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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庆长。不再轻易流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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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知道这是一步即错的事。这个17岁跟随于他的少女,现在25岁。她第三次怀孕,不会再轻易去流产。于姜把青春美好的8年光阴搁置在这个男子身上,希望跟他有婚姻有孩子,期待时久日长,从未放弃。她的身体也不能再受伤害。所以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要失去庆长。他非常害怕。他说,不要离开我,庆长。我会说服她去流产。

庆长说,你爱她吗。你诚实回答我。请你说实话。

他说,不。我不爱她。我只有你一个。庆长。这就是我的实话。

那你为何这样对待我,又这样对待她。

一切都是她的要求。我没有拒绝。我不愿意伤害她。你知道,在当时的情形下……

她截然打断他,你如何再为你自己自圆其说。你为何总是把责任推卸到你的女人身上。为什么你始终都觉得自己没有任何过错。

他说,不要离开我,庆长。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深夜,他再次被来自北京的电话催醒。对方哭泣不止。他走进卫生间里,关上门,说话良久。有激烈的怒吼,也有低哀的请求。一直持续,纠葛不清。约打了一两个小时,终于出来。她坐在床边,没有开灯,忘记穿上一件衣服,只觉得浑身冰凉。他走过来,跪在她的腿边,把脸埋在她的膝盖上,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她伸出手,抚摸到他头顶的头发,这厚实的圆乎乎的脑袋。虎头虎脑的脑袋。她抚摸着他,沉默不语,对他与女人之间的戏剧场景已麻木无情。连失望也不再存在。

他说,庆长,她说要自杀。请你给我时间。请求你。给我时间,我来解决这个问题。我明天一早要去机场,必须再去一次北京。

他抱住她,他要她,试图用肉身来作出抚慰。她拒绝,她的身体僵直冰冷,他无法进入,无法使她柔软暖和起来。她说,我已失去对你的性欲。无法再与你做。我的心和身体,现在就跟岩石一样。天快亮的时候,她惊醒过来,对着沉寂的房间轻声叫唤,清池,清池。他在她身边,醒过来,说,我在这里,我还没有走。她侧身看着他,说,你抱住我。清池。他伸出手臂,像往昔一样把她拥抱进他的怀里,脸颊紧紧贴着她的额头。她在这怀抱里再次闭上眼睛。

她轻声说,我还想再睡。我没有睡够。此刻我非常希望能够入睡。哪怕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你已离开我的身边。

她为信仰和追随这个拥抱,付出全部力气。不过想得到一个伴侣。一个茫茫世界中能够与她相守,坚定亲密的伴侣,一份可信任的真切的情感,一个内心可归属和栖息的家。如此而已。她在情感的陷落中自欺,只为满足缺损的自我。她让自己相信可以在他身上托付所有。她对这种虚空和无常抵押下赌注。

而他不过是一个俗世的男子。

在清池去了机场之后,她起身,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

在这个临时搭建的租住地里,收拾出物品,不过是一些衣物和书籍。她与他之间从来没有过共同的建设和积累,无法获得时间能够从容携手直到白头老去。他没有给过她任何未来,只有无尽的理由、借口、推卸、暧昧。而同时,他们又为彼此付出了那么多。

她把手指上的戒指取下,放在餐桌上。没有话想说,于是也就没有一个字的留言。拖上行李,关上门。买机票。回到上海。再次换掉手机号码。删掉许清池手机号码。租下一个旅馆房间隐匿起来,独自一人,跟谁都不联系。所有的期许破灭,接受现实,担当这结局。

除此之外,还能如何。为了得到他的肉身,继续苟且地存在下去,与他一起面对越走越迷茫的前途。仇恨他对她的伤害,让他苦痛和损失。还是自毁。不。不。这都不是她要的方式。除了忘记和平静。她不要其他。

她试图尽可能沉没在昏睡之中。在梦中,看见一条河岸,岸上苍绿树林挂满灯笼。一盏一盏,明亮喜悦。她独自站在对岸观望,看着闪烁璀璨的灯的丛林,与他说话。

她说,清池,我们的感情,来得这样迅急,这样完满,这样美,一开始就点亮了所有的灯。这灯,多得数不完,看不尽。但如果可以重新来过,时间倒流,还能再有一次开始,让我们持有耐心和希望,一盏一盏慢慢地点。点一盏,亮一盏。点一盏,再亮一盏。这样,就可以长相厮守,慢慢携手走到老,走到死。而不是在活着的时候,看着这亮满的灯火逐渐稀落下去,一盏一盏地冷却,熄灭,黑暗,摧毁。

这样的过程,让人的心何其伤痛和失望。不是对感情,而是对人生。或者说,我并不觉得我们的感情是一种失败。失败的是我自己的人生。因为我最终知道,这些无常的熄灭的黑暗下去的东西,是我的人生必须去面对和承担的终局。

我不知道爱应该以怎样的方式存在。为何,我们相爱,最终却只能互相伤害,并且分裂隔离。

我已无法再面对你,因为无法面对和你在一起的这个失败的自己。我要重新来过。

她在梦中醒来。吃不下食物,只能喝水。在清晨天光中,走进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女子消瘦憔悴,默默煎熬的面容。她感受过的痛苦,那像火焰一般透明而炙热的痛苦,一旦点燃,整个人就被充盈膨胀成一个火炉,日夜燃烧。即使咬紧牙关,也是粉身碎骨的事。但此刻,她感觉到更多的,是一种随波逐流的顺受。没有哭泣。没有酗酒。没有沉沦。以前做过的事情,不会再重复。

不知晓睡了多久。睡了多少天。不知晓。只是在某一天清晨醒来,天色初亮,房间里洒满灰蓝色光线,清凉幽静。她在床铺上睁开眼睛,是的,床单上没有鲜血,手臂上也没有刀痕。只有她的心,结了一层薄而干燥的伤疤。她想起他的名字和面容如此清晰,心里却没有多余的反应或声响,如同经历一次彻底的清空和终结。如同一个站在对岸的人,远远伫立,想不起前尘往事,早已道别,不可能再会。断绝时间。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现在。她感受到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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