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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徐广顺 丛培申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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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铁林坐在办公室里,吩咐魏小强说:“昨天晚上亚美突然病倒了,今天刚好些,她就去收容所看她哥哥去了。我想这会儿该回来了,你去迎迎她,顺便劝她到医院检查一下,有事情及时向我报告。”魏小强答应一声就往外走,险些与刚刚进来的高铁花撞个满怀,他“嘻嘻”一笑,算作抱歉,然后快步离开执行任务去了。

    高铁花倒背着手,脸色阴沉,眼神怪异,站在高铁林的面前一句话也不说,好像面对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似的。高铁林纳闷,便问:“铁花,你怎么了?有事吗?”高铁花“哼”了一声,把一张照片拍在哥哥的办公桌上,然后又惶恐地转身去把门关死。

    高铁林看过照片脸红心跳,他以为是谁把亚美亲吻他的镜头拍了下来,那样的话,就是浑身都长着嘴也说不清了。尤其在自己的妹妹面前,更加无地自容。因为在不久前,他还因为那张矢村英介的照片大言不惭地批评她,这回轮到自己头上了。而且这张照片更肉麻、更露骨。

    妹妹来者不善,分明是想指责自己。

    好在他又仔细地看了看,方看清照片的焦点并非亲吻,而是给亚美从眼睛里往外舔沙子的情景。他长出一口气,身子也觉得硬朗起来,“亚美,你是从哪里搞到的这东西?”高铁花鄙夷地一笑说:“哥,你做出了敌人最愿意看到的事。而且,谁都知道了。连照片都有了。这可不像我说说而已那么简单。”“告诉我,你是在哪儿搞到的?”高铁林大声说。“这不是我有意搞到的,而是我随意捡到的……就在营房的门口。而且我还相信,当我能捡到的时候,说不定全天下的人都捡到了……因为我是你的妹妹!”高铁花用比哥哥高一倍的声音说。

    高铁林说:“这能说明什么?!”高铁花说:“能说明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高铁林说:“难道一个女孩子的眼睛里进了沙子,我用舌尖帮她舔出来还不行吗?难道从眼里往外取沙子,还有比这更好的方法吗?”高铁花说:“我承认,这是个非常有效的方法,可为什么偏偏是你独立团政委的舌尖?而且,没有一定的亲昵关系,这样的动作是轻易做来的……无论这方法有多奏效!”高铁林霍地站起来说:“可她的身边没有别人!”说完,高铁林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过分,便重又坐下来,语气平缓地接着说:“好,铁花,我再回答你第二个问题……我承认,亚美喜欢我。有些事情我不好拒绝她……你也是女孩子,我想你也不希望自己喜欢的男人这样对待你。”高铁林低了头,表情痛苦而无奈,当高铁花要说什么的时候,他一摆手打断她,继续说:“铁花,在这种时候,我想你不该抓住什么感情问题不放。按你的性格,你应该帮我如何摆脱困境才对……你不仅仅是我的妹妹,还是一名抗联战士。”

    高铁花重又拿起照片仔细地端详,她相信了哥哥说的,那是在舔沙子。她相信亚美喜欢哥哥,但那是看出来的,不是舔沙子舔出来的。她更相信哥哥也喜欢亚美,只是这句话不可能从哥哥的嘴里说出。她知道自己来的目的,就是帮哥哥摆脱困境。于是她说:“哥,这些别有用心的人无非是想制造你的丑闻,以此蛊惑人心,煽动难民闹事。这和‘粮食事件’如出一辙,不过手段更恶劣。因为他们想把那些日本难民彻底拉到我们的对立面去!”

    高铁林被妹妹的深明大义所感动,他说:“你说得没错,事情甚至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从今天开始,我们必须加强警戒,所有的哨位都要加双岗,更不能把我们在这里只有一个连的兵力的秘密泄露出去。否则,那会非常危险!”

    高铁花表情凝重地望着哥哥,说:“好,我去传达。”说完,她急匆匆地走出去。

    屋子里一下静下来。高铁林深深地靠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喃喃地说:“到底还是发生了……俺早该把这个人揪出来……”当他突然意识到亚美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晕倒在外边的时候,便再也坐不住了,也匆匆走了出去,他要去看看亚美。

    南大营难民收容所里,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在松藏作次和成田进二的鼓动下,有许多日本难民都相信可怕的传染病虎列拉正在这里流行。中国人把他们困在这里就是为了阻止虎列拉传播出去,最终要把这里所有的日本人同虎列拉病菌一起烧死。

    松藏作次还当着一些人的面宣扬:“要想逃出去,人少是不行的,法不责众,南大营收容所里有近万名日本难民,只要有一半人跟着咱们干,共产党就拿咱们没办法。况且,共产党的主力都被调走了,这里只剩下不到一个连的人。一个连最多也不过100多人,可咱们至少有几千人,就是赤手空拳也不怕他们哪!再说,共产党轻易不敢开枪杀人,这是他们最大的弱点。”

