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五章赤鲤
弓亚明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电子软屏说：“听你这样的口气，我觉得说到底还是自由意志在作怪，真不明白你们这些年轻女生在想些什么。
你知道吗，我本来打算把我妹妹弓亚美，由山滕市高级中学交流到桂纶市高级中学来，让她远离那些自由主义者的蛊惑。
可没想到，她竟然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甚至在最后惊动了父母的情况下，以绝食相抗议，让我那本来同意交流的父母最终妥协。
你知道她反对到桂纶市来的理由是什么吗？
是她已经是成年人，因此应该有决定在哪里上学的自由意志，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理由，也就是说，因为不想来，所以不想来。”
“弓先，从我私人角度来讲，我倒是很认可您妹妹的理由，”看着弓亚明紧皱的眉头，韩艾媛轻声说：“您行事的风格一向开放而又善于为他人着想，我实在不知道您为什么现在会纠结于您妹妹的‘自由意志’。”
“可她现在的自由意志，很可能会让她未来成为一名广义的极端自由主义分子。”弓亚明有些烦躁的说。
“弓先，没有人的双眼能透过时间的迷雾，预测到别人的未来，”韩艾媛劝慰着说：“您的妹妹以后未必会走上您预测的道路。”
“希望如此，她从小就表现的远比我要有主见，其实别人想干涉她的人生，也很难做到。”弓亚明沉默了一会，叹息着喃喃说…
8月25日，经过50多个小时的星际旅途，弓亚明终于回到了海京市，和助理韩艾媛分别后，他并没有回盛德学府，而是搭乘出租飞车，来到海京市城邦机场。
在城邦机场购买了一张由海京市飞往拓海市的c级机票，3小时后，弓亚明便来到了4590公里外的联邦第4等级海滨城市拓海市。
走出拓海城邦机场，他马上感受到了和桂纶市完全不同的海滨城市风光，无数光怪陆离的投影图案密密麻麻布满在阔海市上空，街市上的飞车只有一半是正常颜色，另一半则画满了各种奇异的图画。
一栋栋高达数百米的高楼大厦布满人头、鬼怪、鸟兽涂鸦的矗立在城市中，行人无论是游客还是在地人，只是年龄不大，大都用油彩在脸上涂抹的乱七八糟，而中年人或者老人虽然没有青年人那么过分，但仔细打量也可以看到身上很多都佩戴有非常性格的配饰。
看到真实的拓海市，远比自己从星网上搜索到的介绍还要个性十足，弓亚明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恰好这时走过他身边的几个脸上画着艳丽彩装，听声音却最多不过17、8岁的少女，看到笑意迷人的弓亚明，突然一起拉住他七嘴八舌的说：
“哥哥，哥哥，你笑起来好英俊啊，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起去海边玩玩，游玩过后，还可以在海滩的帐篷里单独相处噢。”
“哥哥，你是刚到拓海的游客吗，拓海可和你的家乡不同，这里男孩子受到女生的邀请，不去的话，可是很失礼的，所以你一定要和我一起去跳海滩舞。”…
不确定自己遇到的是纯真的海滨城市热情少女，还是星网上描述的援交女孩，弓亚明尴尬的将手从一名丰满少女的胸前抽出来说：“抱歉各位美丽的姑娘，我是来拓海做公务交流的，要先去报到，没时间去海滩。”
“公务交流，哥哥你那么年轻就是政fu的公职人员吗？”一名笑起来非常可人的少女柔声问道。
“是的，我是海京市警察局净化风化科交流到拓海任职半年的3级警督。”弓亚明一本正经的说。
听到弓亚明这样说，几名少女愣愣的看着他严肃的脸，慢慢放开手，突然脚踩着硬底木屐‘噔噔噔…”的跑远了。
用巧计驱离几名少女后，弓亚明舒了口气，操作着腕间的电子仪召拦下一辆出租飞车，前往在心中早已定下的目的地，拓海市怒蓝社区。
来到怒蓝社区，他随意在街道上走了几步，便看到一家门前投射着许多栩栩如生的立体手绘蛮荒生物投影，占地面积足有3、400平方米，名为‘灵魂怒火’的纹身社。
虽然对那些立体手绘的蛮荒生物图案很感兴趣，但这样高调的纹身社，显然不是悄悄跑来拓海，想要以纹身掩饰背后和墨门传承关系匪浅神秘字符的弓亚明的首选，因此在门前看了几秒后，他无奈的摇摇头，离开了灵魂怒火纹身社。
