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第83章 扫墓

荷风吹Ctrl+D 收藏本站

  晚间贵和通过短信攻势实现目标, 次日早上九点半,郝质华准时来到长乐镇附近的长乐寺与之会合, 可是寺门紧闭, 旁边张贴修缮公告,闲人免进, 烧香更不可能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庙里在施工。”

  “那只好改天来了,再见。”

  郝质华分不清庆幸和失落, 坚信走为上策。贵和不肯罢休,急忙拦住:“您不能白来啊,正好我还想去给我爸扫扫墓,您陪我吧。”

  他为了制造与心上人相处的机会,不惜用亡父做借口, 但这借口未免太单薄, 郝质华一瞪眼就能戳破。

  “我记得你说你爸就葬在你家院子后面, 这么近还需要人陪?”

  他慌得没招,采取拖延战术:“您等等,我尿急去上个厕所, 您千万别走啊,等我回来。”

  他奔向厕所的方向, 脑筋似在火场中狂窜, 急于寻找出路。淑贞恰从一旁的店铺出来,高声叫住他。

  “贵和,你怎么在这儿?”

  贵和停步, 心不在焉地向她问好:“我来拜佛,可是庙门没开。”

  淑贞笑道:“正殿偏殿都在翻修,端午节以后才开放呢。”

  他计无所出,突然生出病急乱投医的念头,把这好事的大妈当成救兵:“阿姨!您帮我个忙行吗?”

  他凑近耳语:“我正在追求一位姑娘,好容易才约她出来拜佛,她见寺庙关门就要回去,我想带她回长乐镇,您看怎么样才能成功?”

  这一求助可谓投其所好,淑贞最擅长穿针引线,眼珠一转已胸有成竹。

  “这还不好办,你过来我教你。”

  她紧锣密鼓地筹划一通,身子一歪病恹恹靠住他,贵和大喜,假装吃力地扶住她回去找郝质华。

  “郝所,这是我的邻居淑贞阿姨,刚才凑巧遇见的,她晕眩病犯了,我要送她回家。”

  郝质华不知有假,催他快走,他愁眉央求:“她不能一个人坐着站着,必须找人靠着,您帮帮忙,替我扶住她行吗?”

  淑贞不容她犹豫,跟着哀苦呻、吟:“姑娘你行行好,我真的难受得要死了。”

  大妈的演技吓坏善良的女人,赶紧扶住她。

  “这么严重,要不去医院吧。”

  “不用不用,我这是老毛病了,吃了药躺半天就好,麻烦你们快些送我回家。”

  “好,赛工,你快去开车!”

  贵和奸计得逞,如愿以偿地将郝质华拐到长乐镇,送淑贞回家后又开始耍赖。

  “郝所,这都到家门口了,您就陪我去我爸坟前拜一拜吧。您想,路过朋友家也会登门看望长辈,这才符合礼数是不是?”

  事已至此,郝质华觉得再拒绝会流于矫情,妥协道:“那好吧,陪你烧完香我就乘地铁回家,你不许再以任何理由纠缠,再敢多嘴半句,我们就绝交。”

  贵和早将她的绝交威胁当成“狼来了”的假口号,面上立保证,肚子里鬼主意照旧。

  今天天清气朗,多喜的墓地周围景物幽静,路边热热闹闹开着几树海棠,繁花盈枝,淡淡的花香随风贴面,宛如一个个轻轻浅浅的吻。赛家后院的桂花树浓荫如盖,苍劲健秀,风一吹,茂密的叶片沙沙做响,似在朝他们问好。

  贵和在坟前点上香烛,合十祝祷:“爸,我来看您了,这些日子您在下面还舒心吧?上次给您烧了一副麻将,您没事多邀几个亲戚朋友打牌解闷,只管痛快地玩,别怕输钱。今天我又给您提来几百万。下次再给您烧辆法拉利跑车,您打牌累了就开车出去兜兜风,顺道拍几张照片,托梦给我看。”

  见他神棍般自说自话,郝质华边帮忙烧纸边笑讪:“我之前以为你闹着玩的,没想到真信这一套。说的跟真的似的,你知道阴间什么样?”