    这时,难民们开始群情激愤。有了逃跑的原因,又有了逃跑的方法,他们简直想跃跃欲试了。松藏作次见火候已到,决定再往他们心上捅一刀,于是给成田进二使一个眼色。成田进二会意,装作满脸悲哀地拿出几张照片,就近分给几个难民。难民们接过照片,有的骂,有的哭,有的夸张地挡住眼睛,装作不敢看下去的样子。

    松藏作次假装哭号道:“看看吧,看看吧,共产党长官已经把咱们的女人给玩啦!唉!”成田进二附和道:“想不到……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子民如今已沦为娼妓!可耻,可耻呀!干脆杀了她,杀了这个臭婊子!”一个难民悲伤道:“如果我们再不离开这里,咱们的女人都得像大召亚美一样被中国士兵糟蹋喽……噢,天皇啊!”

    天黑了,难民们怀着鱼死网破的斗志很悲壮地回去了,准备听从有人一声令下,逃出南大营。

    尽管松藏作次一再嘱咐他们千万不要对大召威弘说这事,他知道了共产党的部队就知道了。可先回去的难民还是有人六神无主地找到了大召威弘,把松藏作次说的话都告诉了他,还把关于亚美的照片让他看了。大召威弘气得咬牙切齿,心想正要找他算账呢,因为亚美的病耽误了,这下机会来了。

    松藏作次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觉得自己做成了一桩大事,便很有成就感地当即解开裤带“哗哗啦啦”地撒起尿来。就在他撒完尿然后打几个冷战准备提起裤子的时候,大召威弘提拳过来,一把揪住松藏作次的脖领子说:“你骂亚美是婊子,是猪……还把她的照片到处发放,又想煽动难民闹事,你这个死不了的败类!”松藏作次提着裤子刚想说话,早被大召威弘猛的一拳打到肚子上,紧接着又打出第二拳,第三拳……最后用一只手把他拎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松藏作次疼得一边在地上嗷嗷叫,一边不住地求饶:“大……大召君……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饶了我吧!”

    “你说别人什么,我管不着,假如我再听说你说大召家一个‘不’字,我就叫你一辈子也当不成男人,省着你再去强奸妇女!”说着,他抬起一只脚。松藏作次知道他想干什么,想躲闪已来不及了,被大召威弘狠狠地踢中了裆部。松藏作次捂着下身号叫道:“哎呀妈呀!完……完啦……我废啦……废……废啦!”他疼得在地上直打滚儿。

    大召威弘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扬长而去。

    松藏作次趴在地上开始“呜呜”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叨咕着:“我松藏作次怎么这么倒霉呢,动不动就挨人家打,连最娇性的地方都不放过呀……”

    这时,一只手拍了拍他。他意识到这只手的温暖,戛然止住哭诉,抬起头来,影影绰绰地看见是横路先生,便委屈地一把攥住那只手,哭得更伤心了。

    “孩子……别难过。”声音慈祥得像个父亲,“想听我对你的评价吗……你才是帝国的真正英雄!”

    松藏作次静止下来沉思一会儿,突然又“哇”的大哭起来:“英雄顶啥用啊……我废了……大不了是个残废的英雄啊!”

    青山重夫没再说什么,只是不住地抚摸着他的头。其实,他正盘算着明天将要发生的事情。

    74

    “大逃亡事件”在没有任何预兆、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爆发了。

    天还未亮的时候,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数百名日本难民拿着包裹涌向南大营收容所的大门口。负责警戒的联军战士不知发生了什么,只顾喊着让这些人退回去,不许闹事。但招来的是一片骂声。

    混在人群中的松藏作次和成田进二喊道:“快把大门打开!放我们出去!我们不想被烧死!”

    民主联军战士糊涂了,大声问:“你们说什么?谁想烧死你们?”

    松藏作次捅了一下成田进二,成田进二喊道:“你以为我们是傻瓜吗?难民收容所里发生了霍乱,你们想把我们和霍乱病菌一起烧死在这里。我们不想死,我们要回日本!”随后,许多日本难民也跟着这样喊。

    联军战士劝阻道:“别轻信谣言,南大营根本没有发生霍乱!请你们都回到自己的住处去,不许闹事!”

    这样的劝阻已经不起作用,不断地有人往门前拥挤,不断有人从后面赶来。警卫班长急忙拨通高铁林的电话,说明情况后,得到的命令是:“控制住事态,不要与日本难民发生冲突,我马上就过去!”

    但事态好像难以控制,要求离开的难民越聚越多,不一会儿,已经达到千余人,而且仍有人不断向这里涌来。没办法,十几名加了双岗的警戒战士只好列队守在大门口,想阻止像潮水一般涌来的日本难民,并开始与他们发生身体接触。

    突然,难民中有人喊道:“高长官来了!”日本难民一听,立刻停止了冲撞。但当他们发现站在高铁林后面仅有魏小强和亚美时,又立刻出现骚乱。高铁林见状大喊道:“日本侨民们,我是这里的负责人高铁林,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派代表和我谈。现在请大家都回到自己的住处,我将尽一切可能满足你的要求!”

