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孟布的时候,已然是傍晚时分了,徐海波说他们走得还算是快的,一般情况下,从孟撒赶到孟布,如何也要到天黑了。
当听说徐军长带着新来的参谋长张贤亲自赶到孟布的时候,高伟就好象是吃了一剂兴奋剂一样,高兴地大笑着从高脚屋里跑出来,一边跑一边还跳着,活泼得仿佛就是一个小孩子。
“在哪呢?在哪呢?”高伟欢叫着,问着那个向他报告的副官。
“呵呵,我在这里!”张贤越过了徐海波,从马的后面走了出来。
高伟愣了一下,马上就认出了他来,忽然就迈开了步子,一个剑步地跑到了张贤的面前,还不容张贤有一丝的准备,便一把将他搂在了怀里,放声大笑着:“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还会来的!你怎么会舍得丢下我们这些兄弟们而不管呢?”
伏在高伟宽大的肩膀上,张贤被他搂得如此之紧,憋得气都喘不过来,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高伟的胳膊里挣扎出来,大大的喘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绽放开了来:“阿伟呀,你是要把我勒死呀!”说着,装出夸张的喘气的样子来。
徐海波把手中的马缰丢了边上的卫兵,也来到了两个人的面前,呵呵地笑着,打着趣道:“他呀,想你都想得疯了!”
张贤这才真正地面对着高伟,这个跟他一样魁梧的汉子早就没有当年的文静与羞涩,有的却是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粗犷与野蛮,这让张贤不由得想到了达尔文的那句名言:适者生存。的确,环境改变了一切,也改变了一个人!高伟经历了太多的苦难,所以他的表现也越发得刚强起来,就像是他此时的变化。如今,站在张贤面前的高伟,还是留着几乎是贴着头皮的短发,脸上和腮下布满了黑茸茸的短髭,所以显得脸又黑又瘦,一付疲惫不堪的样子。他的眼睛里还布满了血丝,想来有几日没有好好地休息过了,此时这双通红的眼睛正炯炯地望着他,尽管徐海波的玩笑就在耳边,他却仿佛是没有听到一样,那双眼睛里还含着泪水,这应该是一种幸福的泪水。
张贤也有些感动,不管高伟变成什么样的一个人,在他的面前,这始终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而且可以值得信赖的兄弟!
“呵呵,想起来,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不是在云南,你把我绑架了!”张贤紧紧地握住了高伟的手,两个人并肩走在了一起,向高伟的指挥作战室走去,一边走着,一边回忆着往事。
徐海波跟在他们的身后,看到他们两个如此亲密的样子,都有些忌妒了起来,他也知道,这两个同龄人从军校里一出来,就走到了一起,便是不想亲密都不可能了。
“是呀!”高伟也很是感慨,他想起了元江之战,也想起了他带着张贤逃奔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对着张贤道:“呵呵,贤哥呀,你那个时候可是共军,是我的俘虏!”
“是呀!”张贤也有些感慨,这世上真得是山不转水转,他们在云南分手之后,他又往朝鲜转了一圈,到头来,还是来到了缅甸,跟高伟和徐海波在了一起,他不由得了自嘲地道:“呵呵,早知如此,我还真得何必当初呀?”
“对头!”高伟哈哈地笑着,道:“就是这样,早知如此,你还不如当初就跟着我一起走,呵呵,贤哥,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拉着你,心里头就有一种十分踏实的感觉,你一不在了,我就好象是变成了惊弓之鸟,败得一塌糊涂,败不起呀!”
“其实我们国军从一开始,就败得一塌糊涂!”徐海波接口道,他到现在还为此而愤恨不已。
“对了,那天晚上你的儿子可是刚刚出生,如今那个小家伙怎么样了?”张贤想起了卢晓燕和他们的儿子来,忍不住地问着。
“那小家伙如今可会叫人了!”一提到自己的儿子,高伟便自豪了起来,同时告诉着他:“他跟他妈就在这里,不过,今天有些晚了,我们还有正事要谈,等回头我把他抱来给你看!”
