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获封惠妃之后,武氏在唐朝的后宫,已经不乏亲从,有计划地让人散布谣言,已非难事。于是,宫中先是传出某些内臣内卫企图谋逆造反,皇帝身处危险的谣言,后由宰相李林甫等一干重臣分别奏请皇帝采取措施,加强皇宫的侍卫与保安。公元737年,时机大体成熟,武惠妃找到了一个受太子党信任的人给太子李瑛、光王李琚、鄂王李瑶传递口信,称宫内有人犯上作乱,皇帝不堪其扰,恳请太子联合两位王子进宫,清除乱党。李瑛、李琚、李瑶等人迅速率从属执械进入大明宫,声称奉旨护驾,武惠妃随即向皇帝反告太子率众逼宫谋反,皇帝旨命禁卫军在宣德殿外将太子及李琚、李瑶等缴械扣押,太子因此被废。这就是史上著名的三王事变。尽管后来武惠妃的儿子并未得到太子位,但三王事变无疑是武氏与异己斗争的最后一役,标志着开元年间后宫之战的终结。
一千三百年后,在远离唐代都邑长安的这个边远小城,在小城的这间公安招待所里,夜深人静的此刻,邵宽城还在为这场早已烟消灰散的宫斗而不能入眠。他想,越是处于权势巅峰的人,越是处于财富塔尖的人,究竟是越幸福呢,还是越不幸?
从情理上说,权势、地位和财富,肯定会伴生无尽的辉煌和放肆的享乐,但从历史上看,一切阴谋、争斗、陷阱和不测,也都与权势和财富相辅相成,成正比发生。追求比别人更幸福是人的天性,这个天性当然带有兽性的基因,从这个规律看,各种位高权重,各种财富等身,无数权贵人物的一生,也是充满斗争和倾轧的一生!弱肉强食的动物规则肯定会表现得更加激烈,更加露骨。这都是故事啊,普通的平头百姓,温饱阶层的小人物们,体会不到的!但小人物相对安宁的平凡人生,或许才是对幸福的真正诠释。
第二十一章
唐古山区的清晨要比西京寒冷很多,屋檐上的树叶,地上的灌草,都结了一层盐一样的霜。远方雪山的云顶已经隐隐泛红,但太阳还没有升起,木屋的瓦顶在树冠的覆盖下,依然残留着黑夜的暗影。
寒冷的天气常常有最佳的睡眠。赵红雨也一样,喜欢在下雨下雪和刮大风的日子里,踡在温暖的被窝中酩酊大梦。温暖宁静与风雨纷扰的对比,更能让人深深体会到入心的安宁。
这样的清晨,赵红雨朦胧在半梦半醒之间,肢体发肤都享受着舒适的慵懒。山很静,个别不知名的鸟开始啼鸣婉转。这里没有大城市的喧嚣,没有各种汽车灌满各种道路的嘈杂,那种嘈杂从每天的清晨直到深夜,没有任何耳朵可以幸免。
但在唐古山的清晨,被窝里的赵红雨没有听到汽车的声音,她并不知道有一辆越野汽车悄悄地驶进山路,停在了木屋的门前。她也没有听见木屋的屋门被无声无息地打开,一个人无声无息地进入,无声无息地上楼,和给他开门的万教授一起,走进了对面的房间。
这一天的清晨万教授起得很早,他早早地叫起保姆小刘和司机老王,让他们开车去县城接那位刚刚从外地回来的老中医来给女儿看病。那辆深夜就已进山,一直隐蔽在木屋附近的越野车在目视老王驾驶的旅行车下山之后,才从隐蔽的树林里开了出来,直抵屋前。
在这个清晨,天还没有全亮,悄悄造访木屋的此人还能是谁?不会是别人了,只能是失踪多日的杨锏。
杨锏——长安盗案的主角,和万教授——后来被证实也涉入长安盗案的另一个主角,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山里,在这个寂静的清晨,在这幢木屋的二楼,在万教授关起门来的卧室,碰了面。
他们的这次密会,是为了完成一笔交易。这是整个长安盗案的最后的一笔交易。后来证实,在最后的这笔交易中,买卖的双方变更了角色。万教授由一个交易的中介,变成了实际的买家。杨锏也明白以他自己的能力和现在的处境,绝对是无法完成与国际买家的一项跨国交易的,他既便从万教授那里获得了买家的联系方式,也没有能力直接与远在大洋彼岸的买家按照国际市场规则,自行完成一场复杂的交易。他唯一的选择,唯一可行的方案,就是找到一个能以现金形式,将石椁价款一步到位全额支付给他的中国买家,以直接授受的简便方式快速结算。这样的买家,只有万教授一人。
万教授将这座盛唐时期皇家石椁的价值,以及它不凡的前世今生,向他的老友,美国著名的收藏家迈克·里诺斯做了详尽介绍并以加密邮件发送了石椁的图片。不出所料,迈克·里诺斯对这座在世界上已知的十一具古代石椁中最大,最精美,地位最显赫的石椁一见倾心,重金以求,很快与万教授达成协议。而万教授能够一笔付给杨锏的人民币现金,却只有区区200万元。一来是他倾其所有,也只能拿出这么多现金存款了;二来杨锏之前没有料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公安抓到马脚,他此刻的唯一所求,就是尽快拿到现金远走高飞,找个偏僻的地方躲藏起来,他几乎丧失了所有讨价还价的本钱和时间,于是双方同样很快成交。之后,就有了万教授携女离开西京的唐古之行。