  贵和神色认真:“都说我是佛教徒啦,佛家将世界分成三界六道,那阴间是与我们人类社会平行存在的空间。我虽然没亲眼见过,但坚信它的存在,所以没事多烧纸,存到那边的银行,等以后过去了立马变成亿万富翁。”

  “花十几块人民币就能买几百万冥币,这汇率也太低了,难道阴间物价很便宜?看来生产力比我们这边发达得多啊。”

  “那当然,人家吃饭都用看的,走路都用飞的,不怕冷不怕热,衣服鞋子都不用买,有钱也没地儿花。”

  “没地儿花,那烧这纸钱是干嘛的?”

  “您不知道,阴间的钱主要用来贿赂阎王鬼差,争取让自己投个好胎。像郝所您这样才貌双全人品贵重的命格,不知是行过多大的贿才得来的,只不过您投胎前喝过孟婆汤,不记得了。”

  郝质华大笑不止,这人一本正经贫嘴的时候就是颗开心果,可惜没去说相声。贵和在笑声中提议:“郝所,您不跟我爸聊会儿?”

  “神经病。”

  “和熟人的家长见面不都得寒暄几句?我还是头一回领女性朋友来看爸,他老人家肯定很开心,您看那烛花闪得多厉害,瞧这香燃得多快。我爸这么高兴,您怎么也得打声招呼啊。”

  国人的礼节大部分属于形式主义,家教越好越重视,郝质华被他一说不好意思回绝,起身理了理衣装,硬着头皮向墓碑行礼:“伯父好,我叫郝质华,是赛贵和的同事。初次见面,本来该带点礼物孝敬您,考虑到两地水土不同,又不知道您的喜好,所以空手来了,请您见谅。”

  贵和插嘴:“我爸不讲虚礼,别跟他客套。”

  她白他一眼,再填补些台词,以便将礼仪表现得圆满一点:“赛贵和常跟我提起您,说您对他特别严厉,没事老打骂他。我想严厉也是父爱的一种表现,谁教他调皮捣蛋,经常干找骂的事呢。您现在到了那边估计也放不下他,不然他也不会连做梦都梦见您拿鞋底抽他。在此,我想请您放心,赛贵和虽然不太老实,但思想还算正派,人品也还过得去,轻易学不坏。我相信在家人朋友照顾管教下,他一定能在人生路上端端正正走下去,成为您那样平凡善良的好人……”

  贵和起初算计着如何插科打诨,听着听着感慕缠怀,这是他有生以来受到的最高表扬,快乐似春风萦绕,跟随她默默祷告:“爸,这就是我给您挑的儿媳妇。人超好超级棒,像大嫂那样善良贤德,景怡哥那样聪明能干,我简直爱死她了!您也许不太满意她的年龄,但这真不是问题,她身体健康热爱运动,肯定能长寿,保证不会让我做鳏夫。您招了个比女儿大十岁的男人做女婿,一定能接受比我大十岁的儿媳妇对不对?我爸最开明大度,通情达理,绝对会热烈支持我们。”

  燃烧的烛火忽然啪啪爆出几点火花,贵和当成父亲的赞许,握拳喊“YEAH”。郝质华回头看他,只见一个老太太慢悠悠踱过来。

  “贵和,来看你爸呀。”

  慧欣慈眉善目望着郝质华,温和的注视让她有些脸红,不自然地低头回避。

  贵和大方介绍:“这是慧欣阿姨,和我家有几十年交情,待我们像亲人一样。阿姨,她叫郝质华,是我的……我的公司领导。”

  他措辞含蓄,但欣喜雀跃的神情足以令慧欣明了,老太太靠近郝质华,态度加倍亲切。

  “你好,是第一次来我们长乐镇吗?”

  郝质华礼貌回应:“没有,以前来过几次。”

  慧欣指着对面的院门说:“我家就在这儿,进去坐坐吧。”

  “那怎么好意思呢?”

