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一个好官“砰”的一声,泥头车狠狠撞在树干上。树干“咔嚓”折了,我们的车也吭哧、吭哧的停了下来,暴露出来的发动机再次冒烟,“嗞嗞嗞”的声音过后,缓缓停在了路中间。
“操!”叶展连忙打火,但是怎么也打不着了。
车坏了!先撞电动门,再撞小树,泥头车本就很破,现在更是扛不住压力,彻底坏掉了。
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手持器械的村民如潮水一般涌过来,分成两边拉开了主驾和副驾的车门。“打死他们,打死他们!”有人在人群中高呼。叶展从座位下拿出砍刀,没有章法的疯狂砍向汹涌而来的人群,暂时把人群往后逼了一逼。而我因为抱着俞书记,完全没有余力再去阻挡。有人抓了我的肩膀,猛地往外面一拽,我的身体连同俞书记的身体一起倒了出去。
但是我关心着俞书记,在落地的一瞬间也紧紧抱着他,使得他的头没有受到二次伤害。我的身体倒在地上,眼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围在四周,无数的拳脚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叶展在车上呼喊着:“耗子,耗子!”但他自顾不暇,哪能过来救我。我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死了,一定要死了,死在这群彪悍的村民下,死后连个王法都讨不到,死了也是白死!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大吼:“都别动,俞书记在他怀里!”
“俞书记”的名号一响出来,现场立刻安静下来。这位老书记,在积石村果然拥有德高望重的声誉。安静了一小下,人群又如同烧开的沸水般喧闹起来:“快把俞书记夺过来!”“这小子想拿俞书记当人质!”“我看见俞书记的头破了,这小子也太狠了!”
无数的手掌抓过来,试图抢夺着俞书记的身体。而我抱着一丝信念,死死地抓着俞书记。就在这时,之前那个人又大喊起来:“大家别抢,俞书记好像晕了,千万别伤着俞书记。”众人再次安静下来,那个人又说:“他好像不是害俞书记的,我刚才看见他落地的时候紧紧地把俞书记抱在怀里。大家理智一些,让我来问问他怎么回事。”
听此人的声音感觉年纪轻轻,但好像在村民中间很有威望。当下,人群散开,有个人走了出来。我躺在地上,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青人,穿的干净整洁,鼻梁上跨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感觉像个大学生,和其他村民也格格不入。年青人走过来,俯下身认真说道:“我是积石村的村委会主任助理苗文清,能说说俞书记是怎么回事吗?”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么年轻就能在村上当什么助理——当时我还不知道有大学生村官这么一说,不过人家问我话了,我也连忙说道:“俞书记被黄大发用板凳砸了一下,感觉性命垂危,得赶紧送他去医院!”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再次喧闹起来,有说黄大发不可能这样做的,有说赶紧把俞书记送到医院的,有说肯定是我把俞书记打成这样的。苗文清摆了摆手,说道:“大家先别争这些,把俞书记送到医院要紧。”然后又问我:“你们的车还能开吗?”
我仰起头来,问车上的叶展:“还能开吗?”
叶展打了两次火,说道:“不能开了。”
苗文清看向人群,对其中一人说道:“二叔,把你家的面包车开过来,先送俞书记去医院。”
一个中年大叔立刻转身而去。苗文清蹲下身来,拨开俞书记的眼皮看了看,又试着掐了掐他的人中,脸上呈现一股忧虑之色。趁着这个机会,我也从地上爬起来,蹲在地上扶着俞书记。过了一会儿,一辆面包车驶过来,我和苗文清一起把俞书记往车上抬。有人说道:“苗助理,你送俞书记去医院,这两个后生得留下,不能让他们跑了,否则随后找不到了。”
这个建议获得很多人的认可,又有人过来拉扯我的胳膊。苗文清说:“大家放心,有我看着他们,这两人跑不了的。”众人这才罢手,于是我和叶展也上了面包车。
车子缓缓驶离,距离积石村越来越远。我坐在后排,对副驾驶的苗文清说:“谢谢。”
我知道,如果留在那里,没准真的会被人打死,这种事情在村上并不少见。
“先别急着谢。等俞书记醒了,如果说是你打的他,我一样叫警察抓你。”
“可以。”我说:“那如果是黄大发抓的呢?你还叫不叫警察抓他?”
