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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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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岷曦美术馆的工程到了新的验收期, 赵敏来视察,趁便问秀明:“赛老板, 听说正兴律师事务所的赛亮律师是您二弟?”

  “是。”

  “我能求您帮个忙吗?”

  “您说。”

  “您还记得我帮王立中的父母打官司吧?现在那事又出了意外。”

  这事说来诡异, 王父将儿子告上法庭,开庭当日王立中的岳父母前来为女婿助阵。双方在庭外发生冲突, 王立中的老丈人大骂王父,和老婆一起动手厮打对方。谁知情绪过于激动,拉扯过程中倒地昏迷, 最终送医救治无效死亡。

  经法医鉴定,死因系打斗、情绪激动诱发心脏病导致的急性心力衰竭。

  王立中和妻子便反过来以杀人罪将王父告上法庭。

  秀明听得直瞪眼:“还有这种事,他自己心脏病发作关人家什么事?何况还是他先动手打人的。”

  赵敏苦笑:“我们常人看是这样,可法官认为王立中父亲犯了过失致人死亡罪,依法判处他一年有期徒刑, 还要赔款50万。王家不服判决已经提起上诉了, 我想给他们换个更好的律师。有人给我介绍了您二弟, 说他曾经打赢过两起类似的官司,可是他最近很忙,这案子再过半个月就二审了, 时间确实有些仓促,所以他拒绝了我们的委托, 能不能请您帮忙说说?”

  她是秀明的大贵人, 说话很有分量,他以为这是小事,拍胸脯保证一定办到。晚饭时在饭桌上向赛亮说起, 却被他一口回绝。

  “时间太紧了,我协调不过来,这案子又不复杂,还有不少参考案例,候选律师也很多,干嘛非得找我。”

  秀明当着家人便下不来台,急道:“人家就认准你了,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接一下又怎么了?”

  赛亮根本不配合,甚至懒得变换语气,仍像在跟超市收银员结账:“我要是有条件接,不用你出面也会接。”

  “你小子能不能别这么狂妄,我现在是在替人家求你,你多少得给我点情面啊。”

  贵和为防止大哥滋事,帮他游说:“二哥,人家指名要你,说明你在业内名气大口碑好,那赵总是个大人物,您帮她打赢官司,无形中又给自己开辟了一条推广渠道啊。”

  赛亮的脚尖被美帆踩了好几下,被迫说出拒绝的真实理由:“你们不知道,帮他们一审的律师是我们律所合伙人的儿子,输了这官司圈内都在笑话他,我出去接盘不是得罪人吗?”

  这么一来便得到众人理解,胜利替他分辩:“那倒是,这种寻晦气的事最好别干,遇上心胸狭窄的肯定会迁怒你,要是在别的地方使绊子,那就惨了。”

  赛亮点头:“他就是个心胸狭窄的人,所以我才不得不防着。”

  秀明不能强人所难,苦闷道:“那怎么办?我还给赵总打了包票,现在怎么回复人家?”

  美帆提出折中建议,对丈夫说:“你前两起官司是怎么打赢的,给人家支支招吧,大哥也好向那边交代。”

  这主意秀明接受,忙让珍珠拿纸笔来做记录。

  贵和嫌大哥脑子笨,笑道:“哪儿用得着记啊,直接拿手机录下来放给他们听不就完事了吗?”

  赛亮等秀明按下录音键,耐心说:“没什么可支招的,这案子案情很简单,死者的死亡原因是自身疾病造成的,死者作为成年人对于自身是否患病,患有何种疾病应该清楚,并且在日常生活中多加注意。但在与被告发生纠纷时,不能心平气和冷静协商,而是与被告争执拉扯,导致情绪激动诱发了心脏病,应当对死亡的后果承担主要责任。而被告在与死者发生冲突时,未能冷静对待,与死者发生争吵,诱发了死者的心脏病,最终导致其死亡,应对后果承担次要责任。但被告事先不知道死者患病,并且无法预知他会发作,顶多负10%的民事责任,刑事上完全有理由做无罪辩护。我记得我上一个类似的案子,法院只裁定被告赔偿了1000块的精神抚慰金。你可以让被告方向法庭提供这个案子做参考,总的来说只要聘请有经验的律师失手的可能性很小。”

  这教程做得很好,外行也能听懂,胜利替他打圆场:“听起来不难啊,大哥,你把这段音频拿去给赵总,应该能交差了。”

  秀明心想这事也只能凑合了,保存好录音,暂时松了口气。

  千金对这案子有点好奇,问他:“那被告是赵总的亲戚吗?她怎么这么热心?”

