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奇的安排之下,张贤终于来到了停火线的附近,与板门店遥相呼应的是大城洞,这两个小镇原本是紧挨着的不过五六里地的邻居,而此时却被人为地划分成了两个势力范围。板门店归于北朝鲜方面管辖,而大城洞则规于南韩方面管辖。虽然双方在去年就达成了停火协议,但是战俘的交换还没有完成,而真正的战争状态也没有根本解除,所以双方都在这条停火线的两边驻有军队,形成对峙的局面。在南韩这方面的联合国军的阵地,以炮火为中心,建成密集而强大的立体火力网;而在北朝鲜方面,则以地面坑道阵地为基础,形成密如蛛网的地下防御工事,令联合国军的先进装甲部队都无法逾越半步。昔日的战火已然令这片土地变成一片的荒凉,两道铁丝网出现在大家的眼前,这才令人想到面前的这片篷篙之地已然成了军事禁区。
出乎了张贤的意料之外,在大城洞他见到了一位他的老朋友,那便是抗战的时候作为美军教官的保罗上校,只是此时,这位保罗上校已然升了职,成为了一名美军少将。保罗并没有马上认出张贤来,若不是韩奇的介绍,他或许如何也认不出他来。当听到面前这位模样已然大变的人就是张贤将军的时候,保罗的吃惊也就可想而知了。
“呵呵,真得没有想到我们这些老朋友还能够相见!”保罗也发出着感慨,对着张贤道:“早先我听韩奇说,你在你们国家的内战中报销了,还十分为你可惜呢!”
张贤回头看了韩奇一眼,显然韩奇并没有把自己的经历告诉给这位美国的友人,如今他也只能是装模作样,用韩奇为他编织的履历相告。
老朋友相见,自然会有一番的寒喧,但是张贤却有些心虚,依稀记得自己还在志愿军里当连长的时候,就曾在战场上见到过这位友人,而且那一次他差一点儿将这位老朋友狙杀掉了。当然,这些往事他决定永远地埋在自己的心底,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明白了张贤此时的身份之后,保罗有些担忧地告诉着他:“张将军,你的这个任务不好完成呀!在中共参战的初期,我们的战斗打得十分得艰苦,当时很多的人都主张撤离这个半岛,但是我们还是坚持了过来!呵呵,这些当过共产党兵的人,脑子里都会留下或多或少的东西,就算是你能将他们的思想改变过来,只怕也是暂时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还会在战场之上倒戈呢!”
张贤笑了一下,没有多作应答,他知道这位保罗少将此时对共产主义的深恶痛觉,只是淡淡地道:“我相信大部分的士兵只是普普通通的人,呵呵,在有条活路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去钻死胡同!”
作为一个中国通,保罗明白张贤的话意,一个普通人的思想其实是非常简单的,什么主义也好!什么信仰也好,其实对于他们来说都只是水中月,镜中花,看不到,摸不着的,他们可以真真切切体会到的只是生存,能够活下来,并且活得很好,就是最大的胜利;这才是一个人真正为之努力的方向。
张贤与保罗话说得多了,两个人便越加得熟识了起来,将开始时的那种稍感陌生的感觉都丢到了身后。
韩奇这才问起保罗关于战俘甄别的事情来:“保罗先生,你作为联合国军的观察员,这两天对中立国进行的战俘甄别工作认为怎么样?”
见谈到了正式话题上头来,张贤便闭住了自己的嘴,只带着耳朵认真地听了起来。
听到问起战俘的甄别事情上来,保罗的脸色便变得郑重了起来,眼睛里已经出现了一丝的怒容,他稍作停顿,道:“说好的是自愿遣返,但是那些中立国分明是偏向着共产党方面,前几天,先对朝鲜战俘进行甄别,那些问讯的官员们就明显得偏向那一边!这两天开始对中共的战俘进行甄别,向那些战俘提的问题都异乎寻常的偏颇,真得很令人气愤!”
“哦?”韩奇面色依然十分平静,淡然地问道:“他们都提出了些什么问题呢?”
保罗道:“其实这些问题只是要战俘们回答‘是’还是‘不是’,就是这简单,但是他们搞出来的问题你听听:先是问他,你是根据自己的意志希望回中国或者朝鲜去的吗?这第一个问题就设计得如此巧妙,明显得就是要让他们答‘是’;如果在这个问题上,他们稍有一些犹豫,那么就会被判定是愿意遣返的,后面的问题也就无须再问,直接会将他们送往北面的待返营!”
