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场,立场在哪儿?帅朗突然觉得自己脱离轨道了,此时似乎在向嫌疑人透露所知信息,正朝着同谋的方向发展。一闪念间,又一次看到了状似焦灼、无聊地搭起腿的桑雅,那腿……我的妈呀,不看了,帅朗闭上了眼睛,知道就自己这德行恐怕经不住诱惑,每每瞥见桑雅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都像诱惑。
“还有吗?”桑雅平复了一下心情,又问了句。
“拜托,桑姐,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明白,该走就赶紧走吧,能走多远走多远,架不住警察多呀,你再聪明不可能万无一失呀……”帅朗无奈地说。
“呵呵,这儿是个随机选择的地方,所以暂时是安全的,除非你举报我……”桑雅笑了,又像往常一样喜怒无常,阴霾尽去,嫣然而笑,看着帅朗,放下了杯子,揶揄地问,“对了,我下午三点走的,现在已经快晚上零点了,这么长时间,你就没有想过举报我?举报了我,你就撇清了,将来即便我犯事也和你无关,不举报可后患无穷了。”
“我要是警察早提溜住你了,至于举报嘛……”帅朗不屑了一句。
“是吗?”桑雅状似生气,又似很不服气,起身踱到帅朗床边,凑了凑,坐下来,睥睨笑道,“你怎么不抓我?”
“我不抓你,抓你那俩同伙,比如那个穿假警服打掩护的笨蛋,中州敢卖假警服的没几家;还有你们肯定在案发地踩过点,这两个外围在数个案发现场肯定同时出现过,揪着他俩,你还往哪儿跑?”帅朗道。
“我好像还好端端地坐在你面前,好像警察也未必就用你的办法……呵呵。”
“桑姐,别自我感觉太好,没到非抓不可的程度,警察都会考虑办案成本,之所以没有下功夫深挖细查,那是因为还不到那个份上,真到那份上再回头就晚了……这次出事对你未尝不是一个机会,正好借此抽身事外,换个身份,换个环境,重新开始……”帅朗劝道,还是昨晚来长曷时的口吻,很恳切。
“谢谢……别瞎猜了,我确实准备走,不过我之所以回来是要办一件事,你肯定猜不出来……”
桑雅说着,从床头的塑料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来,一亮,似乎要给帅朗一个意外似的。确实也是个意外,是瓶红花油。帅朗笑了笑,虽然没有说,不过昨晚的拳打脚踢那滋味不好受,看看自己胳膊上、胸前的几块瘀青。桑雅上来动手,帅朗倒不好意思了,推拒道:“没事没事,我皮糙肉厚骨头贱,这点儿伤算什么……”
“躺下……翻过来。”桑雅命令道,见帅朗不听话动上手了,强行把帅朗摁到床上,开了瓶盖,手抹着红花油,噌噌一搓,手热了,麻利地给帅朗抹着。背后一吃力,隐隐作痛……痛后又有点痒,帅朗很不自然地挪挪身子。每每打架抱头自保,背后都是着力最多的地方,不过在桑雅温暖而娴熟的小手搓擦之下,似乎……似乎也没有那么疼,帅朗觉得受这么点儿小伤还是值得的,就这么点儿小伤都没老爸揍得厉害。
搓着,被搓得暖在心里,多么希望那双小手是在轻柔地爱抚,而不是沾着气味冲鼻的红花油。
擦着粗糙、黝黑、坚实的后背,桑雅的眼前掠过几分温情的颜色,前一夜就是靠着这里逃出生天的,在最无助的时候靠着他时是那么心悸,是在危险中的心跳感觉还是抱着他的心动感觉,桑雅无从分辨,只是觉得眼前、这里,有一份舍不得的挂念,这才是去而复返的理由……没错,理论上,就像帅朗说的,应该已经远走高飞了。
“翻过来……”桑雅拍拍帅朗的后背,帅朗翻了个身,正看到了桑雅很娴熟地搓着手心刚倒的红花油。帅朗直勾勾地看着专心致志的桑雅,直待那手又放到自己胸前瘀青处时,小心翼翼地迸了句:“桑姐,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刚才我不是故意的。刚睡起来糊里糊涂就进去了……”
“如果不糊涂,知道我在里面,你会怎么做?”
桑雅手不停,轻搓着,揶揄地问着,貌似没有生气,帅朗胆大了,嘿嘿笑着说:“那我就不敢进去了,顶多偷窥偷窥。”
“呵呵……虽然很无耻,不过很诚实,原谅你了。”桑雅笑着接受了,笑着看到帅朗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的眼光,此时不知道心里在泛着什么顾忌,下意识地躲避着这束目光,刚要离开,不料两手都被帅朗捉住了。桑雅一惊,抽了抽,纹丝不动……一个细微的动作,一双期待的目光,此中的意味岂能不知,桑雅像踌躇一般,像吝啬一般,连一个香吻、一个温情的眼神此时也没有再给帅朗……似乎这一见,就是为了分别。
“别这样,你猜得不错,我真的准备走了,不过放心不下你,回来看一眼就走……”桑雅轻声道,又抽了抽双手,不过被帅朗紧紧地握着,拉着,放到了唇边,很留恋地吻了吻,像是舍不得放手。
“我就是‘女魈’,除了我自己,你是第二个知道我叫桑雅的人,入行前我是女贼,现在又是个骗子,知道同行为什么叫我‘魈’吗?那是说我没有人性,连同行都不放过……甚至有时候连同伙也出卖,没准儿有一天,我会拉你垫背的……”桑雅黯然地说,或许和帅朗之间的顾忌在于两个人彼此了解得太多了,了解得越多,彼此的距离就拉得越大。
“如果有这份担心和害怕,我又何必和你在一起……”帅朗吻了吻她的小手,放开了,笑道,“既然现在在一起,那你觉得我有担心和害怕过吗?”
“你?我其实是不忍心你陷进来。”桑雅被这句话拨动了心弦,轻声说道,手没有抽回来,顺着起身坐起的帅朗,抚着他黝黑的脸庞,很怜爱地说了句。这一天里,两个人奔走在长曷市的大街小巷,那份高兴,那份无所羁绊的快乐让她如此享受,以至于她不想放开,而不放开,又怕成为一种更深的伤害。
“骗局陷不住我……除非我愿意陷进来,为你……”
帅朗突然灵光一现,所有记忆中的情意绵绵化作温情脉脉的眼神,化作动人心弦的情话,化作轻柔而有力的动作,移动着,移动着,向着桑雅凝神的眼眸和泛着光泽的红唇,轻轻地触到了一起,轻轻地吻在了一起……蓝色的罩衫从肩头轻轻滑落,那份浴室初见的惊艳被帅朗紧紧地拥在怀里,温柔、肆意、放纵地吻着……
据说调情是一门艺术,一门不拘于任何表现形式的艺术,比如一个眼神足以传递暧昧、一个动作足以勾起欲火、一句暗示足以知悉心意,或者一个吻,足以慰藉彼此的爱慕和相思。
对,一个吻,一个足以让人意乱、让人情迷的吻。
闭着眼睛的桑雅感觉到了帅朗稍显笨拙的手在拉着自己的裙带、在抚着自己的后背,粗糙、颤抖而笨拙的手,因为紧张而笨拙,因为紧张稍显得有点呼吸急促。她下意识地默默迎合着他的动作,长臂轻舒,揽着他的脖子,用更温柔、更激烈的回吻在鼓励着他……帅朗同样感觉到了吻的情调和吻的奇妙,不像自己曾经促狭似的偷吻一位女生,更不像曾经强迫式地吻那个不情愿的女人,像……像彼此心意相通一般,胶着的唇、缠绕着的臂、探寻着的舌,哧滋轻响的声音,时而帅朗在探寻那条香舌,时而桑雅在回吻着,时而是帅朗虎吻式的侵略,时而是桑雅湿吻式的回敬,似乎两个人能知晓对方的心意一般妙不可言。
裙带,开了,薄裙无声无息地滑落在腰际,抚过的胸前其滑若玉、寸缕不存,吻,停下了……
头碰着头,舒缓了一口气,睁开了眼,帅朗看到了玉挺着的酥胸,潮红的脸颊,耳听到了不知道是自己还是桑雅咚咚的心跳。相视,桑雅捧着帅朗的脸相视着,似乎在检视这个让自己有点意乱的男人究竟是谁,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究竟自己喜欢他哪里。此时的帅朗却有些羞赧,抿着嘴笑着,带着几分偿愿的释然和得意。
“告诉我……”桑雅修长的手指刮过帅朗的鼻梁轻声问道,“是不是……有这种坏心思好长时间了?”
像调侃,像诱惑,像挑逗,更像等着帅朗花开堪折,帅朗点点头,默认了,俯身来吻,不过却被桑雅小手挡住了。
不是拒绝,而是通过拒绝勾起他更大的欲望一般,轻掩着帅朗的嘴,只余目光的相视,那双眼,浓情化不开的眼眸,充盈喜悦与促狭的眼眸,无论向哪个方向都透着媚惑的眼眸,在帅朗的眼前摇曳着,长长的睫毛忽灵灵闪着,喁喁轻语着像调情还不够,投怀送抱一般追问道:“告诉我……什么时候。”
“嗯……当然是从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帅朗说,这是实话。
桑雅轻声笑了笑,推开了帅朗,不过手还搭着他的肩头,缓缓地、优雅地,不像离开,而像有意地在秀自己的身姿一般,从坐着的地方站起身来,于是轻如薄纱的罩裙,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从腰间轻柔滑落在脚下,被桑雅轻抬秀足,轻轻落过一边。落落大方玉立的美人,在灯光下如同用优美曲线勾勒出来的轮廓,用玉石材质雕成的塑像,修长的腿、挺着的胸、翘起的臀、圆润的肩、秀白的颈,还有足以倾倒帅朗的笑靥,汇聚了美的元素又一次冲击到帅朗的眼界之内。即便不是初见,也足以让帅朗再一次在这种美不胜收的剧烈冲击下不知所措,生怕破坏美感似的不敢稍动。
浅笑中媚眼如丝,桑雅轻抬着步子,揽上了帅朗的头,像在催促一般耳语道:“既然想,那你还等什么?”
等什么?我不等了……帅朗抱着渴望已久的爱慕,一下子抱离了原地,抱上了床,桑雅咯咯笑着揽着帅朗,怕痒似的往帅朗的怀里钻。带着温度的被窝,洁白床单,把玉人枕住放平,帅朗俯身看着玉体横陈的桑雅,在急切、紧张和猝来的幸福中反而手足无措,只是贪婪地、迫不及待地吮着,恨不得一口吞下去地吮着。身下咯咯在笑的桑雅抚着帅朗的头,任凭馋相百出的帅朗肆意咬着、吮着,直吮到颈项的部位,又回复了那个热烈、长久和能勾起欲望的深吻。
稍倾,被子动动,帅朗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扬手而落,小小的亵裤像摘落的花儿轻落在床边,粉红色的……
又过了片刻,直起腰的帅朗动着,刚刚穿上的西裤,从被子一角蹬了出来……
就在此刻,动作却停止了,迟疑了……
帅朗双手支着,稍稍愣了愣,因为此时身下的桑雅正用手挡着自己的那个部位,像拒绝一般……不对,不是拒绝,帅朗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对于这个根本就未料及的激情根本毫无准备,从桑雅微微迟疑一下的眼神中也看到了同样的毫无准备。
准备什么?套呗!
“扑哧”一声,俩人几乎同时而笑,桑雅抿着嘴轻笑娇嗔地问:“要生了小孩,你娶不娶我?”
