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辙被她吓了一跳:“什么误会?”
季曼坐直了身子,表情格外严肃:“据在下所知,陌玉侯是一直为您考虑的,而当您要放弃皇位之时,他才选择了帮三皇子登基,否则他何以保全自己?如今天下已定,您与陌玉侯的嫌隙却也已生。侯爷无法与您说什么,只能默默照顾太后,以示自己之心。”
“哦?”赵辙冷笑了一声:“是这样?”
“就是这样。”季曼背后的冷汗都下来了,面上却镇定得很:“在下有幸在侯府伺候过,知道一些事情。陌玉侯是王爷可以拉拢之人,若是错失这一把刀,也是王爷的损失。”
赵辙换了个坐姿,眼里带笑地看着她:“你想拉拢陌玉侯?哪怕他间接害死你全家?”
旁边的吴庸看了季曼一眼。
季曼咬牙道:“在下自己的仇,自己自然会想办法报。不过王爷大事未成,在下又怎能顾得上私仇,自然是以大局为重。就大局看来,若是王爷能与陌玉侯摒弃前嫌,倒是百利而无一害。”
车子里安静了许久,赵辙脸上的表情晦暗难辨。季曼只能在心里祈祷他脑子犯堵,就这么信了她的胡言吧。
“你觉得从哪里可以看出,钰轩他可以被拉拢?”许久之后,长郡王缓缓开口:“如今他对新帝,可谓是忠心耿耿。”
季曼擦了擦冷汗,微微一笑,吐了两个字:
“温婉。”
赵辙的眼神突然就凌厉了起来,像是要穿透她一般。季曼微笑着迎视,努力稳住跪得发软的腿。
温婉一直是很重要的一枚棋子,齐思菱被废,她也依旧在府里安稳度日。说不清是因为她背后的人,还是因为陌玉侯对她不一样的感情。但是只要她还在,陌玉侯与赵辙之间的联系就断不了。
赵辙以为谁都不会知道,但是她是侯府里面出来的人,怎会不知?
“原以为你说要做幕僚,只不过是混口饭吃。”长郡王慢悠悠地开口道:“没想到还真的有些小聪明。”
季曼干笑两声:“王爷若是觉得在下堪用,在下也可以去往侯府,为王爷打探消息。”
“你?”赵辙挑眉:“你怎么去?”
“王爷忘记了,在下如今是季满,不是其他。”季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听闻侯府要给世子招夫子,在下不才,觉得尚可一试。”
“你消息倒是灵通。”赵辙轻笑:“只是万一被人认出来,你的命也就可能丢在那里了。不怕?”
“不怕。”季曼硬声道:“在下无拖无累,心里只有复仇二字尔尔,只要王爷允我功成之后手刃仇敌,在下便愿为王爷肝脑涂地。”
最大的仇敌不是陌玉侯,而是高高在上的新帝。那是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无论如何也无法杀掉的人。
长郡王没忍住,笑了一阵,伸手摸着季曼的脸道:“你也真是个宝贝。”
吴庸在旁边打了个寒战,低头不语。
回去客栈,季曼就跑回房间去换衣裳准备去侯府看看。吴庸跟着站在她门口,迟疑地敲了敲门框:“季兄。”
“何事?”季曼回头,看见是他,连忙道:“吴兄进来说话。”
吴庸是长郡王府学问最渊博的幕僚,也是当初引荐季曼之人,季曼对他还是很客气的。
“今天在车上的话,我也听着,总觉得有些担忧,所以来嘱咐你一二。”吴庸在桌边坐下,看着她道:“我还不知,你与陌玉侯有这么大的愁怨。投靠长郡王,也是因为想报仇?”
季曼抿唇,报仇是对的,对象却该先是新帝吧?只是这话不能说出来。
见他沉默,吴庸也就觉得自己猜对了,叹息一声道:“我跟在长郡王身边已久,他的谋划,我能知道大半。你也说陌玉侯是一把好刀,哪怕王爷一朝功成,你觉得他会断了自己的刀么?”
季曼摇头:“自然不会。”
“那你这般辛苦潜入陌玉侯府是为何?”吴庸不解:“难不成你想暗中刺杀?”
开什么玩笑,陌玉侯那是练家子,她不管是用武还是用毒都是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渣,怎么敢去刺杀?
