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曼谷机场缓缓地降落,再一次踏上异国的土地,张贤的心情已然没有了初时的那种忐忑不安,有的却是一种激动,这是一种将要见到老朋友之前心情的激动,也正因为如此,倒是让他将此行随袁少华来的目的冲得淡了。
为了不引起泰国政府的注意,袁少华带着张贤和熊三娃,是以旅游经商的名义来的,他们都穿着便装。要说跑生意,张贤如今的确就是一个公司的老板,倒也名正言顺。
他们从曼谷又坐上了开往清迈的火车,这段距离也有八百多公里,却是走了一天一夜。到达清迈之后,马上有一个向导在车站接住了他们,张贤与熊三娃也没有多问,他们都知道这一定是国防部中央情报局早就已经安排好了的。一行人没有在清迈停留,那个向导开着一辆很普通的军用吉普车带着他们翻过了雨林密布的坤丹山,继续向北驶入了清莱府,傍晚的时候,他们到达了清莱城,在这个小城里住了一夜,一大早便又延着泰缅公路向缅甸大其力的方向开去,但是还没有到达泰缅边境,在一个叫作湄占的小镇转而向西,离开了泰缅公路走上了一条满上泥坑和车辙的土道,前面就是莽莽的大山和森林,地势也越发得陡峭险峻起来。
“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前面就是高伟他们的营地!”向导告诉着袁少华,实际上也是在告诉着张贤和熊三娃。
袁少华却有些奇怪,问道:“我听说泰国军队一直对这一地区进行封锁,我们怎么可以这么大摇大摆的开过去?怎么没有看到有人盘查呀?”
这处向导看了他一眼,告诉着他:“现在已经不比从前了,泰国政府军正在与高伟他们谈判,所以封锁得也不是那么紧了!”他说着,又道:“我们的车子是开不过去,最前面还有一道哨岗,所以我们只能在前面的村子里把车停下来,然后步行翻山过去!”
正如这个向导所说的一样,他们到达了一个村子,向导把车子停在了村长的家里,可以看出来,他和这个村长很熟悉了,想来他一定是经常出入这里的。在向导的带领之下,张贤、熊三娃和袁少华离开了西向的大路,从村子的边缘爬上了山,因为从这里走可以避开政府军设立的哨岗。
爬山的过程有些缓慢,而且他们一直是在向上走,很少有下坡的情况,一直到时近中午的时候,他们才到达了这座山的山腰,走进了一个傈僳人的寨子。这个向导直接找到了一户人家,那个男主人是一个三十多岁出头的傈僳汉子,他看了看张贤和袁少华这几个人,没有说什么,然后便出了门去。向导带着张贤、袁少华和熊三娃坐在这个傈僳人家里喝茶,向导告诉他们,高伟就是因为看到了这里的地势比较险要,所以把他们的营区建在了这座山的山顶之上,这个傈僳族人的村子成为了可以通往山上去的必经之地。一直过了两个多小时,那个傈僳汉子才跑了回来,跟向导叽哩咕噜地说了些什么,向导的表情十分得沮丧,转回来告诉着张贤和袁少华,高伟并不愿意会见从台湾来的人,他让这位傈僳汉子转告他们,让他们回去。
听到这里的时候,袁少华一脸得死灰,他转头看了看张贤,又带着疑惑问道:“你让他说了没有?是台湾他的一位老朋友求见?”
这个向导点了点头,同时苦笑着道:“这话我就是让他这么说的,但是高将军认为又是在欺骗他,所以拒绝我们过去!”
