会对他有这么多不满,不爱听他念女儿经,岔话道:“你昨天发了那条朋友圈,今天好多人来问我,有个当交警的朋友说他们最近成立了专案组调查这类诈骗案,建议我们去报案。”

  经她提醒秀明说出刚才替赵敏挡灾一事,这是一段引以为傲的英雄事迹,他当然要在妻子跟前炫耀。佳音听了没能同喜,还无端引出疑思。

  “你刚才去她家了?”

  “是啊,我送她回家,她就顺便请我上楼坐了坐,这赵总真可怜啊,一个女人孤身打拼,身边都没个亲近的人,瞧着叫人怪难受的。”

  秀明自认光明磊落,话说得坦坦荡荡,无心中在妻子心里倒了一大瓶醋。

  佳音的怒气啤酒沫似的涌上来,冷淡奚落:“人家有钱有势又长得漂亮,有什么可怜的?”

  秀明感觉迟钝,还正儿八经为她解析:“我觉得她很孤单,有时又显得很无助,今天她跟我聊起珍珠,说如果她爸爸能有我一半,她会过得比现在幸福一百倍,我早看出来她和父母关系不好,跟她爸的矛盾估计还不小。”

  “所以呢?被人家那样夸奖,你是不是特别荣幸啊,恨不得马上当人家的爸爸。”

  这呆子被刺到皮肉才知道疼,佳音明枪一上,他登时火了。

  “你最近怎么突然不会说人话了?逮着点机会就讽刺我,我欠你什么了?”

  “我哪儿敢讽刺啊,稍微气不顺就摆出吃人的架势,我战战兢兢还来不及呢。”

  佳音语气慢条斯理,一点不像吵架,但威力比破口大骂更强,气得男人一咕噜坐起,浓眉拱耸,额头冒出三道杠。

  “你这种桀骜不逊的样子还叫战战兢兢?整天好的不学,把弟妹和千金的缺点都学全了,她们对老公态度差还情有可原,但你凭什么跟我作对?我既没有老二的臭脾气,也不像老金那么油滑欠揍,放眼全镇,还找得到比我更憨厚诚恳的男人吗?连赵总都说我这样的很难得,你还身在福中不知福,对我越来越恶劣,要是哪家公司的员工敢这样,早被解雇了。”

  恶意贬损加剧佳音的报复心,也轻快爬起,与之冷静理论:“你把我当成你的员工?那好啊,我们就先来把工资算一算吧?”

  “什么?”

  “我每天帮你煮饭干家务,就当是保姆吧,现在申州请一个全职保姆月薪至少5000块,一年就是6万,我帮你干了十八年,工资按每年5%的涨幅算,薪酬也至少在70万以上。一个欠薪十八年的老板还想享受员工的尊敬,你不觉得很可笑?”

  秀明踩中自己埋下的雷,气急败坏叫喊:“你、你太不像话了,爸在的时候你敢说这种话吗?老人生前装贤惠,现在就露出真面目了。”

  提到多喜,佳音不由自主显露悲愤:“我比你更希望爸还健在,那样就不用每天忍受你那些不可理喻的行为。”

  “我怎么不可理喻了?”

  “哼,跟一个连自己犯错都意识不到人还有什么道理可讲,不说了,我要睡觉了。”

  她关掉台灯闭目仰躺,丈夫不罢休,动手拉扯。

  “我看你是没理可讲了吧,起来,把话说清楚!”

  她眼皮陡睁,放出两道剑芒,唬得秀明乍然一懵。

  “你想让我明天罢工吗?”

  顿了顿,沉然警告:“再逼我,我就发动全家帮我讨薪,你看着办吧。”

  秀明望着她的背影,像残兵败将面对固若金汤的城池,三十六计都行不通,在黑暗里演着愤懑的独角戏,还是一出不敢发声的哑剧。

  早上珍珠在厨房里看到母亲孤单忙碌的身影,问她:“妈妈,怎么就您一个人啊,二婶和姑姑呢?”