    “我们想回家,放我们出去!”这是成田进二的声音。

    高铁林说:“我们把你们从北满送到这里来,就是要遣返你们回家。但目前葫芦岛的通道因战事受阻,中共方面正准备请美方代表贝克上校出面调停,事情很快就会解决,请你们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

    亚美将高铁林的话几乎同声翻译给不熟悉中国话的难民。

    松藏作次躲在人群中喊道:“别听他胡说,这里已经发生了虎列拉,他们想烧死所有的日本人。要想活命,就赶快逃离这里!”话音刚落,稍稍安静下来的日本难民又出现了骚动。高铁林向难民中极目望去,他在寻找蛊惑作乱者。

    这时,成田进二喊道:“他在胡说八道欺骗我们!他是个恶棍,他仗势欺人玩弄咱们日本女人!瞧,这就是他干的好事!”说完,他使劲一扬胳膊,无数张高铁林和亚美的照片从空中飘下来。

    火气旺的日本人捡起照片,立刻疯狂地喊道:“打死他!打死他!打死这个恶棍!”于是,不明真相的日本难民愤怒地向高铁林冲过来。警卫战士见势不妙,组成人墙挡住冲过来的日本人,护住高铁林和亚美等人。十几名联军战士是拦不住成千难民的,就像土堤拦不住洪水一样。剧烈的冲撞使四五个联军战士先后倒地,并顷刻间踏上无数只脚。更悲伤的是亚美,她被自己的同胞用无数只臭鞋打中了面部,不堪入耳的骂声不绝于耳。她又有一种要晕倒的的感觉,双手紧紧抓住高铁林的胳膊,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外面的吵闹声惊动了大召威弘和鹤田洋一,他们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大召威弘一看这场面,顿时又恼又悔。恼的是不该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悔的是他对此事早有预感,却怀着一种侥幸的心理没有及时向高铁林反映。大召威弘一边想着一边快跑,很快来到出事现场。见到砖头和石块冰雹一般乱飞乱舞,听到妹妹亚美声嘶力竭地向人们劝说:“大家不要受坏人的挑拨,不要离开这里。这里根本没有发生霍乱,中国人更不会烧死我们……你们这样做一点儿好处都没有!请派代表来,我们将尽量满足你们的要求!”

    人群中稍有平静。松藏作次见状,在拥挤的人群中往上蹿着身子大喊:“别听她的,她是叛徒!这女人白天给支那人干活,晚上陪支那人睡觉,是个婊子,呸!是个无耻的婊子!冲……冲啊!冲出这道大门,我们就自由啦!”

    遭受巨大委屈和侮辱的亚美此时却止住了泪水,“那是陷害,你们不要相信,不要相信哪!”无论她使出多大力气,她的声音在一片愤怒的叫喊声中还是微弱得可怜,能听清她说话的似乎只有高铁林一人。他紧紧地握住亚美的手,想给这个善良的姑娘以力量,同时他牙关紧咬,因为他终于看清了在难民中兴风作浪、蛊惑人心的就是那个松藏作次。透过这个无赖的可耻行径,他在无比的混乱中冷静地思索着,那个幕后指使人现在究竟在何处。当然,他无法想象到躲在小树林旁的幕后真凶青山重夫正扬扬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大召威弘在人群外面拼命往里挤,无意间发现许多东大屯的难民也混在里边,便大喊:“你们不是东大屯的吗?怎么也跟着凑热闹……共产党的军队是什么军队你们不知道吗?高政委是什么人你们不知道吗?我们不是跟着他们一路走过来的吗?糊涂哇……都给我回去,别把自己毁在这里!”当他看见一个难民手里拿着照片正在欣赏着,便一把夺过来,说:“你们相信吗?我大召威弘敢用人格担保,大召家的人绝干不出那种事!那是诬陷,最无耻的诬陷。等我把那个造谣的家伙抓出来后,非撕烂他的嘴巴不可。回去!如果你们还相信我大召威弘的话就回去,别跟着瞎起哄!”

