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手共谍案,就是一个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不仅是熊三娃在埋怨张贤,便是已经查这个案子有很久的乔书强也很不理解地埋怨着张贤,他对张贤道:“贤哥呀,这个案子我是巴不得马上脱手的,呵呵,真得希望有人来接!这可真得是一堆乱麻呀,你这身体还没有复员,却把这一摊子事揽过去,就算是你不在意,可是兄弟们却在骂我!”他说着看了看一直阴沉着脸的熊三娃,担忧地道:“医生可是说了,你的这条腿在半年内不要乱走动的,否则可能无法恢复,落下残疾的!”
张贤却是挥了挥手,不以为然地道:“我的事是小事!而肃清内奸才是最大的事,要不然到时候真得被胡长官说中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乔书强怔了怔,脸涨得通红,虽然在这里没有人说他什么,但是作为此案的负责人,他也感到了自己颜面无光,要不是自己无能,也不会把这个案子久拖不绝,令这些上司和长官们如此不安。
话虽然是这么说,工作还是要努力地进行,乔书强把自己这两个月来查出来的所有案卷都摆了出来,逐条逐句地向张贤汇报着情况。看着桌面上几乎是摞成小山般高的文件和卷宗,张贤也明白乔书强的确是做了很多的工作,光他讯问的人就有两百多个,排列出来的问题也有上百条,但是,这就有如大海捞针一样,根本没有什么头绪,任何一个奸细都不会自己跑出来承认自己是奸细的。
张贤与情报处的人在一起足足研究了三天,还是没有丝毫地头绪,于是他最终还是决定一切从头开始,把手头上的这些线索通通地抛开。
要查,自然还是从那个收押的文书查起,张贤亲自参加了审问,但是审来审去,这个文书所说所讲的依然是原来的那些内容,并没有一点新鲜的东西。这个人被关押了很久,而且也受尽了折磨,张贤可以看出来,他的确就知道这些,其他的事情什么也不知道。
接着,在乔书强的协住之下,张贤又将孟令强身边的所有人进行了一一的问讯,这些人也说了乱七八糟地一大堆,却没有一条是有用的线索。不过,这些人倒是说出了一件大家普遍认同的事,那就是在他们营里,与孟令强营长关系最好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副营长陈飞。
张贤将陈飞从监牢里提了出来,两个多月,他已经不成了原来的样子,脸上还带着一丝伤痕,身上的衣服也有些脏乱,有些地方还有血迹干过之后的污渍。他的整个人瘦下了一大圈,脸上几乎没有半点的肉,眼窝深陷着,仿佛是只有一层皮包裹着一个骷髅。
张贤皱起了眉头来,转头有些不满地对乔书强道:“小乔,你怎么把陈副营长搞成这个样子?”
乔书强一脸得尴尬,只得对着他如实地道:“参座,是我不对!只是在刚刚开始的时候,按照惯例,例行公事!以后我一定会给他加些营养,让他胖起来!”
张贤只是哼了一声,没有再责备他,却又对着他道:“小乔,你先出去,我在这里单独和陈副营长谈一谈!”
乔书强愣了愣,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也只能服从张贤的命令,走出门去,同时将这个门轻轻地带上了。
看到这一次审问自己是张贤,陈飞紧张的表情终于有些放松了下来。张贤示意着他坐在自己的对面,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又递给他一支烟,并且亲自给他点了起来,让他吸着。
直到抽完了这颗烟,陈飞的整个神态才趋于平静,不等张贤问他,他先开了口,问道:“参座,我不是奸细,自从我到了这里之后,我也没有做过对不起你,对不起党国的事情!”
张贤点了点头,告诉着他:“我相信你,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他们还没有把那些混入的敌人揪出来,在这个案子没有了结之前,你还要受些委屈!”
虽然张贤的声音十分诚恳,但还是令陈飞有些失望,他抬起头,凝视着张贤的脸,问着:“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我放出去呢?”
“我也说不好!”张贤如实地道:“现在我接手这件事,其实是在自讨苦吃,希望你能够配合一下!”