  “不是亲戚,是她同学的父亲,那死者是他同学的岳父,两边正在打官司,又牵扯出这桩案中案。”

  他详细介绍了王立中这个不孝子的劣迹与赵敏救助王家人的经过,从而引发众人评论。

  千金充分肯定了赵敏的行为:“这赵总真仗义啊,长得漂亮,有能力,三观还这么正,真是名副其实的女神。”

  贵和知道赵敏是郝质华要好的学妹,也爱屋及乌地颂扬:“是啊,现在为富不仁的人太多,像她这样侠肝义胆的真少见。”

  秀明欢笑点头:“她真的很不错,我还没见过她这么优秀的女人呢,希望以后我们珍珠也能跟她一样。”

  他与有荣焉的神情令佳音莫名不爽,珍珠想到金永盛的话也很不屑,可是公然发起反对呼声的竟是一向走中庸之道的景怡。

  他近日作风沉闷,很少当众说话,此刻语气仿佛冻库里取出来的,冷得冒烟:“你还是少帮人家艹人设吧,当心哪天被打脸。”

  秀明对他本生有敌意,被这不中听的话一刺,当即亮出爪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

  景怡没有一点回撤的势头,冷眼盯着他,像在看阴沟里的烂鱼:“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才跟人认识多久,怎么就能断定她是大好人了?”

  “怎么断定?我又不瞎又不聋,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人家做好事,还能有假?”

  “你看到的又不是全貌,如今多的是白天念佛,夜里做贼的人,这种人心机城府最深,千方百计给自己艹白莲花人设,可惜世上蠢材太多,就爱把假神当真神,把妖魔当观音,替坏蛋造势立牌坊,方便他们坑蒙拐骗,就是助纣为虐。”

  秀明感觉这并非普通挑衅,换上官方语气质问:“老金,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你是在抨击这种现象,还是专门针对赵总啊?尖酸刻薄一大堆,不会只想冲我们发牢骚吧?”

  “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你又不瞎不聋,自己不会判断?”

  景怡对赵敏等人深恶痛绝,比革命党人仇视反动派更坚决,连带怨恨起善恶不分的大舅哥,情商休眠,任意气信马由缰乱奔,丢下这句讥诮话离席上楼去了。

  他行为反常,全家都失惊打怪,美帆捂住胸口诧异:“天哪,景怡这是怎么了?我还以为有生之年再也看不到他发火了,没想到这么快又来第二次。”

  上次秀明千金疯泼大闹,景怡受激失控还能理解,今天无人招惹,他哪来的晴天霹雳?

  贵和不信他会神智失常,分析:“景怡哥不会乱发脾气,是不是赵总得罪他了?”

  千金否认:“上周金永继过生日,赵总也去了,还跟我们说过话,当时灿灿他爸心情挺好的啊。”

  胜利更纳闷了:“那姐夫为什么会说那种话?”

  “还能为什么,他就是跟我作对,我说谁好他就要骂谁坏,唱反调拆我的台他心里就舒坦了。”

  听丈夫又武断下结论,任意发布不利于团结的言论,佳音果断打压:“景怡不是那种人,这事一定有原因。”

  秀明近来对妻子怨气多,见她又站到自己的对立面,不由得恼火。

  “什么原因?赵总的人品我清楚,老金分明是血口喷人污蔑人家,根本目的是想损我!”

  灿灿觉得大舅是盒包装精美的五仁月饼,难怪销路不畅,又可怜又可气,平静地问:“大舅,您知道我昨天在学校吃了什么东西,喝了什么饮料吗?”

  “不知道,干嘛问这个?”

  他料想蠢人解不开自己的谜语,耸肩一笑:“没什么,随便问问,我吃饱了,能先上楼写作业吗?”

  得到大舅妈和母亲许可,离开了厨房。

  千金回想景怡这几天的异常表现心里直犯嘀咕,也放下碗筷上楼问究竟。贵和从灿灿的问话里听出蹊跷,疑惑:“灿灿的口气也怪怪,难道真出了什么事?”

