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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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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以来,蔡继恒一直在羊街机场擦洗飞机,按照陈纳德的命令,他要把停机坪上四十多架P-40、P-51战斗机挨个擦洗一遍,蔡继恒拼命干也只完成了八架飞机。

他以前从来没擦过飞机,这种活儿应该是地勤人员干的,作为天之骄子的飞行员怎么能干这种粗活儿?军队就是这样,长官发出的每一道命令都是圣旨,你高兴也罢,不高兴也罢,反正你不能反抗,必须老老实实去执行,哪怕是今天让你挖个坑,明天再填上,像这种毫无意义的事,你也必须一丝不苟地执行,绝不能讨价还价。蔡继恒一边擦飞机一边想,难怪当初那些老飞虎队员们,一听说要转为现役就不干了,人家是志愿人员,身份是老百姓,干多少活儿拿多少钱,可以完全不受军纪约束。

说心里话,蔡继恒巴不得也当个志愿飞行员,他可以不怕死,也可以不在乎钱,更不稀罕什么军官的身份,他唯一需要的是,不受管束地做自己喜欢的事,至少没有人强迫他擦飞机。

擦洗飞机是个很乏味的工作,P-40N战斗机看起来不大,可真要把飞机从头到脚擦洗一遍还真费劲,飞机顶部的座舱盖和垂直尾翼都需要蹬着梯子才能够着,有机玻璃的透明座舱罩要擦得镜明瓦亮,不许有一丝的污痕。几天下来,蔡继恒累得腰酸背痛。更糟糕的是,那些路过的空、地勤人员,一见到他撅着屁股吭哧吭哧的狼狈相,便爆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哄笑,还在他身后指指点点,这让蔡继恒非常恼火。

第23战斗机大队下辖五个中队,分布在从云南西南部的云南驿、昆明直到广西的桂林和湖南衡阳与零陵长达2000公里的空域内,形成了东西两个作战空域。在昆明和云南驿基地的两个中队是以防御为主,保卫“驼峰航线”,监视越南和缅甸两个方向的日军飞机。东部经常驻有两三个中队,以进攻为主,作战地域北起武汉,沿长江航线到南昌,南达广州和香港。

蔡继恒工作的停机坪对面是308轰炸机大队的停机坪,那里停放的是一排排B-24D“解放者”轰炸机,这种重型轰炸机的机身很庞大,有四个普惠公司制造的发动机,航距可达到3540公里,载弹量达3.6吨,机组编制为10个人,属于远程战略轰炸机。蔡继恒一见到这种飞机便暗暗庆幸,陈纳德将军简直太仁慈了,他不过是让自己擦洗身材娇小的P-40,要是换上这种大家伙可麻烦大了,凭他蔡继恒一个人,一周能擦完一架轰炸机就不错了。

羊街机场还有个美国红十字会的支部,既然是救死扶伤的医疗机构,当然少不了医护人员,因此,那些穿着白色护士服的中美女护士就成了基地的一道亮丽风景线。据说红十字会支部刚成立时,基地的病号骤然增多,甚至很多飞行员也出现了身体不适的症状,经常在候诊室外排成长队。

红十字会支部的负责人是斯蒂文·瓦特先生。这位瓦特先生是个不甘寂寞的人,他认为基地的条件简陋,生活实在单调枯燥,为了丰富美军官兵的业余生活,瓦特先生提议兴建羊街基地美军俱乐部,这个建议立刻得到了广泛的响应。在中国民工和美国工兵的共同努力下,俱乐部内部设施在红十字会支部驻地顺利完成,同时还修建了一个很不错的网球场。从此这里成了美军官兵的聚集地,它以朋友的面孔出现,用“家庭”的形式作为纽带,使每日经受战争折磨的美军官兵们那绷紧的神经得以暂时的放松。

就在蔡继恒报到的第三天,一架C-47运输机降落在羊街机场,来自美国本土的劳军剧团到基地慰问演出了,当一群打扮得花团锦簇的漂亮女人走下扶梯时,在场欢迎的美军空、地勤人员兴奋得几乎发了疯,一个美军中士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要拥抱著名的封面女郎洛伊丝,这位女郎是他多年来的梦中情人,但这位中士很不幸,他当即被两位高大的美国宪兵像扔橄榄球一样给扔回了人群。

308轰炸机大队的飞行员丹尼斯中尉和蔡继恒是酒友,他有个很艺术的绰号叫“管风琴”,两人是两年前在昆明的一个飞行员聚会上认识的。

蔡继恒擦飞机的第一天,丹尼斯为了表示友谊,特地跑来帮他擦飞机,口口声声不忍心让老朋友一个人受罚,结果丹尼斯擦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扛不住了:“亲爱的鳄鱼,真对不起,我想起来了,我的血压一直不太正常,医生说血压高的人不适合爬梯子,我现在头晕得很,实在抱歉!”

蔡继恒挖苦道:“爬两米高的梯子就血压高,那B-24能飞9000米高,我真奇怪,你的血管居然没有爆裂?”

丹尼斯出生在新泽西的一个富裕家庭,从小养尊处优,四体不勤,别说是劳动,连一般的健身运动都不参加,只喜欢泡泡酒吧或者开着跑车到野外兜风。他之所以当上飞行员,完全是出于对飞行的热爱,用他自己的话说,开飞机要比开跑车好玩一千倍。总的来说,管风琴是个很不错的家伙,他作战勇敢,技术精湛,对朋友热情,除了有些懒惰外,他几乎没什么缺点。

劳军剧团到了以后,基地里到处洋溢着欢乐的气氛,那些花枝招展的劳军女郎们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一批崇拜者屁颠屁颠地跟随着,这些欲火中烧的美国大兵们想尽一切办法向美人们献殷勤,一厢情愿地盼望制造些爱情故事,但似乎收效甚微。

傍晚,管风琴又找到蔡继恒:“鳄鱼,你怎么还在擦飞机?放下你的破抹布,赶快去换衣服,拜托,要打扮得漂亮一些,我有古龙香水,你可以喷一些。今天晚上有劳军演出,你知道都有谁出场?告诉你,有大名鼎鼎的歌星安·泰勒,还有露丝·希尔顿。上帝啊,昨天在餐厅里,我和希尔顿小姐只隔着一张桌子,我连她的每根眉毛都能看清,这可真是个美人儿,能和希尔顿小姐这么近距离接触,那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幸运,说心里话,我已经不可救药地爱上她啦!快一点,鳄鱼,我们一起去,要早点去占座位!”

蔡继恒懒洋洋地擦拭着水平尾翼:“没兴趣,不就是些百老汇的大腿舞吗?这有什么可看的?那些女人身上插满了各种羽毛,在台上蹦来蹦去,踢踢大腿,充其量就是这些吧?再说了,我怀疑你们根本不在意人家跳什么舞,演什么节目,你们感兴趣的是女人的大腿。我没说错吧?”

管风琴对蔡继恒的冷嘲热讽毫不在意:“鳄鱼,还是去看看吧,难道你不觉得我们的生活有多么枯燥乏味吗?我他妈的简直烦透了,每天看见这该死的B-24我就想呕吐,连他妈的梦里都是高射炮的曳光弹在眼前乱窜,再这么下去,我就要疯了。”

蔡继恒摇摇头,坚决地说:“不去。管风琴,你要知道,你眼中的美人儿在我眼里什么也不是,其吸引力还不如一瓶红方威士忌。我不喜欢白种女人,在我看来,她们的皮肤很粗糙,一眼看去,每个汗毛孔都清清楚楚,这很容易让我联想起某种皮革制品……”

管风琴疑惑不解:“皮革制品?什么皮革?”

