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三娃终于要结婚了,而这场婚礼也是由张贤夫妇替他操持的。
熊三娃因为是孤身在台北,而翟敏若又是二婚,所以他们两人都想着凑活一下就行,并不想搞得多大,同时也是为了省些花销。但是,他们两个人亲戚没有,朋友和战友却有不少。张贤与熊三娃粗略的算了一算,十人一桌的宴席,也要摆上三十多桌,单单是当初警卫营里的那些战友有就两百多人,算来算去,张贤和熊三娃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个婚礼办得精简一些,许多关系一般的人就不叫了,要请的也只请关系特别好的朋友。
虽然张贤与熊三娃想方设法地把请的人压缩到了最少,但是数一数也有七八十个,再加上翟敏若的朋友,双方加起来正好凑上了十桌。为了省些花费,张贤找到单位的食堂,就用食堂的地方,借了几张桌子,请食堂的大师傅帮忙做菜,而这些菜都是田秀秀亲自上街采购来的,私下里再给这几个大师傅一些租金,这些厨师也乐得可以得一份外快。
在心战大队里学习的反共义士们大部分已经分走了,所以此时的食堂里便显得空空荡荡,并不显得有多挤。
结婚典礼的场地也设在食堂中,由王鹏和陈大兴等几个要好的战友一起布置起来的婚场,他们用红纸剪出了一条条的彩带,又买来一些红色的气球和红纸灯笼,没有用多长时间,便将这个大食堂布置得喜气洋洋起来。
实际上,此时在国军里,士兵们的薪金并不高,一个二等兵每个月的薪金也只能买上三包香烟,而一个准尉的月工资能买两条香烟。正因为如此,在张贤开始操持这个婚礼之时,便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和熊三娃都事先和大家说好了,不收大家的份子钱,只要大家到时能够帮帮忙,到现场捧捧场就行了。话虽然是这么说了,但是陈大兴和王鹏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几个人凑钱买了一个玻璃花瓶送给了熊三娃,这便让熊三娃感动不已。
相对于陈大兴和王鹏来说,熊三娃此时还是一名少校,他每个月的薪金要多了不少,原来一个人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开销,所以倒是也攒了一些钱;开始的时候,他还想在市里的大饭店里来请客,但是真得去那些饭店里转了一圈之后,他才发现,他的那些积蓄根本就不够。而在将婚礼设在单位食堂后,所有的开销却都是由张贤一人承担的,熊三娃知道从食堂里办要比在外面的饭店里办省很钱,但是这笔开销也不少,他想要把钱给张贤,却被张贤一口拒绝了,十分认真地告诉他:“你的钱也不多,我知道你省了很久了!呵呵,你这些钱还是留着吧,你们两个结婚之后,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去呢!要租房,要生活,还要照顾敏若的那个孩子,将来你们自己也会有孩子,哪里都需要用钱!”
“可是,这是我结婚呀?我怎么能够让你给我垫钱呢?”熊三娃有些执拗。
张贤笑着摇了摇头,对着他道:“我一直是将你当成我的弟弟,如果你把我也当成是你的大哥,那么就不要这么见外!虽然你结婚了,但是我想我们两个人还是好兄弟,兄弟之间哪里有那么多的事呢?”
熊三娃知道张贤是不会收他的钱的,再这么推却便显得有些没趣了,最后也只得一切随着张贤的主意来,然后把这份感激深深地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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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这天的确很是热闹,来的佳宾除了陈大兴和王鹏等原先警卫营里的战友之外,便是连白京生、沙长海、姚昱和乔书强等十八军的人也来了七八个,他们是听到了熊三娃结婚的消息之后,特意提前请假过来凑热闹的,这让熊三娃感动不已。其实,参加这场婚礼的还有几个中校和上校级别的高官,熊三娃却知道,这些人能够到来捧场,实际上冲着的却是张贤的面子。张贤给韩奇也下了一份请柬,熊三娃能够有今天这个身份,毕竟还要感谢韩奇当初把他从战俘营里接出来,但是,韩奇的工作的确是太忙,此时又去了岛外,根本没有空过来,不过,他还是让人送来了一份礼物。
鞭炮响过之后,张贤亲自充当熊三娃和翟敏若的主婚人,媒人自然要归功于他的二弟张仁。张仁也带着一帮飞行大队的好友过来帮衬。等所有的人都到了,这个本来是空空荡荡的食堂内,一下子便显得拥挤起来。婚礼的过程并不复杂,张贤把能够省掉地尽量省掉了,能够替换的也尽量替换了。新郎和亲娘没有戒指互赠,所以张贤便将之改成了用玫瑰花互赠;新娘也没有父亲送出来,那就干脆省掉;大家图的就是一个热闹,很多人都在拿新郎和新娘来开玩笑,所以下面的战友们起哄与鼓掌的声一片片的响起来,惹得附近的过路人也隔着墙头向里面张望着。
对于熊三娃和翟敏若来说,他们终于是熬过了最尴尬难堪的时刻,张贤宣布着开始上菜,他们两个人都同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就好象是得到了解脱一样。不一会儿,由陈大兴带着几位老战友充当着服务生,端着盘子从后面走出来,立时会场变成了推杯换盏的酒场,这也是中国人的一种习俗,大家都开始了大吃大喝起来。
张贤一直在忙前忙后,并没有空坐下来好好的休息一下,当他来到厨下看菜的时候,陈大兴却神色不对地也跟了进来。
“怎么了?大兴?”张贤不由得问着他。
陈大兴看了看他身后正忙得不亦乐乎的几个大师傅,却是欲言又止,想了一下,对着他道:“贤哥,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哦?”张贤怔了一下,点了点头,对着他道:“那我们到外面去说吧!”
