坝上的人大多数都来看望了他,都很愿意听一段他这几年的传奇经历。前三天,他讲了一些纯粹有根有据的事情,后来他只好添油加醋地讲,再后来,人越来越多,他只好不客气地说:“你们总不能让我编吧?”
周恩隆自始至终都竖起耳朵听,最后只剩下他一个听众的时候,他突然问:“杀死你大哥的孔昭通是不是你亲手杀的?”
周裕聪最不愿别人提起这件事,因为李大眼为了替裕聪报仇,杀了孔昭通一家八口,其中包括孔昭通七岁的女儿。小姑娘安详而又稚气的小脸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
“爹,在这件事上,我难逃公道。”
周恩隆觉得裕聪什么地方不如裕智那么尽如人意,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裕聪模模糊糊地感到,父亲仍在他面前布置陷阱,他自己除了掉进去之外,竟别无其它的选择。他渐渐厌恶父亲那张脸了,藏在那张脸背后让他害怕的东西竟层出不穷。他刚想出去到河边散散心,甚至没有来得及辨出鸟笼子让杨雪娟修补多次的痕迹,几个光屁股嬉水时的朋友挤进大门。
“裕聪哥,带我们出去当兵吧。”
“狗日的洋人心太黑。”
“工资又降了百分之十。”
“光今年就死十个了。一个子儿也不给,硬是一条破席卷了埋了。”
裕聪苦笑着,不厌其烦地解释,想尽可能地用语言说明,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一片净土,所有可以比较好坏高低的只有一个纯洁度,竹溪坝相比较起来,算是一个极乐世界了。说来说去,没一个人相信。
“那你能不能去说说,人死了给买口棺材。”
裕聪知道这事非常难办,连忙推辞。
“你是司令了,手下有那么多条枪,怕什么!他们只有四十几个人。”
明知道要碰壁,他还是走进了河南岸的军营,这次他带着枪。
“朋友,”罗尔生气了,“你变了许多,听说你也信奉武力了?但愿你不是来威胁我。你不是以官方的身份来的,我根本不予理睬。我早说过,不愿干的可以走。抚恤金?不是来到矿上早冻死饿死了。这还不够人道?希望下次见面,能谈一些彼此愉快的事情。”
裕聪垂头丧气,迈进大门,他看见杨雪娟正在望着鸟笼子发呆。女人一脸憔悴,眼睛里燃着幽蓝的火苗,人生的韶华时光驶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港湾,没有一个人有力量留住它。
杨雪娟看看裕聪,无限伤感地说:“三哥,你见老了,看到你的样子,我就想到一只疲惫的大灰狼。”
裕聪在家里住了一个月,才发现裕慧已经是神甫打扮,半个月见不到一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