蔡继恒面带讥讽笑道:“管风琴,你总见过猪皮鞋吧?那上面有很粗的鬃眼。”

管风琴顿时气急败坏:“鳄鱼,你这是真正的种族歧视,不去就不去,但我不允许你诋毁我心中的女神……”

“亲爱的丹尼斯,别那么气急败坏,这谈不上种族歧视,我不过是表达一下自己的审美观而已,谁也没阻止你去追求希尔顿小姐啊,你激动什么?快去占座位吧!另外,我要提醒你,你要提前三个小时进入礼堂。据我所知,第23大队和308大队的空、地勤人员中,至少还有100个人对希尔顿小姐有着单相思的渴望。”蔡继恒轻飘飘地挖苦着。

羊街基地的美军俱乐部是用木板和铁皮搭建的临时房屋,从外面看上去很简陋,和机场里其他的工棚没什么区别,但是走进去却别有洞天。俱乐部的创建人斯蒂文·瓦特先生把这里布置得很有情调,俱乐部分几个区域,其中有酒吧、小型舞厅、扑克牌室和弹子房,网球场在俱乐部外边的空地上。这个俱乐部主要是为美军空、地勤人员设立的,也允许中国飞行员在此消遣。由于文化的差异,中国飞行员们对跳舞和台球都兴趣不大,多喜欢聚集在酒吧或扑克牌室。

晚餐后,蔡继恒走进俱乐部里的酒吧,他知道今晚这里会很清静,因为那些好吵闹的美国飞行员都去看劳军演出了,今晚在酒吧里消遣的都是中国飞行员。

这间酒吧布置得很本土化,看上去和美国任何一个小镇上的酒吧一样,曲尺形吧台前放着一排高脚凳,墙上挂着飞镖靶,四面的墙壁上贴满了好莱坞女明星的电影海报,大厅的一个角落摆放着一架乳白色的台式钢琴。

蔡继恒走近吧台,刚要了一份罗姆酒,就听见有人兴奋地叫他的绰号,他回头一看,见七八个中国飞行员围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前,其中一半人他都认识,都是蔡继恒在印度拉合尔受训时的同学或学员,航校毕业后被分配到各部队服役,彼此不在一个战区,两年多来大家都没有机会见面。

蔡继恒端着酒杯兴冲冲地走向那群飞行员,嘴里叫着他们在航校时的绰号。第一个跳起来和他拥抱的是丁震天,绰号“海盗”。

海盗亲热地搂着蔡继恒:“鳄鱼,我们前两天就听说你来了,一直没时间去找你,这几天忙得四脚朝天,每天都要起飞两三次,昨天夜里我们还出了趟夜航,去轰炸河内,回来时天都亮了。”

蔡继恒吓了一跳:“天呐,你们都窜到河内去了?空袭目标是什么?”

另一个空军官校的同学是纪云浦,在航校时的绰号是“公牛”,纪云浦笑着回答:“轰炸日本人的机场和军用仓库,昨天夜里,我们把25架零式机炸毁在停机坪上,真他妈过瘾!”

蔡继恒也十分兴奋:“你们的B-24出航有战斗机护航吗?”

公牛指指旁边几位飞行员说:“这几位都是23大队的,和我们308大队是老搭档,我们每次出航都是他们护航。”

一个飞行员走过来给蔡继恒当胸一拳:“鳄鱼,你小子早把我忘了吧?”

蔡继恒抬手还了他一拳,笑道:“雷金涛,绰号‘鱼雷’,听说你已经击落四架敌机了,再有一架就成王牌啦!怎么,听说你们23大队的战斗机全换成‘野马’式了?真牛气啊。”

雷金涛说:“大部分都换了,你还别说,P-51的性能确实比P-40提升了一大截,光是航程就提高了三倍,带上副油箱能达到最大航程三千多公里,足以掩护B-17轰炸机进行最远距离的攻击。”

蔡继恒叹了口气:“真是货比货该扔啊,我们中美混合团还是清一色P-40N,谁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换装。”

一个矮个子飞行员摘下军帽和墨镜,露出满脸的伤疤:“鳄鱼,往这看看,还认识我吗?”

蔡继恒仔细看看,疑惑地问:“你是……孙正清?”

孙正清笑了,露出了满口的白牙:“没错,我是孙正清,绰号‘滑翔机’。算你鳄鱼有良心,还记得老同学。”

蔡继恒惊讶地注视着他的脸:“滑翔机,才两年没见,你怎么成了这模样?是烧的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迫降时飞机起火了,等地勤人员把我弄出座舱时就成了这模样。当然了,和航校的其他同学相比,我还不算最倒霉的。你记得张曙光吗?这小子在一次空战中飞机中了五十多发子弹,他当时还没觉得什么,结果飞机着陆后,他从座舱里往外爬,就觉得浑身不对劲,从飞机上一头栽到地面上,当时我也刚下飞机,冲过去一检查,你猜怎么着?太巧了,一发7.7口径的子弹把这小子的两个睾丸全部打掉了。”孙正清轻描淡写地描述道。

蔡继恒叹道:“唉,这家伙运气实在不好,在航校时他睡在我上铺,夜里睡觉翻个身也会从上铺掉下来,我至少见过他掉下来三次,当时我还琢磨呢,怎么睡个觉都掉下来,要是驾驶战斗机怎么办?别说三次,掉下一次就够了。那后来呢?张曙光后来去哪儿了?”

海盗说:“还能去哪儿,只能退出现役了,这场战争对他来说,算是提前结束了。现在他在昆明滇池边的一个疗养院里,如果你有机会去昆明,可以去看看他。”

“海盗”丁震天在航校时和蔡继恒是好朋友,这是个典型的公子哥,有钱人家的阔少。父亲是上海的大企业家,开着几个纱厂和五金厂,在美国也有一些产业。1940年,丁震天正在耶鲁大学法学院读三年级。

这年寒假,丁震天去纽约看望姨妈,在一次私人聚会上认识了陈纳德,当时的陈纳德名声还没有后来这么显赫,他的志愿航空队只是在中国有些名气,在美国却默默无闻,就连他的上校军衔还是中国政府授予的,他在美国的身份不过是个退役空军上尉。陈纳德上校向丁震天介绍了中国的抗日战争,也介绍了他麾下飞虎队的情况。丁震天是个性情中人,一旦冲动起来便不再考虑任何退路,他当即便决定中断学业,回国参加飞虎队。丁震天颇为狂妄地对陈纳德说,你给我一架P-40,告诉我怎么驾驶,我保证两个月就可以驾机参加战斗。陈纳德感到很好笑,他毫不客气地告诉丁震天,一个耶鲁法学院三年级的学生若是到了飞虎队,别说是飞行员,恐怕当个地勤机械员都不够格,你要是想驾驶战斗机和日本人作战,就得老老实实进航校学个一两年再说。

