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隔行如隔山,但这句话在纪纲手下身上却失效了,这些前锦衣卫变身海盗的第一笔买卖,就做的十分漂亮!不到一天工夫,便洗劫了十来个村子一个镇子,满载着抢回来的东西还有女人,得意洋洋地返程了。
不过有道是‘官匪一家’,看他们驾轻就熟的样子,和土匪显然是同行,所以那句老话也可以说没错。
回到徐公岛,弟兄们兴高采烈把抢来的东西搬下船,这下终于不用为纪都督的婚礼发愁了!士卒们将抢来的红绸红布甚至红被面,缠绕的到处都是,还挂起了红灯笼,贴上歪歪扭扭的囍字。又把纪纲的房间打扫出来,安上红烛银帐,铺上簇新的龙凤被面,甚至还搬来了五斗橱、大衣柜,一间像模像样的新房便布置出来了!
看着新房里的一切,袁江赞不绝口道:“这事儿办的到位!老许有长进!”
“嘿嘿,那当然……”许应先得意地挠着肚皮。
“啥长进?”旁边和他一同去抢劫的千户,却毫不留情地拆穿道:“不过是正好有户人家娶媳妇,让他一锅全端了!”
“我说呢……”袁江哈哈大笑道:“把人家结婚的东西都抢来,让人家怎么娶新娘子?”
“还娶啥新娘子。”千户怪笑道:“新娘子都让他抢来当压寨夫人了!”
“老子代劳了,嘿嘿……”一想到那娇柔可爱的小新娘,许应先小腹就像有团火在烧。恨不得这就冲回去,把那小娘皮给办喽!
众人正说笑,忽然一名百户冲进来,一脸惊恐禀报道:“大,大人,不好了,官军追来了!”
“什么?!”袁江几个都吓了一跳,没想到官军竟能找到这儿来!三人也顾不上别的了,跑到军营的望台上一看,果然见十几艘样式相同的大船,正扬帆顺风而来!这样整齐划一的大船,显然都是官府的。看他们的航向,显然是直扑徐公岛的!最多顿饭工夫就会进港!
“让兄弟们赶紧备战!”袁江大声下令,亲手敲响瞭望台上的警钟!
‘铛铛铛……’的警钟声,惊动了在准备婚礼的官兵,也惊扰到在量体裁衣的纪纲纪都督。
却说许应先他们洗劫镇上时,把镇上的裁缝也抓回来了,命他给新郎新娘裁剪大红吉服,这会儿那裁缝,正战战兢兢拿着尺子在纪纲身上比划呢……听到警钟声,纪纲脸色大变,一把推开那裁缝,大步走了出去!
半山腰的徐公庙,也听到了警钟声,王兴业腾地站起来,扒着窗棂往外张望,可惜他这东配殿的视线,全被围墙挡住了,什么都看不到……
正殿的徐妙锦却能透过敞开的大门,看到海面的情形,一见到那支气势十足的船队,她一颗芳心中,登时溢满了激动之情……是他!一定是他!他来救我了!我就知道,他便是我的命运!
看着双手紧紧抓着窗棂,满眼激动泪水的徐妙锦,郑绣儿一颗心里五味杂陈……
等纪纲来到码头,码头上已经乱成一团,将士们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有人想上船,有人想去炮台,还有人不知该干什么,就是跟着茫然无措地乱跑。
让这些步兵突然转行成水兵,这样乱套是必然的。所以说,隔行如隔山这句话,的确还是对的。
纪纲皱皱眉头,不理会到处乱窜的部下,径直登上瞭望台,那支船队已经愈发近了!站在望台上,已经可以清晰看到船的细节,还有船头飘扬的旗帜!
“都督!”袁江忙禀报道:“这些船不像是军舰。”他毕竟没接触过水师,所以之前仅凭着轮廓无从分辨,直到那些船近了,看上头没有炮台,没安撞角,才看出似乎不是作战船只。
“废话!”纪纲啐一口道:“这他妈是盐运司的盐船!”
“老祖宗真是见多识广!”许应先忙马屁奉上。
“屁!”结果马屁拍到马蹄子上,纪纲没好气道:“你瞎吗?没看见船头挂着大旗,上头写的什么?”
众人还真没仔细看,当然是因为之前距离远、看不清,这会儿定睛一看,只见那大旗上写着一行斗大的黑字‘两浙都转运盐使司’,旁边还竖着一面稍小的旗子,上头只有一个大大的‘杨’字!
“两浙盐运使,那不是杨魏吗?”袁江眼前,浮现出一个凶恶猥琐的大胖子!
“不是他是谁?”纪纲冷笑一声道:“他是汉王的铁杆部下,能在这里碰上,也是缘分了!”