  珍珠憋了半晌,自制力破裂了,停下筷子说:“我也觉得赵敏不是好人,那天生日宴上,姑父的二堂兄骂她‘骚娘们’,还说她是个老鸨。”

  秀明惊诧,立即埋怨她:“你这孩子,怎么把脏话带回家来说。”

  “又不是我说的,那金永盛也是个淫棍,他们那个富豪圈子看起来可乱了,什么龌龊事都有。我事后认真分析了一下,赵敏一个女人能爬到这么高的位置没点手腕谁信啊,女演员想上位还得接受潜规则呢,就不信她做买卖不会被潜,长那么漂亮,是个男人估计都想啃一口,谁还信她冰清玉洁啊。姑父一定识破了她的真面目才这么厌恶她。”

  “你还越说越来劲了,赵总多喜欢你啊,经常在我面前夸你,你怎么能在背后这么说人家?这种不地道的事不是我女儿该干的。”

  秀明对赵敏的印象已经固化,认为这些不利言论都是诽谤,女儿信谣传谣的习惯和八婆无异,必须纠正。

  珍珠鲜少被父亲训责,还是这种黑白分明的事件,不禁委屈气愤。

  “爸爸您这话我不爱听,难道我说她一句就不是您女儿了?再说我又没胡说,都是有凭有据的,您信赵敏还是信我?”

  她知道直男都吃绿茶婊人设,却不能简单地把父亲当成普通脑残对待,左右为难,由此引发毛躁。

  秀明也难得被女儿拍砖,舍不得骂她又咽不下这口气,跋前疐后地看向妻子。

  佳音视而不见,平淡如水地讥讽:“看我做什么,这都是你惯出来的。”

  珍珠以为母亲顾及到父亲才对她留情,逆反激将:“妈妈想骂就骂,爸爸都给您发许可证了,您还不抓紧机会教训我?”

  殊不知她的刁蛮正是替母亲出气,佳音面不改色瞟她一眼:“你妈是那种以骂人为乐趣的人吗?我干嘛为这种小事费精神,吃饭,菜都凉了。”

  她说着夹了两块红烧猪蹄放到女儿碗里,这可是罕见现象,旁人都看出她意在嘉奖,矛头直指秀明,各自慌窘疑怯,埋头吃饭再不做声了。

  三楼千金逼问良久仍没从丈夫口中套出有效信息,耐心呈现赤字,语气渐渐峻急,大力推着他问:“你到底怎么了?干嘛突然发火,连饭都赌气不吃了。”

  景怡挥手格开她,往沙发另一端挪了挪,心里泥沙俱下,很难维持平和。

  “我没赌气,本来就没胃口,看到你大哥就更犯恶心了。”

  “我大哥做错什么了,好端端的你干嘛恶心他?”

  “哼,屁都不懂,整天瞎吹浮夸,猪都比他有脑子。”

  “你还越说越来劲了!究竟谁惹到你了?是大哥还是赵敏啊?”

  “我现在很烦,你别跟我说话。”

  他想逃回卧室,妻子死活不放行,并且加紧逼迫。

  “你在烦什么啊?前几天开始就时不时唉声叹气,半夜也爬起来发呆,你是遇到了烦心事,还是内分泌失调啊?”

  “你让我安静一下行吗?知不知你的声音穿透力多强,老在我耳边吼,我的耳膜都快穿孔了。”

  一贯柔声细语的丈夫说话分贝突然超标,千金好似挨了鞭子的倔驴暴怒了,叉腰摆开掐架的阵势,加倍还他噪音。

  “什么?这么说是我让你烦了?我做错什么了你倒是说啊!”

  景怡可算体会到“再恩爱的夫妻一生中都有100次想离婚的念头和50次想掐死对方的冲动。”这话的含义了,此刻他觉得妻子就是只咬人的蚱蜢,真想狠狠拍她一掌。燥怒增稠,也跟着暴露丑态,大声怒吼:

  “我让你安静,安静!你听不懂我说话吗?是不是还得请个翻译啊?”

  “你还敢冲我发火!我最近对你太好了吧,你觉得不自在,非要作一作才开心?我大哥真没说错,你就是矫情的作逼!”

  “既然你和你大哥那么有共用语言就去找他说话,别来理我!”