丁震天听从了陈纳德的劝告,回国考入空军军官学校,先是在昆明,后又转入印度拉合尔分校,老老实实学习训练了两年。在毕业分配时,丁震天和其他几个同学被分配到第14航空队308轰炸机大队。令他恼火的是,作为战斗机飞行员,到了308大队却莫名其妙地成了B-24轰炸机的副驾驶,也就是说,除非驾驶员阵亡,否则他根本没有机会单独驾驶轰炸机,他的任务永远是坐在副驾驶座上熟悉飞机性能。

蔡继恒也觉得匪夷所思,这些美国指挥官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把宝贵的战斗机飞行员送上轰炸机当个副驾驶呢?这样做还没有任何解释,真是很奇怪。

丁震天喜欢喝一种叫“红粉佳人”的鸡尾酒,这是在美国养成的习惯。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已经喝光五杯酒了,越喝话也越多,他大声发着牢骚:“鳄鱼,你以为在B-24上当副驾驶就轻松吗?我吿诉你,更他妈提心吊胆。你想啊,驾驶员在忙着驾机俯冲,领航员在看航向,射击士官忙乎着射击逼近的敌战斗机,投弹手在计算投弹时机,机械士官在维护机械运转。整个B-24机组10个乘员,各有各的活儿干,唯独副驾驶闲着,闲着没事就要往窗外看,好嘛,这一看不要紧,吓得我头皮发麻,机窗外就像是过年放焰火,一串串五颜六色的曳光弹嗖嗖地在你眼前乱飞,地面上不知有多少高射炮在玩了命地朝你打。鳄鱼,不瞒你说,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心理素质差一点的人,飞几次就会进疯人院,每次出航回来,我的内衣都被汗水湿透了,不怕你笑话,这是吓出来的冷汗。”

公牛一口把杯中酒干了,向服务生招呼道:“再来一杯杜松子酒!”他扭头对蔡继恒说:“海盗说得没错,这种活儿实在没意思,轰炸机的飞行不是一看就会,必须要亲自驾驶才能领悟,当副驾驶捞不着飞行不说,阵亡的危险性可一点不少。上星期我们去轰炸汉口机场,返航时遭到大批零式机的拦截,鳄鱼,你没见当时的阵势,我们七机编队的轰炸机有12架P-40N战斗机护航,你知道拦截我们的零式机有多少?告诉你,整整40架。老天爷啊,满天都是零式机,眼前到处是P-40和零式机在追逐扫射,曳光弹满天飞,每架P-40要和两三架零式机进行缠斗,哪还顾得上保护轰炸机?这下子该轰炸机倒霉了。我往驾驶室左边一看,有一架B-24友机引擎起了火,正在失速往下坠,扭头再看右边,另一架B-24也被打着了火,眼看着驾驶舱里的正副驾驶员都变成了火球……唉,那天我们被打惨了,只有两架B-24和四架P-40返航,其余的全被击落了,正巧我和海盗就在这两架B-24上。还得说是运气好啊,要不就没机会在这儿喝酒啦!”

蔡继恒无言地举起酒杯,碰了碰公牛的酒杯,二人一饮而尽。

孙正清问道:“鳄鱼,你是正式调到23大队了吗?是不是在中美混合团惹了什么事?”

蔡继恒若无其事地回答:“嘁,我能惹什么事?不过是普通的调动,大概是陈纳德将军要重用我吧。”

海盗嘲讽道:“鳄鱼还是老样子,自我感觉一向良好。据我所知,23大队好像不缺指挥官,就缺个擦飞机的地勤。”

蔡继恒大笑道:“看来你们已经听说了,是这样,我现在改地勤了,专职负责飞机外表的清洁工作。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以前学过绘画,后来这才能被埋没了,现在算是有了用武之地。兄弟我准备把战斗机上的鲨鱼嘴全改成美女的樱桃小口,这主意怎么样?”

孙正清说:“我可不要美人嘴,你给我的飞机上画个猪八戒嘴吧,我喜欢猪八戒。”

一提起飞机,公牛又生起气来:“这叫什么事?我从航校毕业就再也没摸过战斗机,连做梦都想有一架P-51,没驾驶过战斗机,那还叫飞行员吗?海盗,咱们还得给航空委员会写申请,坚决要求调到中美混合团去!”

海盗突然捅了捅蔡继恒,他向吧台方向努努嘴,小声说:“鳄鱼,你看,这女孩子怎么样?”

蔡继恒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吧台前站着一个穿着白色护士裙服的中国姑娘,正在小声和服务生说着什么。那姑娘皮肤白皙,相貌很清秀,她留着一头长发,身材修长,比例适中,特别是她的两条长腿,笔直而性感。

蔡继恒想起来了,这姑娘是自己的营养师,叫沈星云,前几天还和自己谈过话。

蔡继恒漫不经心地对海盗说:“她不是营养师沈星云吗?我们见过面了。”

海盗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姑娘说:“鳄鱼,这姑娘属于清秀型的,虽然不是那种很惊艳的美,但她很有味道。对于沈星云,你要近距离仔细品味,就像品尝上等红酒,刚入口时还不觉得什么,时间越长口感越浓郁、越醇香。当然,这也是因人而异,欣赏这类女人,你自己首先要具有异于常人的品味才行。”

“我说海盗,你什么时候研究起女人了?在航校时你好像没显露出这方面的才能啊?那照你说的,时间越长口感越醇香,这杯红酒你品尝了吗?”

海盗灰溜溜地说:“没有,暂时还没有机会。”

蔡继恒笑道:“噢,闹了半天是单相思,那你干吗还在这儿坐而论道,为什么不行动起来?这可不像你。海盗,你的进攻意识太差了,这都是因为你当了轰炸机的副驾驶,要是战斗机的飞行员不懂得进攻,那就等着挨揍吧!”

一位服务生走过来,向蔡继恒鞠了个躬说:“蔡先生,沈星云小姐问您有没有时间?她有事想和您谈。”

蔡继恒笑道:“我太有时间了,请沈小姐过来坐!”他扭头对丁震天说:“海盗,你不是说没机会吗?现在我给你创造机会,就看你的本事了,记住我的忠告,一定要有进攻意识!”

服务生引着沈星云走过来,蔡继恒、丁震天等人都礼貌地站起来,向她点头致意。沈星云向飞行员们行了个军礼,轻声说:“长官们好!”

蔡继恒还礼后坐下,他指指椅子说:“沈小姐请坐,是来杯可乐还是果汁?”

沈星云很大方地坐下说:“谢谢!我只要一杯水。”

丁震天指指蔡继恒说:“沈小姐,鳄鱼和我在航校是同学,听说你们已经认识了?”

沈星云皱着眉头问:“蔡先生怎么叫鳄鱼呀?多难听。我最不喜欢爬行动物,太丑陋了。干吗不起个可爱一点的绰号,比如叫笨熊什么的。”

海盗和孙正清等人大笑起来,孙正清说:“鳄鱼,你可以考虑一下这个建议。”

蔡继恒正色道:“沈小姐,你可能还不知道,丁震天先生对你可是倾慕已久了,不过他胆子很小,还没有勇气对你当面表达,沈小姐能给他个机会吗?”