一时之间,袁少华有些无措起来,求助一样地望着张贤。
张贤思忖了一下,让袁少华取过一支钢笔,然后从随身的笔记本上撕下了一张纸,想了一想,便提笔一挥而就地写出了一首诗来:“生离死别二十年,兄弟情义薄云天!悲喜交错寻迹来,却为何故不相见?”在这首诗的最后,张贤毫不犹豫地落下了自己的名字“张贤”,而不是象以往那样落的是“慕白”这个字。
张贤把这张纸递给了袁少华,袁少华看了看,马上便感到了一股浓浓的友情赫然纸上,他把这张纸又递给了向导,让向导拿着这首诗再叫那个傈僳族汉子去找高伟。但是,这个傈僳族汉子显然有些不愿意了,向导马上从身上掏出一沓钱塞到了这个汉子的手上,这个汉子这才点着头,再一次向山上跑去。
这一回,这个傈僳族汉子也就走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奔了回来,当张贤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的时候,他从茶桌边站起身来,便看到了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了这间简陋的高脚屋的门口,他愣了一下,还没有反映过来的时候,这个人便快步走了进来,看到了他的面孔,四目相对,竟然齐齐如同雕塑一样地愣在了当场。
不错,这一次进来的就是高伟,虽然他的头发也已经花白,虽然他的面部越发得黝黑而且皱纹堆累,但是那双目光坚定得还如昨天一样透着炯炯的光。
“阿伟?……”张贤颤声地喊了一声。
高伟使劲地点了点头,分明也在打量着张贤的模样,听到这熟悉的呼唤声之时,再也没有半点儿的犹豫,蓦然张开了自己的双臂,紧紧地把张贤抱在了怀里,泪水同时涌出他深陷的眼窝,竟然不敢相信一般地泣声询问着:“是贤哥?真得是贤哥呀……”
张贤也张开自己的臂膀,和高伟一样地紧紧搂住了他,一边点着头,一边连连回答着:“是!是我!好兄弟!我们又见面了!”话说出来的时候,泪水也在不知不觉间,挂了一脸。
边上所有的人都默默地站立着,为面前这对久别重逢的老朋友的真情所打动着,熊三娃的脸上也落满了泪,他能够体会到张贤和高伟这两个同时也是他的同袍战友的喜悦和激动,他也在为他们的重逢而感动着;便是袁少华这个带着十足目的前来的人,也不由得眼睛湿润起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对于这些经过了无数苦楚的前辈,他除了敬佩之外,还有就是为他们因战斗而结的生死之交感动不已。而那个带着他们过来的向导,也怔怔地看着这两个人相拥一处,除了一份诧异之外,也许更多的却是迷惑,不明白这个和袁少华从台湾一起过来的人跟高伟又是什么关系。
良久之后,高伟与张贤才从相遇的激情中缓过神来,两个人一边擦去眼角的泪水,一边相互凝视着,只剩下了“呵呵”的傻笑。
从高伟的身后,越众而出走过来一个与高伟一般高大雄伟的年青人,对着高伟道:“爸爸,你和张伯伯一直在这里站着要站到什么时候呀?我们还是快点儿回营寨吧!”
高伟这才如梦方醒,连忙拉着张贤的手,笑道:“是呀!是呀!贤哥,快跟我们上山吧!”
张贤这才看清这个年青人的脸,分明就是与年青时的高伟一模一样,甚至比那时的高伟更加英俊清秀,他马上明白过来,还是明知故问着:“阿伟,这就是你的儿子高小宝吗?”
高伟连忙点着头,同时对着儿子道:“小宝,快来见过你的张伯伯,呵呵,当年要不是他用自己的儿子把你换回来,还不知道你会在哪里呢!”
“张伯伯!”高小宝来到了张贤的面前,十分乖巧地叫着。
张贤握住了高小宝的手,有些爱不释手,在刚才听到高伟提起往事的时候,他便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小虎来,也许小虎长得也有小宝这么高大,也有他这般魁伟,也有他这般英俊吧!
