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土匪在深潭里捞了五天徒劳无功。三个月内,深潭里漂出十五具尸体。他们赤条条下水的时候心里都存有一个金黄色的梦,上来之后脸上都僵着遗憾。有人这么评价:“这不像逛青楼,出一身臭汗,丢几块大洋就完事了,这是拿小命在赌,那东西灵不灵还难说。”
一百多天,尸臭气弥漫了整个山谷,河水总有一股叫人呕吐的怪味,沿河居住的姑娘把成筐成筐的栀子花瓣揉成碎沫倒进河中,水的味道仍不褪,街道上到处还可以见到呕吐的秽物,好像每个人都刚刚怀了孩子似的。并且那气味始终有哭声陪伴。有人说铃铛在潭里成了精。把三十里外墨江镇上的阴阳师程古槐请来除了妖,还是没人敢下河洗澡。直到芒种前后莫名其妙地涨了一次大水,气味才算消失。
那些死了丈夫死了父亲死了兄弟死了情人的男男女女刚刚从悲恸中走出来,立马开始憎恨老周家的人。他们早忘了给裕德出殡时自己也洒下过真诚的眼泪。老周家的人死绝了,或者早把铃铛交给土匪,不就太平无事了?歹毒的念头像雨后的菌子一样快地产生。
裕聪是竹溪坝的少年领袖,那双眼睛似乎就没人敢去攀比。这样足劲的儿子几乎让所有的家庭都黯淡无光。裕聪生来敢于冒险,他正是在这一点上被那些老奸巨猾的大人们利用了。大人们告诉他:沉进河里的铃铛能够换几只画眉鸟和八哥。他一下想起了不久前做的一个梦。一位眼睛会说话的小姑娘喊他一声“小哥哥”,又对他说:“小哥哥,你能捉一只银杏树上的画眉鸟吗?”他对大人们说要把金铃铛捞上来,换几只画眉鸟养起,等着梦中的小妹妹。
他站在大鹅卵石上,赤条条的。用一条弧线划破晴空的时候,根本没去想十几个人跑几里路看他跳水有什么意义。
人们焦渴地注视着水面,一串气泡从水底漂上来,等了好,久再漂上来一串。他们都知道彼此心底有一个心照不宣的共同愿望,只不过佯装不知罢了。他们在这漫无际涯的等待当中,发泄着凝结太实的郁愤。水泡一个个在水面上爆炸,他们开始不自在起来。刚要为自己这么对付一个孩子忏悔,裕聪抱着金铃铛上来了。他穿好衣服,谁也不看,就往家里走。巨大的恐惧压迫着河边的人。
“这娃娃成精了!”
“莫非这打来打去,将来天下还要姓周?”
“凡事都有个轮回,帝王姓氏三千年一回转,这是天意。”
“有回我看见裕聪在河边睡着了,一条青蛇从一个鼻孔爬到另一个鼻孔。蛇是什么?是小龙!”
裕聪回去挨了一顿臭打,父亲逼着他把金铃铛再一次沉入深潭。
杀死裕德的土匪头子听说这事后,敬慕周恩隆与世无争的处事,声称他孔某人饿死荒山也不再动竹溪坝一粒稻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