“你肯嫁,我什么时候都肯娶。”帅朗乐滋滋地说,没来由地喜欢这种不受外物干扰的激情,哪怕是奸情。
桑雅似乎被这句话感动了一下,似乎被击中了心里最脆弱和最渴望的地方,脸上的笑意和肤色化作一体,不再耽于这个小小的细节,舒臂揽着帅朗,于是小小阻隔消失了,于是心扉和整个身体,向帅朗……全部敞开了。
世界,像凝固在这个空间,唯余你我,唯余春色无边……
过了很久,准确地说是帅朗挤进卫生间要看美人新浴,边浴边毛手毛脚而被桑雅笑着啐着推出来的时候,光着身子站在门外很不乐意地喊着没穿衣服,硬要死皮赖脸冲进去来个鸳鸯双浴。门一开,帅朗大喜要进去的时候,不料里面的桑雅咯咯笑着,扔出来一条浴巾,然后桑雅促狭的脸现在门口,揶揄地问着帅朗:“你要还能硬起来,我就让你进来……”
“都三连发了,再起来那不成牲口啦?”帅朗系着浴巾,难色显露,不敢接招了。
“哈哈……你不是牲口,你是禽兽,哈哈……不许进来啊。”
几声爽朗笑声一停,“嘭”的一声门关上了,哗哗的水流着。不多会儿,桑雅系着浴巾出来了,正躺在床上小憩的帅朗一骨碌坐起来,眼睛溜圆看着,话说这异性之间最新鲜和最刺激的性爱体验当属首次了,对于从未料及俩人真能有这层关系的帅朗,自然有一种看不足看不够的感觉。
“看、看……上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桑雅笑着啐了一口,推着帅朗去洗澡,乐滋滋的帅朗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卫生间。
草草洗就,擦着身子,捋着头发的帅朗出来时,窗户开着,屋子里欢愉过后的和红花油的味道淡了些。桑雅正关着窗,开了空调,回头看帅朗时,咬着嘴唇,将笑未笑,有那么点儿羞意,是关系发展到终极阶段之后,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话的羞意。
帅朗也没有说话,很夸张地瞪大眼,努着嘴吸了口凉气,像见到了什么大惊失色一样……对,是桑雅的穿着,只套着罩裙,刚刚掩住了腿部,裸肩和长腿白得诱人,或者穿什么并不重要,此情此景,穿什么都好像是情趣内衣。笑了笑,桑雅几分状似得意地抿着嘴,是那份悦己而容的得意。
“想什么呢?”桑雅挽着头发,瞥了眼靠上床的帅朗。
“什么也没想。”帅朗笑道,还在打量着桑雅,似乎要把桑雅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刻在记忆中一般。
“你刚才可说要娶我的啊,你不会和女人上床时都这么说吧?”桑雅取笑道。
“就和你说了……我没和其他女人上过床,真的。”帅朗笑着。
“是吗?”桑雅“咦”了一声,这货明显是说谎,不过这句谎言似乎让桑雅有所欣喜,挽着头笑着坐到了床边,帅朗顺势搂着,半坐下的桑雅戏谑地一端帅朗的脸仔细打量,然后就着脸蛋使劲一拧啐道,“你个禽兽骗子……居然扮处男?!”
帅朗呵呵笑而不答,温玉入怀,就势枕着桑雅的腿,貌似恋恋不舍地抬眼看了几眼,几眼之后手不老实地往罩裙里伸,捎带着嘴拱了上来,激情之后余韵未尽似的。不料桑雅可没有刚才那么温柔了,捉着帅朗的手,拧着耳朵推往一边,谑笑着训斥道:“我发现你有严重恋母情结,小时候奶水没吃够?就喜欢往女人怀里钻?”
“没有恋母情结也喜欢钻呀?”帅朗小声道,又腻歪上来了。顺着桑雅伸出来的手,两个人五指交叉,握住了,这回倒没有意料中的厮磨,又一次看到桑雅眉宇间闪过几丝复杂神情之后,帅朗轻声说:“桑姐,非要走吗?”
“你瞎猜……怎么,一晚上你就准备以身相许,白头到老……”桑雅笑着,讪讪地牵着手,心里很诧异,自己不知道什么地方露出来的微妙变化让帅朗察知了,笑了笑转着话题道,“本来我想邀你入行,不过看样子你并不喜欢,我呢,又不想勉强你……所以呢,啧……我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桑雅想转移话题,却无话可说了,讪讪地握着手,俩人目光相接有些许依恋、些许不舍,帅朗也半坐到床头揽着她,很爷们地说:“别走了,我照顾你……不就什么梁根邦吗?回去我给你把他扳倒,不就骗子吗,揪着他小尾巴把他送进去就得了……对了,梁根邦知道你的真名实姓吗?”
“他不知道,只见过一次……”桑雅笑了笑,随意说了句,很愕然地盯着帅朗突然问,“要是警察追我呢?”
“这……”帅朗脸上稍显难色了。桑雅笑了笑,抚过帅朗的脸,像安慰小弟弟一般轻声说:“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知道什么叫贼船好上难下吗?一上这条船,行内千丝万缕的联系,行外是一堆案底,除非有一天真正隐瞒不下去了,谁又能真正金盆洗手?”
“这个我懂,可你骗不了一辈子呀?人总得有个归宿,我以前也不太懂这些,不过现在想着,还是有个家,有个挂念的地方好……”帅朗说着,拉着桑雅的手,看着桑雅欲言又止,似乎有所松动,胳膊揽紧了些,轻声说:“姐,真的,我说真格的,别走了,我有路子给你换个身份,咱们大不了换个城市生活……大不了我打工养活你,要不开个夫妻店……”
“呵呵……咯咯……是不是呀?我怎么觉得你把我当小女生,哄我高兴呀?连你这个行外人都听说过‘女魈’,你觉得警察会放过我吗?”桑雅笑了笑,不以为然地说。帅朗听这话不同意了,解释道:“不是所有的犯罪都会得到惩罚,不过你一直继续下去,肯定有一天会栽到警察手里……办案时有一个‘追诉期’的说法,有些中止的犯罪和找不到的嫌疑人在一定时间之后,渐渐就会在警察的视线中淡化,当然,除了命案……咱们不一定非要去骗呀,挣钱的路子多着呢,就是骗也不能像你这么明目张胆地骗……”
“哟,那你说,怎么骗?”桑雅似乎听得兴趣来了,凑过来抛了个媚眼,像在逗帅朗,质疑上自己的专业了。
“世上没有完美,所以没有完美的骗局,也没有完美的法律,再完备的法律也要漏下不易被察觉的灰色地带。比如梁根邦用什么VIOP电话诈骗,不管他设计得有多巧妙,但这一单骗一百多万,危害是显而易见的,警察对于这种恶劣侵财的犯罪肯定会不遗余力地深挖细查,直到水落石出……所以这条路是不归路。”帅朗道。
“那要是你,你怎么骗?扮警察,骗小旅店的硬盘换钱,呵呵。”桑雅不太同意,挖苦了一句。
“唉,你别笑,这就是骗子的生存之道,你做得越小、越隐秘、越无声无息,你就越安全。现在骗子多了,比如搞假证骗钱的,比如打电话中奖骗钱的,再比如想个什么招细水长流骗小钱过活的,这都是生存之道。对于这些人,比如就像我偶尔摸几把的,警察都懒得管,没人查咱……对吧?要不你就做到最大,没人敢查也成……”帅朗白活着自己的理解,是这几年混的经验总结以及通过古老头得到的感悟,其实要说骗,古清治的手法要比桑雅高出不止一个档次。看着桑雅似有所思,帅朗又提到先前的话题了,一拉手,很真诚地挽留道:“姐,真的,我是觉得你干得太危险,要是你不愿意留下来,得,带上我走,我给你当参谋,出了事也有个照应……”
“你……真的?”桑雅被这句惊了,支身一起直视着帅朗问。
“嗯,真的,到你想收手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回来。”帅朗咬咬牙,一句话把终身决定了,此时根本不觉得后悔,或者根本就觉得不会后悔。
“呵呵……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没纠缠你,你倒纠缠上我了……”桑雅似乎有点不悦了,甩了帅朗的手,起身翻着带回来的塑料兜,像是渴了,抽出一瓶果汁来倒着。帅朗却急于表白地说:“我不是纠缠你,我是担心你……上次被俩警察提溜进去,左问右问都是关于你的事,我就有点心虚,两个脑袋总比一个管用。不是跟你吹啊,我从小专门研究过怎么骗人,不但研究骗人,而且对警察也非常了解,咱们在一起,我肯定能帮上你忙,要不咱们就想想其他辙,甭去骗了……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呀?不相信呀?”
“相信……那说好了,我带着你,你照顾我?”桑雅端着倒好的果汁,笑吟吟递给点头不已的帅朗一杯。浅浅的杯子,帅朗接到手里,桑雅也端着一杯,笑抿着,看着帅朗,举杯,两个人作势来了个碰杯动作,桑雅抿了口,笑道:“不过……要是你发现我连你也骗,你会不会生气?”
“我生你什么气?”帅朗一饮而尽,不以为然地说。此时桑雅像万般依恋一般靠了上来,伸出手,万种风情汇聚在美目之中,脉脉地看着帅朗,顺手拿下帅朗手里的杯子,俯身轻轻地、温柔地吻上来了。帅朗笑着,在温柔的包围里有点幸福、有点温暖、有点恍惚的感觉,感觉到了湿湿的唇、感觉到了温软的怀、感觉到了……像回到儿时那个明媚的天气,像家一样温馨和幸福的氛围……
而感觉之外的事实却是,在桑雅怀抱中的帅朗渐渐迷茫、慢慢地瘫软,等到一吻将尽,桑雅轻轻地放开手,帅朗像失去知觉一般,软绵绵地躺到枕头上,睡着了。
桑雅爱抚般地把睡着的帅朗扶正,轻柔地覆上被子,看着那张变得静谧、变得恬然的脸,俯身轻轻地吻了吻,耳语了句什么,尔后枯坐着,发着呆。良久之后从容地收拾行装,把屋子收拾干净,把东西收拾整齐,拉着行李将走之时,又回头,很复杂很不舍地看了帅朗一眼,关上了灯,轻轻地掩上了门。走了……
桑雅是坐着一辆等候已久的车走的,车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夜幕中,凌晨的夜色里只剩下酒店霓虹的颜色。注意到了桑雅几次回头依依不舍的样子,驾车的女人轻声问:“姐,你见的是什么人?”