  佳音说美帆今天约了顾问老师说戏,五点半就出门了,千金和景怡去观音庙求子,也已出发。

  珍珠想到千金近来为生孩子发出的长吁短叹,讥嗤:“姑姑想怀孕都想得疯魔了,现在临时抱佛脚,早些年干什么去了。”

  她过去帮母亲打鸡蛋,问昨晚父亲几点回家的,听说他11点半才到家,心疼唏嘘:“那么晚,爸爸真辛苦啊。”

  佳音怨气未消,深觉丈夫昨晚的举动配不上家人的疼惜,装作不经意地透风:“他去赵敏家做客了。”

  “啊?”

  “昨晚赵敏也遇上酒驾仙人跳,你爸爸帮人家抓住了骗子,被请去家里喝茶了。”

  “就只请了爸爸一个人?”

  “嗯,还跟你爸爸聊了很多你的事,你爸爸可高兴了。”

  珍珠对赵敏成见已深,听了这事十分恼火,转身去找父亲。

  秀明正在卫生间洗脸,见女儿进来递上毛巾,心里甜丝丝的,谁知睁眼就见她一脸晦暗地质问:“爸爸,昨晚您去赵敏家了?”

  这问题来得突然,秀明以为妻子不是爱嚼舌的人,没料到她这么快就向家人传话,感到略微惊异。

  见他承认,珍珠嘴角又往下压了压:“您还跟她聊了我的事?”

  “就随便聊一聊,怎么了?”

  “那女的真搞笑。”

  小丫头像一把点燃的树枝,哔哔啵啵炸响开来。

  “爸爸您以后还是少跟她来往吧,那女的不是什么好东西,随随便便把男人请到家里去,还谈论人家的孩子,这近乎套得真恶心。”

  秀明被她的火星炙到,嗔怪:“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啊,大人们正常交朋友,聊个天你也能想歪,思想怎么这么复杂!”

  “不是我复杂,是您太单纯!有的女人勾引男人就喜欢先向对方的孩子示好,这样才方便拉拢!”

  “人家赵总是什么人,犯的着勾引我吗?”

  珍珠岁数不大,见地比父亲这种痴长年岁的老实男人深,端肃警醒:“她这种交际花就喜欢广泛撒网,巴不得把所有男人都变成手里的牌,您不信就看着吧,迟早会被她利用!”

  “越说越离谱,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懂事了!”

  秀明气女儿无礼,怨怼都撒向妻子,怒汹汹到厨房问罪:“你这人怎么这么坏,跑到孩子跟前挑拨离间!”

  佳音装傻:“我怎么了?”

  “谁让你跟珍珠说我昨晚上赵总家去了?”

  “她先问我,我就随口说了。怎么,这事是机密吗?你也没警告过我不准说啊。”

  秀明和妻子段位差太多,一上场就吃瘪,想以声威夺人,贵和赶来了。

  “怎么了,大哥,大清早您又在嚷什么啊?”

  他以为大哥脑筋短路,随时准备做大嫂的保镖。佳音若无其事微笑:“你昨晚回来得很晚吧,这么早就起来了?”

  “没办法,公司事儿还多。”

  贵和笑嘻嘻答话,悄悄上去问她:“大嫂,我大哥怎么了?”

  佳音和婉地撒谎:“他昨晚说今早想吃小笼包,我嫌麻烦没做,他就生气了。”

  这话是在替秀明遮丑,既堵了他的嘴,又做了好人,一矢双穿无懈可击。

  贵和回头埋怨他:“大哥真是的,又不是小孩子,没吃着东西就发脾气。大嫂每天够辛苦了,你还不帮她省点事,这么大个人了,真不懂事。”

  胜利也到场了,他争当和事佬,忙对秀明说:“大哥想吃小笼包吗?我去给你买。”

  秀明吃了辣椒面混合的哑药,心里火辣辣,嘴里静悄悄,顶着张飞脸扭头冲出家门。胜利慌忙追赶,被大嫂清扬的呼声唤回,她笑容温和,看不出一丝火气。

  “你大哥发火的时候别理他,让他清静一会儿就好了。”

  珍珠的表情与她是两个极端,脸上刮着暴风雪,开口就吐出冰棱子。

  “爸爸是不是被那姓赵的女人迷住了,为了她都骂过我两次了。”

  贵和胜利大吃一惊。

  “姓赵的女人,是赵敏吗?”