    一些东大屯的开拓民在大召威弘的劝说下,果然不声不响地退了回去,但仍有一些麻木地站着不动,好像在看热闹。

    就在冲在最前边的难民扒倒铁丝网的时候,蔡大胡子领着一个排的联军战士赶到,战士们挎着枪手挽着手站成一排,挡住了冲击的人群,但仅仅几分钟,后面成百上千的难民产生的冲击力把联军战士的人墙冲倒了,日本难民从倒在地上的联军战士的身体上踩踏过去,战士们伤得不轻。

    蔡大胡子眼睛都红了,“退回去!退回去!你们再不退回去我就开枪啦!”说话间,他把手伸向了腰际,握住了枪。

    松藏作次见到蔡大胡子就心有余悸,他低着头在人群中闷喊:“别怕他!他不敢开枪!”这种鼓动使心血来潮的难民更加来劲了,继续向前涌去。于是,又有两名战士被踩伤。

    蔡大胡子心疼地看着被踩伤的联军战士忍无可忍,终于拔出盒子枪朝空中连放三枪。“砰!砰!砰!”枪声惊飞了林子里的鸟,也震动了日本难民的心,他们站住了,呆呆地望着满脸怒色的蔡大胡子,同时觉得蔡大胡子那一脸胡子着实吓人。松藏作次吓得蹲下身去。而那个爱财如命的商人成田进二却不甘心,他没有尝过蔡大胡子拳头的厉害,所以他奓着胆子喊:“别害怕!冲出去!”日本难民一听,果然又往前涌。“站住!”蔡大胡子大声喊,“谁再往前走一步,我就下令开枪!”成田进二得寸进尺,“没事,他不敢开枪,他不敢!”人们前呼后应,一下子冲过又一排人墙,甚至有人开始夺战士手中的枪。

    蔡大胡子见状,咬了咬牙,一摆手,站在后面的20名联军战士一齐朝天鸣枪。密集的枪声响成一片!震耳欲聋。难民们一下子愣住了,有的干脆捂住了耳朵,有的闭上双眼拿出一副等死的架势。

    这时,大召威弘也挤了过来,因为他个子大,明显高人一头。他站在人群前面向闹事的日本难民喊道:“你们想干什么?疯了吗?你们这样好坏不分,胡搅蛮缠,早晚得害了自己!高长官是护送我们东大屯的人一路千辛万苦走过来的,他为了救我们险些丢掉自己的命。事到如今,他还能害我吗?你们要动动脑子好好想一想,别让愚蠢害了自己!”说着,他又举起手中的照片,“有人说亚美被中国人睡了……证据何在?就是这张照片吗?你们睁大眼睛好好看一看,照片上的人究竟在干什么?是亲吻吗?不是,那是亚美的眼睛迷了,高长官在用舌尖舔她眼睛里的沙子!这算什么?我们不都做过这样的事情吗?不错,这样的行为有些过于亲密,但我告诉你们,亚美救过高长官的命,高长官也救过亚美的命,他们亲如兄妹,连我这个亲哥哥都赶不上,这有什么可说三道四的?不错,亚美确实参加了共产党的民主联军,但她没做过一件对不起咱日本人的事情!从北满到南满,好几千里的路哇,她是怎么陪大伙一步步走过来的?她是怎么对待各位的?难道你们忘了吗?乡亲们,我大召家一向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站得直、行得正,上对得起天皇祖宗,下对得起邻居朋友。如果你们发现我大召家有人做过半点儿让日本人丢脸的事,只要证据确凿,我立刻砍掉我的这只胳膊!”

    人们开始在大召威弘的话语里平息下来,然后默默不语,一时间出奇地静,最终甚至连人的喘息声都听得见。

    说话间,大召威弘早已注意到混在人群中的松藏作次正猥琐地看着自己,那浑身不自在的样子早让他厌恶至极。该说的话说完了,他盯准了松藏作次的头,几步挤了过去,便一把揪住头发,狠狠地从人群中把他薅出来。松藏作次一边疼得大叫,一边无奈地随着大召威弘那只有力的大手来到人群前面。他早已吓得浑身像筛糠一样,尤其裆部,条件反射般的疼痛不止。

    “我告诉你们,就是这害群之马一直在背后鼓动闹事,他把坏事干绝了,早应该效忠天皇了……今天我不活活掐死他,我大召威弘枉活人世!”说着,他那只钳子般的手便锁住了松藏作次的喉咙。

    随着几声干咳,松藏作次翻着白眼,脸憋得像个紫茄子,连一句讨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人群中一阵唏嘘之声,但看着大召威弘那杀机无限的样子,谁也没说什么。

    高铁林急忙上前,阻止大召威弘说:“大召先生,看在我的面上,暂且留他一会儿,我有话要说。”大召威弘见状,松开了手,高铁林站到一个石墩上,继续说:“日本侨民们,你们已经闹得很可以了。告诉你们,我们不是不敢开枪,而是不愿开枪。因为我们不想伤害你们,你们千里迢迢从北满走到南满,不容易呀!无论你们怎么想我们,都无所谓,我们也不会计较。我们的目的就是平平安安地把你们遣送回日本,你们是日本的劳苦大众,不是杀人狂,不是战犯,说白了,你们也是受害者!不要听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的蛊惑,他们不是真正为你们好,他们是在利用你们,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说着,他指了指已被抬上担架的受伤联军战士,继续说:“但是……任何人都要为他所做的事负责,这是天理,更是人间的法律。我们已经有7名战士被踩伤,其中两名伤势严重。今天,我不把领头闹事者拉出来枪毙,天理难容!同时也后患无穷,将来会有更多的人深受其害!”