陈飞皱了下眉头,但还是点了点头。
“听我说!”张贤想了一下,还是告诉着他:“我在回台湾养病的时候,你岳父为了你的事就托人来找我,我也没有答应他什么;后来,你老婆还拖着两个孩子跑到我家来,她哭着求我帮帮你,但是,我又能怎么说呢?”
陈飞低下了头去,随即又抬起头来,却是怯怯地问着:“她……她和孩子还好吧?”
“还好!”张贤随口应着,再一次提醒着他:“如果你真得想要为她们好的话,以后做什么事情都要好生地想一想,再去做!尤其是那些有可能会掉脑袋的事情时!”
陈飞眨了眨眼,认真地点了点头。
张贤可以看得出来,陈飞还是一个顾家的人,是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他是不可能丢掉自己家庭的!他又与陈飞说了些家长里短、宽慰他的话,这才把话转到了正题上,对着他道:“我之所以自告奋勇地要接这个案子,除了真得想要查出那些隐藏的敌人之外,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想要把你尽早的解脱出来,还你自由!”
听到张贤的话,陈飞已然有些感激,他相信张贤说得是真的。
张贤又接着道:“如今,孟令强已经死了,这个案子也成了一个无头案,他们查了一个月也没有查出什么来,但是众口烁金,都说你跟孟令强的关系是最好的,我想你多少应该可以了解一些他的秘密!”
陈飞怔了一下,连忙道:“我跟孟令强关系好,那是因为职务的需要,他是正的,我是副的,难道我还能跟他唱对台戏吗?我倒是经常请他吃饭,其实也不是为别的,就是希望跟他相处得好一些!”
张贤点着头,道:“你这样做其实也是人之常情,我不会认为有问题!但是就怕别人不这么认为,所以,为了打消别人的疑虑,还需要你仔细想一想,最好能够提供一条破案的线索!”
陈飞明白张贤的所指,张贤这是在给他找一个立功的机会。他搅尽脑汁地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什么,正当张贤也有些失望的时候,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着道张贤道:“也许跟孟令强联系的人不是我们部队里的人,我知道他每隔三到四天就会跑到金沙镇去,说是去洗衣服,但是有的时候我觉得有些奇怪,这些事情他完全可以让他的勤务兵去做,而且我还发现过,他拿过去的衣服并不脏!你是知道的,我们当兵的人所有的服装都是发的,哪有那么多的东西要洗?还有,要说洗衣店,我们近处也有一家,他却说金沙镇的那家洗的好!你说说看,又不是要多体面,能洗到多好呢?”
陈飞的这个线索立即引起了张贤的重视,在结束与陈飞的谈话之后,他马上命令乔书强秘密监视金沙镇的那家洗衣店,经过半个多月的明查暗访之后,乔书强果然确定了那家洗衣店有很大的问题,很有可能是共谍的一个交通站,而且令人感到不安的是,经常到那家洗衣店的还有别的部队里一些人员,当然也包括当地的百姓。
终于有一天夜里发生了对岸水鬼摸哨的事情,这一次那些水鬼却没有成功,被那个哨岗的班长发现得早,胡乱地一阵冲锋枪扫射,第二天便见到附近有血迹出现,却并没有通往大海,而是通向了岛内。为了抓捕这个受伤的对岸水鬼,张贤几乎是出动了所有能够调派出来的部队,在整个岛上进行着地毯式的搜索,但是三天过去了,依然一无所获,于是在这个时候,他只能把目光投现了当地的居民,要说能够藏一个人又不被找到的话,只可能一种结果,那就是他们有内应。
在金门县的搜索中,张贤命令搜索部队重点清查金沙镇,乔书强带着人经过缜密的排查之后,再一次将重点放到了那个洗衣店,这一次,张贤亲自带着人来到了洗衣店,把这里翻了一个底朝天,终于发现了一个秘密的地下室,抓获了那个受伤的水鬼。于是洗衣店被查封,在铁的证据面前,洗衣店的老板只得承认自己就是金门县秘密交通站的站长,同时也交待出了他的网络。张贤主导的抓捕行动迅速展开,不到一天的时间里,一共抓获了三十多名人员,这些人正是组成金门共谍网络的成员,他们中有军队里的人,也有以各种身份以掩护的老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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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门共谍案的破获,令胡从俊自然喜不自禁,不由得对张贤越发得欣赏起来,张贤终于在他临走的时候,把他身后打扫得干干净净,让人无从说起。
