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裕聪从来没对这个怪物一样的教堂产生好感。记得它刚落成的时候,他和四弟正在河南边那片青草地里捉蛐蛐,裕慧拉着他,指着教堂说:“三哥,你看那个漂亮的房子像什么?”他装模作样地看看,“像个坟包包。”由于教堂的钟声敲碎了他无数个少年美梦,他一直没有进过这个道貌岸然的怪房子。
他带着枪,像当年杰西和吉尔那样,大步迈进去。里面幽静阴森无比,高高的房顶上升着几个上为三角形下为长方形的天窗,几根神秘的光柱伸了进来。进到这里面,谁都想攀援着那些光柱逃出去。大概那上面就象征着天堂吧。
这些年杨约瑟一直有个愿望,想把竹溪坝的教堂变成哀牢山一带的宗教之都。墙上挂了几幅临摹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大师宗教题材的油画。乔尔乔纳和丁托雷托的《逃往雅典》、《耶稣蒙难》,还有拉斐尔的《圣女的婚礼》。在一间小厅里放了一架管风琴,准备给合唱班伴奏用。由于风箱破了两个洞,拉出的声音就像是得了结核病的游吟诗人的吟唱。杨约瑟用了毕生的智慧修它,也没有使它哼出一支像模像样的圣歌。
裕聪走到那架管风琴旁,看见裕慧身穿黑色教士服,目光严肃而安详地站在圣坛前。圣坛上放着一本翻开的《旧约》,一个外国女人跪在他面前,把一只戴着白手套的纤细的手让裕慧拉住。下个礼拜,她就要和巴菲里昂·杰西上尉在这里举行婚礼,她现在来向神甫忏悔她长达五年之久的漂泊流浪的卖淫罪孽。
“现在,跟我读第四章第一百三十八小节。”
裕聪再也按捺不住,一股怨恨之喷勃出来:“四弟!你在干什么!”
“拯救一个坠落的灵魂。”
“见你的鬼!”裕聪一拳打过去。弟弟倒在地上,随着女人一声牝猫一样的尖叫,一股腥咸的液体,流过裕慧好看的下巴,滴到他胸前的小楠木十字架上。
“你还是救救你自己吧,你像是喝了迷魂汤一样。你睁开眼看看,娟娟那么好的姑娘叫你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你先救救她吧。”
裕慧慢慢扶着椅子爬了起来,发直的眼睛盯着陌生的三哥。
“三哥,”老四平静地说,“膨胀的欲望使你无可救药。忏悔吧,也许对你有所帮助。”
裕聪知道说服不了老四,临走的时候又威胁说:“你还想当教皇!再不回去睡觉,我就一把火烧了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