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妈妈和爸爸的战斗升级了。
新妈妈由“嘴战”转入了“手战”。新妈妈抓到什么就摔什么,她勇敢无比地把一摞碗举起来,说:“你看好……”接着就“哗”地一下,摔在爸爸面前!碗在地上碎出了一片锅的气味,地上飞溅着锅的气味;紧接着她又摔锅,她把锅举起来,说:“你好好看着……!”又“咣”一声摔下去了!锅是铝的,锅没有摔烂。锅上先是出现了折叠椅的气味,一串吱吱呀呀的气味,而后出现了一团高跟鞋的红涡,红涡里印着镜子的气味;接下去,她把折叠椅举起来了,她高举着折叠椅说:“看好……”跟着就是“叭啦”一下,是镜子碎了!镜子里跳出了许多个灯泡,地上全是跳动着的一牙儿一牙儿的灯泡,灯泡里接连闪出的是:床头灯、玻璃杯、茶几、书、笔筒、衣架、收音机、录音机……能碎的都碎了,地上是一片湿漉漉的碎。最后一响是电视机的声音,电视机是新妈妈扫下来的,电视摔在地上的时候冒了一股蓝烟,蓝烟里跳出了一声闷响,闷响里游出了针的气味,我在门后闻到了针的红色气味。我知道新妈妈喜欢“碎”声,新妈妈在“碎”声里把蛇头喂起来了,那蛇头是靠“碎”声喂养的,我看见新妈妈心里的蛇头高高地昂了起来,发出“咝咝”的叫声……
新妈妈说:“老徐,我告诉过你,不过了。这就叫不过了……”
爸爸仍然眯眼在那儿坐着。那些东西全都碎在爸爸的周围,爸爸在一片“碎”里坐着,爸爸仍然是一声不吭。爸爸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过觉了,他脸上一片灰暗。我看见他在睡,是他的身体在睡,他的心却没有睡,爸爸的心已经投降了。我看见爸爸的心上举起了一双手,那双手说:日子没法过了,我也知道日子没法过了……可爸爸心底里还垫着一层,那一层躲在“涩格捞秧儿”的气味下边,那一层里塞着三份表格,那表格是爸爸非常需要的。爸爸盼这些表格盼了很久了。爸爸期望着能把自己装进这些表格:第一份是“职称表”,第二份是“调资表”,第三份是“干部任免表”。这三份表都是有时间标志的,这些表格塞在爸爸的心底,使他说不出话来。爸爸心里曾经装过很多东西,后来这些东西渐渐失去了,爸爸心里已经空了。当电视机响过后,爸爸心里就剩下这三份表格了。爸爸是为了这三张表格才不说话的。爸爸已经练成了“熊气”,所以爸爸能够在“碎”里坐下去……
新妈妈摔完东西之后,却突然笑起来了。她的笑很毒,她的笑里爬满了蝎子的气味,她摔东西时的狠劲很快地转化为蝎子从笑里爬出来。她笑着说:“姓徐的,你只要觉得这日子还能过,你就过下去吧……”说完,她就又梳洗打扮去了。新妈妈洗脸的水声在盆子里哗哗响着,盆子在咣咣响着,盆架也在咚咚响着,能响的东西都在响,响出一堆摇摇晃晃零零散散的旧铁皮味。而后新妈妈走回来了,她袅袅地走在一地碎了的玻璃片上,从从容容地在一块碎了的镜子前坐下来。她先用一支描笔在眼睛上画出了一条柳叶,而后又画出了一片柳叶,两条画出来的柳叶使新妈妈身上有了“狐狸牌香水”的气味。屋子里到处都是“狐狸牌香水”的气味。这些气味洒在一地碎玻璃上,发出咔咔嚓嚓的声响。这些声响剌在爸爸的心上,连“熊气”都被刺破了,我看见爸爸身上的“熊气”已经破了。爸爸掉泪了,爸爸脸上的泪流出了“罐子”的声音,“罐子”里响着一些碎牙……
新妈妈画完眉,又慢慢地站起身来,她看了爸爸一眼,只一眼,接着就风一样旋进了厨房。厨房里“咚”地响了一声,很重很亮的一声从厨房里飞出来!那是一把刀,她从厨房里扔出了一把菜刀。她把菜刀扔在桌上,看了看爸爸说:“东西我给你拿过来了。你要用就用吧……”
爸爸的头慢慢低下去了。是刀的气味把“罐子”的声音打掉了,爸爸怕刀,我看见爸爸在刀面前成了一堆烂泥。爸爸低着头说:“婵,咱们……谈谈吧。就是不过了,毕竟……”
新妈妈说:“谈什么?不过了还谈什么?我跟你没什么谈的。就一个字,离!你不离也得离……”
爸爸说:“你说理由吧。只要你能说出理由……”
新妈妈说:“你还要什么理由?你也配要理由?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要理由?扣子就是理由……”
