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意义上的原子学说早在两千多年前就产生了。建立在科学实验和逻辑推导基础上的近代原子学说,则是英国科学家道尔顿于纪元一八〇三至一八〇八年间确立的。一八九五年伦琴发现X线,一八九六年贝克勒尔发现铀射线,一九〇二年索第和卢瑟福提出元素衰变学说,使原子学说有了突破性发展。一九〇五年九月爱因斯坦提出“质能相当原理”,奠定了原子核物理学和粒子物理学的理论基础,揭示了原子核内部蕴藏着的巨大能量,“原子能”概念最初即由此而生……
当然,“原子能”这个说法不准确。蕴藏着巨大能量的不是“原子”,而是原子“核”;因此,正确的说法不是“原子能”,而是“核能”。但关键不在字面,而在很多科学家、特别是大科学家的“看法”。爱因斯坦本人就说过,原子能不可能被释放出来。卢瑟福甚至在英国皇家学会一九三三年年会上痛斥大规模获得原子能的说法是“胡说八道”。一九三八年十二月发现核裂变并因此在后来荣膺诺贝尔奖的德国科学家哈恩认为,核裂变不具有实用性,因为“这是违背上帝意志的”。一九二二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原子核物理学大师、丹麦皇家科学院院长玻尔直到一九三九年初还宣称,他可以“根据十五条有力的结论”证明核裂变不可能被实际应用……
当然,也有很多人持相反观点。
一九三二年二月刚发现中子,一九三三年十月匈牙利物理学家西拉德便指出:只要能找到一种元素,它的原子核在遭受一个中子轰击发生裂变时发射出另外两个中子,就能实现“链式反应”,释放巨大的原子能。一九三五年,西拉德已经预见到原子核研究具有“危险后果”;还是这位西拉德,一九三九年在一封信中指出可能“制造出对人类有极大威胁的原子弹”……
奥姆霍斯博士知道,丁洁琼一直是支持西拉德观点的,跟西拉德本人也是好朋友。这位年轻的女科学家,一九三四年秋天刚到美国就盯上了中子研究,一九三九年春天刚到伯克利又盯上了铀研究。现在可以看清楚了:她一直在寻找可以释放原子能的元素和手段……
奥姆大部分时间精力都泡在“U委员会”,但仍然经常与琼会面——有时在办公室、实验室或会议室,有时在琼家里即暗红色小楼中,有时在一起外出参加学术会议的汽车、火车上。会面时,他经常就实验设计或理论推算方面的种种问题征询琼的意见。所有这些问题都跟原子弹研制有关,但双方心照不宣。“U委员会”的存在和运转,是合众国的最高国家机密!
能引起“链式反应”的元素是什么?科学家们在周期表里挨个找。意大利科学家费米用一系列重金属元素做试验。一九三四年秋,他在罗马的实验室里首先用中子做“炮弹”轰击铀核,没有取得预期效果。但是,一九三八年十二月,德国科学家哈恩和施特拉斯曼在柏林“威廉皇帝化学研究所”按照迈特纳建议的方式进行用中子做“炮弹”轰击铀核,却有了重大发现……
奥地利女物理学家迈待纳是犹太人。奥地利被希特勒吞并后,她被迫逃出德国,到了瑞典。她在一九三九年一月对哈恩和施特拉斯曼的发现作出解释:铀核分裂成了两大碎块,“核裂变”实现了!她的侄子、物理学家弗里什立刻动手做实验,在电离室中发现了铀核裂变产生的碎块引发的强烈脉冲,证明这种分裂确实释放出巨大的能量——这就是“原子能”!
希特勒的灭犹政策迫使一大批优秀科学家逃出德国,其中包括九位诺贝尔奖获得者。他们最后都到了美国,在那里被奉为“国宝”。一九三九年三月,政府代表与五位著名科学家举行会见,了解原子核物理学研究对美国的利害时,奥姆霍斯博士是五人之中惟一的非犹太血统科学家。他们警告:如果希特勒抢先造出原子弹,那将是全人类的灾难!