※※※
高伟所部的营地就在这座山的山顶之上,这个地方只有一面向下的路,三面陡峭难爬,是一个易守难攻的所在,也就难怪他会选中这个地方作为基地了。
这个山顶的面积不小,也有五六平方公里,上面林木茂盛,溪流淙淙,因为海拔有一千多米,所以虽然地处热带地区,但是气温并不高,与昆明的气候相仿,是一个四季常春的所在。
在路上的时候,高伟便向张贤道着歉,为自己一开始没有答应他们过来感到不好意思,他不停地解释着,因为觉得他们是台湾派来的人,也没有想到他会来,所以就有些不快。听着高伟的话,张贤和袁少华都能够感觉得出来,高伟对台湾方面明显得带着不信任和反感。
一直到被接入了营寨内,在高伟的会客室里坐定,高伟这才问起张贤和袁少华此来的目的,可是这个时候,张贤有些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把话丢给了袁少华,对着高伟道:“呵呵,如今我可是闲人一个,早就脱离了军界,成了一个荣民老百姓,这一次过来,是搭了少华的方便,来看望一下你们这些老朋友的!要说有什么事来找你们,还是让少华来讲吧!”
高伟的目光警惕一样地投向了袁少华的身上,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听着。
袁少华有些尴尬,但也知道丑媳妇终还是要见公婆的,稍作沉吟,还是道:“好吧,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我也知道高将军是一个爽快人,有什么事我也没有必要隐瞒,如实地说吧!”他说着,停顿了一下,又道:“我这一次来是受了国防部的委托来与将军接洽的,国防部准备恢复对贵部与徐将军部的军饷和物资供给。”他说着,停下来看着高伟。
高伟愣了愣,转而又是一笑,显得十分平静的样子,稍作思所,然后问道:“那么条件又是什么?”
袁少华看了张贤一眼,又转向高伟,道:“这个条件也很简单,那就是希望你们不要接受泰国的补给,有什么困难我们都会帮助你们解决掉。”
高伟的眉头皱了起来,好像马上要发怒的样子,但是他的目光与张贤的目光接触之后,又冷静了下来,还是装作十分平静地样子,道:“这件事还是等徐海波过来我们一起商量吧!呵呵,我已经派人去请老徐了,他的营地离这里也不远,傍晚之前应该可以到,等我们商量完了,到时候我们再谈!”
袁少华只得点了点头,的确,高伟和徐海波是两支部队,他也作不了徐海波的主,这么大的事情,两个人自然要好好的商量一番的。
“对了,有一件事情还要请袁兄弟体谅一下!”高伟又象是想到了什么,对着袁少华道。
“什么事?”
高伟道:“如今我们已经和泰国政府达成了一个协议,这几天我们会有一次军事行动,要是袁兄弟没有别的什么事,为了不连累袁兄弟,我想今天晚上你就留在我们这里住一宿,明天还是早早地下山,可以先在清莱城小住,到时我和老徐亲自过去与老弟面谈,你看怎么样?”
这明显得是下达了一个驱客令,袁少华有些尴尬,想要留下又不好,不留也不好,又求助一样地看向张贤,仿佛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张贤也皱起了眉头来,有些不快地道:“阿伟,你这样来说就太见外了,大家兄弟一场,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不想走了,就住在你这里,行不?”
见到张贤如此地说,高伟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得点着头,同时道:“我只是怕有一个万一,所以才会这么安排!呵呵,既然贤哥不愿意走,非要跟兄弟在一起,我当然是巴不得的,只是不知道袁兄弟的意见如何呢?”
袁少华忙道:“呵呵,是呀!是呀!既然我们是一起来的,那当然也要一起走的!张将军愿意留在这里,我也很乐意!”
听到袁少华也如此表态,高伟也只好点起头来。
熊三娃却没头没脑地问道:“阿伟哥呀,你们有什么军事行动呀?开始不是说和泰国政府达成了什么协议呀?难不成他们还要过来打你们吗?”
高伟看着他,摇着头笑道:“有军事行动就要打我们吗?呵呵,是他们求我们帮他们打仗!”
“你们充当他们的雇佣军?”张贤不由得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