前卫的后星际时代风格的画廊、身体涂鸦室、纹身社、风格诡异的木雕社、海鲜餐厅、海水浮游体验馆、纹身社…在怒蓝社会的街市上走了很久，弓亚明总共遇到了至少10几家的纹身店铺。
可那些纹身社他不是觉得看起来手艺不佳、生意惨淡，就是觉得规模太大、人数众多的纹身师和顾客显得太品流复杂。
可是这本就是个悖论，在这样一般讯息爆炸的时代，纹身社如果手艺高超，那么必然就会顾客盈门，想要找冷清的店家做纹身，那么纹身的手艺自然比较难以保证。
眼看时间已经到了晚餐时分，弓亚明终于意识到他根本不可能找到兼顾自己两全选择的纹身社，最后他只能以自身安全为首要选择，随意走进了一家规模很小，生意冷清的纹身店铺。
这家名为‘海涛’的纹身店，面积只有不足15平方米，除了一张供顾客纹身使用的床铺、一面悬挂在墙壁上的巨大镜子外，就只有一名干廋老人，坐在摇椅上昏昏欲睡的打着瞌睡。
看到店铺中既没有虚拟画册让顾客选择图案，也没有电子辅助纹身仪，弓亚明不由一愣，第一反应就是走出这家纹身社，重选一家。
不过他仔细想想，为自己提供纹身服务的只可能是摇椅上看上去行将就木的老人，实在再安全不过，就打消了逃走的念头，走到老人身边说道：“老先生，老先生你好，请问你是这家纹身社的纹身师吗？”
老人睡眼惺忪的望了弓亚明一眼，反问道：“年轻人，你想要纹身？”
弓亚明点点头说：“是的老先生，我背后本来纹了几个古老的文字，现在觉得看久了实在是太单调，所想要纹一副大图遮掩一下。”
老人点点头，毫不啰嗦的说：“给我看看你背后的文字。”
弓亚明点点头脱掉上衣，赤裸着背脊面向老人说：“你看，就是这几个文字。”
老人看着弓亚明的背脊，本来漫不经心的表情慢慢消失，嘴里喃喃说道：“这笔触和技巧，以及其中蕴含的神韵，根本就不可能是仪器纹出来的。
可如果是手工，怎么会连一个针孔都看不出来，这样的纹身技巧真是出神入化…”
赞叹了足有1分钟时间，老人回过神很严肃的说：“年轻人，你背后的古文纹身堪称完美，使用的技巧也是我从没见到过的，如果你想要用大图掩盖，在内行人眼里，效果可能还不如现在…”
弓亚明插话说：“老先生，我来你店里只想在背后纹一个大图，至于效果在普通人眼里觉得还不错就可以了。”
老人被弓亚明的话哽的一愣，随即笑笑说：“年轻人，只要你能忍得住疼痛，我藤木鹤三郎的纹身效果，一定会让普通人一看就觉得非常不错。”
“那就好，老先生你放心，纹身这种微不足道的疼痛，我还是忍的住的，”弓亚明摆摆手说：“那么我们看看草图，选定后，你就开始为我纹身吧。”
“我做纹身60岁之后，就不再需要草图那种东西，年轻人你的气质很不一般，看起来竟然适合‘海波图’，这可真是罕见。”老人正眼仔细打量了弓亚明一会，脸色渐渐变得有些惊异的说。
“海波图，如果你是指一片海水的话，会不会显得太单调了，”虽然纹身的目的只是为了遮掩背后的古文，但毕竟可能会跟随自己一生，弓亚明还是觉得最起码要美观一些，便说道：“我觉得最好可以再加上一只凶猛的动物，或者蛮荒生物也可以。”“年轻人，你骨子里的气势已经够凶猛了，不需要纹身的衬托，”老人再次仔细打量了弓亚明一会，神情越发惊讶的摇摇头说：“动物可以加，不过那样的话，你纹身的面积就要扩大许多，如果你愿意背后、前胸、手肘、膝盖都纹上的话，我可以为你加一只锦鲤。”
弓亚明一愣，想想随着替身能力的提升，也许新生的古老文字，会出现在除了背后之外的其它位置，未雨绸缪的在身体上多纹一些纹身，倒也不算是坏事。
不过将锦鲤这种地球特别星区的观赏性水生动物纹在身上，他却不太满意，于是说道：“纹身面积大一些倒无所谓，不过能不能把锦鲤换成其它图案？”
“适合纹在你身上的动物，在我看来只有锦鲤，”老人神情像是石块似地坚决回答道：“这是我作为一名手艺人的坚持，如果你不满意，那就只能去别家纹身店了。”
弓亚明成为桂冠者后除了面对家人，已经很久没有向别人妥协，但这次却败在了纹身老人的固执之下，看到老人绝不退让的神情，他无奈的走到店里的床铺上俯卧下来，说道：“那就纹锦鲤好了，老先生拜托你快一些，最好晚饭前能纹好。”
如果纹身师能熟练的使用电子辅助纹身仪为顾客服务，那么即便是纹满全身，所使用的时间最多也不过15分钟，但如果是纹身师全部手工纹绘，一副大图纹下来的时间，却很可能是按月甚至年来计算的。
这也是老人手艺精湛至极，却门前冷落的原因，在浮躁的星际文明社会，精美的印刷品远比艺术家费尽心血创作的画作更受人欢迎，因为前者快捷而简单易得，后者却繁琐且昂贵。