于是,西拉德在一九三九年八月二日起草了一封后来被称为“二十世纪最重要的信”,交爱因斯坦签名后由白宫顾问萨克斯于十月十一日面呈罗斯福总统。信件指出:“铀元素在最近的将来可能转变为一种重要的新能源”,“一种新型的威力极大的炸弹可以由此制造出来”;还指出希特勒的铀研究与“美国的铀研究”相同,而这很可能意味着法西斯德国企图“先发制人”……爱因斯坦在签名之前这么说了一句:“这将是有史以来人类第一次利用不是来自太阳的能源。”
鉴于爱因斯坦的盛名和信件内容的特殊性,罗斯福警觉起来。一个相关机构随即成立,即所谓“U委员会”,它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内容,是掌握作为原子弹原料的铀矿资源。
铀矿分布在世界各地。在捷克、美国、加拿大、南非和印度西海岸都找到了铀矿,但品位最高的铀矿却在比利时的非洲殖民地刚果。这是一种金光闪烁的黑石块,透着碧绿,手选后的矿石氧化铀平均含量超过百分之六十五,而美国和加拿大的矿石则只有千分之二,南非的甚至只有万分之三……
德国已经占领了比利时,又伙同墨索里尼占领了北非一些国家,离刚果已经很近。美国采取果断措施,于一九四一年十月将一千二百五十多吨刚果铀矿石分装在两千只铁桶中运到纽约斯塔腾岛;一九四二年三月,又将这批矿石转移到国家黄金储备重地诺克斯堡国库。美国为购买这堆“石头”耗资达三千七百五十万美元……
“你看,琼,铀矿石本来一钱不值,它的全部价值只是共生在里面的那点镭的价值。”奥姆深深舒一口气,感叹道:“居里夫人当年发现镭,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可镭有什么用呢?不错,它放射性强,是铀的一百万倍,说是可以用来治疗癌症;然而,就是这放射性使居里夫人和她那实验室的好多人患上癌症,死于非命。哦,还可以做钟表仪器上的发光涂料,如此而已——是哈恩这家伙,使铀成了无价之宝!”
丁洁琼端坐在一张松软的单人沙发上。她身旁花架上那盆兰花养护得很好,朝四面八方伸出十几根茎,每根茎上有十来个浅黄绿色花朵,花瓣和花萼上撒满紫红色斑点。奥姆听琼说了,这是一盆“建兰”,它跟其他品种的兰不一样,它开放的时间不是春天而是盛夏,它发出的不是淡香而是浓香。所以,奥姆刚跨进这间客厅便使劲地嗅,贪婪地嗅,直到觉得嗅够了才落座……
琼一直静静地倾听,听任奥姆海阔天空;她很少插话,偶尔起身往茶杯中续水。现在,她终于抬腕看看手表,打断对方:“谢谢你,奥姆,你谈了这么多,使我长了很多见识。我们谈得真愉快,就像每次交谈一样。”说着,她微微一笑:“不过,已经谈了三个半小时,你却一直没有触及主题。”
“主题?”
“就是说,你今天来我家的目的。”
“琼,为什么一定要有目的呢?我常来看你,喜欢跟你聊天。”奥姆忽然变得口吃起来,“就像剑桥大学的‘下午茶’:教授们喝茶,吃点心,交谈,热烈争论,很多有意义的思想碰撞,天才的灵感,划时代的发现,往往是这样来的。”
“不,奥姆,现在不是喝‘下午茶’的时候;即使在剑桥也不行,因为德国的飞机和飞弹天天在袭击大伦敦和英格兰。”琼微笑着摇摇头,“我觉察到你有话要说,却一直不说出来。我知道你这不是为了求婚——否则,你会勇敢得多的。”
“唉,琼,你总是如此聪明、敏感而准确!”奥姆想了想,不禁也笑了,而且也摇摇头,“是的,我今天来你家有个目的,不,应该说是使命,非常重要的使命——”
“说吧!奥姆,你是我最尊敬的老师和朋友。”琼专注地望着奥姆霍斯博士,“如果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将深感庆幸。”
“谢谢你,琼!是这样的,”奥姆略事斟酌了一下词句,语气郑重,“我想请你出山。”
“为研制原子弹?”
“当然。”
“相关的理论和技术问题你曾多次咨询,我都无保留地提供了意见。”
“不,我希望你直接参加到‘曼哈顿工程’中来。”
“不叫‘U委员会’了?”
“是的,要大动刀兵了!”
“怎么个‘直接参加’?”
“就是说,列入‘工程’编制,在‘工程’安排的地方上班和领薪金,服从那里的安排和调遣,直至原子弹研制成功并炸在希特勒头顶上!”
“‘曼哈顿’,我必须住到纽约去了?”
曼哈顿是美国东部哈德孙河河口段东岸和东河之间一座长形岩岛,面积五十七平方公里,为纽约市发轫点。极其繁华,与市区其他部分有地下铁道、桥梁和轮渡相通,电信、文化出版和商业都非常发达,南端的华尔街是国际金融贸易中心,世界闻名……
“不,不是‘曼哈顿’,而是‘曼哈顿工程’。它是个代号。因为‘曼哈顿’是个众所周知的地名,比稀奇古怪的名目好,不容易引起敌人的瞀惕。工程非常庞大,参加者可能将达几十万人,动用几十亿美元,运用今天世界上最尖端的科学和最先进的技术,参与的大学、研究所、军队和企业,所涉及的能源配置以及行政区域将遍布全国甚至远及海外。但我想不会把任何一个项目摆在纽约。”
“嗬,‘曼哈顿工程’……”丁洁琼带着玩味的口气。
“这代号是佩里将军取定的。”
“佩里将军?”