  “我和贵和家是老街坊,他的客人也是我的客人,进去喝杯茶再走吧。”

  郝质华不能拒绝白发老人的邀请,跟随她走进院门,慧欣家的客厅布置得像个佛堂,宝相庄严的地藏王菩萨正于佛龛上慈祥俯望,座下供奉鲜花、水果、素饼、红绸,香华缭绕,宝光熠熠,神龛两侧贴着对联:“慈因积善,誓救众生,手中金锡震开地狱之门。掌上明珠光摄大千世界。智慧音里,吉祥云中,为阎浮提苦众生,作大证明功德主。大悲大愿,大圣大慈,本尊地藏王菩萨摩诃萨。”

  郝质华知道这位菩萨的来历,他素福深厚,功德无边,数十万亿劫前便可成佛,因怜地狱众生之苦,立誓度化,发愿曰“地狱不空,我不成佛”。今日再见这香赞,虽是唯物论者,也衷心赞叹这种慈悲伟大的精神。

  慧欣正为他们准备茶点,淑贞突然风风火火跑了来,进门便嚷嚷:“慧欣,你在吗?我跟你说……”

  她专程来找朋友讨论方才偶得的八卦,惊见八卦主人公在场,着实唬了一跳。

  “贵和,你怎么在这儿?”

  贵和雷击似的一惊,明知郝质华已醒悟上当,仍努力圆谎,做作地问淑贞:“阿姨,您的病好了?”

  淑贞反应也快,立即做虚弱状,捂住脑门捏细嗓子说:“我吃了药,头就不晕了,但腿脚还是没什么力气。”

  慧欣看出他们三人之间有尴尬,若无其事来调和,问淑贞:“你有事找我?”

  淑贞在她搀扶下落座,笑道:“没什么要紧事,就想跟你聊聊天。”

  “那就和我们一块儿喝茶吧,这位小郝是贵和的同事,小郝,这是淑贞,也是我们的老邻居。”

  郝质华识破淑贞贵和联手制造的骗局,心里恼火,假笑好似面部抽筋。

  那一老一小都是厚脸皮,淑贞更是经得起熬煮的老姜,很快恢复淡定,热情地向她致谢:“刚才我们已经见过了,小郝啊,谢谢你送老太婆回家哦,多亏你我才没有晕死过去。”

  慧欣搭腔问:“怎么回事?”

  她挤眉弄眼道:“情况有点复杂,以后再跟你讲。”,说完开始活跃气氛,知会贵和:“你不是想拜佛吗?慧欣这里就有佛,你干嘛不拜?”

  贵和灵机一动,问慧欣:“阿姨,今天我本想去长乐寺拜佛,那边施工没开放,现在在您这儿拜成吗?”

  慧欣点头:“只要心诚,在哪儿都一样。”

  他做张做势地到佛龛前点香跪拜,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膝盖离开蒲团就对慧欣说:“阿姨,您以前说地藏王菩萨法力无边,最不可思议,如果有善男子善女人至心恭敬念他的名字,满一万遍即可心想事成。我前些天向菩萨许了个愿,每晚念佛号三千遍,句句虔诚,可愿望至今没实现。您说菩萨是没听见我发愿,还是他老人家的法力失灵啦?”

  慧欣问他许了什么愿。

  他看看郝质华,公然指着她扬言:“我喜欢我们郝所,想娶她做老婆,可她死活不答应。”

  郝质华震愕难言,地心引力也拽不住她直立的发根,碍于两位老者在场不能动武,紧握的双拳无声咆哮着。

  慧欣领会贵和的用意,含笑借力:“地藏王菩萨长久以来救度罪苦众生,但凡有善念的,都会如愿。”

  淑贞这个助演也格外敬业,快嘴一张就来戏:“是呀,我烧香求佛二十多年,菩萨一直很灵验,贵和,你的心愿明明已经实现了,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怎么能赖菩萨?”

  贵和报以感激的眼神,这阿姨往常没少给他找麻烦,可关键时刻却为他借来了东风。

  “阿姨,您没骗我?我的愿望真实现了?”

  “我骗你干嘛,不信你上去问问小郝,看她怎么说。”

  郝质华没想到他们的套路这样深,起身羞愤抗议:“阿姨,您别开玩笑。赛贵和,我警告你不许再耍花样,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淑贞窃喜,猛推贵和一把:“听到了没?都说不会放过你了,这不就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意思么?”

