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下武当山孙真人秘制的丹药,又调息了片刻,朱棣才感觉好些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太子,没有上书吗?”
“没有。”李严轻声回道:“太子殿下这阵子什么奏折都没上,也没来宫里。”
“没有?”朱棣大感意外道:“他怎么转性了?”按照朱棣对太子的了解,以往不管汉王做的多过分,自己这个大儿子都会极力给他求情、替他开脱的。这回朱棣正需要太子当回好人,好趁势从轻发落汉王,谁承想太子却一声不吭了……
“不知道……”李严还能说什么。
“哼!”朱棣不悦地哼一声道:“我看他是有恃无恐了,以为这下地位稳了,可以不用再装什么兄友弟恭了!”
“……”李严低着头,不敢吭声。
老太监赵赢的审讯十分迅速。仅仅两天时间,便回禀朱棣说,已经有了口供,是伺候汉王起居的一个太监,将那魔镇之图,缝入汉王的枕头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干?!”朱棣冷声道。
“回皇上,他招认说,是受了纪纲的指使。”赵赢轻声道。
“纪纲?!”朱棣目光森然地咯咯一笑,咬牙切齿道:“提他来见朕!”
“是。”老太监吩咐一声,盏茶工夫,被反绑着双手的纪都督,就出现在寝殿上。
朱棣坐在龙椅上,目光森然地看着,自己昔日最信任的特务头子。纪纲也仰着头,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昔日的主子。
“还不跪下!”押送纪纲的四个健壮太监,见他没有要下跪的意思,在后头呵斥起来,同时用手去按纪纲的肩膀。
纪纲却强撑着不肯下跪,直到那几个太监猛踹他的后膝窝,才连踹带按地把他摁倒在地。
“纪纲,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朱棣冷冷看着被摁倒在地的纪纲,就像看一条待宰的狗:“你摸摸你那颗黑的发亮的心,告诉朕,这些年来,朕哪一点对不起你了?!”
“哼!”纪纲啐一口道:“别在这假惺惺,大明朝有得善终的锦衣卫头子吗?何况我还替你杀了那么多的人!”
“朕不是刻薄寡恩的皇上。”朱棣冷着脸道:“更不会卸磨杀驴。”
“那陈瑛是怎么回事?”纪纲冷笑道。
“他自然……”朱棣闷哼一声道:“是罪有余辜了。”
“呵呵呵,好一个罪有余辜!”纪纲放声大笑道:“说起罪有余辜,我犯得法,不比陈瑛多十倍百倍?!你要是想发落我,还不是信手拈来吗?”
“这是你的臆测!”朱棣不屑地哼一声道:“朕这样的皇帝,要对付谁只须正大光明,用不着拐弯抹角!”
“随便你说什么。”纪纲不再跟朱棣争论道:“大丈夫敢作敢当,做都做了,你只管发落就是!”
“这还像句人话。”朱棣冷声道:“朕问你,你为何要勾结朱允炆?!”
“呵呵……”纪纲却笑道:“这不明摆着的吗,一旦你被你儿子杀了,我就可以举起朱允炆的旗号,推翻你的永乐朝,光复建文正统了!”
“痴心妄想!”朱棣讥讽道:“朕看你是沐猴而冠,想要学曹孟德!”
“随你怎么说。”纪纲笑笑道:“你今天能高高在上,强迫我给你下跪,不过也是成王败寇罢了。要是我赢了,咱们说不定就得换个位置了。”
“做梦去吧!”朱棣冷声问道:“朕问你,汉王造反,是不是你撺掇的?!”
“汉王多大的人了,要干什么还用别人教吗?”纪纲不屑道:“皇上,您这个儿子可真像您……”
朱棣的脸一下黑下来。
赵赢见状,低喝一声:“掌嘴!”
两个太监便按住纪纲的膀子,另两个抡圆了胳膊,啪啪就是两记重重的耳光,一下就把纪纲打得鼻血长流。
“别以为朕不知道!”朱棣一拍龙椅的扶手,指着纪纲低喝道:“你让人在汉王的枕头里缝了魔镇之图,让妖魔附体了汉王,他才干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
“呵呵。”纪纲头发散乱,口鼻流血,怪笑道:“那玩意儿真能管用吗?我看还是他自己心里有鬼才对!”
“你……”一句话说到朱棣的软肋上,他这个逆天改命的强人,其实本心里也是不信那些神鬼之说的,不然安敢造反?!可是这回,他不得不信,不信就完了……
“这么说……”赵赢阴恻恻开口道:“你承认是你指使人,魔镇汉王殿下了?!”