    日本难民首先被高铁林的话所感动,后来听说又要枪毙带头闹事者,又开始战战兢兢地往后躲,唯恐自己成为带头者。

    “你们不要慌,自我看来,今天的带头闹事者不多,就两个……”

    高铁林用手一指松藏作次,“一个是他……”话音刚落,便上来两名联军战士架住了松藏作次的胳膊。高铁林又把手指掉转方向,准确无误地指到人群中的成田进二大声

    说:“另一个就是他……”又上来两名联军战士从人群中拉出成田进二。

    松藏作次和成田进二吓得面如土色,两腿直打战。

    高铁林面色凝重地说:“刚才他们两个口口声声说我们不敢开枪杀人。不错,中国人从不随便杀人,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敢杀人!我们只是要杀得有理,杀得让人心服口服!今天,他们两个可以说是死有余辜!”说完,他一摆手,便有两名战士把枪口对准了松藏作次和成田进二的脑袋。

    松藏作次和成田进二腿一软跪到地上,求饶说:“长……长官……饶命!长官饶命啊!”他们已经说不出别的了。难民中顿时出现不安的骚动。就在大家以为松藏作次和成田进二小命不保时,高铁林却向已经拉开枪栓的战士大喊一声:“停!”所有的难民都愣住了,高铁林继续说:“你们都听着,这两个人的性命就交到你们手上。只要你们退回到自己的住处,保证不再闹事,我就饶了他们。否则,立刻枪毙!”松藏作次和成田进二一听,求救般地望着那些难民。此时,他们多么希望这些难民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民们果然都表现出退却的姿态,苍白的脸上都布满着悔悟之情。高铁林趁机说:“我不想煽动仇恨,仇恨于民族之间的和解没有任何意义,过于强烈的复仇情绪只会腐蚀我们的心灵。但是,我们没有权利忘记历史。假如我们忘记了,那么历史上的罪恶就会卷土重来。我相信,你们也不希望灾难再次降临,你们遭受的苦难已经足够牢记一辈子啦!好好回家吧……你们的土地,你们的家人都在盼望着你们平安归来呢。”

    难民中有的人特别是女人当即就哭了,有的则在散去的路上抹眼泪。

    松藏作次和成田进二向高铁林千恩万谢一番,然后像逃脱的兔子一样跑开了。高铁林又一次感激地握住大召威弘的手,然后,把亚美推到他的面前。兄妹二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躲在树林里的青山重夫见大势已去,心凉了半截儿。好在松藏作次没有最终供出自己,也算如释重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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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后不久,住在医院的姚长青在警卫员黄秋实的陪同下,回到独立团指挥部。见高铁林始终默默不语地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山峦,知道这件事对他的震动不小,使他耿耿于怀。便说:“政委,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高铁林仍没有回头,好像没听见。姚长青见亚美给他们倒的茶放在桌上已经凉了,又说:“茶都凉了,俺给你兑上点儿热水吧。”高铁林一摆手说:“大青,你还是把你要说的话说出来吧!”姚长青端水瓶的手一颤,但他还是给茶杯里兑上了水,然后说:“我觉得我们没有吸取‘粮食事件’的教训,才导致今天的事情发生……”高铁林一听,转过身来,有些激动地说:“没错……其实我也在为此事追悔,我们本应该在‘粮食事件’后把幕后的真凶追查出来,可我们没有那样做,才有今天的姑息养奸,使其故伎重演……说起来,我有错呀!”姚长青把茶杯端起来,递给高铁林说:“其实现在不晚,把松藏作次和成田进二抓起来,进行审讯,不怕他们不说。”

    高铁林接过茶杯,在地上来回踱着步子,双眉紧锁地说:“恐怕现在不能了……”“为什么?”姚长青问。高铁林说:“我在那么多闹事难民面前答应他们既往不咎,那就必须说到办到。否则,被搅乱的难民们的情绪就很难稳定,泼上油的柴火是很危险的,稍有不慎就会重新燃烧起来。”姚长青没有言语,默默地点点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加强管理,对每一个新来的难民都要仔细盘查,对登记过的难民要加强思想工作,让他们真正认识到蛊惑人心者的丑恶嘴脸,绝不能再给幕后指使者以可乘之机。”

    “从明天开始俺回检查站!”姚长青干脆地说。

    高铁林看了看他说:“但晚上必须回医院住。如果不答应,那就哪儿也别想去……黄秋实,听清我说的话了吗?”

    黄秋实大声答应:“听清了……白天姚指导员来检查站,晚上必须护送他回医院!”