  贵和贼笑着学啄木鸟用力点头,郝质华七窍生烟,大声否定:“阿姨,您想歪了,我不是那个意思。赛贵和,这都是你安排好的吧,你就想着怎么愚弄我,大骗子,以后休想再让我相信你!”

  她拔腿撤退,被淑贞拦住。

  “小郝,你会去庙里烧香,肯定也是信女。贵和求过地藏王菩萨,又念了上万遍佛号,心愿肯定该实现啦。你要是害羞不承认,那不显得菩萨不灵吗?这可是大罪过,将来要下地狱的。”

  “阿姨,我真的对他没意思……”

  “没意思你干嘛来这儿,你应该住在城里吧?好不容易熬到周末,不在家休息,还陪他跑到我们这小镇子上拜佛,这说明你心里有他呀。阿姨当了十多年红娘,撮合过几百对夫妻,年轻人的心思我了解得透透的,你就别难为情了。贵和这孩子小毛病不少,但为人可靠,性情又温柔,他们家就属他脾气好,怎么打怎么骂都难得红眼,嫁给他保准不吃亏。”

  淑贞可怜多喜一生多舛,本着安老怀少的用心,特别关照他们家几个孩子,还没成家的贵和是关怀重点,这小子晃荡好几年,总算认准对象,她喜见这好苗头,能拉一把是一把,几句话像滚水煮虾,把郝质华的脸烫个通红。

  她张皇失措,夺门逃跑,贵和猎犬似的追赶上来,高喊:“郝所!郝所!等等我!”

  他追踪时不忘防御,一记漂亮的白鹤晾翅躲过郝质华的提包攻势,再一招白蛇吐信抓住她的手腕,自以为得计,却忘记他心仪的女人是个女中豪杰,双手被缚,就用铁头功还击,撞得他顶门小鸟乱转,捂住额头踉跄退后。

  “你,你竟然使这招,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用脑门撞人的女人……”

  “撞了又怎么样!都是你逼我的!”

  郝质华瞋目张胆,举起提包砸打,贵和不躲不逃,只护住脸哀求:“您打哪儿都行,就是别打脸,这玩意要对着您一辈子,打残了看着闹心。”

  “谁要跟你一辈子,无耻下流!”

  郝质华怕听他胡言乱语,更用力挥舞提包。如此一来破绽百出,再次被他紧紧箍住双手。利用惯性按到墙上。

  她后背贴住坚硬的墙壁,一睁眼,二人的鼻尖间距已不足三厘米,男人年轻帅气的脸放在特写角度里吸引力胜过磁铁,一双电眼能量强劲,凶猛的野兽也会束手就擒。她无法与其对视,扭头躲避,耳朵却逃不过他的蜜语甜言。

  “下次用东西砸好了,别用头,撞起包我会心疼的。”

  “不要脸!快放开我!”

  她抬起腿用鞋尖狠踹他的胫骨,他一动不动忍受,眉头不带皱一下,两三次后她自动收招,表情依旧凶悍,但杀气退去不少。

  他凝视她绯红的脸颊,目光坠落在那被雪白兔牙咬住的红润唇瓣上,喉头有些发紧,禁不住想做一些出格的事。这当然使不得,真心喜欢一个人,必须尊重爱护她,未经允许绝不能造次。

  他定一定神,略微拉开距离,将蠢动的欲望尽数化作柔情,诚心敬意说:“郝所,我没撒谎,我真的向菩萨许过愿,也念过几万遍佛号。”

  她承受不住他火热的视线,头微微转向一侧,面露怯意。

  “你许愿关我什么事,我是唯物主义者,不信你那套。”

  “你不信宗教,总该信自己,你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非常迷人,足以令我这样小青年神魂颠倒。”

  “收起你的鬼话吧!我最讨厌听人花言巧语!”

  “这不是花言巧语,是从我肺腑里发出的真情告白,您应该对自己有信心,坦然接受这一现实。”

  贵和怕用力过久捏疼她,逐渐放松力道,同时继续说服:“我相过很多次亲,见过很多女人,也对感情和婚姻进行过客观冷静地分析,您是迄今为止唯一令我倾心爱慕的女人,我崇拜您的才华,敬佩您的品格,假如要找个能和我组建幸福家庭的人,那么这个人非您莫属。您也有这种感觉吧,我们做事情想问题都那么合拍,又有共同的兴趣爱好,若能走到一起,将会是相亲相爱的一对,志同道合才是婚姻美满的基础,您不也这么认为吗?”

