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赵永琳答应一定会给张贤谋得心战大队大队长的职力,但是张贤介于上一次于长乐那么有把握的谋职,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便也没有将这位狱中难友的介绍当成一回事,对于他来说,也只是多找一条路算一条路而已,更何况从他内心里来讲,他并不愿意再面对那些曾是自己战友的共军战俘,那一段刻骨铭心一般的记忆,他宁愿深埋在内心深处,永远也不拿出来。
这世间的事往往就是如此得也人意料,经常是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却可以成荫。也就是几天之后,赵永琳真得有了回音,通知他去国防部下属的总政治作战部报道,怀着半信半疑的心情,张贤来到了总政治部,在这里,他见到了总政治部的主任蒋经国。
这位蒋主任此时是国军三星二级上级,不用说,对于没有什么军功的小蒋主任来说,这一切都是通过他的老子蒋介石一手安排的,不言而喻,蒋介石年纪已经不小了,正在准备着安排自己的儿子接班,这一年蒋经国也就是四十多岁,与那些国民党中的那些阁揆相比起来,要年轻很多。就事论事来讲,蒋经国虽然并非是军界出身,但是在来台之后,以政治部主任的身份进入国军系统之中,倒也大刀阔斧地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尤其是对败退到台湾的各种部队进行了整编,并且卓有成效。当然,仗着他的老子是蒋介石,他做起事来也大胆而专行,没有谁他不敢得罪的,许多的上将,比如四星级的上将阎锡山、徐永昌等人,就是在他的铁腕之下,夜之间由将军变成了荣民。为了让儿子更快的掌握全局,除了政治部主任一职外,蒋介石又给了蒋经国另外两个使命:负责监督筹划情报业务和对大陆游击活动的指挥派遣,并且把政治委员会改组为总统府机要室资料组,也由蒋经国总负责,凡一切党政特务机构,统归其管辖调动;也就是说此时的蒋经国,不仅在国军里面占有一席非常重要的地位,而且还成了整个国民党的特务头子。
出乎了张贤的意料之外,蒋经国对张贤十分得满意,显然事先他就已经经过了许多的调查,对于这位刚刚从缅甸回来的国军少将在了不少的了解,他告诉张贤有三个人推荐他来担当心战大队的大队长,徐了赵永琳之后,还有一个就是韩奇,此时的韩奇就属于蒋经国直接管辖的,是他手下的干将。至于另外一个推荐他的人又是谁,张贤却不得而知,蒋经国也没有告诉他,他也不好多问。
委任书很快就送达了过来,在张贤正式来到总政治部上班的时候,他的待遇也落实了下来,总政治部在土林地区给了他分了一间两层的小楼,而这个住所的周围也都是总政治部里的各位长官的住所,这里实际上就是一个大的家属院。虽然离着台北的市中心有些远,但是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对于张贤夫妇来说,就已经是相当得满意了。并且这个区域里的配套设施还算是完备,他们的女儿小梅也可以就近去上机关里创办的学校。张贤自然也把熊三娃带了过来,这么些年以来,在不知不觉中的时候,熊三娃已然成为了他们家里的一员。
而更令张贤有些意想不到的却是,在他刚刚上班一天之后,便接到了上面的通知,要求他带着几个助手,一起赶往朝鲜,去迎接那些被中立国所甄别出来的中共朝鲜战俘们到台湾来。
“什么?又要去朝鲜?”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田秀秀第一个的反应就是紧张,在她的记忆里,就好象张贤刚刚从那里回来,刚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样。
张贤看出了田秀秀的担心,他当然明白她之所以有如此反应的原因,当下笑着安慰着她道:“你放心,这一次去朝鲜不是打仗,那边的仗已经打完了,我是过去接交俘虏的,国防部第二厅的赖厅长也一块儿过去!”
田秀秀点了点头,可是泪水还是忍不住地溢出来,她还是十分得担心:“你要是过去,被那些共产党认出来怎么办?”
张贤笑了一下,道:“看你,我这一次又不同原先,是不会跟共产党的人打照面的,我是去办事,你还以为我又回不来了?”他替她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心里却是异常得温暖,他知道,这是田秀秀安危的过于担心。
田秀秀却不以为然地道:“上一次去缅甸,他们也说不会有什么事,可是一到那里就开始打仗,我真得怕极了!”
张贤明白,她所谓的怕,并非是怕死,而是怕自己出了什么危险。
边上的熊三娃也连忙安慰着道:“放心吧嫂子,这一次不会有危险的!我们也不会去跟共产党打交道,再说,我们去的也是联合国军占领区,又不是去共占区!”
田秀秀也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过敏了,只能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不好意思地对着两个人笑了笑,道:“不管去哪里,你们一定千万要当心!呵呵,我这是怎么了,现在一听说阿贤要出岛去,就害怕!”