    姚长青笑了说:“好吧。”

    很快,整个检查站就开始忙碌起来,新来的难民逐个接受检查,已经登记过的难民再一次受到甄别。尤其是东大屯的难民,在大召威弘的积极配合下,排在队伍的最前面,态度积极而诚恳地接受检查。松藏作次和成田进二等人战战兢兢地回答检查站人员的盘问,显得很厚道,满脸的谄笑却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亚美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情绪已经恢复过来,她不时和高铁林对视一下,相知与信任温暖着他们的心田,使他们显得精力很旺盛。尤其是亚美,不厌其烦地帮助汉语不好的难民和日语不好的检查人员进行交流。

    检查工作很忙,但忙中有序。这其中有一个人最为不安,他便是高岩。每当这时,他便以一个日本医生的身份掺和在检查人员中,或询问得病难民的病情,或协助亚美做做翻译。其目的是想追查他一直以为就混在难民中的青山重夫。尤其松井浩二死后,使追查他的最有利线索断绝了,这使他感到失职。而今天的骚乱,使他备感自己的工作做得太糟糕,简直不配做特情人员。所以他注意力高度集中,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与青山重夫可以联系在一起的蛛丝马迹。可最终他还是失望了。他很茫然,在不否定自己的判断力的情况下,他只能承认青山重夫更加技高一筹,不愧为一个关东军的高级军官。但他暗暗下决心,哪怕是返回到日本本土,也要把这个十恶不赦的家伙消灭掉。他的存在,不但后患无穷,更重要的是,他在重新制造中日两国人民的仇恨,弄不好,整个世界都不得安宁,再次陷入战争的旋涡。“这个可恶的家伙!”他在心里暗暗骂道。同时他纳闷的是,这个青山重夫与她的女儿青山小雪竟一点儿都联系不上,他们可是真正的父女。最近,他发现青山小雪有些异样,忧忧郁郁的,眼神也躲躲闪闪,像有什么心事,或有什么话难以言说。他惊疑小雪是不是知道了一些她父亲的真相,或者她已经感受到什么,仅此而已。而青山重夫这样的人,即便每天都能看到自己的女儿,他都不会相认的,他明白那样做无异于自己向临河检查站报了名。但要想从小雪身上摸到青山重夫的线索,也很难,小雪尽管单纯,但她聪明过人,她能敏锐地感受到周围的一切,并能冷静处理,就像下棋一样,那时她会完全变一个人。总之,青山重夫这条狡猾的狐狸,的确狡猾

    得很。

    一场骚乱过后,是奇怪的宁静。青山重夫在收容所附近的小树林里秘密与中乡上尉会见。当确信一切平安无事后,青山重夫压低声音对中乡上尉说:“今天日侨闹事后,共产党当即加紧了甄别检查工作,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查到我的头上,再等下去就意味着死亡!你回去后,告诉佐野今晚就行动。从医院开始!那里留用的医护人员绝大多数都被由美子小姐策反了。等由美子小姐她们杀死那里的伤病员,并且控制住医院的局面后,就向你们发信号。你们迅速占领医院,然后以共产党的医护人员为人质,向临河战俘营发起进攻。只要救出关押在那里的2000多名战俘,我们就能夺取南大营难民收容所。据我所知,南大营收容所地形复杂,工事坚固,而且共产党投放在那里的力量也最多。但不管怎么说,我们在人数上还是有绝对优势的。你们要快,必须争取在天亮前结束战斗!”

    中乡上尉说:“佐野中佐把他从东岗训练营带来的人分成了10个小组,每组12人。两个组进攻医院,佐野中佐率领另外8个组进攻临河战俘营。我们带来了不少重武器,8挺重机枪,20多挺轻机枪,还有10多门便携式迫击炮,足够武装一个团的。”

    青山重夫满意地点点头,“很好!”

    中乡上尉说:“据说共产党的一个教导员因病住在医院里。”

    青山重夫在黑暗中一攥拳头说:“姚长青。此人是最重要的人质之一,一定要抓活的……只要能迅速占领医院劫持人质,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还有行动之前一定要切断这里对外的一切联系。”

    中乡上尉说:“是,将军。”

    “告诉佐野中佐,我给今晚的行动起名为‘樱花1号’,让我们祝‘樱花1号’成功!”

    “‘樱花1号’,您的意思是……”

    “既然有1号,当然就有2号、3号、4号……直至无穷!满洲大地终究有一天会到处盛开着不败的樱花!”