“呵呵,一个真心喜欢我,想把我娶回家的傻瓜。”桑雅笑了,回味着帅朗那段表白,很傻很可爱的感觉。
“用不用查查他的底,不会别有用心吧?”驾车人说。
“不用,我不想打扰他平静的生活……走吧,到临颍小站赶中途火车,时间快到了……大妹你也注意点儿,撮三出了事,这次肯定不能善了,你这段时间也别回中州了,需要的话我会找你……”
桑雅轻声安排着,驾车的那位应着,车渐渐消失在城市的街头,消失在夜幕中……
当帅朗从睡梦中糊里糊涂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空荡荡的,拉开了窗帘发现已过正午,猛拍着脑袋想清楚自己在哪里,想起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等想清楚之后下意识的反应是冲出了房间,冲下了楼梯,冲到了门厅之外。依然是长曷市,依然是陌生的街市、陌生的行人,回头再看住过的酒店,这个“克莱雅”的名字记不太清,不过他真真切切地记得和桑雅这一夜似乎刚刚结束、似乎刚刚离开、似乎……不管如何回忆,都想不起她是在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真的走了……
帅朗在太阳底下傻站了好久,失望地回返,虽然这是意料中的事,不过从没有意料到桑雅的走会让自己如此怅然若失。回到房间,帅朗开始发疯似的来回在不大的房间里翻找……找寻俩人曾经在这里的证明。枕畔留着一沓钱、一块表,抽屉里放着没有用完的红花油。没有见过的表,应该是桑雅给买的,又找了很久,终于在枕边找到了一缕长发,一丝挥之不去的馨香……
戴着袖套的女会计在噼里啪啦拨着算盘,口中念咒似的念念有词,日薪多少多少,加班了几天,加班费多少多少,午餐扣除多少多少……噼里啪啦一打,把薄薄一沓钱一张一张捻着又数过一遍,然后递给已经在桌前恭立很久的那位小姑娘,即便给人辛苦钱,也像施舍般的有几分矜夸。接钱的王雪娜很客气地说了句“谢谢”,那女会计摆摆胖手,示意着走人,对于超市的迎来送往已经习惯了,那句客气话都懒得出口了。
据说这位女会计是王小帅老板老婆娘家的亲戚,算工钱能给你抠到小数点后两位数,但凡你迟到早退一回半回,或者多吃了一份公司盒饭什么的,那是绝对不会忘记的。王雪娜这回可算是领教了,薄薄的一份薪水,从百元到十元、到五元、到零钱,精确地给出辛苦的回报,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多少感觉到钱的珍贵了,特别是自己的辛苦钱,再少也有沉甸甸的感觉;也感觉到薪水的微薄了,辛苦一个多月,没有平时爸妈给的零花钱多。当然,也感觉到自身的价值了,就只值这么多。
王雪娜笑了笑,把钱装好,交接了柜子,从三楼办公区下到二层,慢步走着,对于这个第一次挣钱工作的地方还是蛮有感情的,不时和认识的姑娘小伙打着招呼,关系近的拉着手说两句,不怎么熟悉的只是笑笑示意,这个环境里人情淡得像买卖,一转身基本上就形同陌路了。在日用品区待了几分钟,拉着认识的那几位小姑娘聊了几句,信步朝外走着,走出去,平生的第一份职业就结束了。
“雪娜……雪娜……”有人在喊。
王雪娜蓦地回头,看到了从二层下来的蓝冬梅,站定了,笑了笑招着手,估计蓝店长是来给个同志般的告别。王雪娜对于这位店长是个不好不坏的印象,平时就经常见到这位蓝店长把粗心大意手脚不利索的姑娘们训哭,不过没怎么训过王雪娜。
蓝冬梅快步跑上来了,随意地揽着王雪娜,有点惋惜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要走了?”
“嗯,下个月我们要论文答辩,毕业前事情肯定不少。”王雪娜说。
“很可惜啊,每年我们都要招不少在校生,像你这样兢兢业业、不眼高于顶的见得可不多。”蓝冬梅笑道。
“店长,很少见你夸人呀?我要走了就不吝赞美了?”王雪娜开了个玩笑。蓝冬梅摇摇头,拍拍王雪娜的肩膀说:“可能你都没有发现,你身上有成功潜质,舍得躬身做事的,才会挺腰做人,不妄自菲薄,不好高骛远,是我们这一代很多人缺乏的优秀品质,在你身上,不缺。”
“谢谢……我爸也是这么教我的。”王雪娜投来一瞥,对于这位蓝店长,又多了一层认识。
两个人走到门厅边上,街边招着手的关妍慧正等着。要走了,最后握了握手,蓝冬梅像想起什么似的,将走之时才问王雪娜:“哎,对了,雪娜,你这段时间见过帅朗吗?”
“帅朗?你找他干什么?”王雪娜一惊,眼皮一跳,没来由地心跳加速。感觉到了王雪娜的不自然表情,蓝冬梅解释道:“哦,上次搞活动他还没送发票呢,这都半个多月了,我电话都打不通。你们不是同学吗,要见着了打个招呼。”
借口,发票早送了,不过让蓝冬梅很不悦的是,送发票的不是帅朗,好长时间都没见到人,现在倒好,电话也打不通了。
“呵呵……我也打不通。不过我见着一定告诉他……”
王雪娜笑了笑,朝着关妍慧走去,回头和蓝冬梅再见,这一份工作终于结束了。看着蓝冬梅进了店里,边走边纳闷的王雪娜想着刚才提到的那个人名,其实这个名字能勾起很多心事,比如他在眼前吧你有点嫌他烦,不过这好多天没见着吧,似乎不经意地总能想起来;对了,这死东西看来就三分钟热度,除了跑步追了一次,然后就再没追过,连人都不见了……
王雪娜也有怨念,这么个忽冷忽热的男生,会很让女生有怨念的。
“嗨,嗨,发什么呆呀……不是心疼请客钱吧?不请拉倒啊,你这第一份收入我就来替你消费,多给你面子……”没心没肺的关妍慧拽上来了,王雪娜被逗笑了。俩闺蜜站路边等着车,说好了今天发薪,要请这位闺蜜去肯德基,嘴闲不着的关妍慧趁着等车的工夫又教唆王雪娜:“雪娜,明天茜子她们去地质公园玩,你到底去不去呀?”
“当然要去呀,我辛苦了一个多月,当然要好好玩几天了……”
“对了,把上次那个自以为很帅的傻帽叫上。”
“叫他干吗?”
“啧,没事背包,有事当保镖,到了风景区还能买门票,不宰他宰谁呀?”
“你也太阴暗了吧?老拉同一个人当冤大头?”
“他肯定愿意,我都看出来了,他喜欢上你了……”
关妍慧出了歪主意,不过一说喜欢上,王雪娜抿嘴笑了笑,摇摇头,而且稍微内向的王雪娜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似的不愿意提及这事。车拦下来了,上了车,关妍慧八卦心思颇重,看王雪娜表情很不自然,追问着是不是可怜妹妹被甩了。本来不愿意说这事,不过也怕关妍慧胡乱猜测,王雪娜小声嘀咕了半天才说明白,其实也不难明白,很简单,这都十一天了,愣是连电话也打不通。
“咦?小样?玩人间蒸发?”关妍慧一听,愕然一脸,很出乎意料,灵光一现又想到什么了,坐在出租车里抱着王雪娜小声嘀咕道,“你不会和他那个那个了吧?现在的男生可都是那个那个了以后,立马就失踪。”
什么叫那个那个?王雪娜看着关妍慧,从那八卦眼神里想到了什么,狠狠掐了关妍慧一把。
“你再瞎猜……我跟你断交啊。”王雪娜一把推开八卦的关妍慧,咬牙切齿地威胁着。一看这表情,关妍慧确定了:“看来是没有,那就是他在玩欲擒故纵了。”
“什么欲擒故纵?”
“泡妞啊,要追追停停,先给你点儿关怀,然后再疏远,然后再接近,一近一远让你感觉到明显的差异,然后就……扑,沦陷了……”
“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我当年就这么沦陷的……姐可是提醒你啊,男生也就在追你的时候百依百顺,等追到手,你等着吧,好脸色都懒得给你,不趁这个时候使唤使唤他,你还等什么时候?不信你现在打电话,他考虑都不考虑,立马就来……”
关妍慧嘚啵了半天校园恋爱规则,还是要拉上这位冤大头,磨了王雪娜好久,王雪娜被磨得耳边都是帅朗的名字,不知道是为了满足闺蜜的要求,还是她也有想见帅朗的心思,这个电话还真拨出去了……
结果很意外:欠费停机。
伫立街头风细细,两情相悦,一旦别离,万般情愫何堪寄。
凤仪轩外,街畔路边,站着一位表情颓废的男人,头发稍长,脸上有青青的胡楂,眼中有那么一份化不开的忧郁,貌似很帅的打扮掩不住风尘仆仆。他此时正看着进进出出衣着光鲜的女人,每一个或华贵、或娇媚、或妖娆的女人,似乎都有一张相同的面孔,似乎都在冲着自己笑、对着自己嗔、然后会伸着双臂奔向自己……
没有,只是一份美好的憧憬,眨眼这些女人上了车,海市蜃楼马上就消失了。
是谁?如此落魄,如此颓废,如此茫然,如此恍惚。
是帅朗,是情已欠费、爱已关机、思念不在服务区的帅朗。
再一次出现在这里,帅朗记得清十几天之前是从这里走的,衣着光鲜、形象帅气地从这里走的,只不过任何巧手的化妆都强不过现实的鬼斧神工,数日之间又给帅朗打造了一个全新的形象。
颓废、落魄、茫然、恍惚……甚至于这许多天,帅朗不知道自己在长曷是怎么过的,只记得一遍一遍在街头、在巷尾、在俩人走过的地方徘徊,在每一个酒店蹲守,直到再也没有找到也没有等到,又恍惚地回到了中州。
帅朗呆立了良久,信步走着,没有理会迎宾姑娘的躬身问好,径直走到前台敲敲台子:“找盛设计师,我上次来把东西落这儿了……”
服务员看了他几眼,没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位,不过眼尖心巧的服务员乍看装扮,马上拿起电话通知了盛设计师。帅朗坐在第一次来的厅堂沙发上等着,笑了笑,拉拉自己身上已经透着汗迹的衬衫,不用说是人凭衣贵了,在这个讲究时尚和品位的地方,脸长什么样不重要,不过穿什么、戴什么很重要,服务员会凭这个提供相应的服务水准。
假的,其实都是假的,哥还没身上这身行头值钱……帅朗胡乱想着。
我和她之间,绝对不是假的,她不在乎我是什么人,不在乎我穷还是富,不在乎我丑还是帅,我真傻……那杯果汁来得那么突然,我应该想到有问题了,她的动作很慢,像在踌躇,其实她也不想那么做,她也不想离开我……帅朗低着头,手扶额头,能想起的记忆中的最后一个场景是桑雅眼神复杂地凝视着、不舍地爱抚着、喁喁细语着:“你要是发现我连你也骗,你会怪我吗?”
是的,她连我也骗,她根本就是来告别的,根本没有想过要和我在一起。帅朗很黯然。
不对,她不是骗我,她有她的苦衷,她只是不想让我牵涉进去,不想连累我,也不想面对俩人分别的样子,所以就下了药,让我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她也好在了无牵挂中离开……帅朗狠狠地捏着自己的额头,心里想着,其实我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又怕什么连累呀?
“帅朗……你是帅朗?”有人在喊,伴着清脆的高跟鞋声音。
“哦……盛设计师……”帅朗看了眼,起身了。
“你……呵呵,你……你怎么成了这样?简直深沉到颓废的水平了……呵呵,这个形象好,忧郁中带着颓废、刚硬中带着沧桑,行啊你,悟性这么高……很有成为少女杀手的可能,更有成为少妇杀手的潜质……”盛小珊上上下下打量着帅朗,不过设计师恐怕和普通人的观点有所不同,看到的是一种难得的气质从帅朗身上迸出来了,她又如何能想到,这种气质是扮不出来的。
“我来拿我的东西。”帅朗道,没接茬。
“走……上我的工作室……”盛小珊邀着,有点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
两个人并肩进了电梯,盛小珊想追问什么,不料看帅朗几乎是病恹恹的样子,又觉得这气质哪里不对劲了,一堆疑问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也没什么东西,那身旧衣,旧钱包、皮带,好在身份证那天没带,不过银行卡可丢了。工作室里,盛小珊把装着一堆干洗过的衣服的塑料袋递给帅朗时,还有一本《英耀篇》,这是盛小珊从抽屉里拿出来的,生怕帅朗介意似的笑道:“我看了看,这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路边捡的……你要,送给你……”帅朗无所谓地递给盛小珊。
“我看不懂这说的是什么。”盛小珊没要,都是些行话黑话,能看懂才怪了。
“胡言乱语罢了……谢谢啊。”帅朗装了起来,又想起个事来回头补充道:“对了,古老头没告诉你这身行头多少钱?”
“问这干吗?”
“就是天上掉了馅饼,咱也得埋单呀,这社会什么东西都要有代价的,还得谢谢你啊,盛设计师,您让我体验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什么感觉?”