听到保罗这么一说,韩奇在开始时还略有些轻松的脸,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显然这场甄别活动,对于他来说是非常不利的,这可能是从中立国方面,亦或者是从联合国军这一方面来讲,都希望能够被遣返的人占着大多数,毕竟这场关于战俘问题的谈判谈得太久了,在谈的过程中,又有成千上万的人倒在这窄窄的北纬三十八度线上,所以大家都希望再出现什么差迟,如此一来就可以做到皆大欢喜。
“那么,他们后面的几个问题又是如何设计的呢?”韩奇问道。
保罗道:“他们一共问了七个问题,在第一个问题问完之后,还有第二个问题,他们会问:你在任何情况下,都反对回国去吗?第三个问题是:你充分地考虑过要是不回去,会给你的家人带来不安和打击的这个问题吗?你们听听,这个问题,实际上就是在威胁那些战俘,让他们心存害怕的担心!”
“还有呢?”韩奇的脸色变得越发得难看起来,显然是非常得不安。
保罗接着道:“第四个问题,他们会问:你是否了解在希望被遣返的人们遣返之后,你很可能要长期被扣留在这里呢?哼,这还是在威胁!第五个问题是:你知道联合国军不能答应把你送到你希望去的地方去吗?这个问题提出来的倒是真实,不过在这种场合里提出这种问题,分明就是想要把那些战俘美好的愿望扼杀掉,其用心太过险恶了!”
“后面呢?”
“第六个问题,他们会问:这样你还是不愿意回去吗?你还是要暴烈地反对被遣返回国吗?最后一个问题,他们会问:你虽然是这样说了,假如要强制你回国去,你打算怎么办呢?呵呵,这最后一个问题才是真正的问题焦点!”保罗一边说着,一边对这些问题作着愤愤的评价,可以看得出来,他对这些问题的设置是相当得反感。
听着保罗说完,韩奇半天都没有作出声来,也许在刚刚来的时候,他的胸有成竹已然有些变了。
保罗继续说着:“这些问题的设置,对于那些被甄别的战俘们来说,就是想要让他们选择回国;除非是他们表现出十分暴烈地不愿意被遣返,哪怕是稍微有一点犹豫,或者是答错了一句话,肯定会被当成愿意被遣返回国的对象。所以,我也看到有的人在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一直不置可否,最后也被认为是默许,最终归于愿意遣返的人员里面!”
张贤也在沉默着,他也不知道,如果自己也是战俘中的一员,对于这一系列的提问,他会如何来回答?又如何来选择呢?
韩奇沉默了良久,好象终于是想开了一样,脸上又微微地带出一丝笑容来,将他心头的那种疑虑也掩示得一干二净,对着保罗问道:“呵呵,这些问题随他们怎么问,如果真得不想被遣返的人,定然会作出正确的回答;如果他本来就有些犹豫不决,那么就算是让他们跟着我们再回到国军里,也是一个两面派,没有什么好说的!”
听着韩奇的话,张贤却不以为然,这世间最多的人并非是能够拿定自己主意的人,而是随着大溜的人,说是墙头草也好,说是意志不坚定也好,这些都是普通人的弱点,不存在什么两面派的问题。
韩奇接着说道:“我现在最为担心的一个问题,并不是这些问题,而是担心那些选择投奔自由的共军战俘们,如果人数太多的话,中共方面会不会兑现他们的承诺呢?”
“这根定是没有问题的!”保罗以相当然的口吻答复着:“这次甄别就是本着自愿遣返为原则,这在双方订定的协议里已经明文规定了,而且这次甄别也是由联合国组织的五个中立国共同来完成的,而且都是在公开的场合之下进行,双方都派了观察员监督,国际社会和新闻媒体也一直非常观注,如果谁想要在其间搞些动作都不可能,而且他们是一个人一个人单独地这么问过来,如果对于这样甄别出来的结果他们都不认可,那么我想他们就真得是无赖了!”
韩奇却是发出了一声苦笑,又提起了当年的话题:“如果大家都是正人君子,当年我们国共和谈也就不会破裂,他们可是经常性的说一套,做一套,我是在担心呀!”
保罗依然十会肯定地摇着头:“不管这个结果最后是怎么样子的,白纸黑字的东西谁也无法更改!再说,如果他们出尔反尔,我们联合国军也不在乎把战争进行到底!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不想把这个战争扩大,说不定这个时候的朝鲜已经属于自由世界了!”
听着保罗有些狂妄的话语,张贤却觉得有些好笑,美国虽然是世界的楷模,但是他们的总统却多少也要看普通老百姓的脸色行事,就是因为他们国内反战的人太多,所以他们才不得不把这场战争限定起来,也不得不在没有打胜的战场上签订停战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