“还是那句话,大丈夫敢作敢当,是又怎样。”纪纲哼一声道:“你们愿意用我给汉王当替罪羊,悉听尊便。”
“你这个孽畜!”朱棣勃然大怒,指着纪纲大骂道:“是天上降下来的瘟神吗?用妖术蛊惑我儿造反,使我大明生灵涂炭!”
“你应该明白,这是报应。”纪纲垂下眼睑。他的想法可以分为两段,以被王贤俘虏的时刻为间隔,在被俘虏之前,他管汉王去死,一心想要逃去海外,逍遥自在。但被王贤捉拿后,他自知必死无疑,而且家人也不可能幸免,想的便是如何能给仇家添堵了……那么把罪责都揽过来,让汉王逍遥法外,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能给朱棣来一下。何况还有赵王……
所以,纪纲是打定主意,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所谓‘魔镇之图’根本就是他让汉王缝进枕头去的,为的就是事后脱罪之用。之所以不痛痛快快承认,汉王造反都是因为他,不过是因为朱棣性情多疑,要是自己太过大包大揽,他一定会不相信。
这样,他只承认魔镇之图是自己让人放的,反而会让朱棣深信不疑……
“你应该明白,这是报应。”纪纲幽幽说出一句,朱棣全身毛都炸了!
“丧心病狂!罪该万死!”朱棣腾地站起来,走下台阶,怒火冲冲地瞪着纪纲道:“你不是说兔死狗烹吗?朕就把你扔到油锅里烹了!”说着高声道:“来人,架油锅!”
“皇上。”赵赢在一旁阴恻恻道:“下锅之前要不要先洗刷洗刷?”
“也好。”朱棣点点头。
纪纲听说要下油锅,都没变脸色,这会儿听老太监要给自己洗刷洗刷,一下吓得脸都绿了,瞪着老太监道:“姓赵的,你不得好死!早晚有一天,你也跑不了!”
“咱家不会的。”赵赢看看纪纲,面无表情道:“因为咱家没有野心,只有忠心。”
“呸!”纪纲吐出一口浓痰,严重表示不屑。
朱棣果然是雷厉风行的马上皇帝,顿饭工夫,寝殿前的院子里,已经支好了大锅,几个太监提着成罐的菜油倒进锅里。下头,另几个太监开始生火加温。
给纪纲刷洗的铁床也已经备好,几个太监按住他的手脚,就准备把纪都督绑到床上去。
冷冷地看一眼纪纲,朱棣低声问道:“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就赶紧说吧。”
“没有了。”纪纲说一声,太监们便把他抬起来,突然听他又道:“对了!还真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儿?”朱棣随口问道。
“所谓空穴来风、事必有因。那王贤和徐妙锦,确是有奸情的。”纪纲轻描淡写地说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
果然,朱棣的脸上,阴霾密布,极其不悦地哼一声道:“放屁!”
“你还别不信,我是亲耳听到的。”纪纲便笑嘻嘻地,把那天在徐公岛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给朱棣。
朱棣一张脸越来越黑,终是忍不住暴喝一声:“先把他的舌头割掉!”
“是!”几个太监马上领命,过来一把掐住纪纲的颌骨,一用劲,便把他的下巴卸了下来,从口中硬是揪出了舌头,手起刀落,两寸多长的一段舌头,便干脆利索落在地上!
“哦!”纪纲满嘴喷血,痛得两眼圆睁,全身痉挛起来。
但这只是开始,太监们将他扛到铁床上,用铁环拴住纪纲的四肢。再拿起刀,三两下就把他身上的衣裳划拉开,一把扯到地上。
满口是血、全身赤裸的纪都督,便呈‘大’字形被铁环绑在了铁床上!
太监们端来了滚烫的热水,眼都不眨,兜头就浇了纪纲一身,腾起的水蒸气中,纪都督惨嚎着扭动着身躯,整个身子都成了红色的。
“开刷吧!”一名太监下了声令,三个太监便拿着铁梳子,分别在纪纲的胸口、双腿上刮起来!等感觉刮不动了,便又是一桶滚烫的热水浇下来,然后就着腾腾的热气,继续开刷……
每一下都刮起一层皮肉,疼得纪纲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想放声呼痛,无奈没了舌头,喉咙里满是鲜血,发不出声响,却喷出一口口血雾!
李严一干皇帝身边的太监,都吓得不敢去看,赵赢和他的徒子徒孙却看得津津有味。
朱棣也目不转睛地看着,皇帝的眼里没有一丝人性,满满都是报复的快感和不可压抑的怒火!
这时候,外头传来通禀声,太子、太孙、成国公、安远侯、胡偐、夏元吉、蹇义、杨士奇等众大臣应召而来,在殿外等候传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