    “将军高明!”中乡上尉肆无忌惮地大声说。

    76

    深夜,临河医院值班室的门被敲开了,进来一个颇有姿色的女人。暗语对上后,女人自报姓名叫河野波雄,从佐野政次那里来。于是,她们没有多余的废话,河野波雄换上护士的大褂,握上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就和朝山由美子准备行动。正在这时,一个姓欧阳的中国医生进来,当她发现河野波雄是生面孔时,朝山由美子的手术刀就立刻在她的脖子上划一下,欧阳医生就被干净利落地杀害了。

    二战时期的日本女人,要么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要么就是这种残忍、冷酷、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朝山由美子立即吩咐河野波雄及所有被策反的日本医护人员开始了她的所谓的“斩首行动”,即每人握一把手术刀,一个病房也不落,就像杀死欧阳医生那样杀掉所有的负伤住院的抗联战士。当然,在这之前要把所有的中国医护人员当作人质关起来。

    杀戮首先从20号病房开始,这间病房住着3个伤病员,而且伤势非常严重,几乎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这3个伤病员因为痛苦的折磨都没有睡着。尤其那个双目失明的伤病员,嘴里也不时地哼哼着。朝山由美子进来后,首先用手死死地捂住他的嘴,然后眨眼之间割断喉管。另一个伤病员眼看着河野波雄把手术刀伸向自己,却一句话也喊不出来,因为他的喉管受伤,已经无法发声了。与此同时,另一个日本女护士也杀死了另外那名重伤员。

    另外两名日本护士拿着手术刀走进18号病房,这间病房住着4位即将出院的联军战士。因为他们都有足够的反应能力,所以朝山由美子派两个最有姿色的护士来杀死他们。她们一人奔向一张病床,联军战士正在熟睡,也许正在做梦,两把手术刀便伸向他们的脖颈,当他们稍有痛感的时候,死神已经向他们走来。但因为身体比较强壮,他们还是惊叫了一声。另外两名联军战士被惊醒了,想睁开双眼探明究竟的时候,两片火辣的嘴唇分别吻住了他们的嘴。女性的肉感强烈袭来,与此同时,他们的动脉已经被割断。

    就这样,这些穿着天使外衣的恶魔都被鲜血染红了,残忍的杀戮在野战医院的20多间病房里同时展开。

    杀戮的最后目标是姚长青所在的10号病房。姚长青因为劳累了一天,早早地进入梦乡。黄秋实被一泡尿憋醒了,当他趿拉着鞋披着衣服正想开门上厕所的时候,门正好被猛地推开了。河野波雄、朝山由美子和另外一名日本护士一同闯进来。黄秋实借助微弱的灯光,看到进来的是满身是血的女人,以为是鬼呢,“妈呀”一声跳开了。当他意识到这是一场暗杀的时候,他已经被两名女护士围上了,并把他一直逼到死角。

    姚长青被黄秋实喊叫惊醒,睁眼一看眼前的情景,立刻从枕头下摸出枪来。可没等他真正地把枪举起来,便被飞过来的药瓶子打落在地,姚长青迅速跳下床来准备迎战。

    朝山由美子伸出刀直逼过来,姚长青往后退着身子,准备寻找制敌机会。朝山由美子顺势抓起姚长青掉落在地上的枪,插在腰际,狰狞一笑说:“姚长官,我还不能让你死,别害怕……”

    姚长青说:“原来你们是特务……那就开枪吧,谁让我们瞎了眼,用你们这帮畜生帮忙!”朝山由美子嘿嘿一笑说:“我更不能开枪……你以为我会用枪声给你们的警卫排报信吗?”说着,她便向姚长青逼过来。姚长青迅速抓起床头柜上的一个药瓶子向朝山由美子砸去。哪知这女人的身手快似闪电,轻松躲过这致命一击。姚长青趁机又猛出一拳击向朝山由美子的面颊,朝山由美子向后一撤步,又轻松躲过这一拳,便轻蔑一笑说:“我已经让你两招,这回该你倒霉啦!”说着,她挥舞着手术刀上下翻飞,刀刀都刺向姚长青的要害处。

    姚长青左躲右闪十分被动。这时黄秋实已经被另外两名日本护士打昏。朝山由美子看了一眼,一边与姚长青打斗一边说:“先不要杀死他,留着有用!”

    就在两名腾出手来的日本女人想过来帮忙的时候,高岩向这边跑过来,大喊一声:“姚长官,我来了!”高岩是拉着小雪的手一起跑来的,他万没想到医院里竟出这么大的事。当他远远地看见姚长青同两个浑身是血的女护士打成一团时,便一把将小雪推进一间杂物室里,并大声说:“进去,我不叫你,千万别出来!”然后他把房门反锁,向这边跑来。

    高岩冲过来,一脚将那个护士踹出一丈多远,并踹中了要害部位,那护士倒在地上便不动了。然后他又凌空一脚踢中了河野波雄的腰部,河野波雄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高岩对姚长青说:“那个交给你了,我来对付这只母老虎!”

