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佛母也不知是悲天悯人,还是畏惧王贤的子弹,同意护送他们离去。
离开芦棚时,佛母又穿上宽大的白袍,而王贤和太子三人,亦步亦趋跟在她的后头,就像跟从佛母的信徒。后头则跟着十几个白莲教徒,一个个持着兵刃、满脸紧张。
穿过人群时,原本还因官兵突然包围,惊慌失色的百姓,一看到佛母的身影,马上物我两忘,虔诚地望尘拜伏。大部分人只敢看佛母的脚面,有大胆的悄悄抬头,看到王贤和太子三个,紧紧跟在佛母身后,不禁暗暗嫉妒三人的好运。殊不知三人都紧张坏了,王贤握枪的手上全是汗,藏在袍子里的枪口,紧紧顶着佛母的后腰。
“可悲吗?”佛母瞥一眼身后的太子,冷笑道:“他们跪拜的是我而不是你。”
“可怕。”太子沉声道:“你一旦作乱,会害死多少无辜的百姓?”
“可笑。”佛母却反唇相讥道:“你爹害死的无辜百姓,怕有一万万了吧?”
“所以……”太子低声道:“不能再让百姓受难了。”
“笑话,只许官府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佛母意味深长地笑笑道:“本座偏要点灯放火,你们有本事就拦着呀。”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太子沉声道。
说着话,众人走出人群,周勇等人赶忙迎上来。
“让他们站住!”王贤身后的白莲教徒,用刀柄捅了捅他。
王贤点点头,朝周勇递个眼色,周勇忙一抬手,所有人都站住。
“你们走吧。”佛母冷声说道。
“你跟我们过去。”王贤用枪口捅了捅佛母,佛母却不肯再上前……她也不傻,万一让人家抓了俘虏,岂不鸡飞蛋打。
“本座说话算数。”佛母冷笑一声:“不像你这个卖友求荣的畜生……”
“……”王贤被骂得一头雾水,心说这哪跟哪?我什么时候卖友求荣?!
“你胡说!小贤子不是那样的人!”灵霄却不干了,气哼哼地质疑佛母。
“就是!”佛母恨声道:“还走不走了!”
王贤摇摇头,示意灵霄不要再争了,赶紧护送太子过去才是正办。
“那你怎么办?!”灵霄为难地看看王贤,王贤朝她挤挤眼,笑道:“放心,佛母说话算话。”说着狞笑一声,恶狠狠道:“不然老子崩了她!”
经过去岁的遭遇,灵霄早知道轻重缓急了。固然心里挂念着王贤,但还是保护着太子离开了人群,往周勇他们走去。
待太子和灵霄彻底安全了,王贤才松了口气。在他看来,对方的目标是太子,如今太子已经脱险,他们没必要再跟自己纠缠。
“你还不走,是想留下吗?”佛母瞥一眼身后的王贤,她恨不得把这个一直捅自己屁股的家伙,撕成碎片!
“嘿嘿,那咱回见。”王贤咧嘴笑笑,一面用枪指着佛母,一面缓缓绕到她面前。这一转圈,王贤的枪口不可避免地离开了佛母的身子!
这时,只见佛母眼中精光一闪,王贤心生警兆,下意识想要扣动扳机!却被佛母闪电般地一掌拍在枪管上!砰地一声枪响,子弹射穿了佛母宽大的白袍,射在她身后一名教徒的腿上!
啊地一声惨叫,那教徒抱着腿倒地!
说时迟那时快,王贤只见那佛母化成一团白影撞入自己怀里,左手一柄匕首,毫不犹豫地朝那白影刺去!那白影实在太快,王贤的匕首还没刺出,就被她一指点中手腕!王贤手腕一麻,手便握不住匕首!
那匕首还没落地,就被白影抄在手中,架在他的脖子上!
“我操……”见自己竟然被个娘们当场俘虏,王贤简直憋屈得要死。
“仲德!”“大人!”“小贤子!”这时,太子等人的惊呼声才响起,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了!
灵霄要气疯了,发怒地像猎豹一般扑了上来,周勇等人也扑了上来,却被佛母的手下死死缠住,只有灵霄实在太快太猛,谁也没拦住!
但灵霄还是在王贤面前止住了步,因为那匕首,已经刺破了他的肌肤,鲜血顺着血槽流淌下来。
王贤身后,那手持匕首的白莲佛母,双目冰冷无情地注视着灵霄,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只要她再进一步,王贤就要身首异地。
“你放开他……”灵霄双膝一软,跪在佛母面前,满眼泪水道:“我替他当人质就是……”
“我谁也不要,就要这个人!”白莲佛母的目光在灵霄身上稍稍停留,旋即便越过她,落在太子身上:“你们可以走了!”