  郝质华思维混乱,管他说什么,一律驳斥:“谁跟你志同道合,我比你大十岁,我们之间有一个完整的代沟!”

  贵和微笑:“我有充分信心在这条沟上面架设桥梁,这是我的专业。”

  “你那草率的动机只会造出豆腐渣工程!”

  “那是因为您曾经历过桥塌路毁的遭遇,不过那只是您人生中一次小小的失误,别为它失去爱的勇气,被毁灭的爱情一旦重建,会比最初的更美、更强、更壮丽。”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深情,将肉麻话语演绎得缠绵入骨,郝质华感觉全身血液涌向头部,像被抛到半空中,有力没处使,艰难质问:“你过去一定是哄女人的老手,这些不要脸的话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见她已有溃败的迹象,贵和慢慢松手还她自由。

  “这哪儿用得着学呀,每个陷入爱河的男人都会变成诗人,我二嫂说的。”

  郝质华揉捏胀痛的手腕,竭力回避:“我没你二嫂那么诗情画意,就算你变成莎士比亚也没用。今天算我倒霉,中了你的圈套,可这并不表示你的诡计会得逞,只要精神还正常,我绝不会跟一个比我小十岁的男人恋爱结婚,绝不!”

  她捡起提包走向巷口,不觉弄错了方向,贵和笑着追上来:“我送您去车站吧,免得您绕路。”

  “不用了。”

  “放心,我不会再为难您了,您讨厌我靠近,那么接下来我会小心地和您保持距离,如果越界您尽管放手打我”

  他当真老实了,规矩地与她并行,中间始终保持一米宽的间距,像尺子量出来一般标准。

  太阳很好,阳光宛如退休老人懒散地四处溜达,小镇沉浸在缓慢安闲的节奏里,相比之下城里的景象就像装在快进模式的播放器里。

  贵和不肯当哑巴,吹着口哨将沿途那些收录他成长印记的景物一一指给郝质华看。

  “您看,那是我们镇上的小学,我就是从那儿毕业的。”

  听众拒绝互动,他也能独自尴聊。

  “这儿以前是片空地,我小时候经常来爬树捉蛐蛐,自行车也是在这儿学会的。那会儿小脑不发达,学车的时候摔了好多跟头,脑袋都摔破了,现在头顶上还有道疤,所有这块头发有点秃,不能剔寸头。”

  炫耀的口气似乎把那块疤当做军功章,郝质华忍不住挖苦:“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这么滑头,可见你的狡猾有多顽固。”

  他故作天真地歪一歪头:“我很狡猾吗?”

  “差一点就成精了。”

  “什么精?”

  “害人精!”

  她本想说狐狸精,但那样表达太暧昧,身旁这男人太擅长勾引人,笑声都像撩拨树枝的微风。

  她真想把耳朵塞起来,他也没停止直播:“您看那座小区,以前那里有好大一片池塘,里面什么鱼虾水鸟都有,夏天有很多荷花,结很多的莲蓬,我和哥哥们都爱去那儿玩水,有一次有个孩子溺水了,我去救他,被他紧紧拽住拖到水底,差点就没命了。还有一次也是在池塘边,被一条毒蛇给咬了,抢救了好久才活下来。”

  “你能活着长大真不容易啊。”

  “是啊,所以我是经历过生死考验才遇到你的,这缘分真的来之不易。郝所,我知道您一时难以接受,对我存在种种怀疑和顾虑,但路遥知马力,相信您迟早会明白我的真心。”

  她很想问问他的脸皮是用材料做的,不仅能抵御刻薄,还会反过来输出情话,如此强大的能量转化体系实属生平罕见。

  受制的感觉令她暴躁,嗓门粗厉起来。

  “把你的真心留给真命天子吧,你我之间没有可能!”

  “为什么?就因为我比您小十岁?”