爸爸喃喃地说:“你能不能再找一个理由,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就为一个扣子,我不能离……”
新妈妈说:“你把我砍了吧。你要有种就把我砍了!还有一个办法,你把我的腿砍断,你砍我一条腿,我就留下来了。不然就得离。我是要走的,我一定要走,你拦不住我,谁也别想拦住我。”
爸爸沉默了。爸爸心里出现了一个字,那是一个“拖”字,我看见爸爸心里出现了一个“拖”字。爸爸心里的“涩格捞秧儿”的气味使他能够“拖”下去。他紧抱着那点“涩格捞秧儿”的气味,坚忍地坐着。可他不知道新妈妈身上也有“涩格捞秧儿”味,新妈妈身上有更多的“涩格捞秧儿”味。爸爸身上的“涩格捞秧儿”味呈阴性反应。新妈妈身上的“涩格捞秧儿”味呈阳性反应。阴与阳是两个极端,是既融合又排斥的两个极端,融合时浑然一体,排斥时又是水火无情……爸爸是能忍的,可爸爸已忍到了极限。爸爸身上的东西已经被新妈妈掏空了,爸爸成了一个空空的壳。爸爸的神思非常恍惚,爸爸不知道那些新鲜的日子是怎样变色的,他眼前总是出现那些“浑然一体”的日子,出现那些亮丽的日子,可这些日子被一个扣子破坏了。这些日子在一个扣子上消失了。爸爸还等什么呢?爸爸是在等那些“表”,我知道爸爸是在等那些表格。爸爸期望着能用那些“表”把日子重新缝起来,“表”是爸爸最后的期待。报上说,“表”是城市的答案。
“表”也是城市的象征,有“表”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城市人。爸爸也有自己的小算盘,爸爸总是在算一个数,那个数他已经算了很久了,这是一个让人再生的数。那个数与时间贴得很近,那个数是绑在时间上的,得到这个数就可以重新过上有扣子的日子。所以爸爸心里响着一个表,我能听见表走动的声音……
新妈妈走了,新妈妈又带着一股“狐狸牌香水”的气味走了。新妈妈走的是一条很亮的路,我看见新妈妈在灯光下走向“的上”。“的士”对着鲜艳亮丽的新妈妈笑了,“的士”笑着问:“你到哪儿?”新妈妈说:“亚东亚宾馆。”
我知道新妈妈又找冯记者去了。我看见新妈妈在亚东亚宾馆门前下了车,径直上楼去了。我看见那个房间了,那个房间里挂满了“人头纸”的气味。我看见新妈妈和冯记者在堆满“人头纸”的气味里坐着。这时,新妈妈的声音已经变了,新妈妈从家里走出来之后,声音就变了。新妈妈的声音里装上了涩柿子的气味,新妈妈的声音又甜又酸又涩,她说:“老冯,你再想想,我不勉强你。我也不能勉强你。我走我的,你别了……”
冯记者很激动地说:“我已经决定了。有时候人就得豁出来,我豁出来了。我让你看一样东西,你看了就不会再拦我了……”说着他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张纸,他把那张纸递给了新妈妈,说,“这是我的辞职报告。这是一份底稿,报告我已经送上去了。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新妈妈看了一眼,而后把那张纸轻轻地放在茶几上,说:“老冯,你会后悔的。你算了,你把辞职报告要回来算了。你有家有口的,我不能连累你……”
冯记者说:“你别劝我,你不用劝我。我已经下决心了,你就不要再劝我了。文人都讲辉煌,你也让我辉煌一次。那边我已经联系得差不多了,该办的事我都办了。你过去老说我是小男人,这次我想大一回,我也想活出大来……”
新妈妈笑了,新妈妈笑出了一股青杏的气味,新妈妈说:“你是真想好了?我不想让你为我……我能给你的都给你了,我不想让你再为我……”
冯记者说:“我家都不要了,你还信不过我么……”
新妈妈说:“我不是信不过你,我是信不过我自己。我说实话,我不是一个好女人,我也许会变,我会变的……”
冯记者说:“这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意思。给我点时间,去了之后,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是迷上了一种东西,人有时候会迷上一种东西。你知道我迷的程度,所以,不管怎样,我都不后悔……”
新妈妈说:“老冯,你真不后悔?”