“嗯!”陈大兴应着,将手中端菜的拖盘递给了刚刚进来的另一名上菜员,跟着张贤走向外面的过道。
张贤在过道口处站住了,这个过道口外面就是高朋满座的婚宴酒场,他看着场中那些正又说又笑,吃得喝得正热闹的宾朋,此时熊三娃夫妇正在王鹏的带领之下,挨桌地给大家敬着酒,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里。
“在这里说方便吗?”张贤问着陈大兴。
陈大兴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他停下脚步来,却把目光投到了大门口那边的一个桌子处,问着张贤:“贤哥,靠门口左边的那张桌子上,都是你弟弟他们空军的人吗?”
“是呀!”张贤道,他也顺着向那边看去,正看到弟弟张仁正在和同桌的同仁们劝着酒。
“你弟弟张仁右边第三个人,你认识吗?”陈大兴又问着张贤。
张贤顺着他的所指,向那边看去,从张仁往右边数到第三个人,他不由得愣了一下,正在那里坐着的就是崔敏若前夫的好友陈飞。
“那个人叫做陈飞!”张贤告诉着陈大兴:“他是空军地勤人员,是新娘的朋友!”
“哦!”陈大兴呆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怎么了?你看着他有什么不对吗?”张贤忍不住地问着,至今他对这个陈飞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那是一种似曾相识,却又不曾认识的感觉。
“这个人我觉得好象是认识!”陈大兴如实地道。
张贤猛得地震,不由得转过身直视着陈大兴的眼睛。他记得熊三娃第一次见到这个陈飞的时候,就曾这么说过;后来,他第一次看到陈飞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如今,这个感觉却又是从陈大兴的嘴里说出来,看来,这个人应该就是他们都认识的一个人。
“你觉得他象谁?”张贤郑重其事的问着陈大兴。
“你还记得雷霆吗?”蓦地,陈大兴却向他提起了这个名字。
张贤浑身不由得一颤,他当然不会忘记这个名字,那是他的同学,可是如今他却已经长眠地下,于长乐把雷霆的骨灰装在一个坛子里,就埋在台北东南的六张犁公墓,想一想他从缅甸回台之后,还没有去祭扫过,不觉得有些不安。
“他跟雷霆有关系?”张贤怔怔地问着。
陈大兴点了点头,对着张贤道:“贤哥,你不记不记得我们当初在山东和解放军打仗的时候,雷霆是我们的对手,当年的南麻之战,他还差一点杀了你;还有后来的土山集之战,他也差一点把我们击溃!”
“这些往事,我当然历历在目!”张贤有些不快地答着,如果说他这一身最大的对手是谁,除了刘兴华之后,就是这个雷霆了!只不过刘兴华就是一个光明正大的对手,就算是败,张贤也心服口服;但是雷霆却不同,这是他的同窗,也是背弃他的人。
“如果你还能回忆起那些场面,就一定还会记得,我们从望远镜里看到的也好,还是在螳螂河与雷霆正面交锋也好,都看见过他的身边还有两个指挥员,一个是王大虎,一个就是他们的政委,应该是一个叫作甘兴国的人!”
“甘兴国?”张贤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可是对这个名字根本没有印象,这就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好象是看出了张贤的疑惑,陈大兴道:“贤哥呀,我实话实说吧,我之所以会对这个人的印象那么深,是因为在南麻战役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受命在外围偷袭,策动那些解放战士们反水,就曾经抓住了他们的政委,并且和他有过面对面的交锋,要不是在最后的关头,魏楞子犯了傻,他可能在那个时候就被我打死了!后来,我跟曹爽在一块呆着的时候,曾问过他关于他们原来那个老虎团的情况,这才知道他原来的那个政委叫作甘兴国,而且这个甘政委本来已经和王大虎一样升职了,但是他还是坚持着要跟雷霆去打金门,后面的结果就不得而知了!”
听完了陈大兴的叙述,张贤便觉得好象是在做梦一样,仔细回忆起来,的确如同陈大兴提及的那样,是在战场上见过这个叫作陈飞的人,难怪他和熊三娃都如何也想不起来这张脸孔在哪里见过呢?
“你确定他就是那个甘兴国?”张贤再一次的问了一声。
陈大兴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张贤立即觉得这件事情已经不寻常了起来,仔细琢磨一下,既然雷霆会在金门战役之中被国军擒获,那么那位甘政委只怕也没有逃出金门岛去,只是他一定是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要不然,以他一个团政委的职务,就算是他想要投降过来,国军也会委以重任的。只是不知道这个家伙又是为何混得如此之好,还混了一个上尉来当?不过,想到这里的时候,张贤忽然又想到了自己,自己当初被解放军俘虏的时候,不也是隐姓埋名地在解放军里呆了那么长时间吗?而且到最后,他还当上了营长。难道,这个陈飞,也有着和他一样的不为人齿的经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