沈星云礼节性地笑笑,向丁震天点头致意,然后对蔡继恒说:“蔡先生,我记得你说过,一个女人不应该出现在作战单位,这样很容易影响士气。”

蔡继恒耸耸肩说:“的确如此,正是由于沈小姐的出现,导致了丁先生的精神出了点问题,所以他需要沈小姐这样的医务人员的帮助。”

沈星云似笑非笑地盯了丁震天一眼说:“哟,精神出问题了?那可够危险的,丁先生是驾驶轰炸机的,可不要把炸弹扔在自己人头上。”

飞行员们大笑起来。

蔡继恒说:“所以沈小姐一定要帮帮他,B-24D轰炸机的载弹量有八千多磅,真扔错了目标可不是闹着玩的。拜托沈小姐啦!”

沈星云不动声色地说:“至于丁先生的精神疾病,我一会儿可以请史密斯医生来诊断一下。上尉,我现在需要和你谈!”

蔡继恒正色道:“不,这可不太好,我有女友了,她会吃醋的。”

飞行员们又一次哄笑起来。

沈星云望着飞行员们,一点也没有恼怒,只是宽容地轻声说:“先生们,对这种庸俗的玩笑,你们真的觉得很好笑吗?大家还是散一散吧,别影响我的工作,好吗?”

这姑娘不卑不亢的态度使飞行员们感到意外,他们毕竟都是些有教养的年轻人,继续起哄就会失礼,于是都讪讪地端着酒杯走开了。

桌子前只剩下蔡继恒和沈星云。

郾城黑龙潭是暂编第15军收容所的所在地。

蔡继刚和刘昌义突围后便赶到这里收容新编第29师的残兵。当吕公良师长壮烈殉国的消息传来时,蔡继刚和刘昌义伤心得久久说不出话来。职业军人不同于老百姓,他们已经见惯了流血和死亡,当得知战友或朋友阵亡的消息时,他们也会很冷静地接受现实,不动声色地把悲痛嚼碎了咽下去。

新编第29师从许昌北门和东门突围的部队都遭到重大伤亡,尤其是吕公良率领的这一路部队几乎全军覆没。

刘昌义伤心地对蔡继刚说:“唉,说什么都晚了,要是吕师长听了你的劝告,也不至如此……”

蔡继刚神色黯然:“我的职务权限只是起审议、协调、参谋、鼓舞士气的作用,并没有决策的权力,战地最高指挥官不采纳我的意见也是正常的,这不怨他。我想,吕师长在决定突围时就已经作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他安排我们走南门,是把生的希望留给我们……”

刘昌义终于忍不住流泪了,他用双手捂住了脸:“老弟,别说了,我怎么也忘不了临分手的时候,公良和我们拥抱告别的情景,我和他相识多年,他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从来没有这么感情外露过。”

蔡继刚沉默地站在窗前,他久久望着远处的群山,抑制着心中的悲痛。

汤恩伯从叶县发来电报:“据报,日军第11军一部已占领信阳,其主力正从信阳向北移动。令暂编第15军余部会同第29军、第87军迅速赶往叶县以北郏县、汝州一带集中。”

蔡继刚和刘昌义面面相觑,他们实在闹不清汤恩伯在想什么,此举的意义何在?本来29军、87军是在豫南布防,为的是阻击从湖北来犯的日本第11军,防止日军占领平汉线南段。许昌告急时,汤恩伯又将29军、87军调往许昌驰援,日本人不是傻子,他们怎么可能不布置打援部队?其结果是29军、87军被阻击,伤亡惨重,最终许昌失守,新编第29师全军覆没。等到29军、87军摆脱了日军阻击要回防豫南时,南部的信阳又丢了,真是顾此失彼,按下葫芦起了瓢。

蔡继刚仰天长叹:“唉!一战区何其不幸?这一正一副两个司令长官真是活活要了几十万将士的命啊!”

刘昌义看着地图也骂了起来:“仗都打成这样了,兵败如山倒,可你看看人家嫡系第13军,这会儿倒没有任何防守任务,一直在登封休整。我们这些杂牌军兵不满员,装备低劣,可长官部专把你往风口浪尖上顶。”

蔡继刚哼了一声:“这恐怕就是我们总打败仗的原因。军队派系林立,甚至成了私人武装,只对私人负责,不对国家民族负责,打起仗来各自保存实力,这样的军队要是能打胜仗倒奇怪了。”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住了嘴。这种牢骚话不能再说下去了,一旦传出去,后果会很严重。

牢骚归牢骚,长官部的命令还是要服从的,刘昌义和蔡继刚决定带着刚收容的29师残部赶往叶县。

刘昌义把陈连长带来的12个人编成一个警卫班,负责保卫蔡继刚的安全,陈连长则另行安排职务。陈连长想起守许昌时佟满堂已经被提升为中士班长,这会儿不能说话不算话,于是指定满堂为警卫班班长。

满堂和铁柱很高兴能留在蔡继刚身边,兄弟俩都很喜欢蔡继刚,他们觉得,只要蔡继刚在,心里就踏实。听说这位蔡长官留过洋,喝过洋墨水,是重庆派来的大官,但他说话和气,一点官架子也没有,这样的长官还不得好好侍候?

此时蔡继刚还不知道,在他和刘昌义带着29师残部赶往叶县的这几天里,战场形势又发生了急剧变化。

北平,沿着紫禁城东华门外那条护城河向东行走,没多远便是老北京人所熟悉的翠明庄。翠明庄的建筑是一座三层中西合璧、绿色琉璃瓦顶的青砖楼房,在北平城众多的古老建筑群中显得别具一格。在日军占领下早已寂寥的北平城内,这片房子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翠明庄的大门外有持枪荷弹的日军哨兵站岗,建筑物周围有四组步兵游动哨在交叉巡逻,大门前还设置了两座带探照灯的岗楼。这里是日本华北方面军司令部的招待所。

在三楼的豪华套房里,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冈村宁次大将站在窗户前,从这里望去,可以看到紫禁城灰色的城墙和金碧辉煌的角楼。

自1937年的“七七事变”以来,冈村宁次大将已经是第6任华北方面军司令官了。在二次大战中,日本驻中国派遣军里名将如云,而冈村宁次大将则是诸多名将中最有口碑的一个。无论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敌人,在评价他的为人和才能方面,都有着一致的看法: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优秀军人,也是个极为难缠的对手。

冈村宁次出生在日本东京四名坂町街区的一个没落武士家庭。据家族内长辈们说,这个家族很有些来历,他们的祖先是中国明朝的开国名将徐达,徐达的后人在明亡后才流落到日本。这个传说到底有多少真实的成分,只有天知道。

冈村宁次的军旅生涯开始得很早,可以追溯到1898年他进入东京陆军幼年学校开始。这位大将今年刚好60岁,他的军旅生涯已经有46年了。军人熬到这年岁也该成精了。

在漫长的军旅生涯中,冈村宁次当过步兵小队长,当过司令部新闻检查官,还当过驻外武官。他的晋升之路风生水起,48岁时被晋升为陆军少将,51岁晋升为中将,57岁被授予陆军大将军衔。

