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
荆婉儿看见,院子门口,只有一个打着盹儿的小和尚。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
既然决定了,那就恶向胆边生。她慢慢靠近,夜里无风,比平时安静,居然还听见了这和尚打呼噜的声音。
看来再怎么讲究四大皆空不是凡人,也一样得像凡人一样吃饭睡觉。
紧张的肌肉立刻放松了,荆婉儿心里不去笑这个小和尚,如此倒也省了她的事,连准备的迷烟都用不上了。
小心地推开院门,闪身进去。
看来只有一个和尚守着这里…
荆婉儿想速战速决,拔下头发上的簪子,就快步向着门的方向。
和尚用的门锁能有多结实,今夜便是打着撬开房门的主意来的。
距离门边还有两步的时候,荆婉儿已经借着月光匆匆扫了一眼门上的锁,似乎,锁是开的?
她还来不及细看,脚下就仿佛踢到什么,荆婉儿摔倒的时候忍不住轻呼一声。
好在她反应快,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可是晚了,她看见草丛那里,有一个和尚已经怔怔站在那里。
荆婉儿第一反应是糟糕,这么出师不利,可那和尚半天一动不动,倒让荆婉儿有些奇怪。
于是她也不敢先吭声,她虽然做了伪装,可一出口,可就露馅了。
这样僵持了许久之后,荆婉儿看到那和尚终于动了一下,“你是什么人?!”
这和尚的声音竟很细柔,还有一丝明显的颤音。
荆婉儿心里那股怪异更深,看那和尚问了一句后,又不说话了。想了想,她干脆豁出去,故意捏着嗓子,粗声粗气回了一句:“师兄好。”
那和尚身子震了一下。
半晌,“他”再次颤着声音说道:“这里已经被划为禁地,没有住持命令,谁都不得闯入…”
荆婉儿做贼心虚,再柔和的声音也让她有点没底气。她转了转眼珠,或许因为被抓个现行,一时倒也编不出什么理由。
“多谢师兄提点,我迷路了。”荆婉儿脸不红气不喘地甩出了这一个永世万能的理由。
那和尚似乎呆了一下,能看到“他”的身影在月影中也有种不自在的僵硬。
荆婉儿有些奇怪,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不过脑子的一个理由,居然会唬的这小和尚半天不吭声。
荆婉儿盯着那和尚看,虽然昏暗月色,连面貌都只是看个轮廓,可有一个滑稽的事情,便是和尚那光秃秃的头顶,在月亮照耀下,居然像镜面一样有点反光。
换做在平时,荆婉儿或许会笑出来。
看来这人的确是看守在此的和尚。
三十六计走为上,荆婉儿果断地转身向院门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眼那和尚,他还站在那里,只觉这和尚眉眼,竟是格外清秀。
荆婉儿无功而返,当她看见裴谈屋内灯火已灭,心内竟隐约觉得有些对不住裴谈。
此时已是后半夜,不得已开门进了屋内,呆呆盯着床铺又想了许久。
不过显然荆婉儿再有精力,这几日折腾也都用完,此时也已经十分倦乏了,她心中叹口气还是拖着沉重的眼皮走到床榻睡了。
脱掉了这身难受的皮,荆婉儿手一松,丢到火盆里烧了,火苗吞噬,今夜之后,她很清楚也不会再有机会了,也不必徒增风险留着这线索了。
——
因为睡的这样沉,耳边晨钟声很响亮敲动了许久,可是荆婉儿是真不想起身,她无奈,还是勉力睁开了眼。
因为外面的光原来已经十分刺眼了,睡也睡不安稳。
荆婉儿立刻走了出去,发现院中裴谈已经在用斋饭,还有永远尽忠职守的裴侍卫。
走出去之后,荆婉儿觉得裴侍卫的视线盯在她的后背,比以前都要寒冷。
难道昨晚偷溜的事被他发现了?