本来弓亚明明显是对纹身艺术没有太多了解，才会请老人在晚饭前为自己纹好纹身，纹身老人这时当然应该向他说明，手工纹身和使用辅助仪器纹身的差异。
让人想不到的是，老人听了弓亚明的话微微一愣，随后郑重的问道：“年轻人，为你纹这几个古字的师傅，用了多久的时间？”
“大约4。、5分钟，”弓亚明随口说道：“也可能更短一些。”
老人沉默了一会，一边从床下取出一具青石磨成的匣子，打开后，取出一根柔软的细针，一边目光中渐渐闪耀着说不出的亢奋神采，缓缓说道：“是吗年轻人，我年纪大了，体力衰退的厉害，恐怕不可能为你纹的像他一样快，不过最迟凌晨就会让你看到我的作品。”…
细针在纹身老人手中像是有生命一样，在弓亚明赤裸的身体上跳动着，出入肌理时竟然带不出丝毫血迹。
至少在纹完10几分钟后，弓亚明才能感到那片皮肤开始火辣辣的疼痛，渗出血液，最初这些疼痛并不明显，但当一小片一小片被纹过的皮肤渐渐联成一体时，他渐渐觉得自己全身发烫，身体颤抖、连神智都开始模糊起来。
不过即便这样难捱，奇怪的是弓亚明却一句呻吟声都没有发出，身体上的巨疼仿佛能抵消内心深处隐藏的种种焦虑，在一种剧痛到愉快的奇异感受中，他接受着身体的蜕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针刺、用墨、着色、火烤、去痂、清水擦净，等到老人完成整副纹身，瘫坐在地上，时间已经到了晚上23：59，恰在最后一刻，他完成了对弓亚明的许诺。
在地上瘫坐了许久，老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他颤颤巍巍的将清水撒在弓亚明的脸上，将弓亚明激醒后，声音微弱的说：“年轻人，你的纹身纹好了，去看看满不满意。”
“老先生，我现在觉得去医院看病，比看镜子里的纹身更重要，”感到头昏脑胀的弓亚明一边走下床铺，一边摸摸滚烫的额头，声音干涩的说道：“你让我充分了解到生活中，各种现代辅助仪器的重要性，我会给你留下足够钱，让你买一台辅助…”
本来不断抱怨的弓亚明，看到墙壁巨大镜子里映照出的自己身上的纹身后，一下子闭上了嘴。
用水墨大写意描绘的波澜不惊的江海之下，似乎潜藏着无尽巨浪只待喷勃咆哮；而天空则好像乌云即将密布，雷霆、闪电就要宣泄而出。
不过江海和天空看上去好像气势磅礴，但因为使用了特殊技巧，多用韵味体现其气势，实际所占的纹身面积并不很多。
整幅纹身80以上表现的，都是那条头纹在弓亚明胸口，身躯漫过他整个后背，尾巴垂在他臀部的锦鲤身上，只见水波与天空之间，一只巨大的赤红鲤鱼，伴着淡黑色水雾，独自在江海中跳跃而出，身躯扭动成曼妙至无法形容的曲线，仿佛要冲入云天之上…
在弓亚明一脸惊骇的表情，看着镜子里的纹身时，老人慢慢踱步到他身边，轻声说：“年轻人，不要做什么事都迷信那些仪器，真正由人手一点一滴制造出来的东西，才会有灵魂。”
“真理在上，这，这简直是艺术，”弓亚明回过神来开口说道：“不，这当然就是艺术。
我真无法相信，自己走进一家遇到的最简陋、陈旧的纹身社，却遇到了一位隐藏在民众中的艺术大师。
最近这些日子我是怎么了，竟然总会在不经意间，遇到平常人可以一辈子都遇不到的形形色色、不同凡响的人。”
“能够遇到不同凡响之人，证明你自己也不平凡，”老人虚弱的笑笑说：“在古老传说中，锦鲤若跃过龙门，可是会化成‘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的巨龙。
我从18岁开始独立为人纹身，你可是第一个被我主动推荐锦鲤纹身的客人。”
“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听来纹身老人的话，弓亚明看着自己身上的锦鲤，喃喃重复着念了许久，突然语气变得轻松的说道：“老先生，没想到你也会读地球原生文明的古代文献，受教了。”
“我要是不读古书，可纹不出这样的鲤鱼，”老人笑着说：“作为手艺人，只要客人满意，我们就很欣喜了，年轻人你既然满意就走吧，我要关店了。”
弓亚明点点头，穿上衣服，从口袋里取出所有的钱币，留下2张后，其余的都递给老人说：“老先生，这是给你的酬劳，我知道也许这还不够，但已经是我身上除了旅费之外所有的钱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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