  “你当我稀罕你啊,别人说男人四十一枝花,你就真以为自己美得跟花儿似的?对着镜子笑一笑,眼角的褶子倒像菊花瓣!”

  “嫌我老你就去找年轻的,我看你能找个比我强多少的!”

  “你以为我不敢?我明天就去给你做四顶绿帽子,春夏秋冬各一顶!”

  夫妻熟知对方的禁忌,亲密时百般呵护,一翻脸就变成最狠辣的刀客,招招致人死地。

  美帆刚才上楼时在楼道口听见他们两口子争吵,忙下楼去叫佳音,二人躲在门外偷听一阵,发现事态失控,赶忙进门阻止。

  “千金,景怡,你们在吵什么啊?”

  佳音将小姑子拉到红线外,以便妹夫调整情绪。

  千金脸红似火,浑身散发辣椒油的气味,指着景怡向嫂子们告状:“大嫂二嫂,这人可能吃错药了,我又没惹他,他尽冲我发脾气!”

  佳音以为秀明是导、火、索,上前向景怡赔不是:“景怡,珍珠他爸说话没分寸,你别跟他计较啊。”

  她和美帆像两盆冷水浇醒景怡的理智,他难堪懊悔地致歉:“大嫂您误会了,我没生谁的气。”

  他已打算跳下擂台,不懂事的妻子却硬拽着不放,嗔斥:“没生气你干嘛乱咬人?要我陪你去查狂犬病吗?”

  美帆急得轻轻拍她:“千金你别胡说了,你那嘴巴跟剪刀似的,说话咔嚓咔嚓的,我的心都被你剪碎了,何况景怡呢。”

  “二嫂,我开始是好好跟他说来着,要不是他一直阴阳怪气怼我,我能发火吗?”

  “发火也不该口不择言啊,你先别出声了,让景怡好好静一静吧。”

  这时灿灿走出卧室,替她节约了剩下的口舌,对父亲说:“爸爸,我胸口闷得慌,您陪我出去散散步吧。”

  景怡再次庆幸有个聪明机智的好儿子,立马点头跟他走,灿灿冷漠地望一望母亲:“妈妈就不用来了,有您在我更闷。”

  父子来到镇广场的绿地,灿灿领着景怡坐到上次和秀明坐过的秋千上,五月中旬,蓊郁地绿荫围成迎接夏天的仪仗,夜风宛如柔顺的宫女为他们打着扇子,红蜻蜓和燕子在空中表演画圈穿梭翻跟头等杂技,除了死皮赖脸的蚊子,再看不到令人烦闷的事物。

  灿灿等父亲的脸恢复了温润的光泽,才问起困扰他们数日的案件。

  “爸爸,那事是不是失败了?”

  父亲一声叹息阐明所有情形,小孩跟着叹气,又问:“大伯是怎么威胁您的?”

  景怡惊奇:“你怎么知道他威胁过我?”

  “看您这几天的反应自己分析的。”

  儿子的聪慧令他相形见绌,自责更深了。

  “爸爸太蠢了,要是有你一半聪明也不会把事情搞砸。”

  “不,这只能说明大伯太凶狠,对自己的亲人也不留底线,我现在更讨厌他了,他迟早会像二叔公那样完蛋。”

  景怡又是一惊:“你知道你二叔公的事了?”

  灿灿怕父亲责怪,装出憨笑:“上次跟您去常青公墓给那些陌生人扫墓,我问您那些人是怎么死的您不肯说,后来我自己上网调查,知道他们都是林田城中村的拆迁户,被二叔公派人放火烧死的。二叔公二婶婆的死和爷爷奶奶为什么会出家,我也全明白了,怪不得那天您要我给那些死人磕头,我们家确实做了缺德事,子孙后代都该忏悔。”

  景怡摸摸他的头,儿子比他预期的更成熟,且是非明确,给他灰暗数日的心添了一笔亮色。

  他心情好转,灿灿方敢提出担忧。

  “爸爸,大伯现在干的事是不是比二叔公还缺德啊?会连累我们家吗?”

  “不知道。”

  “看他和二伯家的状况应该比我们家更有钱吧,都那么富有了,为什么还不知足啊。老鼠太贪吃都会撑死,他比老鼠还蠢吗?”

  “等你再大一点就会知道,人的贪欲是没有止境的。”

  “可就算买下整个地球也不能把它时刻攥在手里。”

  “这话你从哪儿学来的?”