    说话间,高岩足尖点地,身子如鹰隼般突然腾起,在空中向朝山由美子打出两掌。朝山由美子见机行事,大杀腰,紧挪步,以掌对掌。然而,高岩使的却是虚招,眼看身到近前,他收掌抬足,狠狠地踹中朝山由美子当胸一脚,朝山由美子只觉得浑身像雷击一样,手术刀掉在地上。然后高岩化掌为拳,打得很有章法,几个回合之后就完全占了上风。朝山由美子知道自己受了内伤,继续打下去非死在高岩之手,于是向对方紧发几拳,然后夺路而逃。高岩岂容她逃走,一步蹿上去。就在这时,又有两名浑身是血的女护士从旁边的一个房间里跳出来,挡住高岩,放过朝山由美子。

    姚长青与河野波雄打过几个回合后,借假装摔倒之际,从地上捡起一把手术刀,然后一扬手甩了出去,正打中河野波雄,河野波雄“吭哧”一声,倒地而亡,他从河野波雄的腰间拔出一支手枪,然后对着高岩连开两枪。“砰,砰”两颗子弹擦着高岩的耳朵飞过去了。高岩怔住了,接着听见身后有人摔倒的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两名手持手术刀的日本护士从后面扑来,死在姚长青的枪下。高岩正想转身继续与那两名护士打斗时,枪声又响了,这两名日本护士也应声倒下。

    接着,整个临河医院枪声大作。是高铁林率领警卫排的战士赶到。不一会儿,愤怒的联军战士将参与杀害伤病员的日本护士全部击毙。医院病房、走廊都是尸体和鲜血。

    罪魁祸首朝山由美子逃出医院后,沿着小路朝树林里奋力奔跑。厚厚的落叶使她费尽全力但行动不快。最后只有双手撑着膝盖,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气。忽然,她用眼睛余光看到,一个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没有动,也没有出声,而是判断着来者是谁,想干什么,同时也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你好,朝山由美子。”

    “园田早苗?”

    “我早该想到你是青山重夫的人。一切都结束了,还有你的生命!”园田早苗一字一板地说。

    朝山由美子直起腰说:“听着,园田医生,无论你为谁服务,只要你放过我,就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

    园田早苗说:“什么好处……除非你告诉我青山重夫在哪里。”

    朝山由美子得意地大笑:“现在告诉你又能如何……什么都晚了,我们劫持人质,杀死了伤病员。再过几分钟,关押在战俘营里的关东军士兵就将全部暴动,伟大的‘樱花1号’即将获得成功!”

    “告诉我……青山重夫在哪儿……否则你死定了!”

    “告诉你……他就在难民营里……我想现在死定的应该是你!”说着,朝山由美子从腰际拔出手枪。但与此同时,她的膀子被园田早苗重重劈了一掌!膀子掉了,枪也掉了。朝山由美子知道在劫难逃,便把一粒间谍专门用于自杀的药扔进嘴里。然后说:“我的使命已经完成,剩下的一切由青山将军控制。他……他将是帝国了不起的英……”她的话没有说完,便倒地身亡。

    树林里一下静下来,半天工夫,园田早苗很失落地离开这里。

    高岩把小雪推进去的那个杂物室里,竟绑着许多中国护士,嘴里塞着布团,小雪急忙帮着那几个中国护士解开绳索,她们战战兢兢地聚在一起,听着外面的枪声。直到枪声息了,高岩把门打开,她们才“呼啦”一下全涌出来。知道那么多伤病员被人杀死,她们都痛哭不止。

    小雪没有哭泣,但她的眼睛告诉高岩,她受了惊吓,受了伤,似乎与自己经历了一番生离死别。那久违的眼神告诉他,她害怕这样的事实,更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她需要安慰,需要保护。

    这场暗杀行动一共有153名伤病员被杀害,这些年轻人没有死在战场上,却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看着这153具尸体,高铁林和姚长青痛心疾首。所有的联军战士都红了眼,他们的心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他们都摘下帽子,为这些死难的战友默哀。高铁林抑制不住自己,流出了眼泪。但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痛哭的时候,更大的麻烦还在后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字条,揣摩着。然后他抬起头来,把眼睛盯在高岩身上,说:“高岩医生,你是怎么知道这里发生了危险的?”

    高岩一愣,看着高铁林手里的字条,他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字条,说:“这张字条上写着,‘医院有危险,速往!”

    高铁林一听,大惊失色,道:“我这张字条上写着,‘今晚医院有危险,速派兵救援’!”

    “能是谁呢?”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高铁林伸出手,高岩会意,便把自己的字条递过去。高铁林接过字条便与自己的字条对比着看,端详了好一会儿,他说:“看笔迹不像出自一个人之手……他们会是谁呢?为什么要帮我们?”说着,他又把两张字条交给了高岩。

    高岩接过来一看,便断定这两张字条尽管笔迹不尽相同,但一定出自一个人之手。而这个人如此掩人耳目,目的何在呢?但他没有说出自己的看法,把属于高铁林的那张字条又还给了他。

    这时,园田早苗气喘吁吁地跑来,站住脚便说:“我来晚了……没想到这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

    高岩似有所悟,他深邃地看着园田早苗说:“你来得并不晚……甚至比任何人都要早。”

    园田早苗躲闪开他的目光。而其他人都不知高岩所云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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