“哦,亚伦·佩里,早年毕业于西点军校,原是陆军工程兵上校,很能干,成功地主持过很多重大军事工程,一年经手几十亿美元。他最大的优势是擅长看人和用人……”
“所以他就看中了书呆子奥姆霍斯博士。”
“他怎么看中那个书呆子的我不知道,”奥姆笑起来,“但我知道陆军部是因此看中他的——让他负责整个‘曼哈顿工程’,并因此晋升为一星将军。”
丁洁琼沉默了一下:“你向他提到了我?”
“是的。我负责推荐科学家。”奥姆点头,“都是诺贝尔奖获得者和第一流科学家,必须是在原子弹研制的理论、实验和生产三个领域不可或缺的,最突出、最优秀、最富有潜力和创见的物理学家、化学家和工程师。”
丁洁琼又沉默了一会儿:“你怎么会想到我呢,奥姆?”
“我当然会想到你!”奥姆喊道,“琼,在整个北美,我是最了解你的人。”
“欲速则不达”是俗话,也是规律——但战争时期则不是这样。从“U委员会”到“曼哈顿工程”,都是为了抢快,抢先,抢在敌人前面,在法西斯德国用原子弹来对付我们之前造出我们的原子弹来,用它打击和毁灭希特勒!但是,怎么“抢”呀?核分裂虽已被证实,原子弹却仍然只是个“理论”;理论有一大堆,经过实证的却太少;为了抢速度,大工业生产所必需的试验阶段多数都得省略;成功之路从理论(又是“理论”!)上说有好多条,但可能任何一条都通不到“长安”……
略举一例:原子弹用的“炸药”是铀,但铀的生产谈何容易!按目前技术月产量只能以微克或毫克计——如果这样,则连续生产十几年、几十年也未必够造一颗原子弹。而且,不能以微克或毫克计,以什么计呢,克,还是千克?参加“曼哈顿工程”的科学家们,包括其中的“诺贝尔奖获得者和第一流科学家”,连一颗原子弹需用多少铀,用的究竟应该是金属铀还是浓缩铀都不知道;如果是浓缩铀,也不知道其应有的浓缩度。关键是一颗原子弹最低的铀用量亦即所谓“临界质量”。不错,对这个问题,实验物理学家们有实验,理论物理学家们有计算,实验报告和计算表多达几十份,其计算结果也相差几十倍!
“曼哈顿工程”需要雄厚的经济实力,需要强大的工业,需要发达的科学技术,需要优越的组织策划……但最需要的是人才!奥姆受命推荐科学家并提出名单,他当然地想到了琼。在他眼里,琼是东方女性的典范。琼喜欢体育活动,擅长游泳、羽毛球和网球,但最经常的锻炼方式是躲在家中独自练习舞蹈和体操。琼尽管口才很好,却很少上讲坛,总是从事实验室工作;在帕萨迪纳时如此,到伯克利后仍然如此。奥姆和卡蒙都说:“你别把弗雷格的话当真!”她却总是笑而不答。美国的学术会议很多,几乎每月、每礼拜都有。琼经常参加这类会议,在会场上总是端坐不动,仔细倾听,很少说话。事实上她水平很高,实验设计往往精美绝伦,出人意料;理论见解独到,逻辑思维堪称超群轶伦……
奥姆经常来看琼。即使在他参加“U委员会”后异常忙碌的这段时日,也是如此。他知道,到琼这儿来聊天,跟琼一起品茶,吃点心,交谈,热烈争论,往往能迸发出灵感的火花,预示着理论或技术领域某些重大突破。譬如,琼是从事反应堆研究的科学家之一,但别人考虑的只是用反应堆获取能量,琼却考虑到用它“激活”元素,使之获得放射性,从而源源不绝地大规模生产放射性同位素,供工业和医学之需。人类第一颗原子弹连影子也还没有呢,琼却想到了原子弹在地下爆炸时产生的高温高压能使石墨变成金刚石——她甚至一面饮茶一面就当场用计算尺和纸笔计算出了,反应堆生产的放射性同位素价值超过了反应堆的建造和运转费用,地下原子弹爆炸所产金刚石的价值超过原子弹试验本身费用……
还真有点像剑桥大学的“下午茶”。不过参与者不是一群教授,而是只有两个人。从前谈的多是相对论、引力理论、量子力学和基本粒子,近来谈的则多是反应堆、加速器、铀的分离法或原子弹爆炸的“当量”;今天,则还第一次谈到佩里将军,谈到“曼哈顿工程”……
“告诉我,奥姆,”现在,琼平静地问:“你到底希望我怎么做呢?”