苗文清一时无语,没有说话。我冷笑了一下,说道:“黄大发还真是土皇帝啊,积石村从上到下都护着他。我还以为你是个明理的人,没想到和他们是一丘之貉。”
苗文清说:“如果是黄大发打的,我一样会报警。但是派出所抓不抓他,我就说不上来了。”
一听这话,我就知道了,看来这黄大发确实很有能力,连派出所都拿他无可奈何,估计还和他穿一条裤子。村上只有小诊所,所以直接来到了乡里的卫生所。我们一起把俞书记抬下车去,当班的急诊大夫看过以后,连忙摆着手说:“我这弄不了,你们赶紧去市人民医院。”
一听这话,一直沉稳淡定的苗文清也有些急了,连忙说道:“快,快,二叔,咱们去市人民医院!”我们再次把俞书记抬上面包车,二叔开着车风驰电掣般朝北园市赶去。
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北园市人民医院门口,抬着昏迷不醒的俞书记直奔急诊科。当班的大夫一检查,立刻慌乱地说:“快,送到急诊室里,病人的生命体征微弱!”众护士立刻七手八脚地忙乱起来,用手术车将俞书记推进了急诊室。我们几个则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苗文清坐在排椅上紧握着拳头,一张脸也变得煞白煞白,看上去非常紧张的样子。
二叔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叨叨:“俞书记不能死啊,咱村可就他一个好官。”
我心想,苗助理还坐在这,你当着他的面这么说合适吗?有些想笑也笑不出来,和大家一起担心着俞书记的伤势。后来才知道,村上的人尊重大学生村官,那也是出于对“文化人”的尊重,其实并没把他们真的当作村官,所以二叔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稀奇。
我坐在苗文清旁边,他询问我之前的详细情况。我就把办公室里的事说了一下,苗文清一边听一边点头,但是二叔说:“这不可能,黄大发不敢这样对俞书记。”
我说:“信不信由你,等俞书记醒了就真相大白了。”
二叔哼了一声没理我,继续在走廊焦急地走来走去。苗文清却悄悄说:“我相信你,黄大发确实是这样的人。他们都被黄大发蒙蔽了,以为黄大发开着砂石厂,让村上的青壮年都过去工作,就对他感恩戴德、感激涕零的。实际上呢,大头都叫黄大发赚了,他才是积石村最黑心的。我看过村上的财务报表,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俞书记想翻修一下小学都没钱。砂石厂本应是村上的产业,现在被黄大发牢牢抓在手里,每年只给村委会几个子儿,唉!”
我听后沉默不语,感叹真是村村有本难念的经啊。
过了约莫十多分钟,急诊室的门突然开了。一个医生走了出来,我们连忙围了过去,询问俞书记的情况。医生摘下口罩,摇了摇头说:“我建议你们还是转院,我们这处理不了,病人现在已经非常危急了。”苗文清着急地说:“这已经是市里最好的医院了,再转让我转去哪里啊?”医生叹了口气:“现在只有省会的医院才能治了,但是以病人现在的情况,恐怕支持不了那么远的路程……”苗文清一下急了,抓着医生的领子说:“不行,你必须想办法!”
医生摇着头说:“你别激动,激动也解决不了。我是无能为力,你就是把我杀了也不行。如果那位大个子在就好了,他那样神乎其技的医术,肯定能把这位病人治好的……”
“谁,谁?哪个大个子,我去找!”苗文清激动了。
医生摇摇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你还是赶紧……诶?!”他的眼睛突然看向了我,惊喜地说道:“你不是那个……那个,和大个子一起来的吗?”
我怔了一下,突然想起眼前这位医生来,因为李文超的伤和铁块有过交集。
我连忙说:“你说的是铁块?如果他在的话,能救活俞书记?”
“对对对,就是他!”医生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他在,一定没问题的!”
“帮我们把病人推出来。”然后又对苗文清说:“准备准备,咱们换个地方!”
铁块虽然不在北园了,可是祁大爷还在筒子楼啊!要知道连铁块都说过,他的医术比不上祁大爷!铁块能救得活,那祁大爷也能救得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