冯记者说:“我决不后悔。”
新妈妈说:“这可是你说的。”
冯记者说:“是我说的。”
新妈妈说:“那好吧。剩下的就是我的事了……不过,那事你得快点办。我不想再等了。我一天也不想等了。”
冯记者说:“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新妈妈说:“我头疼,我又开始头疼了。我得赶快走。不知怎么搞的,近来我身后总有一双眼睛,我一看见那双眼睛就头疼……”
冯记者说:“那好,那好吧。也就是几天的事。”
房间里有一股红蚊子的气味,我看见房间里有一股蚊子血的气味……
深夜,我又看见那双手了。我看见那双手从我背后慢慢伸过来。我喉咙里立刻就有了棉花的气味,我喉咙里塞着一团一团的紫色棉花,我想吐,我又想吐了。我再次看见了那个数字,我看见那个数字在慢慢向我走近,那个数字离我越来越近了,那个数字贴在我的眼皮上,我感觉眼也胀起来了……
病例六:
他是一个“乙肝人”。
他说,他是一个“乙肝人”,他的“乙肝”是吃饭吃出来的。
他说,他的老婆跟他离婚了。离婚后,他不想一个人在家,一个人在家很烦;他也不想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做饭太麻烦,怎么吃也吃不出味来。于是就每天上街吃饭。开始是吃碗烩面、喝碗胡辣汤什么的,将就了。后来吃蹭饭,吃着吃着档次升高了。他在区工商局工作,蹭饭很容易。一个是蹭“会议饭”。工商部门检查多,会多,一开会吃饭的问题就解决了,顿顿有酒有肉,差的也是四菜一汤;再一个是吃“个体饭”。“个体饭”更好吃,他是管个体工商户的,是人们求着他吃。下了班,走着走着就被人拦住了,说:走,走,喝二两。就喝二两。反正回家也没球意思。就这么蹭着蹭着,蹭出嗜好来了……
他说,到了这份上,他也不想再隐瞒什么了。他的嗜好是排着饭店吃。有一段他是这么吃的:一个饭店他只去一次,不管谁请客,吃过一次他就不再去了。就这么他还是吃不过来,新开张的饭店太多了,有的也档次太低,都是些吃熟的菜。后来他就换了一个吃法,专吃那些有打火机的饭店。这时候吃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得有打火机。他的要求也不算太高,中档以上,只有中档以上的饭店才发打火机,吃一次发一个一次性的打火机。他已经有了收集饭店打火机的嗜好。这种印有饭店名称和电话号码的打火机他收集了三年,三年他收集了整整一箱子。他没事的时候,也常拿出来看看、数数。一共是一千零七十一个,其中有四百二十五个是带圆珠笔的,其余的是不带圆珠笔的。当然也不是每天都去吃,只是有时赶上了,一天吃三四家……
他说,到了后来,吃不吃都无所谓了。其实是不想去吃,看见菜恶心,主要是为了收集这种打火机,就去坐坐,偶尔动动筷子,吃得很少,就等着小姐送打火机了。有两次,菜一端上桌,没吃他就吐了。别人问他怎么了,他说有点感冒。其实他是恶心那菜的味,那味太熟悉了。他本来打算收集够一千六百八十八个就罢手,这是一个吉数,“1688”,一路发发嘛。可他没收集够,他只收集了一千零七十一个,结果却把“乙肝”收集来了。
他说,他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乙肝人”。他没有病,也从来不生病。当然也有过头疼脑热,那不能算病,那是气候的原因,通常是喝二两酒,发发汗就过了。他的病是检查出来的。单位里集体去检查身体,一查给他查出了个病,说他是个“乙肝人”。这样一来,单位里的人看他的眼光就有点“那个”……当时他也有点接受不了,他身体好好的,一点感觉都没有,怎么会是“乙肝人”呢?他想可能是化验单弄错了,就去找大夫要求更正。大夫说:化验结果不错,他的确是个“乙肝人”。没有病的感觉也不错,这说明他是一个“健康带菌者”……大夫讲了很多,可他都没有听到心里。他只是心里不痛快,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怎么就白白地检查出一个病呢?