但是,这个时间还是有些长了,张贤还来不及对这些抓获的人进行审问之时,一个月已经过去,胡从俊也任期界满,新来的刘安司令官接掌了这里,这是一个矮矮胖胖的老头子,虽然在国军里的资历很老,他也是早期广州黄埔军校的毕业生,比胡从俊还要早上一界,但是这个却没有打过什么过硬和出名的仗,要说唯一能够得到蒋总统赏识的地方,那就是当年国军从大陆败退台湾的时候,他未雨绸缪,拉着他的部队连物资都没有一丝的丢弃,尽数平安地撤到了台湾来,并将他所辖区里的反共积极人士一并带了来,其中也不乏许多社会名流。
虽然换了总司令,但是工作还是要继续进行,又用了一个多月的时候,张贤才将这起案件从头到尾审结,只是这个时候,也已经临近年终,眼见着马上就要过年了。
案件已经具结,所有相关的人员都得到了应有的判决,有判死刑的,有判坐牢的,但是对于陈飞的处理意见却又发生了分歧,依照张贤的建议,陈飞应当无罪释放,同时介于他在此案中提供的重要线索,不仅应该官复原职,而且还应该适当给予奖励。他认为自己的这个处理方案应该是十分适当了。哪知道递给刘安司令之后,却被打了回来,原来在胡从俊走的时候,还是给刘安留了一份关于陈飞之前身份不明的案底。
“这件事还是先放一放!等一等再说吧!”刘总司令准备采用这个拖字诀,对着张贤十分和蔼地道。
张贤虽然心里头很是不高兴,但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半分来,十分平静地道:“钧座,眼见着要过年了,这个时候都是大家企盼一家团圆的时候,陈飞也有家人,也有老婆孩子,他的孩子还很小,也正盼着他能够回去呢!我想钧座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一定知道这其中的辛酸,尤其是对于我们这些经过颠沛流离的人来说,更是如此,您说是不?”
刘安愣了愣,还是有些犯难地道:“陈飞虽然只是一个副营长,但是他的问题还没有查清楚,万一他是一个漏网之鱼,怎么办?”
张贤道:“这个案子并非是我一个人查的,很多人都查过了,我接手的之前,就已经查明陈飞不是共谍,如今这个案子都已经具结了,还关着一个无罪之人,这又从何说起呢?”他说着,看了刘安一眼,又道:“钧座,你到金门这边来的时间还不长,我想这个时候应该是您树恩,而非立威的时机!呵呵,这里的人都是打过仗,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死都不怕!”
刘安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张贤的话说得十分平淡,但是却很有力度,令他坐卧不宁,他忽然明白过来,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听说过张贤的名字,知道在他之前的金门地区,张贤就是胡从俊一人之下的人,也难怪面前的这个副司令兼参谋长如此嚣张!看来,在胡从俊离去之后,这个人才是真正的金门之王,他要想在这里立住脚跟,还必须要与面前的这个人进行妥协。
当下,他笑了笑,对着张贤道:“慕白,你说得的确很有道理,但是对于一个不明不白的人,就这么放了他,将来真要发生了什么事,我这个作总司令的只怕也担待不起!”
张贤皱起了眉头来,不由得问道:“那么,钧座,你说要怎么来办呢?难道就这么一直关着陈飞吗?”
刘安又笑了笑,装作思索地样子,想了一下,道:“这个嘛……依我看,陈飞也可以放的,呵呵,毕竟是要过年了,大家都希望能够一家团圆!只是要放他,怎么也要有人替他作保,否则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张贤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来,刘安就是一个老狐狸,不想担一点儿的责任,这也许就是他的聪明之处吧!当下,他正色地道:“既然钧座要人作保,那么您看我行吗?”
刘安怔了怔,诧异地望着张贤,已经从他的脸上读懂了他坚持的决心,知道还是应该就坡下驴,顺水推舟,当下哈哈笑着,点着头道:“呵呵,既然慕白老弟要亲自作保,那自然再好不过,呵呵,我让副官给你立个字据,你只要签字认可就行了!”
“好!一言为定!”张贤痛快地答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