荆婉儿小心看了他一眼,本想镇定些,却越接触裴侍卫的冷眸越难镇定。
裴谈也不说话,一时间院子里就是这么诡异的安静着。
“大雄宝殿中除了日常扫洒的僧人,平时可会有小师父在内修行?”裴谈问的是身旁斟茶的一名白净僧人。
那僧人微微欠了欠身:“大雄宝殿除了每年祭祀日,以及圣主规定的斋戒日,平素我们是不去的,僧人只在偏殿修行。”
裴谈轻轻“哦”了声。
荆婉儿似乎明白这是裴谈想排除能接近大雄宝殿的人,也便是…有可能接触到那海芋花的人。可是现在距离斋戒日还早的很,显然青龙寺的和尚们都没有接近过大殿。
荆婉儿顶着异样目光用了斋菜,觉得虚乏力的四肢,充实了一点。
“大人,今日是第三天了。”荆婉儿迎着裴谈的目光,“宫中是不是也该有信来了?”
这大约是大理寺过的最为漫长的三天,找不到线索,依然没有任何证据。
“你期待有信?”裴谈望了她一眼。
荆婉儿想起昨夜失利,很是尴尬沉默了下去。
看她的反应,裴谈也知道了。昨夜,他在屋内听着了荆婉儿的脚步,却并未戳穿她。
裴谈片刻说道:“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静观其变吧。”
结果随缘,裴谈便是这种性子,虽然从他出现在大理寺,对他的种种微词就没停过。可他一向是做自己的事,未惧流言。
荆婉儿看了他一眼,心中隐约有点不是滋味。
用了早斋,却正是青龙寺早课的时间,本来停留在院内的和尚,也匆匆放下手里的扫帚,整肃衣冠。看着院外脚步匆匆的和尚,不断从院门走过。
荆婉儿忽然就冒出一个疑问…
她叫住一个准备离开的小和尚:“小师父,青龙寺这么多僧人,都是从何处来的?”
护国神寺,香火旺盛,僧人也比其他寺庙多的很,而且地位也远高于普通的僧众。
那小和尚看了她一眼:“寺内年年会有两次开寺收徒,会有严峻的考验,通过的人才能成为正式弟子。”可以想见有神寺的威名,每年上山的僧众必定云集。
荆婉儿听出不对,脸上一变:“你是说最近,你们并没有新收的小僧人?”
那小和尚倒是一副眉眼淡定说道:“姑娘说笑了,寺中最近一次收徒也要来年的三月才会开始,最近怎么会有新人。”
荆婉儿盯着这小和尚,在宫中那样的地方,生活了五年,宫里哪怕是个最低等的太监,都是伪装的高手。
作为荆婉儿,自然能轻易看穿这些伪装。
那小和尚见荆婉儿不再问,立刻整理了一下衣裳,离开了院子。
荆婉儿慢慢地垂下眼眸,或者她曾也以为她能做到,可从她到了青龙寺第一天,她发现自己居然就全错了。
这些和尚们说的每一句话,为何都和她看到的事实完全相反,怎么会是这样。就如同刚才回答的那个小和尚,他的脸上就没有一丝作假的神情,任何都表明他说的是真话。
这些是僧人,不是戏子。
荆婉儿竟然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识人能力有点被虐到。
如果说一个僧人,有可能在说谎,可是她特意分了几天,随机试探的这些僧人,居然全都没有入她的套。整个青龙寺有数百名和尚,这些人身份,职责各自不一,荆婉儿都觉得寒颤,难道是整个青龙寺都在说一个弥天大谎?
骤然耳边又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下意识想的就是昨夜一模一样的遭遇,荆婉儿骤然转过身!
她惊悚的目光正正和裴谈撞上。
裴谈顿住了脚步。
他盯着少女煞白的脸,从昨天开始就仿佛受惊了一样,“你怎么了?”
荆婉儿脸上的惊色像是才稍稍有了点退却,却不知应该开口说什么。
裴谈望着她,自从来了青龙寺,荆婉儿就比平常情绪容易波动,方才到底又是什么触及她。
“昨天,你找到了什么?”裴谈问道。
要是在刚才,裴谈问了这句话,荆婉儿自然会说什么也没有找到,她甚至不曾能进到那间屋子里,就被阻拦了。
可是现在,荆婉儿只觉得被一股怪异的感受攫住。
“昨天我在阁楼外面,遇见了一个僧人,离得太远,只能看清他的衣着。”因为衣着是僧袍,所以才先入为主觉得是一个僧人。
换句话说,在青龙寺穿着僧袍的人,不是和尚僧人又是谁呢?
裴谈盯着荆婉儿的样子,不由皱起了眉…“然后呢?”
然后,荆婉儿也不知该怎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