就战役指挥而言,冈村宁次的扬名立万是在1939年4月的南昌会战。面对罗卓英集团的20万大军和横在进军路上的三条宽阔河流,冈村宁次不惜违抗总参谋长闲院宫载仁亲王的命令,使用101、106两个连吃败仗的特设师团为主力,对南昌外围防线展开攻击。在日本陆军的战斗序列中,特设师团充其量只是三四流部队,战斗力极弱,特别是106师团,这是一支极其倒霉的部队,仅仅在六个月前的万家岭之战中,106师团几乎全军覆没,伤亡达到近9000人,使这支部队本来就不太高的战斗士气遭到毁灭性打击,日军大本营一度甚至有取消106师团番号的打算。而101师团也没好到哪儿去,它下属的101、103两个联队也在万家岭之战中被全歼,从联队长到大、中、小队长等军官全部阵亡,无一生还。武汉会战后,这两个被打成残废的日军师团兵不满员,士气低迷,遭到其他部队的大肆嘲笑,几乎没有哪支部队愿与它们配合作战。

令人惊异的是,这两个倒霉的师团在冈村宁次的指挥下,居然爆了个大冷门,冈村宁次在三公里宽的突破口上集中了250门重炮和130辆坦克,并调动空军进行近距离的空中支持。101、106师团突然迸发出极其高涨的战斗士气,进攻部队连续突破数道防线,只用七天就占领了南昌。

此战役让日军大本营的高级将领们大跌眼镜,这真应了那句名言:没有无能的士兵,只有无能的将军。

南昌会战结束半年以后,纳粹德国用同样的战术闪击波兰,其闪电战术震惊了世界。追本溯源,在世界战争史上第一次使用闪电战的将领,并不是德国的古德里安,而是日本的冈村宁次。毫不夸张地说,仅凭这一点,冈村宁次即可当之无愧地进入世界名将之列。

冈村宁次的谋略不仅体现在军事上,也体现在政治方面。在对华政策上,他反对建立汪精卫政权,认为这样就会刺激重庆政府,逼其走上绝死抗战的道路。他反对日本人在占领区内担任各级官员,而主张以华制华,要给中国人以“尊严”。他提出“讨蒋爱民”的口号,主张分化抗日势力,而不以军事打击为主。当冈村宁次了解到日本军人在占领区内强奸妇女,而军事法官以证据不足和对方未告发为理由替犯罪军人辩护时,冈村宁次勃然大怒,他质问:战争期间哪有弱势的被害人敢告发罪犯?在他的干预下,罪犯得到了严惩。

1939年夏季,冈村宁次完成了他的研究成果,制订出对中国军队施以政、战谋略的方案和指导大纲。其核心思想是:以政治、军事和派遣间谍等各种手段,策反杂牌军,孤立以黄埔系为主的中央军,然后歼灭中央军。

对于中国军队而言,冈村宁次无疑是个可怕的对手。

第18集团军副总司令彭德怀对冈村宁次有这样的评价:“冈村宁次是一个比他的前任多田骏更为毒辣、更为老练的对手。他有很多本事,能实事求是,细致周密。他不出风头,不多讲话,对部下不粗暴,你从他的讲话里看不出任何动向。他是历任华北日军司令官中最厉害的一个。”

冈村宁次的聪明还体现在制订占领区内的治安标准,他的判断标准很简单:从中国姑娘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当地治安情况的好坏。第一,绝对见不到中国姑娘的踪影,系惧怕日本兵的佐证,此为“治安不好”;第二,中国姑娘对日军的汽车感到稀奇而远远地从窗口眺望,此为“治安稍好”;第三,中国姑娘神态自若地走在有日本兵往来的街道上,则为“治安良好”。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每个党派或每个利益集团由于所处的位置不同,看问题的角度就会不同,得出的结论也往往大相径庭。对于长年在华北敌后战场作战的第18集团军将士们来说,冈村宁次是个不折不扣的战争恶魔,是个灭绝人性的屠夫。1941年,冈村宁次调集数万日军,对华北的中国军队,尤其是第18集团军进行了残酷的大扫荡,他提出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造成约270万平民的死亡,仅第18集团军就伤亡过半,损失惨重。对这一段历史公案,冈村宁次不予承认,他在自己的回忆录中写道,他当时提出的口号是“不杀、不抢、不淫”的“三不”政策,并且言之凿凿是有案可查的。

在蒋介石的国民政府眼中,冈村宁次的为人还不算坏,相比之下,他的战争罪行也属于比较轻微。1949年2月,冈村宁次被国民政府军事法庭宣判为“无罪释放”,由他战场上的老对手汤恩伯亲自安排,乘“维克斯”号轮船驶离上海黄埔港回到日本。当轮船到达日本港口时,驻日美国占领军特地为他升起日本国旗,以示既往不咎的敬意。

历史的真实,总是包裹在重重迷雾中……

在战前的军事会议上,冈村宁次并不赞成一号作战方案,他提出日军重兵集团应夺取西安,取道关中,向成都进攻这一战略方案,但未被大本营所采纳。既然大本营批准了一号作战方案,冈村宁次就会不折不扣地执行。

此时,冈村宁次的目光越过紫禁城,越过北平城,又向南1000公里落到了广袤的豫中平原上。他心里很清楚,日本帝国经过长期的战争消耗,现已成了强弩之末。就中国战场态势而言,此一号作战是日本陆军竭尽全力的最后一搏,如果不能达成战役目的,从此日本军队怕是再也没有力量进攻了。

相对于中国军队第一战区的几十万大军,冈村宁次手里的本钱是很有限的。日本华北方面军的全部兵力只有140个步兵大队,能够动用的兵力只有一半,约12万人。冈村宁次的计划是先消灭作为机动兵团的汤恩伯集团,然后再收拾以洛阳为中心的蒋鼎文守点部队。作为对手,冈村宁次太了解汤恩伯了,此人擅打运动战,而且善于趁日军退却时集中兵力突击一翼进行包围分割。这种战术的确有效,第一次使用的人肯定是天才,第二次使用则沦为庸才,第三次使用就一定是蠢材了。汤恩伯将军,同样的战术你已经使用过不止三次了,可以肯定,你是个缺乏创造性思维的将军。

为了对付汤恩伯,冈村宁次命令驻包头的第3坦克师团秘密南下,部署在战线后方。这是他的撒手锏,准备在汤恩伯反攻时给予迎头一棒。汤恩伯果然上当了,事实证明,豫中战场的形势发展完全符合他的预计,汤恩伯的反攻刚刚显出点模样就被打垮了。

华北方面军参谋长大城户三治中将站在敞开的套房门前礼貌地敲敲门。

冈村宁次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说了句:“门开着,这表明你随时可以进来。”

大城户三治走进房间:“司令官,我带来了一个你可能感兴趣的消息。”

冈村宁次仍然望着窗外,身子一动不动,说:“哦,请讲!”

“我们的无线电侦破小组,刚刚破译了汤恩伯发往各集团军的密电,获得了中国军第13军的动向。”

冈村宁次猛地回过头:“这情报核实了没有?”

大城户三治微笑道:“当然,绝对准确!我军进攻开始后,汤恩伯马上命令石觉的第13军迅速北上,他的意图很明确,使用他惯常的战术,准备侧击我南下部队。”

“现在13军的准确位置?”冈村宁次急切地追问。

“已在登封一带完成集结,目前正在北进途中。司令官,这个机会千载难逢,现在是围歼13军的大好时机。”大城户三治的目光中显出几分激动。

冈村宁次兴奋得两眼放光,他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几圈,像一头饥饿的狮子猛然发现猎物一样,激动得连声调都变了:“三治君,那我们还等什么?立刻向第12军司令官内山英太郎通报并下达命令,抓住它,干掉它!”

