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我常做各种奇怪的梦。有一回,我梦见自己像一截香肠坠入河中。刚入水,后面一声巨响,巨大的红月亮炸成碎片,划出千万条金黄的带子向我抛来。我潜入水中,便看见自己的下体变做鱼的模样,我跟着一条大鱼向深处游,不久就看见水旋出一个幽深的圆型空洞。我正要钻入,忽然间自己在洞口爆炸了。头颅浮出水面,看见水面漂着一层鱼鳞,伸手摸自己下体,手也不见了。我的头随着晚风在水面上摇出一个舞蹈。一只猫头鹰站在槐树梢上,冲我的头颅凄厉地大叫一声。我感觉这恐怕是我的一种生命预言。
一天晚上,我把这事当神话讲给王萍听。
还没听完,她不耐烦地说,“再迈一步你就无药可救了,你们男人堕落起来比女人还快。你这个人看来无法享福,办成一个学习班就惹了这么多事,哪一天真的腰缠万贯了,还不定折腾成什么样子。”
话里分明有话,我知道问也问不出,朝着大概方向表白着:“撼山易,撼我冷天赐难,我的血变没变黑,你最清楚。”
“谁也不是你肚里的蛔虫。”
据历史经验,我判断出她又想折腾一点情趣消受一番,也就没在意。我拿出纸牌,对她说:“看了一种外国新玩法,叫情人牌,我教你玩,很磨炼智慧。”
见她不反对,就把牌朝床上摊,“牌的分布是这样的,分四排,七张、五张、三张、一张,你我轮流捡牌,一次数量不限,但每次只能在一排里捡,谁捡最后一张谁输。”
她看看摆好的牌,眼一亮,不屑地翘翘唇角:“简单的跟零一样,我先拿。”
她就在最多的一排捡了两张。给她剩了两排两张,她愣愣地盯一会儿说:“这次不算,重新开始,你先捡。”
结果她又输了。玩在第五次,她突然用手把牌弄了一地,说一声:“不玩了,斗心计我怎么能斗过你!你走吧,我要睡觉了。”说完,把毛巾被朝上一拉,连头都盖上了。
我觉着十分没趣。地是租种人家的,并不能想怎么种就怎么种,因为要交租子,东家要吃大米了,我就不敢种大豆,我种了大米,东家又要吃玉米了,还是没我个好。这么想着,就又觉到关系实在难处。我只好屈下身子去捡那些牌。
牌没捡完,她将头露出来,恶声恶气道:“别捡了,你的脸皮也操练出来了。”
我把牌朝地上一摔,“话要说个明白,你不要以为是你在恩赐我。你要是觉着厌倦了,失望了,明说就是了,何必要弄出脸色给我看。我心里早就血流成河了,还不够惨?把你当做虹一般看待,生怕一阵风吹过来吹散了你,一片云过来埋掉了你。到头来还得猜谜一样猜你。累不累呀。”
她坐起来,深深地冷笑一声:“终于说出实话了,你把我看透了,就觉着没趣了,转身又去和小姑娘们调情。”
我朝她挥舞挥舞拳头。
“你打呀,就剩没打过我了。”
我拎起外套转身往外走,眼泪不争气地滚下两串来。她扑过来,又变得无限温存,吻我的胡子,吻我的眼泪,又跪在地上央求我不要走,口里喃喃着:“天赐,真的怕失去你,我只有你了,天赐。我不怪你懦弱,我也不想改变我们生活,这是天性,无法变了。我常感到幸福死了,越这样,就越受不了别的女人对你那种注意。原谅我好吗?”
我怎么能不原谅她。我坐到床上道:“那总该有个证据吧。”
她没直接回答,拉住我的手说:“天赐,你好好看看我,是不是我老了?快三十的人,能不老吗?”
我看着她,没说什么。
“我知道,我早不如二十上下的女孩子,皮肤一弹就出水,给你写信专挑那种浅蓝色的信封,邮票也变着法子贴出花样。”
我说:“那都是些很平常的信,谈点苦闷什么的,稍有越轨苗头的,我都及时给你汇报过。”
“我知道,可还是怕,总想偷偷拆开看看才放心。我多发现你一处不同寻常,我就多一分耽心。有时候我也想得开,觉得能做你的一块里程碑也就够了。更多的时候就不甘心,我常想,赐给我们一个完整的夜晚吧。”
我被她这番话彻底感动了,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事毕,我穿上衣服要走,她拉住我说:“天赐,我怀孕了。”
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望了一会天花板:“你,你没记错吧?”
“错不了,这几天我常在梦中笑醒,我们终于有自己的孩子了。”
事情无疑是真的。她没有带环,也从不让我用工具,她说那种感觉像个橡皮人,只有她回去探亲时才用。我一屁股蹲在床上,裤子在手里一滑,落在脚脖子上。
我咬咬牙,转身问她:“你能当她三个孩子的母亲吗?”
“什么意思?”
“你我都回去打一场马拉松吧,把孩子都要过来。”
她朝我笑了:“来不及的。”
我点上一支烟,在屋内踱着。
“做了吧,”她平静地说,“想想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这就够了。”
我忘情地把她拥进怀里:“小萍子,我陪你去医院。”
她吻着我的下巴说:“有你这番话,我什么都不怕。天赐,你,你还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