可以说,万教授的唐古之行,主要是为了与杨锏接头,只有在如此偏远之地,才能安全地递交这笔现金。而带女儿疗养和治病,其实仅是此行附带的任务,也是此行一个公开的名义。
在二楼的这间卧室里,万教授打开了他从西京带出来的那只黑色皮箱,二百万现金已经把这只容量不小的皮箱塞满。万教授之所以能为杨锏打开这只皮箱,是因为他之前已经知道,那座伟大的石椁已被分拆成板块,混在那批汉白玉建筑板材中安全运至海边,并由杨氏兄弟通过海上私运的途径,登上了终极买家的货船。
据说,这天清晨,杨锏仅仅扫了一眼便关上皮箱,并未清点钱款,这既反应了他的个性——做事必定干脆简捷;也说明了他对万教授的了解——以万教授的身份,如果在这种性命攸关的交易中玩“抽张”的把戏,那就实在太小儿科了。
两人几乎没有说话,授受就已完成。杨锏拎起皮箱下楼,万教授送至木屋门口。也许是因为那只塞了200万现金的皮箱太重了,下楼途中难免磕磕碰碰,也许是因为木屋大门开关之际,发出了某些响声,总之,赵红雨在这时突然醒了。她的床边就是一扇窗子,只需稍稍欠起上身,微微拨开窗帘,就能洞悉屋外楼下,以及远方的山峰。在淡淡的晨雾中,赵红雨显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把一只皮箱放进一辆越野车的车厢里,然后,开走了那辆泥土满身的车子。
这时,应是早上六点二十六分左右,她在这一天的六点二十七分分别给邵宽城和李进双发了一条手机短信,短信的内容完全相同。李进这时刚刚起床,正在家里的卫生间洗澡,因此没有听到这个信息。而邵宽城还睡在唐古县公安局的招待所里,电话放在枕边,信息声立即将他吵醒。
信息异常简短。如下:
“有个人刚走,像是杨锏!”
这一信息让邵宽城浑身都紧绷起来,他马上拨了李进的电话,电话响了半天,李进没接。
他挂掉电话,发现赵红雨又有一条信息发送进来。
“开的是辆黑色的越野车,我不认识这个车型。”
他给赵红雨发了信息:“你确定是杨锏吗?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信息刚刚发出去,赵红雨就把电话打进他的手机。红雨说:“我信息你收到了吗?”
邵宽城说:“收到了。你确定是杨锏吗?”
红雨的声音低如耳语,但可以听得非常清晰:“不确定,但很像!”
邵宽城再问:“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赵红雨说:“不知道,这儿下山就一条路。”
邵宽城说:“好,我马上报告!”
邵宽城并不知道,赵红雨给他打电话时,已经下了床,赤脚出了自己的房间,向父亲的卧室走去。她究竟是想去问问父亲杨锏是否来了,还是想看看杨锏留下了什么东西,不得而知。
邵宽城也没再耽搁,挂断红雨的电话之后,直接拨了刑侦总队值班室的电话,电话很快接通,邵宽城很客观地汇报了情况:一、接到赵红雨的信息,她刚刚看到有一个很像杨锏的人离开她住的地方,开不知什么车型的黑色越野车下山了;二、不清楚此人的去向,但下山的路只有一条;三、李进目前联系不上。
刚刚结束了向值班室的汇报,李进的电话就打进了邵宽城的手机,李进显然已经看了赵红雨的信息,所以开口便发布指令。他让邵宽城立即向唐古县公安局领导汇报情况,请他们协助,用最快的速度封锁出山的道路。李进表示,总队这边也会通过市局请省公安厅正式通知唐古县局。
邵宽城一边喏喏连声地接听电话,一边单手穿衣穿裤,磕磕绊绊地跑出屋子,往一街之隔的县公安局跑去。
这个时候,唐古山的那幢木屋里,又来了另一位不速之客。这个不速之客推门自入时,万教授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走回楼梯。
这是一个陌生人,万教授没有见过,但那人张口叫他,却是一副很是熟络的口吻。
“万教授,早上好,不好意思来打搅您了。”
“你是?”万教授疑惑地打量这位陌生人。
“我是杨锏的表弟,你没见过我。”
万教授明白了,来人原来是杨力。杨锏向他提起过他的这位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