  “自己琢磨的。”

  儿子的智力似乎开拓出了新空间,景怡判断这必有诱因,问:“你怎么想到琢磨这些?”

  灿灿正经道:“我以前没接触过穷人,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生活的,上次看到小舅家那两个小朋友才发现世上竟然有那么贫穷的人,可是小舅说他们还不算最惨的,最底层穷人的惨状我这辈子可能都看不到想不到。他还说我一生下来就是有钱人,而他两个弟弟从出生起注定受穷,虽然是同龄人,差距却那么大,问我公不公平,我说这问题只有佛祖能参透,我怎么可能知道答案。”

  “但是你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对吗?”

  “嗯,我没法解决这种不公平的现状,这不是我的错。但如果把这种不公平当成荣誉到处炫耀就很招人恨了。所以我决定以后绝不像大伯二伯家那样炫富,不以享乐为目的赚钱,这样大概就能戒除贪欲了。”

  他自幼种下慧根,来日定成大器,景怡虔心称幸,伸手摩挲他的头顶。

  “你现在就有这种觉悟比爸爸强多了,爷爷奶奶一定也会为你自豪的。”

  灿灿的心智确实成长到了独立思考的高度,开始发现父亲的不足,对他某些做法持保留意见,眼下伺机发疑:“爸爸,您当初为什么不学经商呢?要是家里的公司归您管,大伯他们就不敢乱来了。”

  “爸爸不是做生意的料,而且对行医救人更感兴趣。”

  “您最多同时给十个病人治病,工作一辈子也顶多医治上万人,可是经商成功能帮助更多人,只是做到守诚信讲质量就会为广大消费者免除损失,贡献度比做医生大多了。”

  景怡被他说得有些怯场,他的人生一直走在捷径上,如同尽情氪金的土豪玩家,不费脑筋地过关升级,没经历过泥泽坎坷和十字架的酷刑,却向往救世主的光环,说白了只是好龙的叶公。

  他清楚自身弱点,却不想改变,这是成年人的普遍惰性,另外还具备一条天下父母普遍存在的缺点——将重生意愿寄托给儿女。

  “你说得对,等你长大了,爸爸投资给你开公司,让你替我实现这个梦想。”

  灿灿毫不犹豫拒绝:“不用您投资,我想靠自己。”

  “你这么有自信?”

  “这就跟打游戏一样,别人都喜欢改程序开外挂和金手指,我觉得那样没意思,靠自己的脑力通关才有成就感,这是天才与凡人的区别。”

  “你还自诩天才了,就不能谦虚低调点儿?”

  “珍珠姐姐说对事实过分谦虚等于虚伪,我在外面很低调,在您面前还是坦率一点吧。”

  灿灿像一簇火苗,身下蕴藏着丰富的气田,驱散父亲心里的阴霾,景怡回家时已抖擞精神,筹划如何修复刚才因烦躁引起的纷争。

  他们在家门口遇到慧欣,老太太是来找秀明的。

  景怡还不想和大舅哥见面,借口写论文向老人道失陪,灿灿有心充当亲善大使,牵着慧欣的手来到秀明的卧室。

  “大舅大舅妈,慧欣奶奶来了。”

  “秀明,还在忙呢,我能不能耽误你五分钟。”

  秀明忙请老人坐下,佳音去厨房泡茶,灿灿蹦跳到书桌前,挽住他的胳膊问:“大舅您在干什么?”

  “大舅在对账单。”

  两个工程的账目堆在一处,货物单据琐碎,人工计算方式繁琐,他这个学渣排开三个计算器也玩不转,脑袋都糊起一层锅巴。

  灿灿看看账本,毅然请缨:“我来帮您。”

  “你会吗?”

  “就是简单的加减乘除嘛,我都会。”

  “好吧,那就交给你了。”

  秀明要接待客人,只当让他玩玩,慧欣含笑为灿灿担保:“这孩子聪明着呢,比大人还伶俐。”

  “嘿嘿,我们家的小神童嘛。慧欣阿姨,您有什么事啊。”

  “下周四是你妈的忌日,你还记得吗?”

  秀明猛拍脑门:“哎呀,我都忘了。”

  佳音正好进来接下他的抱怨:“你怎么不提醒我?”

