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怦怦直跳,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这种小事我就不去了吧。”肖治山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浩爷,关键时刻,不能手软啊。你若懒得出手,那我可就去了。”
说实话,我也犯不着对大金刚产生什么怜悯之心。就像宇城飞说的,这条路很窄,容不下那么多人,只能不断地把他们踹下悬崖。大金刚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做好随时被人踹下悬崖的准备。我没说话,便表示默认了,随肖治山怎么做去吧。
日子再度回归风平浪静。我依旧卖着自己的啤酒和小菜,只是孙大飞他们经常带来一帮一帮的小混子,说是要投到我的门下,以后跟着我混。我一次次把他们轰走,结果孙大飞一次次地带着不同的人过来。“浩哥,这个是田鸡,下手狠的哩,他想认识认识你。”“浩哥,这个是黑豹,久仰你的大名,想做你的小弟。”“浩哥,这个是……”我烦不胜烦,在一个不那么热、不那么忙的傍晚,让孙大飞把这些小混子都叫来了。
孙大飞眉飞色舞地说着:“浩哥,大金刚倒了,肖治山老了,东关镇等您扛旗哩!”引得其他小混子也是一阵点头。我躺在摇椅上,在夕阳下面一摇一摇,看着这些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混子们,一个个踌躇满志、张扬跋扈。在东关镇的街道上,经常可以看到他们,勾肩搭背、抽烟吐痰、动不动还飙上两句脏话、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牛逼的人物。
“想混?”我打着呵欠,摇着一把纸扇,懒洋洋地看着他们。
“想!”众人齐声叫喊,满脸期待地看着我。
“怕不怕死?”我继续懒洋洋地看着他们。
“不怕!”众人齐声高呼,引得市场里其他商贩和群众一阵阵侧目。
“行。”我从摇椅下面拿出一把切菜的钢刀,丢到了他们面前:“去剁大金刚一只手,谁剁了谁就有资格跟着我混。”钢刀在地上发出寒冷的光芒,但是没有人敢去捡。众人皆是面面相觑,还没有人胆大到敢去剁别人的手,尤其是大金刚的手。
“回去吧,再练练胆子。你们这样混不起来的。”我摆了摆手,然后闭上了眼睛。接着脚步声响起,众人纷纷散开了。我并非真的想让他们去剁大金刚的手,只是借个由头把他们赶走而已,现在看来目的已经达到。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已经空无一人。我站起来,将地上那把无人拾捡的钢刀捡起,背着手走进店里,继续操劳着琐碎的活计。
距离那一夜的战斗已经十几天过去,我明显感觉自己在东关镇的地位不一样了,走在路上都有人冲着我指指点点。在南果园用消防斧打败大金刚的人,迅速在这些天里成为无数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且经过了千变万化后的各种版本,将我的形象描绘的各种威武霸气,还有人说我举起消防斧的样子特别像三国里拿着青龙偃月刀的关二爷,这个非常不形象的比喻让我觉得十分汗颜和惭愧,以至于让我专门找了个关帝庙好好的磕了磕头:“关二爷,他们都是瞎说的,您可别往心里去,我连您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在道上行走,对关二爷是十分敬重的,我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我没把自己当道上的人。
十几天过去,没听到金刚的任何一点消息。自从肖治山说要砍大金刚一只手后,也彻底失去了音讯,也不知道到底得手没有。不过应该没有得手,否则这事早传出来了,孙大飞那个大嘴巴也早该告诉我了。我明说了不收小弟,但孙大飞还是整天跑过来到我店里帮忙。把他那个干装潢的爹气的不轻,有几次还过来抓他,一边打一边骂:“老子的手艺还没学会,跑这来卖麻辣烫啦?”不过就算这样,孙大飞还是老往我这边跑。
有次闲下来我就问他:“这些天咋没大金刚的消息了?”我很想知道肖治山在干什么。
“大金刚啊。”孙大飞说:“上次不是被你在后背上削了一斧头吗?听人说是怕你在事后还要补刀,跑到外地的医院养伤去了,有人说在西关镇见过他,走路都不敢抬着头了,估计以后也不敢回来了吧。浩哥,还是您威风啊,一斧子就把大金刚吓得连东关都不敢回了。”
我冷笑了一声,那只能怨他自己没骨气,所谓一物降一物,被我降着了算他倒霉。
孙大飞又说:“对了浩哥,您的命令已经传下去了,总有人敢出来做这件事的!”
