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全宇处长端一大杯浓茶,夹一张旧报纸,走进我的办公室。
他坐下来,并不说话,只拿眼瞧我,我知道这是有正事要讲了。
“两年来,你这个新闻干事干得还算不错。你冷天赐的名字,大报小报广播电台也见过几十次了吧?”
“一百零二次。”
“我给你的工作总结了两句话:热情有余,冷静不足;爱干,可是不会干。”
这是两年来顶头上司第一次当面评价我,评语又不甚好,心里就有点毛,身子朝前探探,眼巴巴地望着他。
“我为你拍过巴掌,也为你擦了不少次屁股,功过都抵消了。”他把一张旧报纸仍给我,“林总工六四年进藏工作,八○年正式调到本部,小学生一算就是十七年,是没有错,可是,中间有三年时间他在内地帮助工作,你这句‘高原17个春秋’就让人抓住把柄了。轻点说,是报道失真,重点说呢,就是故意给林总美容。”
我小心说一句:“林总是个大好人。”
陈全宇笑道:“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
我一眼瞥见那份审阅稿上陈全宇用红笔修改过的几个数字,就有了雾失楼台那种感觉。这几个数字我核实过多次,参阅了十几份材料,绝对不会有错。我指着那几个地方问:“确实是78项呀?”
“几千人,十年搞78项成果,太少了,”他呷口茶,吐出一片茶叶,“改成108,平均每年就超过十项了,说得过去。再说,108也好记,梁山好汉就是108个嘛。”
“处长,这……”
陈全宇没理睬我,重复了一句:“108吧。”
“处长,我还是不大明白。”
“你是个聪明人,慢慢就明白了。听说你的诗写得不错,好好写吧,你出了名,我就成了伯乐。有个著名诗人在我手下干活,说出来是什么感觉?”
“都是些歪诗。”
“什么歪不歪,只要不反动,不用我拎着手纸跟着你,情啊爱呀的你只管写吧。最近一段怎么不到家里去了?你嫂子常说起你。你嫂子看过你的诗。当姑娘时,她也是个浪漫派,最近老抱怨自己变成饲养员了。”
我把处长送出去,开始闭门思过。
一阵香气飘入鼻孔,一愣神,一女子飘然而至,白色大摆裙荡出波浪样子,那笑脸正在浪尖上朝我开放呢。
“大诗人眼又高了许多,小心站到天花板上下不来。”
来了就来了,可有椅子偏不坐,两肘撑着桌面,手指贴着腮帮开成两朵兰花,火辣辣的两束光硬要杀到我眼中,头抬一寸,正应了眼粘天花板的说法,低了两寸,她开得很低的领口又掉进眼里,叫桌面这一拥,那一片风景沟沟坎坎,一眼望去就头晕,莫说在这里打坐参禅,只觉得这头像正吹着的气球,一下一下大了起来。我把身子朝后挪一挪,目光焦点修正在那如玉的前额上,连忙坦然问道:“王萍小姐有何公干?”
“纯属私干,来看看你。”
“我是个小菩萨,刚才掐指一算,今日不过有点余泽之福,大雨要下在隔壁邻居家。”当过她两个月的老师,没少这么打嘴官司。
“隔日瓢泼你一番。”她指指隔壁,“一晴就来并不是他佛法无边,是因他院中栽了梧桐树。”
隔壁陈全宇阳阳壮壮的咳嗽声及时地传来了,王萍一掩鼻,骂一声:“真是个属狗的,你别走远,我去去就来,很想和你斗斗嘴。”
我没等王萍。小坐一会儿,就去梁恩才新婚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