“老祖宗!”许应先瞪大眼道:“您说他不是来打我们的?”
“要打也轮不着他盐运司。”纪纲放声笑道:“一帮运盐的虾兵蟹将,怎么跟我们打?用盐齁死咱们?”
“哈哈,也对……”众人笑起来,心放下大半。不过保险起见,还是保持戒备,警惕地派出快船联系对方,询问他们的意图。
顿饭工夫,快船去而复返,带回了一名盐运司经历,那经历向纪纲行礼道:“我家转运使大人押送官盐赴北京,因前方有暴风,故率众前来躲避。”
“哦?”纪纲等人互相看看,心说这也太巧了,袁江等人用目光询问纪纲,纪纲眯着眼,看看岛上五千多弟兄,再看看那十多条盐船,咧嘴笑了:“嗯,我和你家转运使乃是故人,请他只管入港避风。”
“多谢大人!”那经历欢喜地向纪纲道谢,便上船回去报信了。
看着那经历的背影,袁江低声道:“都督,您是怎么考虑的?”
“这杨魏是朱高煦的老部下,此番汉王树倒,他们这些猢狲肯定要跟着遭殃。”纪纲缓缓道:“同是天涯沦落人,接触一下没有坏处。”
“当心有诈啊!”袁江不无担心道。
“不怕!”纪纲却摇头道:“既然他说是盐船,那手下最多几百人,让弟兄们小心点儿,他这么点儿人能翻起什么浪花来?”说着他狞笑一声道:“要是敢乱来,老子就宰了他!吃了他这十几船官盐!”
“那可是好几百万两银子啊!”许应先口水都要下来了,他彻底以海盗自居了。
“总之,静观其变吧。”看着那些盐船缓缓入港,纪纲紧一紧斗篷,沉声道:“咱们迎一迎去!”
“哎呀!”船到码头,一个立在船头的大胖子,便朝纪纲激动地一抱拳:“果然是纪大哥!”
“杨贤弟!”纪纲也抱拳回礼,笑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台风。”踏板一架好,那大胖子便迫不及待跑下来,他沉重的身子把踏板压得吱呀乱响,让人担心会不会一下掉到海里。
还好,大胖子顺利上岸,扑通就给纪纲跪下了,放声大哭起来:“哥哥,我可找到你了!”
“呃?”纪纲闻声一愣,双手扶起这叫杨魏的大胖子,试探问道:“兄弟不是运盐进京,遇上风暴前来躲避吗?”
“那不过是说辞罢了!”杨魏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哎,孩子没娘说来话长啊……”
“咱们回营说去。”纪纲递个眼色给袁江等人,侧身把杨魏让进军营。
军营里,将士们整齐列队,这些都是正牌锦衣卫出身,如今虽然落了草,但毕竟时日尚短,往那一站,还是天子亲卫的风范!为了镇住杨魏,纪纲把所有人都摆出来了,看起来效果不错,只见姓杨的一张胖脸上,满是掩不住的敬畏之色!
纪纲微微得意,把杨魏让进了营房,杨魏一看到处张灯结彩、悬红挂绿,还贴着囍字,不由笑问道:“哥哥,这是谁要成亲啊?”
“呵呵……”纪纲笑而不语。
“啊!”杨魏恍然道:“一定是哥哥了!”说着一张胖脸笑成了荷花,又是作揖又是道贺:“恭喜哥哥、贺喜哥哥,要不怎么说我走运呢,竟赶上喝哥哥的喜酒了。”
“是是。”纪纲笑着把杨魏请进房,让人上了茶,屏退左右,低声问道:“兄弟,你跟我交个底,这到底唱的哪一出?”
“这唱的啊……是天下英雄归瓦岗。”杨魏苦着脸道:“哥哥有所不知,前番我家王爷突然来信,说自己要起事,让我准备配合!”
“嗯。”纪纲喝着茶,点点头,听他说下去。
“我虽然干了十多年盐官,可这身家性命都是王爷给的,自然责无旁贷,便把两浙今年的官盐银子加上历年积存共三千万两,一股脑都给了王爷。”杨魏愁眉苦脸道:“我还和一干老兄弟积极招兵买马,实指望王爷一旦起事,咱们就在浙江呼应。”
“哦。”纪纲搁下茶盏道:“结果呢?”
“结果……”杨魏吃了黄连一样,大倒苦水道:“王爷突然又一封信,说皇上早有准备,没戏了,让我们设法自保。”说着他使劲揉着脑袋道:“我这下可被坑苦喽,三千万两的窟窿啊,我怎么补啊?!”说着他可怜巴巴地看向纪纲道:“后来听说纪大哥也反了,带兄弟从上海县出海,我就赶忙带上兄弟,以给朝廷运盐的名义出来,投奔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