“失恋。”
“啊,失恋?喂喂喂……我说,别光问我,我还纳闷想问你呢,从那天消失,这都快两周了,你人不见,电话也停机,去哪儿了?”
“我都说了,失恋。”
“和谁……哦,那天晚上的那位红衣女郎?”
盛小珊惊讶地问道,帅朗木然地点点头。盛小珊愕然加上不解,狐疑加着诧异,恍如第一次见到帅朗一般,惊愕了半天才说:“可以呀,那水准的女人你都勾搭上了……不过这事你怎么能当真呢,都是成人,你情我愿,能算得上失恋吗?这十几天,你们一直在一块儿?”
“没有,就一个晚上在一起……”帅朗道。
“哇……一夜情圣呐。”盛小珊鄙夷了一句。
“算了,跟你这时尚界人士没法谈感情,我走了。”帅朗转身欲走。
“别别,我还有事呢,我突然发现你变化挺大,这说明你可塑性很强……”盛小珊伸手拦着,拦下了帅朗,那一套又有新词了,一看帅朗腕上的手表,伸手拉着看了看,竖了竖大拇指,“看,很会挑东西,这款金属颜色的卡西欧运动手表,很配你的个性和肤色,你是举一反三了啊……还有,我觉得你干脆留稍长点儿的头发,便于你换个发型,不要千篇一律的平头寸头……考虑一下你喜欢什么香水,不能隔这么远就闻到你身上的汗味……我觉得你已经登堂入室了,只需要再稍加变化……怎么了?”
话停了,被帅朗阻止了,迎着盛设计师质疑的眼光,帅朗笑了笑道:“我刚才都问了,这身行头多少钱,回头我补了银行卡付给您,意思就是我没心情再搞什么形象设计了……谢谢你啊,盛设计师。”
说罢,帅朗很诚恳地道了谢,提着东西,出了工作室。盛小珊此时才明白,这气质端得不是扮出来的,确确实实是失恋的感觉,是那种啥也无所谓的感觉。她愣了许久,才摸着电话拨了号码,接通了,斟酌着和对方通话:“古先生,帅朗回来了,对,我刚才见到他了,他把东西拿走了……我建议这段时间您别去打扰他,他现在心情有问题,对,很失落,好像是男女问题……中午请我?呵呵,好的,我也想听听您讲茶马古道的故事……”
老胡同、锈铁门、小广告、旧楼梯……
帅朗一步一步回到了光明里小区的租住地,有点很难高兴起来的感觉,在这种波澜不惊的生活中处久了,锐气、骨气和男人的傲气会被磨得一丁点儿不剩。正因为不愿意被平静的生活消磨,才有人喜欢冒险、喜欢刺激,帅朗骨子里或许也有这种成分在,相比此时眼中的一成不变,那一夜的惊险和惊艳是那么充满美感和刺激,此时想来,即便付出现在如此索然无味的平静生活来交换,又有何不可。
有气无力地上楼,机械地开门,门一开一关,进门的帅朗愣了愣,奇怪了,人都在。
在的人更奇怪了,三个人霎时面面相觑,看样子准备聚餐呢。平果在摘菜,田园在切肉,一惯奉行君子远庖厨的韩老大也在捣蒜,三个人先是一惊,然后又是一讶,像不认识帅朗一般,俱张着大嘴,傻眼了。
股市里开进大奔出来辆奥拓能理解,可出门的明明就是失业二哥,这回来的西裤薄衫、腕上还戴着从来没戴过的好表,嘻嘻哈哈的二哥一下子成了颇有深沉忧郁气质的帅哥,这可让人怎么理解?
“哇……二哥你发财啦?”平果羡慕了一句。
“这次捞得不少。”田园下着定义。
“不是吧,这像出了感情问题了。”韩同港打量着帅朗。
“弟兄们好,怎么都在啊……哦,今天是五一了。”帅朗拍拍脑袋,说要睡会儿,直接开门进屋了。
屋外的仨人嘀咕着,虽然这装扮像发了点儿小财,不过这表情确实像又一次失恋了。嘀咕了半天敲开了门,三个人挤到屋里,看着帅朗又是有气无力地唉声叹气,各使着眼色,田园兴奋地说:“二哥,告诉你个好消息,嘉和超市那个蓝店长去我那儿找过你,嗨,别说,我看有戏,她没准儿真喜欢你……”
“哎,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心里有人了……不是她。”帅朗背过了身子,没理会。
“嗨、嗨,二哥……”小平果凑上来了,又来了个刺激,“记得王雪娜不,小萝莉打电话找你,找我这儿了……我说了,你一回来我就告诉她,要不咱告诉她,一块聚聚……”
“嗯?”帅朗倒惊讶了一下,眼前掠过一张清纯的脸庞,不料刹那间又泄气了,重新躺下摆摆手,“算了算了,咱个社会渣滓,不去骚扰人家良家闺女,就当积点儿阴德了……你们吃吧,别管我,我不饿。”
“你们俩去去去,还得我来。”韩同港拨拉过说话不奏效的老三、老四,坐到帅朗身边,笑着爆料道,“我告诉你一件肯定能让你振奋的事。”
“不可能……”帅朗懒洋洋地说。
“很可能,知道不,记得咱们中文系当年的校花雷欣蕾吗,她专程找过你……”韩同港爆料了。
帅朗无所谓地说:“老大,我知道你的好意,不过你也不用拿你的前女友安慰我吧?朋友妻不可戏啊,包括女友以及前女友,你都上过了,我再去上个什么劲?”
田园和平果哈哈大笑,韩同港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狠狠地在帅朗屁股上捅了一拳,半天才把锐仕邀请试工的事说了说,不过帅朗依然没怎么上心,只说这前头鼓动人跳槽,后头挖人公司墙脚,猎头里没几个好货色,不予理会。
韩同港见自己劝慰也失效了,拍拍手起身一指帅朗道:“算了,这是真失恋了……兄弟,话我不说了,你一定要挺住啊。”
为什么要挺住呢?这是兄弟仨经常劝帅朗的话,平果和田园接着“一定挺住”下句异口同声来了:“一定要挺住啊,否则怎么去迎接下一次失恋呢?”
“都滚,往我失恋的伤口上撒盐,你们可真忍心……”帅朗赶着仨人,仨人却也没怎么当回事,窃笑着出了外间。今天五一,好不容易几个人聚聚,其实二哥什么心情不重要,关键是回来了,聚全乎了很重要,三个人各自忙乎着,只待做好饭菜再把帅朗叫出来吃喝一番。医治失恋的方法也简单,喝上几瓶,没准儿一把鼻涕一把泪表白一番,糊里糊涂一睡就过去了,大伙儿谁没失恋过,还不都这么过来的。
洗菜、淘米、上火,一切做就、正待下锅的时候,门铃猝响,平果奔去开门,不料一开门吓了一跳……
稍倾,帅朗的门咚咚又被敲开了,帅朗正要气乎乎地训平果两句时,一开卧室门,看着门口站着的两个人,也吓了一跳……
谁来了?
警察来了,警察的背后,仨兄弟紧张兮兮、面面相觑,不知道二哥犯什么事了,前脚进门,后脚警察就跟来了……
不是别人,正是前一次来的俩警察,一男一女,韩同港有点心虚地看看帅朗,又看看后头瞠目的兄弟俩,指指俩警察,平果和田园点点头,没错,就是上回来的那俩人。
没错,正是木堂维和方卉婷,俩人站在门口防备帅朗逃走似的,一左一右。小木如同逮着嫌疑人一般得意,方卉婷也笑吟吟貌似得意地瞅着,这下子把开门站定的帅朗给搞懵了,喃喃说道:“你们……你们怎么又来了,我没有犯事呀?”
“真没犯事?”木堂维提高了声音,像是讹诈。
“真没有。”帅朗也提高回答的声音,肯定的语气。
“那这些天你在哪儿?把你的行踪详细汇报出来。”方卉婷突然拉着脸,很严肃的语气。
“没在哪儿呀?出去玩了几天。”帅朗道。小木也不客气了,很详细地数着:“时间、地点、证明人、到哪儿玩了,都说清楚,别想蒙混过关。”
一个严阵以待,一个咄咄逼人,俩人今天都穿着鲜亮的警服,貌似审嫌疑人一般,搞得帅朗心里七上八下乱跳,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瞪着这俩不速之客。多日未见,看样子小木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看不出脸上被挠的伤痕了,而方卉婷身着警服,妩媚中更多了几分英气,即便不假言辞也不觉得凛然难近,帅朗不经意发现俩人瞪着的眉眼间闪过一丝促狭,一下子明白了,翻着白眼斥着俩人:“我就说再清,你也查不出来……我说我和女魈双宿双飞,坠入情网了,你们信不?”
“呵呵,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啊,生怕我们不把你当嫌疑人似的。”小木笑了。
“就你?!女魈看上小木也看不上你。”方卉婷取笑了一句。
一开玩笑,知道这不是公事了,仨哥们儿都松了口气。还是老大眼力见儿强,赶紧请俩警察坐下,招呼着平果倒水,田园可八卦了,凑着门口站着的帅朗小声问道:“二哥,谁是女魈呀?”
“就是长得比这个警花还漂亮的女鬼……你信不?”帅朗又来了一句大实话。不料实话比谎言还让人难以相信,田园竖着中指切了声,直接无视了,对于女鬼没有什么概念,不过这位女警却是漂亮得紧。刚一坐下,茶水一递,小木饶有兴致地和韩同港聊了几句,方卉婷看着这四个大男人洗手下厨的样子,却是稀罕得紧了,随意地和平果、田园聊上了。这俩货明显有见色忘友的品质,一听警花关心,顾不上帅朗站在门口瞪眼了,一左一右围着方卉婷白活着厨夫本色,像是故意冷落帅朗一般,还谈得蛮起劲儿。这倒好,帅朗撂了句,你们聊啊,别打扰我……跟着闭门又懒洋洋地要去睡觉。
这下起作用了,眼疾手快的小木“等等”一喊,上前拉着帅朗,到了客厅椅子上硬摁着,安抚着,说什么今天和方姐是专程来找你的……方卉婷接着话茬说,今天是五一,准备带帅朗回铁路工区家里,说是组织关怀,一半公务一半私事。一说这个,包括帅朗在内四个兄弟都不理解了,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帅朗。咦?怪了,前段时间还袭警的二哥,啥时候又成组织上的人了,连警察也来嘘寒问暖关心备至了。
看到了几个人的不理解,方卉婷使着眼色,小木不问帅朗怎么怎么样,直接对韩同港说:“韩记者,帅朗可是两年都没回过家了,你说这过节的,该不该回去看看?”
“该,应该……我不是记者,见习的……”韩同港谦虚地说。帅朗正要对方卉婷反驳句什么,不料方卉婷脸一扭,不理会帅朗,征询着胖嘟嘟的田园:“田园是吧,不管你对警察有没有偏见,不过你们对一位父亲应该没有偏见吧,长年奔波在铁路线上,顾不上照顾家里,也顾不上照顾儿子,儿子因此产生不理解,两年多都不回家,让个年近半百的父亲整天担心……你们说,应不应该回去看看?还有这位小帅哥。”
“应该,完全应该,二哥,警花姐说得对呀。”田园霎时倒戈了。
“对对,二哥,你也该回去看看了,你说这过节你一个人窝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呀?”平果也坚决支持了。
帅朗的伶牙俐齿此时完全用不上了,可不料这俩是这个目的,面有难色地看看几个人,刚要说什么,小木又拦上来了,抢着话题说:“帅朗,我印象中你可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啊,别婆婆妈妈的,车都开来了。”
刚一踌躇,旁边的方卉婷笑了,接茬儿劝道:“帅朗,你家爷俩一个比一个犟,我们可是给你爷俩做了个台阶啊,这顺理成章回家看看不好呀。”
“回去吧,帅朗,知道你想家。”韩同港也劝了句,很诚恳,对于从来不愿谈及家里的帅朗也略知一二。这不光是帅朗的一个心结,恐怕是同住四人的共同心结,要放在平时,还没人敢对帅朗这驴脾气劝解,这下倒好,方卉婷和小木一挑头,哥仨和俩警察直接站到一路了。
“那……我……”帅朗嗫嚅着,看看几人个,不管话里真假,心意倒是蛮烫人的。还没吭声,平果生怕帅朗又不愿意回去似的劝道:“二哥,你别老憋着,想回就回去看看,再怎么说也是亲爸……要不我们替你回去?”
