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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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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是一场提前预知的战役,只有脑积水达到一定深度的人才会闷头上,然而猝不及防地遭遇了,却也没有抱头鼠窜的道理。

两军狭路相逢大凡是这样,只要还有一拼之力和勇气,就不会毫无转机。

如果是傅落在这里,她多半会一言不发,直接调兵列阵。

如果是耶西在这里,他可能会吆喝一声:“怕的人回家吃奶,其他的都跟我上,干他奶奶的!”

如果是叶文林在这里,他应该是让众人准备好漂流瓶,然后把他自己最关心的事广而告之:“导弹和棺材费用二部全权报销,大家都放心打吧。”

杨宁:“曲率驱动预热,监控异常电磁波,注意防备对方引力炸弹,各舰舰长与副舰长检查所有人私人通讯设备——注意,我们的第一目标是将敌人引开,第二目标是尽可能多地歼灭敌军有生力量。”

他似乎不着急,只要不是高能炮逼到了眼前,杨宁就仿佛永远都不会着急。

在确认命令传达到每一艘战舰的时候,他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保住我军太空兵力和能杀多少杀多少是我们的长期目标,我请诸位腾出十秒钟的时间,回忆一下当初堡垒被星际海盗团包围时,将军们是怎么做的。”

十秒钟后,他数着秒针般地再次开了口:“回忆完了吗?来吧,这种日子我们要过到死了。”

比起他的父亲,杨宁本人更像是一个政治家,他心理素质极佳,能在最后的时间,掐着最后的秒数把该说的话、该作的秀一一到位,语气节奏无不拿捏精准,简直像是千锤百炼过的一段即兴演讲。

“发挥得这么好,也没什么用。”杨宁独自低头苦笑了一下,知道这一战是不能善了。

杨靖和身上可没有慈祥的优点,或许看见别人家的孩子,他还能自持风度,勉强做到“春天一样温暖”,到了自己儿子这里,就变成“像严冬一样残酷”了。

他从不考虑杨宁的接受能力,仿佛总是觉得儿子跟自己是一脉相承的,是自己的延伸和附庸,因此对待他就像对待自己一样严苛,有时候甚至不怎么把他当人看。

像傅落那样胆敢跟汪仪正呛声、当面背后直呼汪仪正的名字,在杨宁看来,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杨宁不是受虐狂,几十年如一日地生活在这样的重压下,他和杨靖和之间自然没什么温情,大多数时间,他都是靠着憎恨这个位高权重的父亲,逼着自己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的。

此时,他鬼使神差地想起指挥舰陷落前杨靖和的那通电话,恍然大悟,不管生前身后,反正只在那一瞬间,他是杨将军唯一的牵挂了。

这一点牵挂,让杨宁承认,父亲对他是有爱的,可他爱得不止是含蓄,那方式还近乎是晦涩隐蔽的,非得用显微镜才能看清前因后果,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家、在外面都端住自己无可辩驳的权威。

他觉得他父亲……不,他爸,有点可怜。

“大校,发现敌情,坐标已发送。”

杨宁神色不变,好像从未走过神,镇定自若地下令说:“变幻尖刀队形,两翼近程导弹准备,全速,我们从中间冲过去。”

短促而尖锐,就像身无寸甲的绝代剑客手中的那把刀,游走在悬崖峭壁边上。

如今,杨宁毕竟有了这样的底气——他手里的这支队伍,是被数以千计万计的星际海盗活生生地磨练出来的。

“巨舰开道,他们不怕死直接来撞,辽宁号3号舰6号舰准备引力炸弹,给咱客人们端上来尝尝。”

引力炸弹的资料来源于特种部队带回来的珍贵资料,高端通讯技术还在模仿的路上,需要借助地面的硬件设备,引力炸弹却走得更远,而眼下装备的引力炸弹,已经是改良过的第三批了。

“报告,引力炸弹预热完毕,蛋波及我方可能性高达30%,请问是否执行。”

杨宁:“执行——我们准备跃迁!”

空间曲率技术是引力炸弹的克星。

杨宁完美地模仿了联军和他星系舰队第一次短兵相接的时候,赵佑轩带着尖刀长驱直入的那场战役。

他星系的机动性拍马也赶不上二部升级几次的战舰,当场被阵前近距离的引力炸弹搅了个人仰马翻,下一刻,鬼魅般的地球战舰完成了极短的跃迁,最近的A级大舰与敌舰相距不过几十米,几乎是擦肩而过了。

同一时间,高能炮像节庆的礼花一样漫天绽放,掩住短距离精度极高的导弹。

杨宁:“准备二次跃迁。”

一连串的他星系战舰就好像跳贴面的时候被人往怀里揣了一枚手榴弹,炸成了一串万里河山大地红。

杀伤力极大的碎片甚至能撕开近距离的防护罩,连环反应后,整个两支他星系大型战团的阵型竟然散了!

杨宁有些遗憾,因为感觉对手的指挥官不是格拉芙那个老妖怪,虽然很痛快,但打起来不够过瘾——这很可能是他有生以来的最后一战,尽管看似占尽上风,但是杨宁心知肚明,照这样不要命地冲杀下去,他们这支规模有限的舰队很快会耗尽能源和武器装备,所以多少有些不甘心,因为如果不是实力相差太远,对手实在不配跟他对阵。

什么时候能把曲率驱动器技术的能耗问题与经费问题解决了,那就好了。

“各部门报告二次跃迁损伤情况。”

“报告,左翼东海号四艘大舰动力系统均有损伤,少量B级中型舰艇防御外壳擦伤严重,能源泄露情况无法修复,损失小战舰六艘。”

损伤不严重,但是暴露出了曲率驱动器预热慢和中小型舰艇防御系统需要改进的短板。

杨宁拿出了阅读器,记录了下来。

漂流瓶就在他的裤兜里,杨宁的漂流瓶里一分钱也没有——很少有人知道,他是个披着公子哥皮的穷鬼,私下里物质上过得算是清苦的,当年挖空心思弄来的钱都养私兵密谋造反用了。

再者……他现在无妻无子,无亲无故,纵然留下遗产,留给谁……大概也都是冒犯。

他打算等走到最后一步,就把他的阅读器卷成一卷塞进漂流瓶,如果幸运地被自己人捡到,就当做留给全军的遗产,那他这一生可就真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了。

他写完,文档在无人操作的时候自动缩到一边的角落里排好,露出了阅读器上的背景。

众所周知,杨大校和杨将军一样是个十分无趣的人,所有电子产品的主题与背景全都是自动的默认设置,然而不知什么时候,他从来不离手的阅读器背景变成了一张时装广告。

唔……罗宾老师“将军”女装系列的。

和那张广为流传的“扫墓照”不一样,照片上的人虽然在立正敬礼,礼却不怎么端正,好像是她已经准备要把手放下来的那一刻摄影师的抓拍,模特微微颔首,清晰地勾勒出来的眼皮微垂,睫毛盖住一半的目光,含着些……仿佛是有点不好意思的笑意。

清冽得近乎是甜美了。

杨宁目光一凝,继而卷了阅读器,移开了视线,望向指挥中心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坐标。

他发现自己可怜杨将军可怜得有点早,好歹那时候杨靖和还能打个电话,他却第一时间亲手把通讯切断了。

眼下只能在心里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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