  “……没错,当初我不听劝告,执意和比自己小五岁的男人结婚,已经生不如死了,要是再不知悔改找个小十岁的,那不是直接打落十八层地狱吗?我还想多活几年为社会做贡献,拜托你成全。”

  “十岁又怎么样,不过是地球绕太阳公转十圈,以宇宙概念衡量,只是弹指一挥间。我和梅晋不一样,看长相就知道啦,他是浮夸小白脸,我是忠厚善良人。”

  “忠厚善良就不该硬往别人心里钉钉子,知不知道你现在的举动叫强人所难?”

  “嘿嘿,我不做钉子,我要做一颗柔软的小水滴,滴穿您石头般坚硬的心。””

  郝质华停步跺脚:“再胡说别怪我揍你。”

  贵和已做好挨打的准备,上前一步摧毁了那一米宽的安全距离。

  “郝所,您这样自我封闭是错误的,人不能老是对过去的伤痛念念不忘,一次崭新的恋情就是重生,现在善良的阿里巴巴正站在您的心门外,叫声芝麻开门,您就敞开心扉,我保证让您幸福。”

  “叫芝麻开门的不一定是阿里巴巴,很有可能是汪洋大盗!”

  “我不是强盗,但想做小偷,如果能偷走您的心,会用一生时间妥善珍藏。”

  真情怂恿他向危险靠近,郝质华也已感知到他的用意,再犹豫片刻局面定会崩坏,她使劲推开他,低声说:“我看你真是疯了。”

  她疾步前行,他紧紧跟随,都不再说话。激荡的情绪在沉默中厮杀,她的心念渐渐分裂,不切实际的愿望蠢动着,又被浓厚恐惧感包围,怕经不住诱惑,怕悲剧重演。

  在即将分别时,她终于结束无作为的状态,站在检票口另一边,挣扎摆出长者架势,告诫向她挥手道别的青年。

  “赛贵和,我承认你是个很不错的男人,去找个跟你年龄登对的女孩子吧,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别妄想我会给你机会。”

  大好形势下贵和岂能退缩,坚定不移说:“您这样劝我才叫浪费时间,我也不指望您给我机会,机会是自己创造的。”

  “你这人怎么这么固执!明知没希望还死不悔改,亏你自称信佛,就不懂回头是岸?”

  郝质华跺脚高喊,路人责备侧目,看在贵和眼里却无一处不美,也高声回应:“您照顾好自己就行啦,我的事不用担心。这几天我二嫂教会我一首诗,想背给您听听。生活可能改变,但不会飞走;希望可能破灭,但不会死去;真理可能被遮盖,但总在燃烧;爱情可能被拒绝,但总会回来。”

  送走郝质华,他散步回家。空气湿润温暖,融汇花香的清风习习吹拂,为皮肤做按摩。他乐淘淘哼起歌曲,像刚学会滑翔的小鸟那般得意,在巷口不留神与埋头急走的美帆撞个满怀。

  瘦弱的二嫂娇呼跌倒,零钱包里的事物散落一地。

  “对不起二嫂!您没摔坏吧!”

  他赶着扶人捡东西,过了几秒才发觉美帆情绪浮躁,以为她遇上烦心事,就想逗乐哄哄。

  “二嫂,您前天教我背的那首诗今天派上大用场了,就是那首‘爱情可能被拒绝,但总会回来’,哇,这诗人真牛逼,怎么能写出这么有杀伤力的句子。二嫂,您有空再教我两首类似的诗吧,我们郝所文化水平高,追她得走文艺路线。”

  美帆捂耳叫嚷:“贵和,拜托你现在别跟我讲话,我快气死了!”

  “怎么?谁惹您生气了?”

  “我、我也不知道!总之实在岂有此理!”

  “到底什么事,您别急,慢慢说。”

  “我不想重复同样的话,你跟我回家,听我当着全家人说。”

  今天美帆并未小题大做,她当真遭遇恼人事,憋得头上长犄角。

  “刚才我在广场上遇到一位推着三轮车卖鲜花的老伯伯,见他的货架上摆着两盆半米多高的茉莉,花苞一簇重一簇,像密密麻麻的小玉豆,别提多可爱,就想买回来放在家里的阳台上。那老伯伯很热情地帮我包好花盆,用草绳子细细扎了好几圈,方便我带走,可就在我掏出零钱包,准备付账的时候,发现包里一分钱都没有!偏偏我出门忘带手机,没法结账,当时就像被人拿棍子使劲敲了一下头,整个懵住了!”

