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口到拉牛山有二十公里的路途,来的时候,张贤是坐着郑副官开的吉普车,二十多公里的路途并不觉得有多远,但是在这个时候要靠人的双脚跑过去,一会儿上坡,一会儿又下坡,一会儿穿过林地,一会儿又要淌水,便再没有一刻的悠闲,再加上此时的心急如焚,这么远的距离也就好象是很长很长了。
曹金牙一直十分奇怪地跟着张贤的身后,对这位新到来的参谋长惊讶不已。张贤一路小跑着,比他们团里面的士兵跑得都要快,而且从江口阵地一出来,他就没有停歇过,他有时跑,有时停在路边对着过来的士兵们大声的鼓励着,然后再加速度越过众人跑到了队伍的前面,就好象是永远不觉得累的山羊。
曹金牙再一次加速赶上了张贤,对于这一段的路途,虽然他早就已经了如指掌,可是真得全程跑下来,却从来没有进行过。他一边喘着气,一边小跑着跟上张贤的步伐,同时也不忘记拍马屁一样的夸赞着:“参……参座,真得没有想到呀,你行军的速度还这么快,呵呵,你根本就不象是一个长官!”
张贤转过头来,看着这位曹团长,忍不住地问着:“那你说我象什么?”
“呵呵,你象个兵!”曹金牙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来。
张贤却是一笑,不以为然地道:“我本来就是一个兵嘛!”他无法来跟这位团长解释,当他在共产党的军队里,还叫作于得水的时候,就是一个小兵,靠着双脚从淮北跑到了江西,又从江西跑到了湖南,最后从湖南进入贵州,再进入云南,这一圈少说也有几千公里,虽然很多的时候他有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利,可以开汽车,但是很多的时候,还是靠着的是双脚;而自从进入了朝鲜半岛以后,根本就是用双腿从鸭绿江边一直跑到了北汉江边,在那种复杂的地理环境之下,他就是一个跟着大部队急行军的士兵!这么长时间的士兵生涯,早就已经将他的双腿磨炼成了钢筋铁骨,这种急行军实际上考验人的并非是速度,而是耐力!
说笑归说笑,但是张贤却知道,这一次的急行军根本就是迫不得已,如今的这个战场之上,大家争的就是速度,如果能够赶在缅军之前快一步拉牛山,那么他们也就等于是胜利了一半!相反,如果他们赶得慢了,没有在缅军之前赶到拉牛山,那么这一场大战将是满盘皆输,他们不可能以区区上百人的兵力,来与上万的敌人打一个对攻战的,就算是他们追着敌人的屁股后面赶往孟撒,这些敌人也根本可以弃下他们而不顾,直接先行拿下孟撒总部。
“老曹,我跟牛营长在前面带路,你再到后面去催催大家,要大家加快一些脚步,我们必须要在中午之前到达拉牛山!”张贤如此得命令着曹金牙。他这也是经过了仔细的计算,如果这些缅军部队从孟仙山过江后,因为是绕路前进,走得又是比较难行的河谷小道,以缅军那么大规模的部队来讲,根本就是走不快的,就算是他们一早就渡过了萨尔温江,赶到拉牛山只怕也是要到中午之后了。从江口到拉牛山是二十公里路,而从孟仙山迂回过去,却有三十多公里,整整多出了十公里的路来。虽然他们从江口出发时已经晚了几个小时,但是算来算去,张贤还是觉得他们还是有一定机率的胜算能够赶到拉牛山。
曹金牙答应着,跑到后面去鼓励那些落在后面的人员,张贤还是稍稍地放缓了一下脚步,他们这个七百多人的队伍,从江口出来的时候还算是齐整的,如今跑了一半的路,队伍却拉得又细又长,离离拉拉的足有两公里,而他的身后真正跟上来的人,也不过两三百人而已!
牛春实在有些喘不过气来了,他一边紧追着张贤的脚步,一边建议着道:“参……座,我们……我们还是先歇一歇吧,你看……你看!大家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就算是这样跑到了拉牛山,也没有力气跟敌人打!”
张贤停下了脚步来,转身再看着这些跟在自己身后的二七九团的官兵们,此时大家都是衣领歪斜着,一个个满脸疲惫不堪的脸上都淌着成串的汗珠,这些汗与路上的灰尘和成了泥水,看上去花里呼哨的,没有一张脸是干净的。想一想,这些官兵们也的确在忍受着常人都无法承受的痛苦,这几天的仗打下来,就从来没有好好休息过,但是填肚子也是囫囵吞枣,没吃过一顿正经八百的饭,便是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很多的人早就已经嘴唇开裂着,双眼布满了血丝。看着自己的这些衣衫褴褛的官兵们,张贤的心也痛了起来,却还是担心时间的不足,想了一下,还是对着牛营长道:“大家跑不动的先走一走,千万不要停!如果一停下来,就再也走不动了!”