  这的确是她的疏漏,不由得慌愧:“以前爸总是提前一个月就说起,我也习惯偷懒了。幸亏慧欣阿姨提醒,不然我们都忘了。”

  秀明好歹抓住她的小辫子,迫不及待发挥:“你看你就是不用心。”

  慧欣戏谑:“你别说人家,那还是你亲妈呢,你就用心了吗?”

  还好有她在,轻描淡写阻断秀明的反扑,佳音看看不甘傻笑的丈夫,想念起逝去的公公,家里有个明事理的老人比定海神针还管用,可惜啊……

  慧欣接过她递来的水果,说:“今年是你妈四十周年冥寿,我想找人给她和多喜办个诵经会超度,费用你别管,都由我们佛学会的师兄弟们义务参与,不收一分钱。”

  秀明怕麻烦她,面露难色。

  佳音说:“阿姨,就算不收钱,我们也不好意思让您费这个心啊。”

  慧欣却很坚持:“是我自己想做的,你们就当成全我吧。我来就为说这事,说完就该回去了。”

  她说走就走,佳音跟去送客。灿灿回头问秀明:“大舅,慧欣奶奶对我们家真好啊,听妈妈说她每年清明都会去给大外婆扫墓,她们以前是好朋友吗?”

  “对,她们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姐妹。”

  “大外婆是怎么死的?”

  “她在砖厂打工,遇上炉窑爆炸,当时慧欣阿姨也在场,运气好,只受了轻伤。”

  秀明对母亲没印象,提起这段悲惨往事也心如止水,反观灿灿,由于初次耳闻还颇感惊心:“那她亲眼看见大外婆被炸死的?”

  “是。”

  “难怪一直放不下,那是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秀明记挂自己的差事,上去问他:“你帐算到哪儿了?”

  灿灿翻翻资料:“还剩二分之一。”

  “这么快,我算了一个小时才算了三页,你这才几分钟就搞定一半了?”

  秀明对人与人之间的智商差距认识不足,外甥超高的办事效率在他石器时代的认知里划下了飞船般的轨迹。

  灿灿淡定道:“都很简单的数据嘛,有的不用计算器靠心算都能解决。”

  “你小子行啊,那剩下的都帮我算了,这账目很重要,可不能出错啊。”

  “放心吧,我的数学从来都是100分,还没出现过失误呢。”

  “你真乖,怎么不是我儿子呢。”

  “名分不重要,感情到位就行了。”

  “哈哈哈,对对对!”

  他欢喜地搓着外甥的脸,觉得妹夫再讨厌十倍也能忍受了。

  二人都没察觉躲在门缝后的英勇,小男孩手里捏着一张96分的数学试卷,刚才兴冲冲走来,目睹房内的情形又怏怏地溜走了。

  贵和下楼拿饮料,正好见他蔫头耷脑走过,招呼:“小勇你干嘛呢?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没有啊。”

  英勇忙停步转向他,迟疑请求:“三叔,您能帮我签个字吗?”

  “考试试卷吗?拿过来看看。”

  贵和接下卷子,看到分数先是一喜:“行啊,考得不错。怎么不找你爸爸签?让他表扬你啊。”

  “我没考到100分,爸爸会生气的。”

  他一下子明白了侄子刚才的委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小声数落大哥:“他自己过去都是鸭蛋专业户,有什么资格生气,来,三叔给你签。”

  他大笔一挥写下一行字:“孩子考试成绩大有进步,家长很满意,多谢老师教导。”

  又向英勇许诺:“三叔大后天要去杭州,你不是爱吃西湖藕粉吗,三叔一定买一大堆回来给你吃个够。”

  “是去出差吗?”

  “不,是公司组织旅游。”

  “那郝所长也会去?”

  童言无忌,说中贵和心中的喜事,他笑嘻嘻点着小孩的鼻尖,假意责备:“学什么不好跟着家里人学八卦。”,又握住他的双肩转变话锋:“你说,三叔能追到郝所吗?”

  英勇老实答:“我不知道。”

  贵和啧嘴:“不能说不知道,人家说小孩子的话是最灵的,你要说三叔一定能成功,给我点好彩头。”

  他轻轻摇晃侄子,摇出一个明媚的笑脸:“是,三叔一定能成功追到郝所长,让她做我未来的三婶。”

  “哈哈哈,这才是我的好侄儿,将来三叔办婚礼就让你做花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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