“吴兄不必担心,我不会那么愚蠢。”季曼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位好心的大叔解释,只能道:“先大家后小家,我为王爷做事,自然不会做不利于王爷的事。此番前去,也就只是想教导世子,拉近关系,以后也好做一做桥梁。”
吴庸脑子里不知道想了什么,片刻之后恍然大悟,拍着她的肩膀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你得多受些苦了。王爷是念恩的人,你这样为他,日后事成,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一定一定。”季曼笑着将人给送走,长长吐了口气,将门锁了继续换衣裳。
吴庸却是一边感叹一边去了赵辙跟前,赵辙正在捏着玉珠子思考今天季曼的行为,吴庸上来却叩首道:“庸不负王爷恩典,季满的确是可造之材。”
赵辙被他这一句说得有点懵:“何出此言?”
他还正在想季曼是否在计划着什么,不然怎么会让他与陌玉侯冰释前嫌。结果他最信任的谋臣竟然给他来这么一句。
“庸方才仔细问过了季满。”吴庸一脸认真地道:“他的确是一心为着王爷做事,不顾一己之利,时时刻刻为着王爷着想。甚至是深谋远虑,已经想到了以后。他甘心潜入侯府教导世子,卧薪尝胆数年之后,世子必然会很信赖他。届时他若想助王爷,就方便了很多。”
季曼说一句,吴庸自动扩充成了一段可歌可泣的献身颂,听得赵辙愣神了许久,心里的疑窦竟然也慢慢消散了。
毕竟就算她曾经是聂家人,宁家媳,但是如今她没有子嗣,唯一的儿子早就下落不明。陌玉侯又害了她满门被灭,以女人的胸襟肚量来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宁钰轩的,他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再者,侯府里不是还有温婉么?季曼一个小女人,能翻起什么波浪?
而且,吴庸说得很对,季曼的确是在帮他做事。
心里想明白了,赵辙脸上的笑容也就自然了许多:“如此,也是你慧眼识珠。若以后季满立功,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奖赏。”
“多谢王爷。”吴庸叩首。
陌玉侯府今天很是热闹,门口贴了招夫子的榜,要求甚多,但是月钱也甚高。季曼挤在人群里,一身书生装扮,一点也不起眼。
钱管家站在门口,挨个递牌子让人进府。
“听闻今日是给世子招夫子,所以是侯爷亲自来的。”旁边有书生议论:“世子才两岁多,要教的话可得费心力了。”
“费心力怕什么?世子的生母好像病死了,侯爷可疼爱着,都没让夫人养,自己亲自带着的。你想想,你要是当了世子的夫子,是不是算一步登天?”
“指不定还能捞着个官当呢,陌玉侯是什么人?随意一个举荐,说不定就让你进六部了。”
季曼听得连连点头,宁钰轩如今的确是块肥肉,也无怪这来应征夫子的人都排了长龙。只是
那天在马车上,他不是说了要自己去给好好当夫子么?现在竟然还张了榜,这么多人,她万一抢不过人家怎么办?
深吸了一口气,一想到能见到好好了,季曼就振奋了不少。到底是聂桑榆亲生的孩子哎,怎么也该跟她亲近一点,当然是她来教最合适了!
“先观面相,若是太过凶恶,则不必入内。”钱管家说着,看了面前的好几个人,没有给牌子。
季曼带着温暖的笑容走过去,朝着他伸出了手。
钱管家看她一眼,倒还点了点头,给了牌子。
丫的选个夫子竟然跟选秀一样麻烦!
十余个书生,跟着穿过走廊,竟然去的是陌玉侯的北苑。
好好正在一边站着,手里拿着木头做的玩具,丢来丢去,陌玉侯斜靠在软榻上,很是悠闲地看着门口。
“侯爷,人都到了。”钱管家禀告了一声。
季曼站在一群人中间,都能感觉到周围人紧张的气氛。
“嗯,写首词来看看吧。”宁钰轩眼皮子都没抬,说了一句。
季曼乐了,果然还是偏向她的,写词啊,抄一首就好了!
文房四宝上来,众人各自在地上垫着写了。季曼胸有成竹地抄了一首李清照的如梦令。
当初自己是很喜欢这首词的,春闺睡意浓,多悠闲自在的日子啊。
结果众人将诗词一起呈上去,宁钰轩拿着她的那份就沉了脸。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他嗤笑一声,终于抬眼望了过来:“日子过得不错啊?”
季曼下意识地想点头,可是看看这主儿的眼神,只得干笑两声。
“为世子选夫子,要德才兼备,要能与世子亲近,会照顾孩子。”陌玉侯扫了下面的人一眼:“你们谁有照顾过孩子?”
季曼理所应当地举手,她还带过曦儿呢!
本以为这儿举手的就该她一个吧,到底她是女人啊。结果扭头一看,周围的人全部不要脸地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