“司令官,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目前我12军应该立刻停止南下,其主力迅速向西转进迂回,完成对敌13军之包围,不惜一切代价,全歼该敌!”

冈村宁次凝视着地图:“告诉内山英太郎,宁可晚几天打通平汉线,也要先消灭13军,只要消灭了13军,第一战区的其他中国军队将不战自溃!”

5月1日,刚刚攻占许昌的日本第12军的数万之众倾巢而出,以坦克第3师团、骑兵旅团为前导,实施快速突击。第12军主力向西拐了个九十度的大弯,兵锋直指襄城、禹州。

日本第12军先遣兵团的三百多辆坦克和数千匹战马在豫中平原上不顾一切地向前推进,其后由炮兵、步兵、辎重兵组成的机械化部队分成几路纵队浩浩荡荡地跟进,空中第5航空师团的战斗机、轰炸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啸声,向沿途的城镇俯冲投弹扫射。干旱的豫中大地上腾起遮天蔽日的黄色烟尘,沿途襄城、灵井、郊县等地的国军守备部队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这些城镇多则半天,少则两个小时便纷纷失守,告急电报雪片般发往叶县的汤恩伯司令部。

这时,蔡继刚和沈光亚带着警卫班正在赶往叶县的途中。

一路上,到处是混乱不堪的景象,成千上万的国军溃兵完全丧失了建制,公路上密密麻麻的人流向南慢慢蠕动着,所有的路口都被堵得水泄不通,步兵、炮兵、汽车兵挤成一团,各不相让。

蔡继刚本以为凭自己的少将领章,可以指挥疏通一下路口的交通状况,谁知丧失了建制的溃兵们谁也不认,少将的牌子狗屁也不是,有几个士兵甚至用枪威胁蔡继刚,让他滚远点,少在这儿发号施令。

一个下士指着蔡继刚的鼻子说:“别说你是个少将,就是蒋委员长来了又咋样?惹恼了老子照样揍他!”

这个下士胸前表示部队番号的胸章显然是被他自己撕掉了,所以有恃无恐。

蔡继刚被气得七窍生烟,他边掏枪边吼道:“浑蛋!你敢这么对长官说话,你是哪个部队的?”

蔡继刚拔枪的动作并没有吓住溃兵们,那下士周围的七八个士兵端起了枪对准蔡继刚,满堂带着警卫班的弟兄呼啦一下挡在蔡继刚身前,也都举起枪,双方对峙起来。

蔡继刚把手枪装回枪套,泄气地向满堂摆摆手:“都放下枪,我们走吧!”

面对这种混乱状态,蔡继刚也不得不承认,这时候一个少将还真的狗屁不是,没人拿你当回事,人家不揍你已经是客气了,惹恼了这些无法无天的败兵,他们还真敢开枪,把你打成筛子。

被阻在路口的汽车兵们终于不耐烦了,他们开起卡车一路撞过去,公路上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咒骂声响成一片,躲闪不及的伤兵们被直接撞下路基,路面上血肉狼藉……溃兵们被气疯了,纷纷举枪向车队射击,一时间公路上子弹横飞。站在卡车车厢里的士兵中有人中弹倒下,于是引燃了卡车上军人们的怒火,一个上士抄起“马克沁”重机枪开了火,子弹呈扇面如泼水般扫向公路上的人群,立刻有七八个士兵被打倒。

这辆卡车顿时激起了公愤,公路上的人群立刻用更猛烈的火力回击。一个端着捷克式轻机枪的溃兵,嘴里一口一个日你先人,很利索地用一个长点射把那辆卡车的油箱打着了,卡车一头栽进路边水沟里,燃起冲天大火,车上的军人们立刻成了一个个火团,他们惨叫着在烈火中挣扎……

蔡继刚绝望地闭上眼睛。他不想看也不敢去看,这还是军队吗?简直是一伙无法无天的暴徒!有这种窝里斗的劲头去打鬼子好不好?

公路上的闹剧还没来得及收场,日军的大编队机群就临空了。战斗机俯冲扫射,轰炸机投弹,喧闹的公路上顿时变成了炼狱,爆炸声中人的肢体纷纷扬扬飞上半空中……

满堂和铁柱冒着横飞的弹片,拼死把蔡继刚架到路边的水沟里。蔡继刚两眼血红,他猛地推开满堂和铁柱,不管不顾地举起冲锋枪向日军飞机猛烈开火,他边射击边狂吼:“弟兄们,打呀!别光顾着打自己人,有能耐跟鬼子干呀!弟兄们,有枪的都给我端起来,打呀!”

满堂、铁柱和警卫班的士兵们也纷纷举枪对空射击,公路上、田野里成千上万的溃兵好像刚刚猛醒过来,也都咒骂着、号叫着举枪朝天射击……

敌机飞走了,公路上又喧闹起来,人流缓缓地继续向南流动。蔡继刚颓然坐在水沟边,双手捂住脸,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傍晚时分,蔡继刚风尘仆仆赶到叶县汤恩伯的指挥部。

他顾不上和军官们寒暄,便一头扎进作战室,向作战参谋们询问战况,这是他职权范围内的事,参谋们必须如实汇报。

一个少校参谋从通讯室出来,一见蔡继刚便走过来悄声说:“长官,电台刚刚收到报告,襄城、灵井、郊县等地相继失守。”

蔡继刚浑身一震:“什么?那一带也失守了?真是见了鬼!那就是……坏了,日军主力转向西进,这里面肯定有文章。汤长官呢?”

“在指挥室,正发脾气呢。”参谋小心翼翼地说。

蔡继刚跨进指挥室,见汤恩伯正对着话筒大发雷霆。蔡继刚静静等了一会儿,汤恩伯挂上电话。蔡继刚立正敬礼,汤恩伯余怒未消地点点头:“蔡督战官,你来了?路上好走吗?”

蔡继刚顾不上寒暄,他直截了当地说:“汤副司令,通讯室接到襄城、灵井等地失守的电报。有个消息非常重要,刚刚占领许昌的日军第12军并没有继续南下和第11军会合,而是突然转向西进,其企图非常可疑,似有大的战略意图。”

“大的战略意图?蔡督战官,你的判断是什么?”汤恩伯有些不以为然。

“我觉得日军突然改变计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必有重大企图,我判断……内山英太郎在打石觉第13军的主意。”蔡继刚小心地提醒道。

汤恩伯用手指在地图上测量着:“他们想打我13军的主意,是不是胃口大了点?”

“汤副司令,我认为,此次战役,日军的第一目的是打通平汉线,第二目的是想消灭我战区的主力,13军是我战区中主力中的主力,他们一直视13军为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

汤恩伯反问道:“你刚说完,日军的第一目的是打通平汉线,此时他们应该急于达成第一目的,怎么会为一个13军而搁置如此重大的战略意图?”