  佳音避开小弟询问,训斥女儿:“你别乱说话,想让家里人都误会吗?”

  珍珠也负气离场,贵和感觉事态不简单,又向大嫂打听。佳音的阵脚纹丝不动,温柔地安抚他们:“什么情况都没有,珍珠跟他爸爸闹情绪,胡乱扯出些瞎话,你们别担心,真的没事。”

  上班途中贵和不住为兄嫂担忧,到了公司思绪又被郝质华承包,没见到本人,便不时往她的办公室张望。

  赵国强路过戏谑:“别偷瞄了,郝所出去了。”

  “去哪儿了?”

  “被岳董叫去谈话了。”

  今天岳歆约谈的目的很不一般,一开口就让郝质华愣住了。

  “郝工,最近我在公司听到一些关于你的传闻,想向你求证一下。”

  “什么传闻?”

  “你和赛贵和正在交往吗?”

  绯闻传了一两个月,飘到老板耳里不稀奇,郝质华想知道是谁背后捅刀子,反问:“您听谁说的?”

  “好几个人都这么跟我说。”

  “这是无中生有,您千万别信。”

  “可她们说得有凭有据,最近的就是你们所前几天出去旅行,说你不小心掉进西湖,赛贵和马上拼了命去救你,还差点淹死。第二天他生病,你又主动留在酒店照顾他,这些情况很难不让人想歪啊。”

  得知一所也有内鬼,郝质华的烦厌收了汁,浓到无法下咽,愤愤辩白:“这些情况的确属实,但我们并不是他们所说的那种关系。”

  岳歆拿她当御林军,找她来是商讨如何压制舆论,语重心长劝告:“郝工,公司不反对员工之间谈恋爱,但也得注意影响,这次公司想给一部分优秀员工提薪,赛贵和是热门人选,很多人都想打压他,正想方设法找茬呢。如果你俩之间只是单纯的同事和朋友,最好还是保持点界线,免得别人误会。要是有那种倾向,也请低调一点,别给人抓把柄。”

  郝质华心底弹开一个按钮,启动应急程序。她也很重视贵和的前途,又对他狂轰滥炸的求爱困惑不已,眼下情势由不得她再迁延顾望,于是提出潜伏多时的保留方案。

  “谢谢您的提醒,坦白地说这些流言我早有耳闻,也感到很困扰。现在已经发展到这么严重,甚至影响到赛工的前途,我觉得我有必要采取措施了。”

  “你想采取什么措施?”

  “我准备申请辞职。”

  岳歆惊愕,未及开口就被她抢先。

  “这是最有效的清除谣言的办法,我离开公司,那些人就没有借口再指摘我和赛工。请您稍等,我这就回去写辞职报告。”

  固执的女人决然辞去,他追劝到办公室门口也没能拦住她,火冒三丈地回到办工桌前,打电话召见贵和。

  “郝所要辞职?”

  这消息仿佛乒乓球手的扣杀,惊得贵和弹跳起来。

  岳歆恼怒责怪:“是啊,这都是因为你,我说公司的人正在传你俩的花边,让她注意点,没想到她一下子急了,当场说要辞职,我拦都拦不住。”

  贵和被海啸拍扁,怔愣中岳歆的助理敲门进来,慌惚地送上一份文件。

  “岳董,这是郝所递交的辞职信。”

  岳歆没好气地吩咐她放下,挥手撵她出去,将辞职报告推给贵和。

  “你说这可怎么办?她是我好不容易挖到的人,我一直在董事会面前夸她,要是为这点事辞职,不是打我的脸吗?”

  贵和浏览报告内容,瞬间烧成火炬。

  “是我把她逼到这一步的,都怪我没早点堵住那帮八婆的嘴。”

  自责愤怒令他迅速膨胀,尖锐的气场充溢了整个空间。

  岳歆没见识过他这种状态,谨慎地克制火气,耐心询问:“你和郝质华到底怎么回事?她说你俩清清白白,那为什么全公司都在议论你们?”