  选好商品没钱付账确实很丢脸,尤其是美帆这样好面子的人,家人们完全能想象她有多抓狂。

  佳音问她是不是忘记带钱出门,她坚决否认。

  “我现在一般不用现金,这些钱是前天去参加老师生日宴包红包时剩下的,放在零钱包里也没管,不知道怎么会不见了。”

  贵和怀疑是她出门后弄丢的,也被她矢口排除。

  “我11点才走出家门,到广场前后不过十来分钟,期间没和任何人接触,也没见有可疑人员靠近,被盗的可能性为零。”

  珍珠说:“如果不是外贼偷的,那就只能是家里弄丢的。说到这儿,我最近也遇到过类似怪事。前晚我和辛向荣去看电影,回家随手把书包丢在客厅,结果第二天去学校,发现包里的几十块零钱不见了。”

  佳音已猜出些皮毛,不想挑事,拿话压她:“你记错了吧,平时丢三落四,谁知道你在哪儿弄丢的。”

  珍珠坚持己见:“我没记错,肯定是带回家以后丢的。”

  贵和眉头已上了锁:“这案子还用破吗?癞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是这位干的。”

  他伸出四个手指头,喻示偷钱者是宋引弟,马上被佳音按回去。

  “贵和,无凭无据的话可不能乱说,不然又该闹腾了。”

  “大嫂,您想忍到什么时候?那女人就是个土匪!进到咱们家就像耗子掉进米缸里,连吃带搬不手软。先偷东西后偷钱,我看再过几天她该把灿灿和小勇偷出去卖掉了!不行,我今天非找她算账,最好连夜把她赶出去!”

  佳音拉住他:“贵和,你赶她走我没意见,但得顾着胜利呀。我看他们母子这两天有说有笑,感情增进不少,你跑去找他妈妈问罪,教他的脸往哪儿搁?”

  她嫁进赛家就接手了胜利的抚养任务,当妈该干的事全干齐了,名义是叔嫂,情分与母子无异,一有不利情况就首先想到护犊子。

  贵和体谅她的心思,就他自身而言也不希望弟弟受伤害,要做到杀敌三千而不自损八百,最好先使调虎离山计。

  他把自己的支付宝账号和密码告诉珍珠,再让大嫂把手机借给她,吩咐:“这几天清安国际购物广场举办台湾美食展销会,你带胜利去那儿吃小吃去,晚点再回来。”

  这种好事珍珠来者不拒,笑问:“三叔,要不要给您捎几个茶叶蛋呀?”

  “那种珍稀物资我们老百姓消费不起,留着给国家换外汇吧。你赶紧发出,不然那婆娘该回来了。”

  他不耐烦地挥手,发符遣将后上楼换衣服,预备迎战宋引弟。佳音心慌着急,发短信催秀明回家压阵。美帆也跑回二楼通知休假的丈夫看好戏。

  赛亮烦透家里的纷争,也不让妻子掺和,命令她老实呆着不许下楼。

  美帆刚出了大洋相,心头恼恨,专等着看人收拾宋引弟,同他申辩:“贵和口才再好也架不住四妈嘴巴歹毒不知羞耻,前天他俩吵架我就看出来了,他根本不是那女人的对手。今天看起来斗志高昂,恐怕也是输多赢少。这种时刻最需要家人应援,一根竹竿容易弯,三根麻绳难扯断,多一张嘴就多一份力量。”

  赛亮松开鼠标,转动椅子面向她,俨然无奈的老师教化辞穷地注视他愚顽的学生。

  可气的是这学生非但不知错,更不知趣,持续翻出歪理:“宋引弟偷窃他人财物已经触犯刑法,我认为对付她,与其争吵责骂,倒不如采取指控的方式,就把家当做法庭,我们这些丢东西的人是原告,她是被告,双方对簿公堂,轰轰烈烈打一场官司。当然,打官司需要律师,所以老公,接下来就轮到你施展才能了,以你的经验和能力,赢一桩小小的民事诉讼不在话下,为了全家人往后的安宁,也为了释放大家心中的怨气,就请你出任我们的代理人吧。”

  赛亮无表情地闷怼:“你觉得我会支持你的馊主意?”