我一头雾水地说:“什么命令?”
孙大飞说:“您上次不是说砍大金刚一只手的才有资格跟着您混吗?现在已经有好几个心黑手狠的准备动手了,这几天正满大街的找大金刚呢。”
我一时哑然,不知该说什么好,浑没想到自己随便说出口的一句话,竟能使得整个镇上的小混子都行动起来。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当一个人的身份达到某个程度的时候,绝不能再随随便便的乱说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难免有人拿我的话当鸡毛令箭。
最关键的是,说出的话还不能随便收回,否则别人会觉得你言而无信,更有甚者会拿着你说过的话大做文章、造谣歪曲、颠倒黑白。
我稍稍想了想,便决定不澄清此事,索性就随它去吧。反正纵观整个东关镇,真敢剁大金刚一只手的恐怕只有肖治山,其他人也只是说说嘴吹吹牛逼而已。
又过了几天,肖治山提着二斤猪头肉来找我。
他说:“我负责菜,你负责酒。”
酒,我这不缺,我们两个摆开一张桌子坐下。我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
肖治山摇了摇头:“没找到大金刚,这家伙藏起来了,估计这天也把伤养的差不多了。”然后露出一些烦恼的神色。我说:“别着急,他若真有心卷土重来,迟早都会自行现身的。”肖治山说:“话是这样说的。但等他现身的话,就证明他的元气恢复了,再扳倒他总是怕有些困难吧。”我呵呵笑道:“别老这么担心,说不定他连现身的勇气都没有。
肖治山摇摇头:“浩爷啊,你有所不知。在这条路上走,一点轻心都不能有。不看着大金刚彻底跨了,我这心始终安不下来。”然后他站起来,撩开衣裳,露出肚皮上一个触目惊心的伤疤。“这一刀,是个小混子砍的。”肖治山叹了口气:“自从挨了这一刀我就知道,绝对不能小看任何一个人,更不能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对手。”
然后肖治山又坐下来:“浩爷,您前两天下的命令也很好,现在有不少人也在找大金刚,希望能早点把他揪出来。”听肖治山这么说,我也是有苦说不出啊,只能什么话都不说了。肖治山又说:“不过你也小心点,大金刚要是知道你下了这样的命令,指不定怎么在心里恨你呢。”我冷哼了一声:“有本事就叫他来找我,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肖治山嘿嘿笑道:“那是,在浩爷面前,大金刚屁都不算。”
话虽然这么说,我还是多长了个心眼,万一大金刚真带着几个人伏击我,那我确实是应付不来。于是我从桃树上面把钢管摘了下来,经过数天的风吹雨打,上面已经有了斑斑锈迹。不过握在手里,还是一样的让我踏实。冰冷的钢管,却让我热血沸腾,北七那一段惊心动魄的回忆,又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不知不觉,我已经休学两个月了啊。
自从叶展来过一次之后,我又和北园那边彻底断了联系,再也没有人来打扰过我的生活。
现在的生活着实很平淡,除了那一夜南果园的战斗让我热血了一把外,其余时间都是在平平淡淡中度过的。平淡的让我自己都觉得好笑,这还是我吗?这真的是我吗?
不管怎么说,重新握起这根钢管,让我又找回了以前的一点感觉。我把钢管塞在袖筒里,时时刻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防范着大金刚那家伙会突然出现。其实我挺希望他会出现,让我再重温一下热血沸腾的感觉吧!
没人的时候,我用力地挥出钢管。钢管在空中划过,发出一声尖啸,仿佛在渴望饮血。
我期待着大金刚出现,期待着大金刚像个爷们一样,拿着他的斧头或是扳手,重新站在我的面前,对我说:“我不服,咱们再重新来过!”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一定会挥起钢管,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和这个家伙再狠狠的打上一架,哪怕被他打的遍体鳞伤都可以。
只是我高估了大金刚。我以为他是个爷们,没想到他连个人都不是。他接下来做的事,不只是我没想到,所有东关镇的混子都没想到,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人能做出来的。
抚琴的人说:
我家女儿又在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