  贵和音调铿锵:“是我单方面追求郝所,有问题也是我一个人的事,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真是这样?”

  “岳董,这事交给我吧,我一定留住郝所,同时让那些造谣生事的人闭嘴。”

  他当着岳歆的面撕碎辞职信,起身时扛起了保家卫国的钢枪。

  郝质华一整天都在烦恼里蒸桑拿,辞职的决心稳若磐石,不舍却似鸟群环绕盘旋,她承认她已对贵和产生非比寻常的情绪,像一个患蛀牙的小孩子,明知巧克力会加重病情仍情不自禁向往。也许这时辞职是好事,尽早掐断供需关系才能防止错误生长。

  走出电梯,公司门口人头耸动,这非常现象令她惊讶,而在场众人在发现她以后也还以等量的诧色,并且不约而同让出一条通向骚动中心的通道。

  她被无形的吸力拽过去,只见一张一米见方的大字报贴在自动玻璃门上,随着字迹的渐渐清晰,她的眼睛不断睁大,那些方块黑字犹如密密麻麻的陨石砸向头顶。

  “告公司全体同仁:

  我是建筑一所的赛贵和,近日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大肆散布不实言论,诋毁我所所长郝质华。本人在此郑重提出声明,那些说郝质华所长滥用职权“潜规则”下属的人纯属造谣,事实是本人深深爱慕郝所,积极主动实施追求,但一直未能打动她的芳心。郝所曾多次明确拒绝过我,为了令我死心,严格地与我保持距离,但我不肯放弃,仍然越挫越勇地爱着她。这是因为她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女人,无论才华还是人品都无可挑剔,我早已决心今生非她不娶,并誓死捍卫她!特别严郑警告那些搬弄是非的人都尽早闭上你们的臭嘴,也请不明真相的同事不要听信和传播谣言。我已提出辞职,以减少当事人和公司管理层的困扰,这之后再发现有人信口雌黄含血喷人,我将采取一切必要手段加以制裁!

  赛贵和”

  万万没料到那小子会如此胆大妄为,她的震惊、羞耻、慌乱、惶恐、紧张、窘迫、迷惘、愤怒汇成一道八宝粥,围观者争相品尝,似要将她吃干抹净。

  她仓皇逃离公司,在楼下呼叫肇事者,等他一出现就用提包劈头盖脸乱砸。

  贵和抱头躲避求嚷:“郝所您有话好好说,别打我呀。”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这个蠢货,疯子,神经病!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我是在保护您,不做出澄清,那些人还会继续污蔑您,您就是辞职也会被歪曲成心虚!”

  “嘴长在人家身上,你管得了吗,以为贴那张告示他们就不会污蔑了?”

  她没照镜子不知道脸有多红,但凭那蒸发般的热度也推断得出,这小子把她变成水煮鱼,她也要让他脱层皮。

  贵和伸手架住她的拳头,挨打不要紧,但有句话必须问明白。

  “至少其他吃瓜群众能知道真相,不会再跟风诽谤您,这就是我的目的。您觉得被我喜欢很丢脸吗?所以怕别人知道。”

  郝质华登时语塞,气到极点也不忍伤他的自尊,说明她确实很重视这个人。

  一旦直视自己的心意,她便握不稳武器,退后两步泄气质问:“你真打算辞职?”

  他镇定道:“您回办公室看看吧,辞职信已经放在您的办公桌上了。”

  她不堪其苦地捂住额头“你真是疯了,疯了!”