  他的态度就是答案,美帆手指绕着垂在胸前的头发梢,悻悻地说:“我知道你不会,结婚这么多年,有几次是顺着我的?情愿留着你的毒舌攻击老婆和亲人,也不肯用来惩奸除恶,我真是看透你了。”

  她生性单纯,又没做过母亲,身为中年妇女脾气却跟十多岁的少女相仿。赛亮早已放弃对她的改造,认命地笑了笑,摘下眼镜叫她过去。

  他目似深潭,少了镜片阻挡,那粼粼波光仿佛粉碎的星辰,神秘高远惹人悸动。

  夫妻十年,这眼神对美帆依有致命的魔力,一瞬间的凝眸就使其沦陷。

  “做什么?”

  她扭捏低头,用冰凉的发丝给火热的脸颊降温。

  “叫你过来就过来。”

  他像个主宰者温柔强势地下令,等她施施然走近,又拍着腿命她坐下。

  美帆攀住他的肩膀小心翼翼侧身落座,当他的手漫不经心扶住她的腰肢,她便忍不住哆嗦。

  “你刚才说我的嘴很恶毒是吗?”

  丈夫含着浅浅的笑,漆黑的眼瞳深不可测,仿佛一片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奇魅炙热,召唤扑火的飞蛾。

  美帆早已陷进这片火海,并且被焚化过无数次,这无数次的冶炼令她变得越来越易燃,每每献出身心,做他忠诚的俘虏。

  此刻她又烧着了,拼命压制躁动,发出虚弱的抗议。

  “你本来就毒舌,全世界都知道。”

  “是吗?那究竟有多毒?像砒、霜、蝮蛇、百草枯?”

  “比这些加起来还厉害,致人死地,见血封……”

  最后那个喉字真被封在她的喉咙里,赛亮不动声色出击,强势又突然的吻教人措手不及,结束闪电战后,还行若无事。

  “不是说有剧毒吗?怎么没毒死你呀?”

  他故意称奇,恣情戏弄她。

  她娇羞之余生出嗔怨:“那是因为,我长期被你伤害,已经具备一定免疫力了。”

  “哦,看来毒性还不够,那么再来一次。”

  他言行如一,猛的握住她的后脑勺,不再点到为止,直接霸气地深入。

  她的思绪碎如四溅的水花,腾云驾雾,头晕脑热,只感觉到他的体温,他手掌的力度,他的气息,他的味道,转眼沉浸在一片迷茫幽暗的梦幻之中。

  当他松手,她已支撑不住虚软的身体,柔若无骨伏在他胸前,如同一名虔诚的信徒倒在祭坛上,渴望神明垂青。

  “你的抗体好像真的很强啊,需不需要加大剂量?”

  他用指尖玩弄她水润的红唇,笑容像鸦片,危险而醉人。

  美帆不甘听任摆布,张口狠咬,可惜未能得逞。

  “你、你只会欺负人,没正经。”

  “我记得你很喜欢这种模式呀,如果正经起来你又会嫌我没情趣了。”

  赛亮坏笑着,继续放肆吃豆腐,一点点剥夺她的自控力。在枕席间切磋十来年,每个男人都会练就一套娴熟的技巧,可美帆觉得,这世上或许只有丈夫能令她疯狂,他具备冰与火的极端属性,冷酷时是西伯利亚寒流,热情时又化身赤道风暴,将她卷入情、欲漩涡,不能自拔。

  这时也一样,他几乎毫不费力的占领她的一切,游弋摩挲的双手给她的身体套上温柔枷锁,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催眠。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下楼观看无聊闹剧,二是待会儿陪我去浴室洗澡,我可以像前天那样一边给你搓背一边做些有趣的事,你选哪一个?”

  他边说边使坏,挑逗她的敏感部位,逼得她娇喘连连。失态也好,中计也罢,都无暇理会,她焦躁地圈住他的脖子主动献吻,答案也就不言而喻了。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