蔡继刚毫不退缩:“长官,从目前的战局发展看,日军打通平汉线是迟早的事,这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如果我是冈村宁次,我会面临着两个选择,一个是迅速南下与日军第11军会师;另一个是推迟几天,先消灭我13军,然后继续南下。长官,我认为冈村宁次肯定会选择第二个。”

“嗯,督战官还有什么想法?请继续讲。”

蔡继刚说:“我想提醒长官,能否请洛阳的蒋司令从河防部队抽出部分兵力南下,和汤副司令的主力兵团南北夹击这股日军主力……”

汤恩伯客气地说:“督战官多虑了,情况没有那么严重嘛,我们的重兵集团在豫西,正挡在他们的路当口,日本人这是硬往上撞。再说,蒋司令的部队我也调不动啊。”

“汤长官,我觉得蔡督战官的建议相当有道理,是不是考虑一下?”参谋长谨慎地进言。

“各位就不必多说了,我看这样,第15军、第29军和第87军经过前一段的战斗伤亡都不小,无法独当一面。我想把这三个建制残破的部队放在禹县至密县一带布防,以加强第4集团军的兵力,挡住这股西进之敌。蔡督战官,你能否跟着去一趟?”

“是!既然汤长官这么定了,卑职坚决服从命令!”蔡继刚无可奈何地说。

当蔡继恒和沈星云单独面对时,他有些尴尬,后悔自己刚才的轻佻,开了过火的玩笑。蔡继恒干咳了一声,正襟危坐道:“对不起,沈小姐,我不该开这种玩笑,失礼了,我道歉!”

“没什么,一般来说,第一次我都不会计较,可是以后呢?能保证不再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吗?”

“能保证,能保证,我说话算话!”蔡继恒忙不迭地保证着。

“蔡先生,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叫沈星云,职务是空勤餐厅的营养师,也就是说,有关你的营养调配都归我管。”

“沈小姐,我有个问题,我现在的工作是清洗飞机,这应该属于地勤人员吧?因此我很抱歉地认为,我不归你管!”

沈星云的眉毛一挑,脸上露出了顽皮的笑容:“上尉,关于这个问题,我请示过23大队指挥官罗伯特·斯科特上校,上校是这样回答的,密斯沈,你去看一看这条鳄鱼在哪个餐厅用餐,如果他是在空勤餐厅用餐,那么就算他是空勤人员,是空勤人员就归你管。上尉,我发现这几天你都在空勤餐厅用餐,这没错吧?”

“我虽然改行当了地勤,但空勤人员的待遇还没有被剥夺。”

“噢,是这样,那我现在正式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是否愿意放弃空勤灶,把自己的伙食标准降为地勤灶?如果是这样,我会向斯科特上校汇报。”沈星云公事公办地站起身来。

“哎,别别别……我什么时候说要改吃地勤灶了?我……我声明,我是空勤人员,理所当然归沈小姐管。”蔡继恒见过地勤人员的伙食,比起空勤灶实在差太远,根本无法下咽,他可不想被轰到地勤灶去吃饭。

沈星云心满意足地坐下,随手翻开笔记本说:“好,你既然作出了选择,那么下面的问题就好谈了,蔡继恒上尉,你仔细想一想,最近在饮食方面有什么违反规定的事吗?”

“没有,你可能不大了解我,我一直就是个很遵守纪律的人。”

“上尉,我观察你几天了,发现你每天都把配给你的煮鸡蛋送给一些地勤人员,我说的没错吧?”

蔡继恒心说真见了鬼,她怎么连这都知道?蔡继恒10岁那年见家里的厨娘做茶叶蛋,小孩子嘴馋,他趁厨娘不注意,就把刚煮好的鸡蛋偷走十来个,在一个角落里狼吞虎咽地全部吃掉,这下子招来了麻烦,他由于消化不良造成上吐下泻,被送进了医院,从此还落下个毛病,见了鸡蛋就恶心,从那时起,蔡继恒算是把鸡蛋给戒了,再也没吃过一口。

按照规定,像蔡继恒这种偏食的习惯是要被严格禁止的。

蔡继恒耐心解释道:“沈小姐,这可没办法,我从小就不吃鸡蛋,一吃就会呕吐。在中美混合团时,营养师也知道我这个毛病,从来没强迫过我。”

“上尉,看来我得给你讲解一下营养学知识,鸡蛋中含有大量的维生素、矿物质和有高生物价值的蛋白质,这些营养都是人体必不可少的。如果你只是个陆军军官,我当然不会这样苛求你,可你是名飞行员,在空中执行任务需要大量消耗体力,因此对摄入营养的要求也很高,这是我的职责,否则还要我们这些营养师干什么?”沈星云毫不通融地回答。

蔡继恒有些气恼:“沈小姐,我再说一遍,我不吃鸡蛋,因为我对这种食物有先天的排斥反应,如果你真为我的身体健康考虑,就不要逼迫我吃鸡蛋!”

沈星云一点也不生气,她仍然和颜悦色地商量着:“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可以把鸡蛋混在别的食品里,比如把鸡蛋和面粉和在一起烙成葱花饼,或者擀成面条,你放心,我肯定让你吃不出鸡蛋的味道。上尉,这不是什么大事,我们都可以商量嘛。”

蔡继恒丝毫不让步:“不行,没商量,我坚决不吃,谁说也没用,要是非逼我吃鸡蛋,那你还不如弄点毒药喂我呢!”

沈星云不急不躁地让步了:“好好好,不吃就不吃,你不要生气,我年龄比你小,不会说话,论年龄你是当哥哥的,让着我一点好吗?”

蔡继恒毫不客气地教训道:“嗯,这还差不多,年龄小就更该听话,别这么多鬼主意,你们这些女娃娃呀,总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不就是看了本《营养学》么?就较起真来?我就不信,不吃鸡蛋能死人?”

“哎,我能叫你蔡大哥吗?”沈星云微笑着问。

“可以,只要不纠缠鸡蛋问题就行。”

劳军演出结束了,大批美国飞行员闹闹嚷嚷走进酒吧,他们意犹未尽地议论着女演员,显得很兴奋。丹尼斯中尉端着一杯朗姆酒走过来:“嗨,鳄鱼,你是个缺乏情趣的家伙,没有观看演出绝对是你的损失,说真的,今晚的演出简直精彩极了,希尔顿小姐的踢踏舞把我迷得神魂颠倒,嗓子都喊哑了。”

沈星云站起来向丹尼斯敬礼,用英语说:“丹尼斯上尉,你好!”

蔡继恒惊讶地发现,沈星云的英语发音非常纯正,简直是地道的牛津音。他心里纳闷,这丫头从哪儿学的这么好的英语?

“哦,密斯沈,你也在这里,和鳄鱼早就认识吗?”

“不,我们认识时间并不长,这条鳄鱼刚才向我龇出了牙齿,好吓人呐。”沈星云望了蔡继恒一眼揶揄道。

丹尼斯笑道:“鳄鱼又龇牙了吗?这一点也不奇怪,他本来就是条好斗的鳄鱼,就算没人招惹他,他也会主动找人寻衅。”

沈星云问:“哦,蔡大哥都有什么英雄事迹呀?”