“那是我爸,你们回去管个屁用呀?瞧你们这样,瞪着我干什么?谁说我不回去,我就准备回去,正好坐他们车,你们等等,我刮刮胡子去啊……”帅朗本来立眉瞪眼,不过话一转,峰回路转了。这一说可乐了,韩同港高兴了,拍着帅朗的肩,招呼着平果和田园倒水拿剃须刀伺候着,这边又和俩警察说上了。小木和方卉婷却相视会心一笑,此行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有目的吗?
当然有,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更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关怀。
洗漱了一番,刮了刮胡子,帅朗没有换那身彰显形象的打扮,跟着小木和方卉婷下了楼,上了辆停靠在胡同边的警车。这事不需要动脑筋就能想到肯定是别有所图,不过帅朗没有问,或者正像方卉婷所说,这么好的一个台阶,正好踏着下一步,也正好回家看看。说起来,帅朗真有点想家了。
关门上车的工夫,方卉婷回头看了看后座懒洋洋坐着的帅朗,女人直觉一般比较灵敏,总觉得这忧郁的神色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不过涉及隐私,总不好开口去问。而小木只当是帅朗有点难为情了,扭着车钥匙起步的时候随口逗着帅朗:“哟,帅朗,你还不好意思呀?我和方姐可是牺牲休息日专程给你爷俩牵线搭桥了啊,你爸说了,中午要请我们一块儿吃饭,呵呵,我们跟你一块儿过节啊。”
“恐怕不光是吃饭吧,是不是还想向我爸请教什么?各取所需啊,别两头卖好。”帅朗斥了句,不领情了。小木却笑着说:“方姐你看,这小子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方卉婷笑了笑,回头看看帅朗,本来很简单的事、很简单的相处,此时在方卉婷心里却总觉得哪里拧着疙瘩似的不那么顺畅。或许就像心理学上所说的,异性之间有过肢体亲密的接触之后,紧接而来的会引起感觉上的微妙变化,方卉婷好像就感觉到了这种变化。今天她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找的,不料还真找着了,找着人的欣喜之后,总免不了脑子里会回忆起俩人那次猝然的亲密,可让她难以理解的是,从帅朗这里不但没有发现意外相逢的欣喜,反而比以前还要冷几分、还要陌生几分。
方卉婷有点郁闷了,觉得自己被冷落、被无视的那种郁闷。车上路有一会儿了,半天没人吭声,方卉婷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瞥了帅朗一眼,很不客气地说:“你可以不领情,就当我们自作多情了,找你父亲确实也是有些案子上的疑点需要他帮点儿忙。这是卢副局长和童副政委安排的,早知道你这样,我们都懒得管你的事……帅朗,你是不是对警察有偏见呀?”
“呵呵,没有什么偏见,谢谢啊。”帅朗说了句,听到案子,听到了方卉婷这么说,觉得自己的态度确实有点问题,不该对这两位抱着好意的人这么冷淡,说了谢谢,不过一想俩人说案子,若有所思地问道,“什么案子?”
“这个可不能告诉你,警务机密。”木堂维随口应了句。
“不告诉我也知道,又有什么诈骗案了吧?”
“废话不是,我们现在专攻的就是侵财诈骗。”
“这个你们找他没用,找他不如找我。”
“什么?”
小木和方卉婷都一讶,齐刷刷朝后看了一眼,车打了个趔趄。方卉婷不悦地斥着小木专心开车,看了帅朗一眼直接无视,她印象中帅朗口气蛮大的,多是瞎话,而且父子俩互相看不上,相互攻讦在情理之中。
见没引起注意,帅朗淡淡地说:“别不相信啊,你们八成得空跑一趟,我爸专攻的是列车上的坑蒙拐骗案子,比如玩扑克牌设局、麻醉饮料、迷魂针扎人、诱拐妇女儿童,还有用什么中奖、假货骗人之类的,要是碰上他没接触过的案子,比如远程实施的网络诈骗、异地实施的电信诈骗,这些他就无能为力了……他是上一个时代的人,落伍了。”
咦?!方卉婷听到“电信诈骗”一词时,有些诧异地和小木对视了一眼,俩人被说得拿捏不准了。
得,帅朗看到俩人狐疑的表情,知道差不多言中了,隐隐觉得自己抓到了某件很感兴趣的事。
是梁根邦,是那天晚上发生的诈骗案?是那帮骑电单车抓人的?要是这帮人,帅朗倒不介意挖个坑,能挖多大挖多大,最好把他们全埋了,只不过身份迥异,无从得知更详细的警务信息。
不吭声了,方卉婷和小木都不吭声了,似乎不那么愿意和帅朗谈及诈骗案的事,警察自己的事向来不会轻易假手于人。这不吭声帅朗就坐不住了,刚刚揣到了一丝信息哪能放过,凑到两个座位之间转着话题说:“我说你们俩这警察怎么当的,一个诈骗案都处理不了,还需要拐着弯去跨行找乘警?你们是不是跟我一样,上警校时也没好好学习,参加工作了才发现自己知识严重贫乏……”
“扑哧”一声,方卉婷被气笑了,小木哭笑不得地反诘道:“不要把我们和你归为同类行不行?知道你在学校没学好……”
“好像你学好了似的,问你们个案例,看你们能不能判断了?敢不敢接招?”帅朗激将道。
“咦,业余的还考我们专业的啊,那亮亮招。”小木头也不回地说。
“好……案例之一,卖淫女A骗嫌疑人B,给两千块陪你一晚上,不过A拿到钱后就溜了,你说这种诈骗罪成立不成立?”帅朗问。
“卖淫女”、“嫖宿”,两个词把方卉婷结结实实刺激了一下,回头剜着帅朗,不知道这货肚子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这种案例都摆得出来。小木却斟酌了片刻,稍有怀疑地说:“这应该是诈骗吧?”
“一听你就没好好学习,这怎么会是诈骗?”帅朗笑了,不理会方卉婷异样的目光,训着小木道,“我国刑法理论界对于采用欺骗手段骗取不法原因给付物的行为,尚缺深入研究,从事非法活动财产不受法律保护啊,当然就不能成为诈骗罪的侵害对象,所以这种行为不能定性为诈骗罪。”
“嘎”的一声,小木吃了一惊,把车停在路边。他回头瞪着帅朗,本来心里怀疑有问题,帅朗这么有理有据一说,更不敢肯定了,问方卉婷道:“方姐,他说得对不对?”
方卉婷点点头,笑了。
“嘿哟,可以呀,研究过?”小木兴趣来了。帅朗笑了笑道:“不是我学过,是你没学好……这个案例还能翻过来,男A骗女B给他提供非法性服务,许诺给多少多少钱,不过提供服务之后却没有按约定付钱,你说这个算不算诈骗?”
“这个……这个……”小木挠挠后脑勺,被这刁钻问题问住了,不敢轻易回答了,征询似的看着帅朗,确定了,很确定地说,“不是诈骗。”
“理由呢?甭红口白牙瞎猜,没有理论支持,神马判断都是浮云。”帅朗立马来了个更难的,还真把木堂维难住了。罪行的判定,对于他这个学痕迹检验的小警察还真不是强项,请求似的看着方卉婷,方卉婷却不愿扯进这个话题似的根本没给支援,说不定连方姐也未必真能从法律的角度道出个七七八八来。小木憋着反诘了句:“帅朗,就这么点儿事,也不能非要什么理论支持吧?好像你法律专业学得不错似的。”
“我学得不好,只不过是你太差……”帅朗教育着木堂维道,“B给A提供的这种劳务、服务,既未给社会创造财富,也不具备财产价值,更不符合骗取财物、财产的行为,当然不能构成诈骗罪了……诈骗的主体和客体懂不懂?诈骗罪成立的四要素懂不懂?诈骗罪的转化知道不知道?一看你在学校就没好好学习,肯定是只顾泡妞、旷课,经常挂科补考,对不对?”
这是硬把自己的事往木堂维头上扣,方卉婷听着帅朗教育小木,不知道怎么就觉得特可笑,呵呵笑着,小木在方卉婷面前又出这个糗,气咻咻地和帅朗争辩道:“谁?你说谁呢?我没找你茬,你倒找我茬了,你行你怎么不当警察,还差点儿当了嫌疑人……”
“没当嫌疑人说明我是清白的,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帅朗马上反驳道,“我没什么问题,是你们心里有问题找我爸解决,这个问题其实我就能解决了,不就是个诈骗案吗,让哥给你咨询咨询……何必舍近求远呢?”
“把你能的,这个诈骗案是几个城市同时动手,涉案金额已经几百万了,你要有那本事我才服你……”小木翻着白眼呛着帅朗。方卉婷打断了他的话:“小木,乱说什么……别争了,几点了……还有正事,开你的车……”
“我就看不惯他这找茬的样……我没惹他呀,怎么一遇上他,我就受打击……”
小木气咻咻开着车,方卉婷回头看了一眼状似得意的帅朗,不知为什么,看这货的扬扬得意也有点不顺眼,不但不顺眼,而且还不知趣。小木话音一落,帅朗又凑热闹地说:“我想帮你,你看你怎么这样?以我对诈骗这一法律概念的了解,说不定我还真能想个办法让你们事半功倍。”
看来套了小木几句话,想打蛇随棍上了,那个诈骗案,要真是那天晚上无意中听到的诈骗案,要真是那个追着桑雅不放的梁根邦,帅朗还真想掺和上一腿。
“算了啊……别瞎掺和。”方卉婷终于开口了,不过却是和小木在同一战线,回头直斥帅朗道,“就你理解的这A男B女案例,我们没什么兴趣啊……哎,帅朗,我怎么觉得你对卖淫嫖娼的事挺了解?怎么,实践过?犯过这事,自己到派出所投案自首,接受治安管理处罚啊……”
直击要害了,小木一听哈哈大笑了,方卉婷跟着也咬着嘴唇笑了,后头坐着的帅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天没再搭上话来。
到中州铁西区工段处要走一个多小时,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又是另一番景象。高耸着的群塔,那是变电工区;偶尔嘶鸣的单列火车,那是机修车;路边偶尔会见到杂乱堆积的机器设备,那是长年累月积下的钢铁垃圾。在破旧的老楼旧街之间,还能找到这座老工业城区的遗迹,对于木堂维和方卉婷,这是一个没来过的地方,循着帅朗的指点,倒觉得处处新奇了。帅朗呢,就有点近乡情怯了,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好多年都没有勇气走回来……
“那儿……街道往右拐,怎么去川府酒楼?”帅朗问着,还以为回家。
“噢,你爸要给你接风洗尘……别泪汪汪的啊,我可没准备纸巾。”小木开了帅朗一句玩笑,不过回头却得了帅朗一个痞眼瞪的不善表情。说着话一拐过去,眼尖的方卉婷指着前方说:“那儿,小木,那不帅叔嘛。”
到了,终于到了,透过车窗玻璃,看到幸福的一家三口,两个大人牵着穿着裙子的小姑娘。刚走近了一点儿,小木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诧异地问:“那女的是谁呀?挺漂亮的啊,你妈妈怎么没来?”