  得到的是他更沉稳的回复:“我很冷静也很理智,工作可以再找,以我的能力和资历不愁找不到同等待遇的工作,可我心爱的女人只有一个,她的名誉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这句表态形成排山倒海的攻势,她差一点就要就范,急忙转身逃脱。来到所长室,他的辞职信又像宣战书堂而皇之摆在座位前,她心乱如麻,挥手扫开,兵败如山倒地爬在了桌上。

  贵和的壮举惊动整个公司,成为同事们津津乐道的谈资。但摄于他随后生人勿近的气势,没人敢当面开他玩笑,赵国强以为他意气用事,午间将他叫到僻静处谈话。

  “贵和,你真要辞职。”

  “嗯,我不走怎么能堂堂正正打击那些八婆。”

  “这牺牲也太大了,再忍一个月你就晋升了,现在辞职多可惜。”

  “没什么好可惜的,我昨天扔了份简历出去,已经有好几家猎头公司找我了,待遇都不错。”

  “那你就舍得离开郝所?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是多好的地理优势啊。”

  “我不能为了方便接近她就赖在她身边给她找麻烦,只要心意诚,哪怕相隔万水千山,我也会矢志不渝。”

  他吃了秤砣铁了心,赵国强无奈之余又颇有几分激识,用力拍他一下。

  “我真羡慕你啊,三十岁的人谈起恋爱还跟高中生似的。兄弟一场,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能帮的我一定尽力。”

  贵和正想求他帮忙,学搏击选手掰着手指热身。

  “你去跟小白、小蔡这几个好同志说,这两天发现公司里有人嚼舌根马上来通知我,走之前我得立个威,杀一杀这些小人的气焰。”

  当天郝质华精神恍惚,站在厕所里也发呆,对着马桶愣了半天才想起自己还没脱裤子,手刚按住皮带,厕所的门开了,几只坚硬的鞋跟钉锤似的敲砸地面,砸出一串张扬的嬉笑。郝质华听声辨人,这三个女人一个是后勤部的杨娜,一个是行政部的卢俊宏,一个是建筑二所的张琴琴。

  三人像是专门进来聊八卦的,那杨娜进门就笑:“赛贵和也太夸张了,我还没见过有人在公司贴大字报求爱的,他可真会作秀啊。”

  郝质华一口气哽在喉头,这女人上次曾在楼梯间里非议她和贵和,被他们听了现场,这么快就发生第二次“巧合”,可见她说坏话的频率有多高。

  这可能是因为志趣相投的太多,她一说完卢俊宏便接嘴:“听说他真辞职了,岳董都知道了。郝质华可真有本事,年纪一大把还能把小男人迷得神魂颠倒,太叫人佩服了。”

  这女人是行政部的经理助理,平日的形象是人淡如菊的文艺女青年,没想到温恭直谅的面具后是不折不扣的白莲婊。

  “他不是要加薪了吗?年薪一涨二三十万呢,怎么舍得走?”

  问话的是张琴琴,三个八婆凑一堆,好饥饿的野狗分食他人隐私。

  杨娜下口最狠:“这段时间不少人去上面反映他跟郝质华的事,公司多半把他给刷下来了,他知道没戏干脆闹这么一出,还能在郝质华面前表忠心,心机深着呢。”

  张琴琴说:“他大字报写得慷慨激昂,好像真的很喜欢郝质华。”

  “管他真的假的,反正我们戏看足了,而且他走不走郝质华的名声都一样臭。”

  卢俊宏与杨娜半斤八两:“这对忘年恋戏真多,要是两个人能一块儿走就好了。”

  张琴琴学历是三人中最高的,头脑还算清醒:“岳董不会放人的,郝质华工作能力还是有的,进公司这半年给他们所创造了不少效益,公司不会跟钱过不去。”

  卢俊宏酸道:“这下她和赛贵和可以正大光明交往了,说不定真会结婚呢。”

  杨娜冷笑:“哼,真结了也长不了,老妻少夫没有不散伙的,不信等着瞧。 ”

  郝质华努力屏息忍气,生怕失去自控踢破那层薄薄的门板,她从未招惹过这些人,也不曾对她们构成威胁,损害她们的利益,真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对她抱有这么大的恶意。

  也许她们纯粹出于好玩,喜欢用别人的骨头磨牙,排遣无处安放的无聊,如果是这样,又凭什么让她单方面忍耐?她应该大大方方站出去,当面叱责这些阴暗低俗的鼠辈。

  行动将要展开,外面的门轰然而动,有谁闯了进来。

  “赛工,这里是女厕所,你怎么进来了!”

  女人们的尖叫惊呆了郝质华,她的手像被强力粘胶粘在门把上,身体僵成了盆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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