他说,回到家之后,往床上一躺,也怪,感觉马上就来了。就觉得身上有个地方疼,隐隐地疼。他的手从胸口开始按起,按着按着就找到那个地方了,那是他的肝,就是那地方疼。第二天,他又觉得身上没有力,越想越没有力……而且不想吃饭,接着就有了呕吐的感觉,看见饭就想吐。他心里非常后悔,后悔不该去街上吃蹭饭,这都是吃蹭饭吃出来的。也恨那些请他吃饭的人,一群王八蛋让他吃成了个“乙肝人”!这一段他不再出去吃饭了,也不收集打火机了。只是每天吃药,盼着早点把这个“乙”字去掉。可吃了一段之后,身上既没有好的迹象,也没有坏的感觉,还跟往常一样。问了大夫,大夫说:这个“乙”字你去不掉了,你会永远带着……
他说,这时候,就是这个时候,他开始有了第二个嗜好……传染别人的嗜好。
他说,想想,既然这个“乙肝人”是吃饭吃出来的,是别人传染给他的,既然也去不掉了,那就往下传吧。他说,他也知道这想法有点亏心,可他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干。这就是他的第二个嗜好。
他说,他的第二个嗜好也持续了三年的时间。在这三年里,他又继续上街吃饭了。这次他把标准降低了,什么饭店都行,什么人请都行,目标只有一个,传播“乙肝”培养“乙肝人”。人有了目的之后,吃饭就不一样了,不但能吃出情绪,胃口也好了,吃什么都香。在饭店里,每次都是他第一个伸出筷子,说:“吃吃,吃……”无论他喜欢吃的菜还是不喜欢吃的,他都要把筷子伸进去蘸一蘸,他说这是“剪彩”,他每次都要“剪彩”。吃了饭他还要问一问同桌人的姓名,每次他都不忘记问人家的姓名,这里边当然有熟识的,也有不熟识的,不熟识的就问人家要名片。要名片是个好办法,他又开始收集名片了,凡是同桌吃过饭的,他都想法让人家留下名片。三年来,他又收集了一抽屉“同桌名片”。有了一抽屉名片后,心里总是痒痒的,禁不住想知道“发展”的情况。于是就开始打电话,一有空就给人拨电话,自然是先说一些闲话,最后问人家近来身体怎么样……电话打到第二十一个的时候,才有了消息,有一个人说他的“肝不太好”。这下好了,这说明有了结果了!那就继续吃……继续打电话……
他说,这事他后来停下来了。他是看了一张报纸之后停下来的。报上说,全国有一亿多“乙肝人”,这个城市里到处都是“乙肝人”……他想,既然有这么多,还“发展”什么?“发展”也是白“发展”。他还以为就他一个呢!
他说,问题就出在停止以后。他停下来之后,身体就开始瘦了。也没什么病。就是不想吃饭,看见饭恶心。就这样一天天往下瘦,瘦着瘦着就瘦到了现在这个样子,瘦得不敢出门子,怕风怕光……
我看看他,他的确很瘦。他穿的是一身工商制服,可看上去就像是衣服穿着他一样。衣服显得很大,他成了空心,衣服荡荡的,是衣服架着他,衣服竟然把人架起来了。他身上已经没有油了,他身上很干,他就像是风干了的腊肉一样,没有一点油分。不过可以看到“光”,一种蜡样的光,那光是从他的体内射出来的,是从他的肝上、肠上直接射出来的,那是“乙肝之光”。那光上透着微亮的黄色,那黄色从微亮的皮上透出来,润着一丝一丝的薄红。他脸上也没有肉了,他的脸像是用皮撑出来的,看上去只剩下一个鼻骨了,鼻骨上也亮着丝丝儿薄红。我还看见他的肠子里挂满了电话号码,他肠子里一缕一缕的全是电话号码,他把电话号码吃到肠子里去了。电话号码在他的肠子里变成了一些奶黄色的小虫,小虫全都堵在肠子的弯道处,正在抢吃他咽下去的唾沫。他的肝里也有这种奶黄色的小虫,这是些由名字变成的小虫,我看见很多小虫都是有名字的,它们正在互相联络,它们一直都在联络。它们说:在不久的将来,城市将是它们的城市……我还闻到了一股馊了的菜味,滋养小虫的就是这些馊了的菜味。他身上已经没有人味了,他坐在我的面前,我却闻不到人的气味,我闻到的是一种经过了很多夏天又经过了很多冬天后变质了的菜味。这是一种沾满了酒气的菜味,菜味在酒里发酵了,因此他身上很酸,是一种正在腐烂的酸……
我问他,我用眼睛问他。我说:你一口饭也不能吃么?
他说:“我一口也不能吃,我吃不下去,我一吃就吐……”
我说:你还想吃饭么?
他说:“也想吃,就是看见恶心……”
我说:你应该把那些电话号码丢掉,你早就该丟掉了。
他说:“我也想丢掉。可我丟不掉。不瞒你说,现在老有人给我打电话,天天晚上都有人给我打电话。有一天晚上我竟然接到了三十九个电话……过去是我给人家挂电话,现在是人家给我挂电话。那些号码总是出现,一出来就是一串一串的,叫你想忘都忘不了。每个电话都是发展‘乙肝人’的,我知道他们是要发展我。我说我已经是‘乙肝人’了,我老罗早就是‘乙肝人’了,可他们还打……有时半夜醒来,屋子里到处都是号码,一组一组地叫:3字头的,5字头的,还有7字头的……”
他说着说着哭起来了,他说:“那么多乙肝人,又不是我一个发展的,我总共也没发展几个,怎么就这样呢?你救救我吧!”
我只好把火柴盒拿出来了,我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火柴盒,然后全神贯注地看着他。这时,我看见奶黄色的小虫一串一串地跳出来了,我看见小虫们跳进了我的火柴盒……
他突然说:“我感觉到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