像在问方卉婷,方卉婷没吭声,小木偏偏又不知趣地回头问帅朗:“哟,帅朗,是你姐呀?你姐家姑娘都这么大了?”
方卉婷知道帅朗心结在此,拦也来不及了,干脆装作懵然不知。她也有点诧异,那位后妈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左右,很恬静的一个少妇,看上去比帅世才年轻得多。各有心思没接茬的时候,小木一脑子疑问边停车边啰唆道:“你们怎么了呀?我哪儿说错了?帅朗姐是挺漂亮的……”
“你妹!”帅朗吐了俩字,拉着脸呛了小木一句,“啪”的一声开门下车不理会了。
小木刚要发作,方卉婷却着急地拽住小木,附耳说了几句。小木脸色一糗,吃惊地喊了声,出洋相了,不迭地点点头,小声嘀咕着,嗯嗯,不问了,方姐你不早说,怪不得这小子不回家,这家是不能回呀,后妈和女朋友一般年轻,怎么看怎么别扭。
俩警察小声说着,互相埋怨着下车了。帅世才一家迎上来了,身着便装的帅世才精精干干,比上次见要年轻不少,跟着落落大方、一副居家少妇打扮的年轻后妈,牵着小女孩那样子很温馨。不过相比站在车旁一会儿挠头、一会儿眨巴眼、一会儿又是吃坏肚子反胃难受表情的帅朗,连方卉婷此时也对帅朗不着家抱之以很理解的态度了。
这么个老爸,这么年轻个后妈,这么小个妹妹,别说帅朗,连方卉婷也替他感到那种叫什么感觉来着:别扭!
这顿在川府酒楼定的家宴开始之后,姑且不论饭菜如何,那感觉从别扭慢慢升级到了另一种感觉:很别扭。
别扭之一是,看样子这家人很久没有坐到一起了,帅朗屁股上长刺般不时地挪挪位置,挪的频率很高,每每看到漂亮后妈,或者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浑身不自在。别扭之二呢,本来方卉婷和木堂维觉得这父子俩一个比一个有个性,不过别扭到一块儿呢,都没个性了,不但没个性,连话都没了,帅朗变成了内向、讷言的乖乖仔;老帅同志呢,除了一脸喜色劝杯酒、劝下菜再无他言,说得最多的一句是:吃吃吃,多吃点儿……
还有更别扭的,来自那位叫帅英的小丫头,她貌似很喜欢方卉婷,方卉婷也喜欢这个看上去很俏皮的黑丫头,落座时坐在俩女人之间,小丫头“阿姨阿姨”叫得蛮亲切。方卉婷没意识到其中的问题,不经意小木脚底悄悄做了个小动作,看到帅朗又是恨不得咬牙切齿发作的表情,马上省悟过来这称呼上的问题了。要是自己当了帅英的阿姨,那就要比帅朗高一辈了,偏偏高一辈的方阿姨还被帅朗骚扰过,你说这可让人情何以堪。好在方卉婷知人达意,纠正着小帅英的话:“不是阿姨,叫姐姐,这是木哥哥,这是帅哥哥,对不对,英子?”
这一番磨合倒是勉强把家宴进行下去了,到了中途,方卉婷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和小木百般都没有推脱掉这次宴请,而且童副政委还专门嘱咐一定要陪到底。此时明白了,或许有俩外人在场,多少能起到消除尴尬的作用,最起码不至于当场反目,摔筷子走人,没准儿这位苦心的父亲和童副政委私下商量过。
席间,方卉婷不时瞥眼瞧着满头黑发油亮的帅世才,这头发一准是染成这样的;看着坐不安生的帅朗,脸上挤出来的笑容,甭提多勉强了;再看看招呼着众人不时斟酒夹菜的后妈楚哲红,同样那么不自然。
哎,人啊人……方卉婷忍不住心里喟叹,对于这尴尬的场面倒觉得相见不如不见,说是人被生活左右着,其实不如说是被自己左右着,都在试图挽回恐怕已经挽不回来的东西。
胡乱地想着,直到家宴结束,方卉婷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
一行人下了酒楼,从有意无意相随的样子都能看得出端倪来。本来不怎么谈得拢的帅朗和小木紧紧跟着,帅世才两口子前面走着,方卉婷牵着小帅英,阵营从一桌自动分化开来,让方卉婷没来由地觉得有点好笑。
买了单,回家。家不远,拐过铁西工段处就进了家属院。老式的楼层,车停在老旧的单元楼门前,帅朗下了车,眼看着后妈和妹妹也下来了,估计是后妈唆导了句什么,小帅英蹦蹦跳跳过来牵着帅朗的手要回家,还伸着手要让抱着。帅朗咧嘴做鬼脸吐舌头唬小姑娘的样子恰恰落到木堂维眼里,小木偷笑着示意……而车上的帅世才却喊道:“帅朗,回家坐坐,爸和这两位同行办点儿公事。哲红,你们先聊聊,我一会儿回来……”说着话,催着小木驾车到乘警大队。明显看到帅朗那一脸的不自然,小木鸣着喇叭倒车走人,方卉婷招手再见,抿着嘴在浅笑,这俩人的笑,怎么看都让帅朗觉得有点嘲笑的意味。
“帅朗……帅朗……上家里坐坐吧,英子下来,别让哥哥抱着……”
楚哲红出声示意着傻看着车走的帅朗,帅朗回头,刚把妹妹放下,不料这丫头可不是乖乖女,拽着帅朗要哥哥背。楚哲红难堪地训斥了一句,小丫头赖着不走了,抹着眼睛要扮哭相,帅朗只好俯下身喊道:“来来来,背上,背上……”
一说背上,帅英乐了,蹦着从背后直蹦到了帅朗背上,淘气地拽着帅朗的耳朵,帅朗吃痛喊了声,引得妹妹咯咯直笑。三个人边上楼,楚哲红边埋怨着小丫头被当爸的惯坏了,不过好在看到帅朗并没有很生气的样子,倒是放心了几分。直到了三层,开门进家把帅英放下,帅朗不知想到了什么,长长舒了一口气,有那么点儿释然,有那么点儿欣喜,还有那么点儿温馨,齐齐涌上心头。
回家了……回家了……
三室一厅的家里,家具换了不少,不像记忆中那个空荡荡的家,墙边都摆着酒瓶子。看着房门虚掩着的小卧室,帅朗下意识地走上前去,正倒水的楚哲红看到女儿要追上去,伸手拦住了,嘴里做了个嘘声别说话的样子。母女俩看着帅朗,像回到魂牵梦萦的圣地一般带着虔诚的表情,轻轻地推门而入。
家……一点儿没变的家,墙上贴着乔丹的灌篮照,那是高中时代的梦想,铺得平整、叠得整齐的床铺,帅朗坐下来,几分亲切、几分陌生,像不忍弄皱般用手抹了抹床铺,脸上挂着恬笑。感受了一下,又坐到了小小的书桌旁,这里也没什么变化,摸摸桌边微微凹进去的痕迹,笑了,这书桌当年主要是用来搬着做俯卧撑,要不就支着从窗户上顺着下水管溜走,丝毫没有发挥过学习的功能……放正椅子,转身,小小的书橱就在眼前,书也没动,上半截摆的是学生时代的藏书——金庸的全套、古龙的半套,书边被磨得见白了。那时候最喜欢的事莫过于和大院里的一群半大小子聚一块儿争辩小李飞刀和暴雨梨花针孰优孰劣,九阴真经和葵花宝典孰强孰弱,连伙伴们的外号,像大牛、程拐、小罗嗦、敖败、老黄等都发端于这个爱好,甚至大家私下商量过一块儿出家,毕竟名闻天下的少林寺那时候坐车花五块钱就到了……帅朗笑了,一群儿时伙伴的身影在眼前晃悠。
书橱的下层,让帅朗微微蹙了蹙眉,一堆另类的书,那是父亲的,心理操纵术、度心术、普通心理学、陷阱、杜骗新书、攻心有术、投机与骗局、古今骗术大观、诈骗案例精选……两排厚厚的书本粗粗一览,增添的新书不少,不过还和以前一样,父亲只喜欢钻研和琢磨骗术一类的资料……其实,父子之间总是要受到那么点儿影响,比如这些东西。帅朗哑然失笑了,翻着书,抽出来一张扑克牌书签,小时候老爸逗儿子玩就是扑克牌变没的游戏,让帅朗神往很久,不知道那扑克牌在老爸手里怎么变没了。稍大一些,语数外理化的东西进不了脑子,不过像父亲喜欢的这类书,帅朗看过几次后却过目难忘,甚至有时候付诸实践,尝试用理论指导一下实践,解决一下骗吃骗喝以及缺零花钱的实际问题,“忽悠”这个外号就是由此而来。
“扑啦啦”一声,帅朗童心大起,扑克牌在手里转了几个圈,消失了。
咯咯……几声银铃般的笑声,帅朗回头,愣了愣,后妈楚哲红和妹妹站在门口,看了好久了,小帅英笑着指着帅朗说:“我爸爸也会。”
“过来……过来,哥哥教你玩……”帅朗招着手,蹦蹦跳跳的小丫头上得前来,帅朗从袖子里抽出扑克牌,双手一拍变没了,问着小丫头,“在哪儿?”