“不行!”太子却断然拒绝,用手一指白莲佛母道:“你立即放人,不然本宫要你们一个不留!”
“准备!”太子话音一落,薛桓便高声下令,官军便弯弓搭箭、举枪瞄准,只待一声令下。
“骗谁呢?!”白莲佛母目光一凝,冷声道:“谁不知道大明太子朱高炽仁义无双,岂会屠杀自己的百姓?!”
“太子殿下?!”本来就稀里糊涂的老百姓,这下更糊涂了。完全搞不清大明太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你!”太子自然知道,白莲佛母故意道破自己身份,来给自己施压!
“所以,殿下,您的威胁没有用。”白莲佛母得意地笑笑道:“我和这人有些私人恩怨,横竖是您的一条狗,就请割爱吧!”
“你住口!王贤是本宫的子侄重臣!”太子怒喝一声道:“在本宫眼里,眼前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如他一根指头重要!”顿一顿,太子双目杀机迸现,一字一顿道:“就是杀光尔等,也在所不惜!”说完他高喝一声:“薛将军听令,十个数之后,他们再不放人,格杀勿论!”
“是!”薛桓暴喝一声,开始计时:“十、九、八……”
一个一个数字蹦出来,弓弦已经拉满,火枪的引信也已点燃,这时候谁都知道,官军绝对杀意已决!
老百姓吓得惊慌失措,有的没头苍蝇一样乱跑,有的抱头趴在地上,到处都是踩踏,场面混乱不堪……
“三、二!”薛桓额头青筋暴起,准备猛地放下手,同时喊出最后一个数字!
“住手!”白莲佛母终于在间不容发一刻开了口。
“砰砰砰砰!”一排排火枪怒吼着喷出火舌,白莲圣母全身忍不住颤抖,她艰难地回头看向百姓,见并没有死伤,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在千钧一发之际,官军稍稍抬高了一点枪口。
“想不到,太子殿下也是假仁假义!”白莲佛母恨恨地盯着朱高炽,一掌拍在王贤背上,王贤便打横飞出去,落在周勇怀里,一口鲜血吐出来。
“小贤子?!”灵霄忙扑上去。
“仲德?!”太子也关切地望去,见王贤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甚大碍。他才松了口气,深深看一眼那佛母,沉声道:“我们走!”
“是!”薛桓应一声,命军队改为撤退阵型,层次分明地撤出了战场。
朝廷的人一走,老百姓便跪在佛母脚下,无比感激她为了拯救大伙,甘受朝廷的侮辱……在老百姓看来,要不是因为他们这些累赘,以佛母的本事,绝对可以狠狠教训官府一番。
不过也有人暗暗嘀咕,若是佛母连他们这点儿人都护不周全,如何保护全山东百姓?又如何保护天下人呢?
怀着各式各样的心情,民众拜别了佛母,向四面八方散去了……普通的百姓尚且好说,那些内圈中的官绅员外,却全都吓破了胆子,也不知太子殿下会不会追究他们的罪过?也不知该不该主动向殿下请罪……
佛母站在高处,看着滚滚而去的人潮,身旁悄然出现一位白发老者。那老者神情不悦,低声道:“今天佛母的行动孟浪了,不仅差点招来祸事,还让百姓对你的能耐起了疑心。”
佛母没有看那白发老者,有些心不在焉道:“不要紧,只要那件事能成功,全天下人都不敢再怀疑我。”
“那倒是……”白发老者想到那个天衣无缝的计划,神情松弛了许多,“不过让太子和锦衣卫察觉到咱们,也不知会不会有影响。”
“父亲多虑了。”佛母竟是那白发老者的女儿,但她言语间,依然十分冷淡:“他们察觉到也没用。”
“小心使得万年船,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大意不得。”
“知道了……”佛母敷衍地点点头,拢在袖子里的一双粉拳,却攥得极紧极紧。
“那王贤……”白发老者又轻声问道:“就是害死姑爷那人?”
佛母缓缓点头,咬牙切齿道:“烧成灰我也认识他!”
“怪不得你突然就不管不顾了……”白发老者叹口气道:“下次不能再这样了,要以大业为重。大业成了,你还不想怎么发落他,就能怎么发落?!”
“嗯。”佛母点点头,转身下了山坡道:“我累了,父亲请回吧。”
“是,佛母。”白发老者躬身一礼,低下头时,却是满面怒气,似乎对佛母的态度极为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