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简直疯了。你是拿几千条生命在开玩笑。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以为你这么做竹溪坝就太平了?荒唐,荒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竹溪坝又要血流成河了。你明白吗?”
周裕智从来没有像这些天活得潇洒痛快。心里头再也没有丝毫的惶惑不安。一切都是他说了算,他被这种难以置信的胜利、被乡民们不着边际的颂扬冲昏了头脑。他派了两个连的兵力把守了山口要地,打算在哀牢山竖起一竿旗子招兵买马。江西已经有人反了,他为什么反不得,他开始在梦中窥视更加显赫的地位。在和妻子温存的时候,常常能极富创造力地为妻子勾划出一幅幅气势宏大的蓝图。说话的时候表现出的将来天下非他莫属的气概,差一点儿让曹秋雁信以为真。女人甚至在想:当第一夫人似乎并不困难。
周裕智绝对想不到外交部这几天被他搞得焦头烂额。英、法两国大使提出了书面抗议,并威胁说:“有必要的时候,我们要把它看成是宣战后的第一声枪响。”政府官员在一间大会议室里召开了三天三夜紧急会议,在烟雾弥漫的空气里,他们决定这么答复英法两国政府:第一,国民政府热忱欢迎两国继续在中国国土上开办企业,这个方针没有改变;第二,那件事情是低层军官制造哗变的附带产物,已责成总参谋部严惩,要杀一做百,防止再度出现伤害友好感情的事件。
周裕智已经陷入自己的梦想中不能自拔,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三弟,”他笑笑,“不要以为你做了师长就可以教训我。我从来不认为你是一个充满感情的人,你本质上是一个寡情寡义的家伙。你给竹溪坝带来了什么?我至少给他们带来了安宁和光荣。父亲当然站在我一边,他现在是竹溪坝的乡长。”
周裕聪感到这场闹剧越演越滑稽,父亲竟坐在矿长的办公椅上,样子很威严。
周恩隆当了乡长后立即颁布了一项法令:没收洋人矿上的一切资产归竹溪坝所有;决定为冒顶死去的三百二十七个人修墓立碑。口气都是皇家气魄,只是没有“奉天之命皇帝诏曰”八个字。
裕聪拒不合作,周恩隆对这个儿子彻底失望了。
“裕聪,”周恩隆神色庄重地说,“你不再是我的儿子,我也不是你的父亲。”
裕聪百无聊赖地走过河南面那片草地,看到周围都是荒凉景象。所有的人都变得无法相认了。坝子上到处都是狂热的人群,对他的态度都冷若冰霜。院子内的菊花都凋零了,油漆大门已经斑驳。他看见杨雪娟正坐在太阳下放的一个竹椅子上修补鸟笼子,就站住了。
“四弟执迷不悟,我们家对不起你。”
女人望着那个鸟笼子出神,“都变了,跟影子一样。他活着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裕聪披上大衣,再没说话,领着他的骑兵排走了。
杨雪娟望着那个背影,心里道:“小哥哥,你怎么也变成这个样子?这都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