牛春知道张贤的话不错,他看了看自己的表,然后又看看了附近的景物,对着张贤道:“参座,我们从江口阵地出来,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如今也跑了一半多的路,再有不到一半的路,就可以赶到拉牛山了!那些缅猪们跑不了那么快,他们还要拉着山炮,赶着骡马,走得很慢,我们肯定可以赶在他们的前面到达拉牛山!”
想一想,牛营长说得也不错,但是张贤还是坚持着道:“如今我们并不知道缅军已经到达了哪里,只有早一时赶到拉牛山,就可以早一点进行布署,多作些准备,大家还是不要停了,赶到拉牛山再休息吧!”
见到张贤如此得坚决,牛营长和很多的士兵们虽然心里头都很不高兴,但是这些军人毕竟还是老兵多,还有着一定的军人气概,知道服从命令的重要性。牛营长点了一下头,只得无可奈何地道:“好吧,既然参座如此得坚持,那么我们大家就再坚持一下!”他说着,对着身后的官兵们扯起了嗓子来:“弟兄们!加油啊!再坚持半个小时,我们就可以到了!到了拉牛山,大家都可以休息一下!”
这就好象是在望梅止渴,后面的官兵们总算是有了一个盼头一样,大家的脚步在不知不觉间真得加快了起来。
张贤闪到了路边,对着牛春道:“牛营长,你先带着人前行,我等一下后面的曹团长,他们后面可能还有很多人没有跟上来!”
“好!”牛春答着,带着他的人从张贤的身边小跑过去,不一会儿便出去了老远,大路上扬起了一片的灰尘来。
曹金牙没有赶到,袁少华参谋却赶了过来。张贤记得在撤离江口的时候,他专门让这个袁参谋负责收尾断后的,怎么他却先跑了过来呢?
袁少华远远地看到张贤,马上加快了脚步,来到了张贤的身边,却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半天才缓过劲来,这才对着张贤报告着:“参座,曹团长在最后面,后面的伤兵跟不上来,曹团长放心不下,他要求我们前面的人等一等!”
张贤的眉头不由得又紧紧地皱了起来,那个眉峰形成了两道又粗又糙的肉疙瘩。
在撤出江口阵地之前,二七九团的重伤员已经被送到江口镇上,由当地的老乡帮助照看,而留下来的都是一些轻伤员,也就是自己可以照顾自己,或者可以互相携扶着照顾的。
“后面有多少伤兵?”张贤问道。
袁少华道:“大概有四五十人的样子!”
张贤想了一下,又问道:“我们后面有敌人的追兵吗?”
袁少华愣了一下,马上摇了摇头,告诉着他:“我们突然放弃江口阵地,那些河滩上的敌人可能还不知道呢!还以为我们还在守呢!他们还在佯攻,打几枪冲几下,然后就退回去,生怕我们还击!”
“要是没有追兵就好说了!”张贤点了点头,又对着袁少华命令道:“少华,你再辛苦一下,跑后面去告诉曹团长,我们的行军不能停,那些伤员让他们慢慢跟吧,跟到哪是哪吧!”
袁少华应了一声,转身向后面跑去通知曹金牙。
看着袁少华远去的背影,张贤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冷酷了起来,他心里头非常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江口阵地前的敌人不可能发现不了二七九团的撤出,那些缅军接下来的行动肯定是追击,只是等那些缅军反映过来准备追击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应该也快到拉牛山了!张贤让曹金牙丢下这些伤病员,实际上就是令这些伤病员陷入了一个很大的危险之中,万一缅军从后面追上来,这些伤员肯定会被敌人俘虏。只是,如今他面对的问题是两难处境,任何选择都有轻重缓急,如今对于他来说,只能是舍车保帅,为了挡住敌人偷袭孟撒总部的脚步,他也只能如此面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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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江口出来,第一营最早赶到拉牛山的时候,也只用了一个多小时,这个速度简直就与张贤从拉牛山坐吉普车到江口的速度相当了,这对于牛春和程少山等人来讲,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张贤也是赶到了拉牛山,在这座山上,原本就有一支三百多人的工兵连在构筑着作战工事,当他们到达里的时候,工兵连已经在山谷的北侧山岭上挖出了三道作战壕,还有四个地堡。这个阵地居高临下,牢牢地控制着山下通往孟撒去的道路,这条山谷又比较长,对于浩浩荡荡开过来的缅军来说,不可能再从这里绕过道去了。
也就在二七九团的人刚刚到达拉牛山,刚刚作好了作战的准备之时,缅军的先头部队果真得从那条斜插往孟仙山去的小道上出现了,这些缅军部队依然缺少足够的警惕性,根本就没有发觉两边的山岭上已经埋伏着许多的中国人,他们还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很快便进入了二七九团的埋伏圈里,随着张贤的一声令下,山谷两边的枪声一齐打响了来,大道上还觉得偷袭马上就要成功的这支缅军先头部队,还没有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便在枪声中倒下了一大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