丹尼斯又要了一杯马爹利,一扬头干了,他兴致勃勃地继续说:“去年我到衡阳机场转场,正好遇到鳄鱼从桂林转场过来。老朋友见面总要喝个酒吧,于是我们去了机场外的一个酒吧,那天我们喝得稍微多了一些,都有些兴奋。旁边有两个美军少尉正好也喝多了,这两个家伙敲着桌子大声唱《苏珊娜》,我好意提醒他们说,喂,伙计,你唱歌有点走调儿,拜托你,把调儿唱准了行吗?密斯沈,我还算是有礼貌吧?可是……你猜鳄鱼说什么?他用空酒瓶敲着桌子说,管风琴,我们这是在驴棚里喝酒吗?我说,鳄鱼,你喝多了,这是酒吧,哪来的驴棚?鳄鱼说,既然不是驴棚,怎么会有草驴在叫槽呢……”

沈星云“噗”地一口水喷出来,放声大笑。

蔡继恒笑着要了两杯罗姆酒,端起一杯递给丹尼斯:“行了,行了,丹尼斯,你总把自己说得像天使,其实当时你的话也很不好听,带有明显的挑衅意味。”

沈星云笑得捂住肚子说:“这真是鳄鱼说的吗?太好玩了,后来呢?”

“那两个家伙当然很不高兴,便向我们扑过来,鳄鱼一酒瓶打倒一个,我和另一个家伙扭打在一起,最后我们把那两个浑蛋揍个半死,酒吧老板报警招来了宪兵……”

蔡继恒笑了起来:“丹尼斯,你还好意思说呢,那两个宪兵已经抓住了你,让我用椅子砸倒一个……当时我喝得有点多,见那小子钢盔上有‘MP’的字母,我还奇怪呢,‘MP’是干什么的?真是死活想不起来。我记得剩下的那小子好像有点印第安血统,个子不高可一身的蛮力,他抡起警棍打我,被我闪开了,这时我再找你,你早跑得连个影子都没有啦,亲爱的管风琴,你可真对得起朋友!”

丹尼斯急赤白脸地解释道:“鳄鱼,你这纯属诽谤,我怎么知道你还没有脱身呢?当时我已经跑出很远了,才发现你并没有出来,上帝作证,我义无反顾地又回去救你,这没错吧?”

“嗯,这倒也是,总的来说,管风琴还是个讲义气的家伙,他从那宪兵的枪套里掏出了手枪,随手把枪扔进一个巨大的鱼缸里,宪兵连忙冲过去捞手枪,管风琴这招玩得不错,那宪兵要是把手枪搞丢了,麻烦可就大了,所以他不顾一切地去捞枪,我们俩就趁机跑了。”蔡继恒乐呵呵地说。

沈星云听得目瞪口呆:“天那,你们连宪兵都敢打?后来呢?”

丹尼斯得意洋洋地说:“没有什么后来,第二天我们就各自驾机转了场,我回到羊街机场,鳄鱼飞回桂林机场,那两个宪兵上哪儿去找我们?”

蔡继恒解释道:“要是放在平时,我们也不敢惹宪兵,可那天不是喝多了么?我迷迷糊糊把宪兵当成和我们打架的美国军官,所以也一起打了,幸亏当时跑了,不然肯定会惹大麻烦,闹不好要上军事法庭。”

沈星云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职责,连忙翻开手里本子,用钢笔进行记录:“喂!先生们,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原来你们还有酗酒的习惯。这倒是个新发现,我准备记录在案。当然,我也会在适当的时候,向上面汇报,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蔡继恒和丹尼斯面面相觑,他们没料到沈星云还有这么一手,她是个营养师,当然管不着违犯军纪的事,但是对外出酗酒的行为可是正管。问题是,要仅仅是外出酗酒倒也不算太严重,可一旦把这事汇报上去,就会牵扯出殴打宪兵的事,这可不是件小事,本来自己不说谁也不知道,可刚才一高兴,吹牛吹顺了嘴,自己说了出来,这两位心里别提多后悔了。

蔡继恒有些尴尬地解释:“其实……酒真不是个好东西,稍微喝多一点话就多,有时候还很容易把本来没有的事……硬说成是自己干的,嗨,这都是男人的虚荣心造成的。丹尼斯,你再仔细想想,一年前,你在羊街机场,我在衡阳,隔着这么远,又不是一个单位,咱们好像没有见面的机会,对不对?”

“是啊,是啊,真是见了鬼!鳄鱼,你没发现吗?人有时经常会出现一些幻觉,就像吸了大麻似的,一旦进入这种状态,就很容易把梦想与现实混淆……”丹尼斯斟字酌句地附和着。

“嗯,编吧,继续编,你们的意思是,经常把梦境当成现实,是这样吧?先生们,要是这样就更严重了,这好像是精神方面出现某种病态,我这个营养师可解决不了精神病的问题,这需要先停飞,然后由专家来会诊。”

“沈小姐,你可千万别……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现在正在打仗,到处都缺人手,你总不希望把两个优秀的飞行员送上军事法庭吧?好好好,我豁出去了,不就是吃鸡蛋吗?我吃,我一定吃!现在我郑重表态,今后我一定服从营养师的管理和指导,让吃什么就吃什么,绝无二话!这样行吗?沈小姐。”蔡继恒期待地望着沈星云。

沈星云得意地笑了:“这还差不多,这可是你说的,今后要服从管理和指导,我暂且相信你一次。蔡继恒先生,我做营养师已经两年了,遇到的刺儿头也很多,要说最难管理的就是你!好吧,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我会把它烂在肚子里。先生们,最后我再一次提醒你们,作为飞行员,酗酒是绝对不能允许的,过量摄入酒精会损害肝脏,最终会造成肝硬化。我希望你们以后能节制一些,这能做到吗?”

“保证做到,保证做到……”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作着保证。

沈星云走后,蔡继恒恨恨地说:“该死的管风琴,都怨你这张臭嘴!我真想把你这张嘴缝起来,这么要命的事你也敢往外说?”

丹尼斯自知惹了祸,连忙道歉:“对不起,鳄鱼,我真的很抱歉,都是酒精造成的,酒后失言,酒后失言……”

“管风琴,对这次泄密事件,你难道不想补偿一下吗?我还有三十多架飞机需要擦洗,你考虑一下,明天……”

丹尼斯猛然想起什么,他打断蔡继恒的话:“鳄鱼,你不提我还给忘了,明天我们有重要任务,去轰炸海口的日军物资转运基地,这是个很棘手的活儿,情报上说,那一地区日军的战斗机很多,地面防空火力也很强。”

蔡继恒严肃起来,他忧心忡忡地说:“丹尼斯,你要小心,我真希望能驾驶战斗机为你护航,可惜……陈纳德暂时取消了我的飞行资格,我正考虑,是不是偷一架P-40……”

丹尼斯摇摇头说:“鳄鱼,千万不要惹事。你放心,明天我们12机编队出击,第23战斗机大队会派出整整一个中队为我们护航,安全应该没有问题。再说了,我的运气一向不错,马上就要飞够400飞行小时了,明天是我最后一次出航,任务结束后,我就要回国度假了。鳄鱼,我很为你们中国飞行员鸣不平,同样是执行战斗任务,同样面临危险,可你们却永远没有休假,这太不公平了。”

蔡继恒淡淡地回答:“没事,这场战争毕竟没有发生在美国,你们能冒着生命危险来中国打仗,我们已经很领情了,要是再要求和你们同样的待遇,那也太不懂事了。丹尼斯,我再说一遍,明天的任务很凶险,你千万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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