张贤与熊三娃对视了一眼,他自然清楚,这也许就是一位军人家属的悲哀,只要是自己的亲人不在身边,她们就会往更坏的方向上去想,也许这就是爱致深,情致切吧?
相反,对于熊三娃来说,却不象田秀秀这样得焦灼与担心,他反而有着一丝想要马上就走的急迫,不停地询问着张贤他们什么时候动身?是坐船还是坐飞机?是去釜山还是去仁川?是直接去接人还是要先去开会?
“三娃,你是不是很想再回到朝鲜?”张贤经不住地问着他。
熊三娃有些尴尬,还是点了点头,告诉着他:“哥呀,真的,有地时候晚上我真睡不着觉,一想到那些与我们在一起,在朝鲜遇难的同志们,我这心里头就不知道是怎么了?一阵阵地痛得慌!我们警卫营集体被俘,如今只有你和我出来,到了台湾,可是他们还关在战俘营里,肯定受了很多的苦!我想回到朝鲜去,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再跟大家见个面,想再和大家叙叙旧!”
听了熊三娃的话,张贤也有些无言以对!熊三娃是一个直来直去的性情中人,不会跟他搞虚情假意,在这一点上,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惭愧,跟熊三娃在解放军里也呆了那么久,他就从来没有向三娃提起过韩奇给他的那个潜伏的身份。尽管在张贤的记忆里,共军部队里的生活如今成了他不堪回首的往事,但是放开党争与信仰不同不谈,也放下那种所谓的阶级斗争不谈,单单只说他们那些同为官兵们的个人感情,竟然也是如此得致深致情,充满了真挚的关怀,那是一种经过了无数战火所锤炼出来的战友之爱,是一个普通人理所当然正常具备的情感,这种友情,无须上纲上线,就足以令人铭刻一生了!在这一刻,他想起了夏阳,想起了王鹏,想起了贺强,以及许许多多已然身去,或者还身陷囹囫里的战友兄弟!
※※※
飞机在汉城的军用机场安全地着陆了,再一次踏上韩半岛的土地,无论是对于张贤,还是对于熊三娃来说,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韩奇亲自到机场来迎接他们,他已经在这边呆了两年多,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而且无论是跟美国人,还是跟韩国人都很熟悉。
虽然与张贤的关系非同一般,但是这一次与张贤一起过来的还有国防部第二厅的厅长,韩奇也只能将张贤放到一边,先去与这位赖厅长介绍情况,显然他在韩国的任务还十分艰巨,此时能够让国际社会把目光投到这里,投到台湾方面上来,这对于他来说,就是一种胜利了。
战后的汉城,到处都是满目的疮痍,便是在市内找到一个高档一些的宾馆都不容易,因为这个时候,朝鲜半岛还处于世界聚焦的焦点,北面不远处的板门店附近,停战协定的最后一项内容:战俘的甄别工作正在进行之中,所以此时的汉城,只要是稍微有一些档次的宾馆,都住了各国的记者以及与之相关的各国官员。不过,韩奇还是在市政厅附近,订到了一间比较象样的客房,只不过那间客房自然不会是给张贤的,自然是要留给厅长大人,而张贤则跟着韩奇,来到了驻韩使馆暂住。
在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韩奇这才带着张贤和熊三娃回转汉城的使馆。
路上,韩奇亲自开着吉普车,便让张贤坐在了自己边上的副座驾驶上,目的无非是为了两个人好说话。
“再一次踏上这块土地,有什么感想吗?”韩奇当先地问着张贤。
张贤笑了一下,道:“故地重游,让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韩奇也笑了,对着他道:“知道吗?还记得我被派到韩国来,第一次是坐船到的仁川,哪知道刚刚来到汉城,汉城就被共军攻占了,我也差一点当了他们的俘虏,呵呵,要不是阴差阳错地遇到了你,我可能在这个时候已经被他们镇反掉了!”
听到韩奇说起当年的往事,张贤也有些唏嘘不已,他忽然想起了那个韩国的少尉朴熙顺来,那个朴熙顺真得与自己的经历有着许多的相似之处,他原本是南韩的士兵,却不幸被自己抓到,而成了朝鲜人民军的战士,但是面对着朝鲜人民军的无端迫害,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归南韩,那对他来说,也许是一种人性的回归,但是对于朝鲜方面来说,却是无可饶恕的叛变!他最终下场也是如此得凄惨,要不是自己强行将之埋葬,说不定他连一个全尸都留不下来。自己与他相比起来,真得是太幸运了,简直就是天上和地下的区别。
想到朴熙顺的时候,张贤的耳边不知不觉得又回荡起朴熙顺的歌声来:“……阿里郎,阿里郎,阿拉里哟……”那歌声就好象烙在了他的头脑里,一直就这么飘在他的耳边,想挥也无法挥去,但是在这飘起的歌声中,张贤的眼睛却渐渐的湿润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