“我刚才说了,希望你直接参加到‘曼哈顿工程’中来。”
“这一点我已经听清楚了!我不明白的是,要做到这一点,应该履行哪些手续?”
“琼,这样说吧,哦,你能否履行这样一个手续,加入美籍的手续……”奥姆吞吞吐吐,“这不仅是佩里将军的意思,也是我的的意思,不,还不止是他和我的意思,而是战时法律的规定……”
“多年之前,你就这样建议过我,要我申请加入美国国籍。”女科学家凝视着自己的老师和朋友,“你记得我当时的态度吗?”
“你,琼,你拒绝了。”
“我什么时候表示过可能改变过这个态度吗?”
“没,没有。”
“既然如此,你作为整个北美最了解我的人,为什么这样不尊重我的人格和意愿呢?”
“你听我说,琼,”奥姆直搓双手,“这次,这次跟以往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
“这次是为了二战的胜利,为了彻底打败法西斯——这是人类最神圣的事业……”
丁洁琼打断对方的话头:“赫尔现在哪里?”
“在,在,在中国。”
“是的,他在中国。”女科学家表情严肃,一字一顿:“所以他知道,你我也知道,全世界都知道,多少年来,千百万中国军民怎样为抗击日寇而浴血奋战,前仆后继,付出了何等惨烈的代价和牺牲——你们为什么不要求他们先加入美籍,再赐予他们为二战的胜利,为彻底打败法西斯,为人类最神圣的事业而奋斗的权利呢?”
“琼,不要误会!你应该能理解‘曼哈顿工程’的特殊性质。它是在美国本土进行的,是绝密的,必须加强安全审查。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面临这种情况都不会例外。按照战时法律规定,必须拥有美国或英国国籍,才能参加这个‘工程’。英国政府正是按照这个规定,派来几十位科学家……”
“如果有朝一日事实证明了,叛徒和间谍正是美国人和英国人呢?”
“这种可能性极小,而且这是另外一回事……”奥姆吞吞吐吐,良久,他忽然问,“琼,你,哦,你不是非常尊敬爱因斯坦吗?”
“这跟我们现在谈的有什么关系吗?”
“爱因斯坦是一九四〇年加入美籍的——即使是他这样的伟人,也还是按照美国的移民法和归化法,在住够年头之后才取得美国国籍的。”
“住够年头,”丁洁琼直视对方,“多少年头?”
“五,五年。是的,五年以上……”
“住够年头之后呢?”
“提出申请,经审查批准,在地方法院履行宣誓效忠手续……”
“效忠,效忠于谁?”
“当然是美利坚合众国。”
丁洁琼冷冷地望着奥姆,不说话。
“还有,比方说费米,”奥姆深深看了一眼琼,“他不是犹太人,但他妻子劳拉是犹太人。希特勒在一九三六年下令禁止德国公民领取诺贝尔奖,不过墨索里尼还没来得及这样做;于是,一九三八年底,费米全家在赴斯德哥尔摩领奖之后不再返回罗马,而是于一九三九年初逃到了美国。你也许不知道吧,费米现在是‘U委员会’和‘曼哈顿工程’的顶梁柱——可即使如此,他至今并未取得美国国籍;而且从法律上说他甚至还是‘敌国侨民’,所以他至今不能拥有望远镜、照相机和短波收音机,出差不能乘飞机,因为总统禁止‘敌侨做任何飞行或升入空中’。每次出差必须提前七天向居住地的美国地方检察官提交一份报告,收到并持有美国地方检察官的批准书后他才能动身……”
“奥姆,”丁洁琼打断对方,“中美是盟国,还是‘敌国’?”
“不,琼,请听我说完,好吗?”奥姆有点气喘,“费米能理解,理解这一切,首先理解美国是个法治国家。他很好地遵守着有关规定。最近他问我,什么时候能取得美国国籍。我算了算,告诉他,得等到一九四四年夏天……”
“别往下说了,奥姆!”女科学家目光如炬,再度打断对方:“我不是爱因斯坦,不是费米——”
奥姆怔怔然望着对方。
“如果你忘记了我的名字,那么,我再说一遍:我叫丁洁琼。”
“琼……”
“对不起,奥姆,我很累。”丁洁琼面色苍白,深陷在沙发中;她用左手支着额头,半闭着的两眼泪花闪烁,喃喃道,“我想单独待一会儿。”
“那,那好,”奥姆忧心忡忡地起身,有点手足失措,“不过,琼,你的脸色不好,我不放心……”
“我送送你,奥姆。”丁洁琼说着,也站起来。
两人默默步出小楼,穿过花园,走出铁栅门。奥姆钻进黑色雪佛兰。丁洁琼回身,顺手打开信箱,取出一叠报纸和一封信。在乳白色的暗淡路灯光下,她瞥瞥信封,蓦然一惊,连连招手喊道:“回来,奥姆,赫尔来信了,赫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