“在这儿……”帅英奶声奶气地拽帅朗的胳膊,袖子里,没有;口袋里,没有。这下她奇怪了,要解帅朗的扣子看是不是藏衣服里了,帅朗呵呵笑着从脖子后拿出来,逗得小丫头哈哈笑得开怀。眨眼又变没了,再猜到脖子后时,却又出现在袖子里,几次变来变去,小丫头乐了,拽着帅朗撒着娇,非让哥哥教教……楚哲红看女儿闹腾得厉害,赶紧上来抱着,哄了半晌,才把小丫头抱回卧室里哄着午休。半晌从卧室出来,看帅朗还在倚门立着发呆,轻手轻脚走过来,歉意地说了句:“别价意啊,英子还小……来客厅吧,坐下吃块西瓜。”
“没事……我就在这儿坐会儿……”帅朗说了句,回身坐到书桌前,手托着腮,两眼望着窗外,不知所想。
“帅朗……”楚哲红倚着门,轻唤了一声,回头的帅朗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很淡,好像又很复杂。他对这位漂亮后妈所知甚少,上大学那年父亲再娶时,帅朗就已经很少回家,甚至谈不上对她有什么印象。楚哲红从比自己小十一岁的继子眼里,依然没有发现可能接纳的迹象,更何况双方有过那么一层隔阂。就听楚哲红斟酌了片刻劝慰道:“我和你爸商量过了,在丽丽的事上,我们不该干涉你的私生活……你有选择的自由,要是……”
“不用了,已经过去了,就算我可以不在乎,丽丽恐怕也接受不了……”帅朗打断了这带着歉意的话,丽丽是第一个让帅朗下决心戒烟戒酒重新做人的女孩,只不过同时也是这位后妈的表妹,没发展或许是件好事,真发展到谈婚论嫁,恐怕又要给这个尴尬的家庭多一份难堪。
“你……不准备回来吗?”后妈小心翼翼地问。
帅朗摇摇头。看着后妈娇好的面容,想想天真无邪的帅英,想想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其乐融融,要是自己加进去,那份和谐幸福恐怕要被破坏无疑了。
没吭声,帅朗像在拿捏不定,家是唯一的,而这个家却不像为自己而设的。
“其实刚嫁给你爸时,给你这么个已经上大学的儿子当后妈,我也觉得很别扭,要说私心谁也有,我当然巴不得你永远别回来……不过他毕竟是你爸,血缘亲情你走多远也割不断的,即便你接受不了我这个后妈,我也不想让你们父子反目……”楚哲红轻轻说着,像回忆,像劝慰。帅朗轻轻回过头,看到了后妈脸上的为难,看到了同时兼有妻子、母亲、后母几个身份同样给她带来的难堪,没有吭声。
楚哲红勉力笑了笑接着说:“其实你爸很关心你,一念叨起来就把责任归咎到自己身上,虽然他怕我多心没告诉我,可我知道他悄悄去看过你几次,上次见过你之后他才告诉我,他一直埋怨自己不该话说得那么重……你毕业都快三年了,你爸说在超市见过你当搬运工,见过你和程洋下乡卖书,见过你带着罗少刚几个人送饮料……要是我没嫁到你们家,说不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爸说他没尽到当爸的责任,看着你吃苦受累……其实在他心里,分量最重的不是我,也不是英子,而是你,这个小书房他一点儿都没动过,我想,他是等着有一天你回来住……”
不经意的一声抽泣打断了此时的宁静,是帅朗,抹了把脸,徜徉在这份迟来的亲情中,没来由地感动到哽咽,诸多积下的怨念,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哽咽了一声,帅朗捂着脸,伏着头,默不作声地消灭着不争气流出来的泪水。
“回来吧……不管你承认不承认,这里都是你的家……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他总是你爸,其实你们父子俩很相像,性格都是这么犟,都不愿意说一句软话……”楚哲红轻声说道。
“楚阿姨……谢谢你说这些。”过了这么久,帅朗第一次称呼了她,第一次如此客气地称呼了她,回头看着楚哲红,舒了口气说,“既然你知道我和我爸脾气像,那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回来的……换作是我爸,他也不会。以前我印象中的老爸脾气粗暴,抽烟、酗酒,生气了就揍我,这满屋子扔的都是酒瓶烟头。自从有了你,他才变了,脸上有了笑容,也不那么一天到晚醉醺醺的了,现在这家才像个家了,他有你、有英子,人显得多年轻……这么幸福的一个家,谁忍心破坏呢……”
“帅朗,我们不是虚情假意,这次他是真心想让你回家……”楚哲红微微感动了,不迭地辩白道。
“真不用了……我会常回来看看的,再说也不能拴家里哪儿也不去吧?真的不用了,人总要有自己的生活的,我爸找到了,我替他高兴……有一天我也会找到的,你们也会替我高兴的……”帅朗勉力笑了笑,不过给了一个很坚决的眼神。
楚哲红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看帅朗端坐着在想着什么,轻轻掩上了门,不再打扰他了。
过了很久,帅世才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家了,进门被老婆拉着耳语了良久,才上前敲着门。父子俩,在这间小小的书房里,谈了好久……
“哎,方姐……这都等俩小时了,再等天就黑了啊……”木堂维看看铁西路口的方向,又追问了一次。
此时方卉婷正拿着笔记本电脑翻阅着乘警大队提供的内部电子资料,纷杂的信息让她一时理不清头绪,估计是沉浸在案情的扑朔迷离里了,根本没听到木堂维的话。小木提高了声音说:“嗨,方姐,天快黑了啊,人家父子俩见面肯定得住一宿嘛,咱们在这儿傻等什么。”
“放心吧,绝对不会过夜……”方卉婷抬眼,肯定地说。
这地方是27路公车的始发站,不远就是进铁西家属院的路口,要走肯定就是从这儿走。小木不大相信地问:“咱们不能这么等呀,他老爸要是开车送儿呢?”
“不会,帅朗不会让他爸送。”方卉婷说。
“咦,这么肯定……这爷俩都让你猜着啦?”木堂维诧异了,呵呵笑道。
“这是基于他们性格的判断啊,帅朗肯定接受不了后妈、后妈女儿和亲生父亲组成的家庭,以他独立的性格不会回来。你看中午吃饭都那么尴尬,你说他要是住家里,进来出去低头抬头都得见面,那会更尴尬……老帅肯定想儿子,这没错,但是仅限于想从某些方面补偿给儿子,真要在儿子和新家之间做选择,我估计他倾向于后者。他们能走到一起,也是他看到儿子已经很独立了,很放心了。所以,他们仅仅是感情上的维系,生活不到一块儿……”方卉婷有几分得意地讲着对于这对父子心理的判断,其实里面还得加上那么一点点私心,她还想见见帅朗,总觉得这个另类的人不像自己认识的任何一位男人。
“有道理……”小木点点头认可,不过问题又来了,“那么方姐,咱们这巴巴等着给人当司机又为哪一出呀?”
“童副政委不交代了吗,搞好和兄弟单位的关系,你看下午帅世才多上心,历年来他收集的诈骗案相关资料,铁路乘警侦破的诈骗案例,不都说了,只要咱们需要,他是全力支持……要是没给人家儿扯这回事,人家能这么上心吗?今天可是五一,你去其他单位试试,能有个值班的招待你就不错了……”方卉婷找了个绝好的理由。这一听小木释然了,公事中夹杂着私情,倒是人之常情,下午和老帅待了两小时,确实受益匪浅,光那本乘警内部选编的骗术大全就够琢磨一阵子,这些东西对于其他人没用,可对于专攻诈骗类案件的警察,那可真是开眼得很。
等着,又等了好大一会儿,小木终于看到街口拐角方向迈步而来的帅朗,回头诧异地一瞪方卉婷,奇也怪哉了,真把这爷俩猜透了。方卉婷得意地笑笑,那样子像在说,服气了吧?
开着车,鸣着笛,警车慢慢地开到了路边。帅朗站定了,一看还是这两位,笑了笑走上前来,小木放下车玻璃喊道:“哎,回不回,捎上你。”
“你们怎么还没走?”帅朗奇怪地问。
“噢……研究案情呢,忘了时间了……”小木编了一句。开了车后门,帅朗钻了进去,小木刚要问句什么,帅朗手一指,立马盯着小木威胁道:“你再关心我后妈的事,我跟你急啊……”
“谁关心了,你瞎扯……”小木笑了笑,不说把后妈当成帅朗姐姐那茬了,一关车门,点火起步。方卉婷回头看时,微微讶异了一下,原本想着帅朗会失魂落魄或者一脸彷徨出来,不料此时看帅朗脸上淡淡的喜色,似乎还很高兴,不知道这爷俩怎么谈的。一讶异这话就咽嘴里了,她没吭声,帅朗的兴致可好了,凑上来说道:“方姐,谢谢你们。”
“别客气,不骂我们就行了。”小木接了句。
“不会,我对你们,对警察同志充满了感激之情。”帅朗夸张地来了句,小木一笑,方卉婷诧异地一扭脸,帅朗一笑,扮着知恩图报的样子很郑重地说道,“为了表达我对你们的感激之情,我告诉你们一个重大案情怎么样?”
案情?方卉婷回头白了一眼,没理会帅朗,这货向来夸大其词,上次举报传销窝点那是一波三折,直到现在方卉婷还怀疑,帅朗的举报是别有用心。小木呢,一听案情开玩笑道:“哥哎,别再整个什么男A女B诈骗特殊服务啊,那不归我们管。”
“你们怎么不相信群众呢?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们来自群众,一切要依靠群众,警民鱼水情深你们都不懂,怎么当好警察。今天我是见到我爸了,心情格外好,给你们说说,平时你们就是花钱,我都未必想说……真不想听算了啊。”帅朗大言不惭地说。
“我不想听,方姐,你想听不?”小木问。
“我也不想听……呵呵。”方卉婷把玩着电脑,笑道。
“是不是呀?”帅朗得意了,很无所谓地说,“连四月发生在中州的电信诈骗案前沿案情你们也不想听?”
“吹吧,在你爸那儿听到些什么,逗我们玩。”小木说。
“你要能知道那个案情,就不用我们大老远来请教你爸了,现在不过还是外围排查。”方卉婷搭了句腔,没重视。
“我知道是一伙骑电动的飞车队取的钱,对不对?我还知道诈骗得逞之后,钱被分流到几十个不同的银行卡里,案发地不在中州,不过取钱地在中州,对不对?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带头的好像叫什么邦,姓什么梁……靠这手段半年就发家了,弄了一千多万……本来想帮你破破案子,你们不想听,算了……”
“嘎”一个急刹车,帅朗差点儿撞到前座上了。几句话惊得木堂维和方卉婷目瞪口呆,俩人回头,一人挟着帅朗一条胳膊,几乎像挟着嫌疑人一般,大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惊喜。
木堂维和方卉婷一个紧张兮兮,一个惊讶无比,俩人一手拽一只胳膊把帅朗卡在前座俩座位之间。帅朗知道自己料中了,可没料到的是这俩人反应这么强烈,刚看了方卉婷一眼,方卉婷像审嫌疑人一般催道:“看什么看?快说,往下说……”
“我说完了。”帅朗无辜地看了方卉婷一眼,回头瞪着小木,“嗨、嗨,放手,美女揪我可以原谅,你揪着我不放算怎么回事?”
小木这下子才省得失态了,蓦地放开了帅朗,这边又一侧头,方卉婷也放了手,俩人互视了一眼,都一般心思,案发地不在中州、取钱地在中州、钱被分流到几十个不同的银行卡里再加上骑电单车的嫌疑人取走了钱……这些细节就连帅世才也不知道,肯定不是从他父亲那儿知道的,俩人被这突来的消息吓住了,特别是骑电单车嫌疑人取钱一事,只有工作组核心人员才掌握这个不久前排查到的情况,能说出这个来,恐怕是重大知情人无疑了。
两个人又是不约而同回头,眼神严肃、复杂地看着帅朗,帅朗也紧张了,赶紧辩了句:“我说完了啊,就这么几下……别这么看着我呀,多瘆人呀。”
“你要是说不清,信不信我把你当嫌疑人抓回去?”小木威胁了一句。方卉婷倒是客气了几分,很正色地说:“帅朗,这事关系重大,千万别隐瞒。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呀。”帅朗道。
“猜的?”方卉婷提高了声调,疑问、诧异、不相信都有。
“就是猜的……电话诈骗异地取款这是通行手法,躲避追踪方便呗,再说就警察的效率,你也赶不过来呀。”
“那骑电单车呢?猜的?”小木问。
“对呀,干这活儿开着车吧成本太大,费时太久;租车吧容易暴露目标,几个地方同时下手,得有个交通工具。中州最多最方便的是什么,当然是电单车喽,现在送邮包、快递、外卖,不都是电动自行车吗?这些人肯定就是雇的马仔呗,不骑电动开大奔呀?”
“这……”方卉婷给问住了,似乎很有道理,电单车在本省是一个大产业,禁行摩托车后,遍地都是电动自行车,这正是本案为难的地方之一。一思忖,看着帅朗问题又来了:“不对,你刚才说什么梁什么帮,是谁?”
“我也不知道,道听途说这人发家了,好像搞过无线电……你们一查不就知道了,怀疑我呀?可以呀,我这两天正没地方去,你们要有闲工夫,干脆把我带回去再审审。”
帅朗看方卉婷置疑的眼神,心里又有点不悦了,很不客气地来了句,干脆破罐破摔了。
这一破摔,可把小木和方卉婷难住了,总不能专程调解人家父子关系,回头又把人家儿子再拘回去吧。再说,就凭胡扯两句就说人家有嫌疑,这也忒牵强了,小木此时有点后悔不该危言恫吓了,身后坐着的这位明显是个吓不住的主儿。
帅朗倒无所谓,此时在回忆着和桑雅的相处,好像桑雅说过,只有自己知道她的真名;好像桑雅也说过,一直在追她的就是这个梁根邦,俩人同道结怨,恐怕不会那么善了;话说爱屋及乌,那就更有恨屋及乌了,要是把梁根邦捅到警察这儿,没准儿……没准儿会有机会再见佳人一面……即便就不为见着面,只要这个仇家进去,那桑雅岂不是更多了几分安全!
