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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 ·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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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今年所获的政府支持,比之去年略有减少,对此,有关人士解释说,不可能把所有政府支持都押在一家,去年扶起一个雷霆,今年就得侧重其他企业,希望雷霆更多依靠自我造血功能发展壮大。

雷东宝深信不疑,因为去年已经有人这么提醒他,可他当时不大信,觉得争取争取总能拿到政府支持的贷款,他今年就照旧快速上马基建工程。但后来陈平原不知从哪儿听来小道消息,说有人在传雷东宝和前小舅子宋运辉的关系其实并不如想象中的亲密,还有许多由此猜测引发的联想。陈平原提醒雷东宝,会不会是这种传言影响了贷款。

但连陈平原自己都否认传言对贷款的影响,毕竟宋运辉不是这边领导的直系上级或者亲密战友,应该没那么大的影响力。陈平原与雷东宝讨论后认定,估计是政府看到前段时间的扶持出了成效,但是有饭大家吃,不能总喂雷霆一家,所以关注点转移一些也有可能,再说又不是不给贷,只是稍微少了一些而已。

问题是雷霆今年发展所需的资金规划却比去年更上规模,而今外贷不足,自然得从自身挖掘潜力了。

考虑到做内贸虽然价格稍微好一点,可付款方面却是问题多多,最好的算是货到付款,很多则是压货一段时间才给付款,更有少许千年不赖万年不还的无赖客户,因此内贸需要的流动资金数量庞大,资金周转千难万险。外贸的利润虽薄,可有信用证提前打来,雷霆可以据此到银行全额贷款,不须占用流动资金。如今已经上马的工程急等钱用,那就只能牺牲内贸打那信用证的主意了。

但红伟提醒雷东宝,内贸的那些老客户是多年交情浇灌出来,如果雷霆多做外贸少做内贸,那些客户势必投向其他工厂怀抱,部分正好落入正扩张的省电缆手中。雷东宝心想也是,虽然很多小客户是有奶便是娘,但有几个国营大客户却是他们千辛万苦上下打点后一路合作至今的,这些人如果脱钩,那损失大了。他让红伟在操作上斟酌着办,那些效益好付款及时的企业还是供着,其他反正以后只要雷霆有奶就能唤来。

如此操作下来,雷霆的工程进度照旧,非高层都不会知道财务方面曾经出了一些状况。

但是雷东宝却从正明那儿了解到一个意外消息,项东竟然与一家类似铜企有所接触。雷东宝不是太相信正明的告状。雷东宝也观察了项东几天,没看出异常,项东照旧生产工程一手抓,非常忙碌。他就把这事存在心里,不去提起,照旧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相信他提供给项东的各方面条件一流,很少有其他企业能比他提供得更多。

倒是杨巡的来访让雷东宝有些意外,那小子从来就是无利不起早的,今天怎么会有时间说什么闲聊来?而且那小子约的是早上八点的上班时间,赶什么热狗屎?

其实杨巡来那么早是有目的的,对于那些他很难硬顶的老大,为了他的生儿育女大计,不得不早到早办事,办完事脚底抹油快溜,省得被逼上饭桌,那时候推烟推酒就麻烦了。尤其是雷东宝这样的老大,他知道他若敢上了桌后不喝酒,雷东宝定会把他五花大绑了硬灌。

雷东宝见杨巡进门,一个招呼后先站起来往楼下看,一看就道:“还开着你那小破车?”

杨巡笑道:“书记太关心我了。不过这回书记不对,我今天开的是小新车,我老婆的捷达。”

“一样,还是小破车。瞧你小气的,娶个大学生老婆,连辆好点的车子都不给买。坐,自己倒水。”

杨巡坐下,但没倒水,还是笑眯眯地道:“书记,你猜是谁让我来的?”

雷东宝舒舒服服地躺老板椅上,一猜就猜到是谁让杨巡来,但不肯说:“你结婚半年多了吧,儿子呢?”

杨巡只得顺着雷东宝的话题,依然笑道:“哪那么快,怀胎还要十个月呢。书记,最近新闻看了没,中央电视台总在报泰国菲律宾的事,那边现在国家都管不住自己的汇率,给投机商逼着往下跌呢。”

雷东宝奇道:“我看啊,可这关你什么事,难道你想去泰国开商店?”

杨巡笑道:“我哪来的钱,换辆车都不够。书记,我是替宋总传话,他跟我说最近东南亚金融形势波动得厉害,而且还不止东南亚,日本、韩国年初就开始把他们的货币一点点贬值了,宋总担心说情况要是发展下去,肯定会影响我们国家的出口形势,让你早点做好心理准备。”

雷东宝直直看着杨巡,心里猜度,为什么宋运辉自己不跟他说,却让杨巡来说。杨巡既然跟他来说这种高来高去的事情,必然需要宋运辉花上不少时间调·教,要不然这种小子哪儿说得出那么有见识的话。宋运辉肯花那么多时间教杨巡,却为什么不直接跟他打电话?宋运辉又似乎是关心他,向他提供资讯,又不肯与他接触,究竟是什么意思?雷东宝百思不得其解,因此也没好好领会杨巡的话。等杨巡说完,才问一句:“我怎么做准备?”

杨巡被雷东宝的问题问得眨巴了好几下眼睛,心说他都说得够简单了,雷东宝怎么还听不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杨巡根据他最近跟着任遐迩看到的新闻,耐心地解释道:“说是一方面调整出口产品结构,另一方面调整内、外销比率。像宋总最近就在从调整出口产品结构入手,听说投入到研究中心的钱非常多,宋总自己也是一半时间在研究中心坐镇。”

雷东宝眼珠一转,问:“他们研究中心不能打电话?”

杨巡闻言一愣,不知道雷东宝为啥问出这种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来,忽然回过神来,才想到雷东宝的问题其实与他接到宋运辉电话时候的想法一样,他也好奇,这点子事一个电话不用十五分钟就可以解决的,宋运辉为什么叫他特意跑一趟小雷家,难道是这两人现在有矛盾,他今天成了最尴尬的中间传话人?

杨巡有心把自己的夹板芯身份变为良好媒介,积极向雷东宝解释他最近对时事有多关心,他又正好因为工作告一段落在老家度假,可是雷东宝心里先入为主,对杨巡本人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滑头滑脑的小杨倒爷,因此对杨巡的解释并不采信。两人话不投机,杨巡只得起身告辞。

虽然有正明将杨巡送上车,可杨巡为雷东宝如此慢待心生不快。他不由想到宋运辉为什么不自己打电话给雷东宝,难道也是不喜欢雷东宝现在的为人?雷东宝对宋运辉也不客气?那不是自毁江山吗。杨巡心说,即使在小雷家占山为王,也不用这么嚣张吧,小雷家才多大。

雷东宝其实只是心烦宋运辉的态度,不知道宋运辉这么不三不四地来一下算什么意思,反而让杨巡那小子看好戏。他不免立刻想到陈平原带给他某些有关他和宋运辉关系疏远的传说,不管别人怎么看,宋运辉首先在表现疏远,比如今天,那说明上回杨巡婚礼上两人不坐一起,也是宋运辉有意为之。好吧,那次其实也知道宋运辉因与他前一晚话不投机而生气,可今天还这样不三不四,那也太小气了,雷东宝因此很生气。

但雷东宝一边不满着宋运辉的态度,一边却是认真回顾杨巡刚才带来的话,没大事的话宋运辉肯定不会这么费劲地要杨巡把消息带到,那说明杨巡带来的肯定是大事。只是这方式真是太抹他面子,让他在杨巡那小家伙面前没脸。

雷东宝生了一下气,又想那传话,想来想去,就是减少出口和提高产品档次两点。可他现在减少出口就等于减少信用证,减少信用证就等于自绝资金来路。提高产品档次倒是年前项东跟他提起过的事,可远水不解近渴。他想到,杨巡提起那些事还只发生在泰国,才传染到菲律宾,都还在那些没有生意接触的小国打转呢,那么遥远,或许他不急,拖过半年,等目前已经上马的工程完工了再说。他这边的工程停不得,停下就等于把原先投入的那么多钱押死在废墟里,那么多的钱如果是自有资金倒也罢了,那都是贷款,押着不动每天还得生出大量贷款利息,那利息靠现有产能的利润没法对付。因此他还得依靠外贸换信用证一阵子,争取工程尽早完工,尽早投产,尽早还贷。宋运辉叫杨巡传来的话他现在没法照做。最先的时候是他规划工程,可等到工程上马,是工程推着他和进度一起走,谁也无法停止。

但宋运辉的态度和杨巡传来的话,不免都压在他心里,令他心情不佳。他便去工地巡视,晒出一身油汗,人才稍微轻松些。绕到正安装的车间,正好见项东在现场与工程人员谈话。他才想进去看看,却见正明匆匆赶来,他止步问正明:“谁找我?”

正明将手中的安全帽递给雷东宝,笑道:“听说书记来工地,赶紧过来陪着。书记,不戴安全帽可危险。”

雷东宝接了安全帽戴上,埋怨道:“这帽子谁弄的?这么小东西,都只能顶头上,戴都戴不进去,你真没事?”

正明轻笑道:“那俩笔杆子又过来了,这个时间来还不是想吃中饭吗,反正书记也是要吃中饭的,不如一起坐坐。”

“又是他们,有完没完,每次都把我写成什么。”雷东宝虽然嘴上“抱怨”,脸上却笑出来,因那两个笔杆子与他关系很好,多次一起吃饭,为他写宣传文章,难得是这两个人说话风趣,每次吃饭都是享受,当然雷东宝给他们的礼物也是不菲。他看看车间深处的项东,又看看手表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半,就打了回头。正明忙在后面跟上,不过忍不住回头也冷冷看看项东,不小心踩到地上一截废钢管,一脚滑了出去,幸好扯住雷东宝的袖子才没摔倒,倒是被雷东宝取笑了几句。

杨巡和任遐迩如愿以偿,他们在老家没几天竟真怀上了一棵豆芽。杨巡每天都猜是男是女,却又说男女都好,只要是自己生的。加上老三出国几年后终于来电话说找到工作,近期回家一趟,杨巡这几天欢天喜地的,还想去老三美国飞来的第一站香港接机,可惜政权交接临近,他没拿到签证。

梁思申最近倒是经常出入香港,与同事密切关注东南亚一带发生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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