思想又陷入那份炽热的思念之中,眼前是娉娉婷婷的玉人、是新浴解衣的玉人、是喁喁缠绵的玉人……帅朗叹着气,其实他很想通过俩警察查查桑雅这个名字,查查她的生活轨迹,可是他绝对不敢。
“帅朗……帅朗……”方卉婷连叫几声,看帅朗发臆症还以为帅朗因为俩人出言不逊生气了,等帅朗回过神来,这才诚恳地说,“你知道的肯定不止这些,为什么不能跟我们说说……以前咱们的合作基础应该不错吧?”
“对对……帅朗,说说,刚才对不起啊,我一时情急……你不会介意的,咱们哥们儿不是?”小木也套着近乎。
“早干什么去了,来的路上就告诉你们,我能帮上你们,你们不信,要不何至于这么低三下四求我?那好,想知道没问题,把详细经过告诉我,我告诉你们怎么抓这伙人。”帅朗不以为然道。
“啊?让我们把保密案情告诉你?”小木大跌眼镜了,诧异了句,又看看方卉婷,方卉婷也为难了,这是违反纪律的,自然要踌躇了。帅朗一看俩人不听指挥,掏着口袋,叼了支烟,点上,慢条斯理地看着二人不屑地说:“不说拉倒,一点儿诚意都没有……你们没说我都猜到这份上了,你们真觉得我还稀罕听什么诈骗案情。”
将了一军,这么跩,把小木和方卉婷的好奇心都勾起来了,俩人眼神交流着,半晌方卉婷咬咬牙一摆手,示意小木说话。小木整整警容,故作放松姿态道:“其实也没什么,反正我们也是外围,知道不了很核心的内容……四月十日,也就是二十天前的晚上,邻省大同市发生了一起诈骗案,嫌疑人冒充公安机关,骗受害人把账面资金划转到指定账户备查,结果资金一到,被嫌疑人分流到几十个不同的账户里,在两个多小时后被提取一空,取款地是中州市不同的四十几个ATM取款机……就这样,诈骗了一百多万,中州提走的有九十六万……”
小木尽量把细节省略,大致说着案情,不时地看着方卉婷,生怕哪里说漏了嘴,说完了盯着帅朗。帅朗抽了口烟,挠着前额笑着问:“没说完吧?你把细节都省略了。”
“细节你就不必知道了。”方卉婷说,“初步查明,这是境外、境内相互勾结的诈骗案,涉案范围很广,大同、中州、厦门等三四个城市同时动的手,你要再问详细情况,那我只能把你带回队里了。”
“吓唬我是吧,你以为我不敢去呀?其实破这个案子也不难,是不是就是不知道嫌疑人是谁?”帅朗说了句白痴的话。
“是啊,知道嫌疑人是谁,我们还费这劲。”小木被气得剜了帅朗一眼,感觉又被他消遣了。帅朗嘿嘿一笑不介意,方卉婷可按捺不住了,质问道:“帅朗,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别浪费我们时间啊,为这案子,我们几个组五一都没休息。”
“你们得有耐心,不能光有好奇心,还有,不能对知情人这个态度……案情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们的部署,你们相信不?”帅朗道。
“就你……切。”小木严重感觉被消遣了,斥了句。方卉婷摆摆手说:“走走,甭跟他废话,回队里。”
小木一发动车,后头的帅朗自言自语上了,对着两个失去信心和耐心的人白活道:“你们现在的部署有三。第一,追查电话的来源,这个应该是VIOP网络电话吧,否则他们没法通过电话让受害人相信……不过这些端口只要掏钱都能租用到,和短信诈骗一样,根本没法查……”
车刚点火,蓦地又灭了,这一惊一乍搞得小木心里忽上忽下,一听VIOP网络电话这个细节,又看着方卉婷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他不知道吧,他句句敲要害,说他知道吧,正经问又开始东拉西扯。
反应不强烈,帅朗继续说道:“第二步,你们肯定要排查取款的嫌疑人,我想他们肯定作了必要的防护,捂着脸、蒙个面,谁也没治,即便抓到一个半个,肯定是替死鬼,连谁雇的他们都不知道……”
没错,是这样,方卉婷心里微微一动,俩人保持着不动的姿势,现在知道和帅朗的谈话方式,那就是别显得太急切,你一急,他就不急了。
反应好像还不够强烈,帅朗继续扮演着公安机关指挥员的身份很铿锵地说:“同志们,还有第三步,调动警力,对嫌疑人取款涉案的银行卡进行彻查,不放过任何疑点……对不对?甭问我怎么知道的啊,你们也就这两三招,告诉你们,不管用,那几十张卡累死你们也查不到嫌疑人……”
木堂维蓦地回头瞪着帅朗,无语了,光眼珠子动,上上下下打量着帅朗。方卉婷也扭过头来,美目眨着,同样以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帅朗,不是要这么打量,而是这货猜出来的三个部署,正是工作组卢副局长、童副政委研究后的部署,至于效果嘛,不知道究竟管不管用,起码方卉婷知道现在还没有什么大的突破。
“看二位的表情,我好像猜对了啊……呵呵。”帅朗没心没肺地笑道。
“帅朗……”方卉婷无奈地叹了口气,和小木交换了一下眼神,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吧?对呀,没错,非常正确,你能当工作组组长了,不过我怎么觉得,你是纸上谈兵呀?”
“不要激我,哥很淡定,根本不上这当……你们要想听,细节告诉我,我帮你们分析分析,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呢。你们要不想听,得,开车,走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帅朗摆着手,无所谓了。
将人的反被将住了,小木惊诧于帅朗这段分析,恨不得把一大堆资料摆给帅朗讨论讨论。有道是理不辩不明,说不定混迹于城市的帅朗还真能说出些什么来,不过自己当不了这个家,侧头再看方卉婷,方卉婷想了良久,干脆把电脑往后一递:“你看吧,反正现在一个嫌疑人也没抓着……”
“好,别打扰我……开车回市里,晚上饭不管你们俩谁请请啊……”
帅朗乐了,拿着小电脑,捎带着提醒了晚饭,方卉婷被噎得气结,小木驾着车,叹了口气,驱车往市里返……
电脑里是个支离破碎的数据簇,四枚指纹样本,疑似是嫌疑人的;一堆蒙面的监控照片,本身就模糊,即便调清去马赛克也看不清楚,粗略罗列出来的只有身高和体型数据,这个对于客流量这么大的中州恐怕缘木求鱼,甭指望通过这东西能比对出来;还有两份案情通报,貌似各外勤组的工作日志,这东西倒引起了帅朗的兴趣,细细地看上了……
小木驾车的时候几次往后瞥,几次想吭声都压回去了,那堆乱七八糟看得人头疼的东西,真不知道帅朗怎么会这么起劲,几次看到帅朗出神地凝视,摇头不语了。方卉婷是同样的心思,瞟到帅朗如此郑重和严肃地梳理电脑里的资料,甚至产生了这是一位同行队友的错觉,那份冷静、那份专注,根本不像他所表现的不学无术,不过让方卉婷觉得遗憾的是,他没有子承父业,否则那样两个人可真成同行了。
那么这份遗憾又来自哪里呢?方卉婷忽然觉得自己这想法有失理性,似乎心里不知不觉中会以帅朗为标准揣度一下,要是正式交往上这么一位男友会怎么样?揣度的结果是,实在不怎么样,现代女人的择偶无非是年少、多金、有背景,三者兼有或者最起码也占一头半头。可帅朗呢,连个正式工作都没有,好听点儿叫失业青年,不好听的就叫无业游民,真交往这么一位男友,恐怕拉不到家长面前,更拉不到朋友面前。
对了,我怎么胡思乱想这些,方卉婷握握拳,左手掐了右手一把,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当她再一次用理性的思维来分析自己泛起的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时,又一次下意识地瞟了帅朗一眼,和前次见面相比,似乎帅了几分,穿着也上档次体面多了,说不清自己是被对方吸引住了,还是因为有了那一次猝然的肢体接触而产生的好感。心理学上讲,在某种特定的氛围和条件下,异性之间可能情不自禁发生亲密关系,方卉婷只觉得那天晚上,是因为刺激、因为冲动、因为那种很异样的感觉,两个人才发生了那么一个吻,一个很另类、让她很回味的吻。
对呀,不就是一个吻吗?还不至于成为喜欢和爱上他的理由吧?方卉婷终于压抑住了自己的臆想,轻吁了一口气,努力不再去想了。冲动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要是无视这个男人离自己憧憬中的白马王子相差如此之远,那就不能理解了……
车进市区了,夏天天黑得晚,看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车驶进了中原路,还没见后面的帅朗有所反应,小木问方卉婷先去吃饭还是先归队。不料方卉婷没吭声,后面的帅朗来劲了,凑上来说:“吃饭,吃饭……我饿了,中午都不知道吃了什么。”
想起那尴尬的一幕,方卉婷出声笑了笑,不过没答应,接过电脑说了句:“别想好事啊,知道什么说说,我看够不够我们请你一顿。”
“这个……这个骗局貌似很完美对吧?组织地、案发地、取款地都不在同一地儿,嫌疑人没名没姓没有踪迹可寻,对吧?但凡这种案子,发愁的就是找不到线索和突破口,对吧?”帅朗很老成地说。
“大哥,这还用你说呀?要有线索有突破口,谁还跟你废这嘴皮子。”小木不悦地说。
“其他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个案子的突破口在哪儿,采用不采用就是你们的事了。”帅朗道。
“在哪儿?”俩警察异口同声问道。
“银行卡上。”帅朗道。
“啊……”俩人几乎是同时泄气了。方卉婷“啪”的一声合上电脑,很失望地说:“你就这两下呀,还真高看你了……知道不知道现在多少人在排查这些涉案的银行卡,经侦和刑侦出了四个组,分赴三门峡、鹤壁等四市彻查七家银行的监控记录,即便查出来,涉及的究竟是什么人、是不是能指向嫌疑人,还得两说。”
“对呀,问题就在这儿……”帅朗凑上来,提高了声音解释道,“你要是骗子,你至于笨到专程找人分赴几地儿办银行卡的水平?钱没骗着,累都累死了……再说办卡总不能蒙面吧,既然有监控,肯定就不会是嫌疑人。”
“对呀,这不可能是骗子去办的卡,应该是无关的人,既然敢用,就不怕我们查。”方卉婷抓到疑点了,讶异了句。
“那也不对呀,卡怎么统一到骗子手上了。”小木置疑道。
“问题就在这儿,这里面有个中间人,向下联系收卡,向上可以给骗子团伙提供借记卡……不但这个有中间人,在选择目标上应该也有中间人,要不那电话怎么一来一个准儿,你案卷上记载的四个类似案件,涉案金额都有上百万,骗子怎么知道这人账户里这么有钱,怎么就没人给穷光蛋打电话说公安要查他的账户……”帅朗挑着线索。
“对呀,这是有知情人提供消息。”小木恍然大悟了。
“怎么查?”方卉婷直入正题。
“这个很简单,卡贩子不多,你揪住一个基本上就能知道中州这行里的其他人,这种人是介于黑白之间的人物,其实就是混口饭吃。我估计嫌疑人需要的卡量这么大,肯定会通过卡贩子联系要这种用于作案的借记卡……而这种借记卡的来源,基本都是从人群聚集的地方收回来的,比如民工群体、学生群体、还有单位统一定卡,现在卡太混乱,你还真不知道谁拿着你的身份证办的卡就去作案了……”
“对、对、对……三组不是查到了,有几张是用学生证办的?还有人做这生意?”
“当然有了,办张空卡不掏钱,空卡能卖二三十块钱,搁谁谁不干?你到工地一吆喝,有人敢办十几张卖给你……这年头只要有需求,就有销售……现在市面上经常有人收空卡,见识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