“好的!”张贤随口应着。
几个人已然走进了高伟的指挥作战室,这个木屋里面当中摆着一间桌子,桌子上铺着一张十万分之一的大地图,这些地图竟然也是日本人留下来的,上面还标注着日文。
“阿伟,这一次你也应该知道我过来是为了什么,叙旧的话我们以后再说,如今这里的局势如此得紧张,你怎么看?”张贤开门见山地便问出口来。
高伟来到了地图之前,指着地图上的坐标,如实地道:“贤哥,你虽然是初来乍到,但是我想这里的情况你也应该了解得差不多了,我们反共救国军前些日子被李弥将军拉去打云南,损失很大,这些缅甸人一直就对我们虎视眈眈,他们上一次虽然打败了,但是他们从来就没有放弃过要灭亡我们的心。”
张贤与徐海波一起点着头。
高伟接着道:“我一直就在关注着他们的动态,所以他们只要有一点儿的风吹草动,我就知道!”他说着,有些得意,又接着道:“这一次他们号称有十万重兵,并且雇佣了印度人一起来打我们。只是,他们的十万重兵要想全部集结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一次他们把他们的行动称作为‘旱季风暴’,那意思就是说他们要象风暴一样,把我们救国军尽数消灭!”
“他们在白日做梦!”徐海波从鼻子里面哼出了一声来。
“不过,他们虽然不能马上集结十万人,但是三万人还是有的!”高伟接着道:“我已经得到明确的情报,缅甸人会分兵两路对我们实施进攻!”
“哦?哪两路?”张贤连忙问道。
高伟用手在地图上划出了一弧,对着张贤道:“这第一路应该有一万人左右,还是从景栋出发,从北向南攻击并夺占孟科、万韦等地,形成对孟撒的北面包围。”
听到这个布置,徐海波先是一怔,从景栋那边打过来,自然打的是他的主防区,也就是说如果要打的话,他的部队肯定会在孟撒的北面让接敌。
“这第二路!”高伟说着,再一次在地图上用手划出路线来:“从这里,怒江的西岸地区,由北面的达高,到南面的孟班,这一条江都是他们的突破线!我想,这边应该是他们的主力,大约有两万多人!”
“如果从这边来打,隔着一条怒江,倒是好防!”徐海波思忖着,又道:“只是我们的兵力捉襟见肘,这么长的防线上,如果都布兵,显然是不够的!”
高伟点了点头,同时道:“这边是孟撒的西面屏障,缅甸人不喜欢冒险,所以他们选择进攻路线时,一定要选有渡口的地段,这里!”他说着,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道:“江口!应该是他们的主攻方向!”
张贤也点着头,高伟的分析与他的判断是不谋而合的,他也一直认为这个方向会成为缅军的主攻方向。
“那么,他们的兵力会如此安排呢?”徐海波想了一下,问着高伟。
高伟笑了一下,如实地告诉着他:“这个情报我倒是搞到了。缅甸人的主力就在西面的东枝城,已经向这边出发了,这个主力部队实际上是由两个部分组成的,一个是缅甸政府军,大约在一万五千人左右;第二个部分就是他们雇佣的印度廓尔克士兵,人数大约在五千左右,但是他们的作战力量很强!这一边指挥作战的是一个英国上校,叫做丹尼尔。”
“那北面的一万人是什么部队?”徐海波关切地问着。
高伟道:“北面的,是缅甸政府征集的杂牌部队,以克钦族武装人最多,还有若开和克伦、钦族、孟族等少数民族武装,他们的人数虽多,却是一群乌合之众,应该没有多大的战斗力,而且这部分的部队多半会采用观望的态度,如果缅甸政府军和印度人取得了胜利,那么这些部队一定会蜂拥而上,否则,他们可能会采取对峙的办法,来等待西线主攻部队的消息。”
徐海波接口道:“你分析得虽然不错,可是我们如果要保卫孟撒,那么北边的两千多人还不能动,如此一来,西线最多只能投入到两千五百的兵力,要面对两万多的缅印军,只怕还是力不丛心的!”
“我知道!”高伟也有些无奈,但是却十分坚定地答着:“就算是以卵击石,我们也必须要进行下去!”
徐海波愣愣地望着这个十分果断的家伙,思忖了一下,忍不住地问着:“高伟呀,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跟敌人硬拼呢?我们为什么不能够采取上一次的办法,放弃孟撒和孟布,进入山林中跟他们打游击呢?”
高伟抬起头来看着他,良久之后,才郑重地道:“老徐,如今我们跟上一次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徐海波问道。
高伟却是发出了一声长叹,悠悠地道:“上一次,我们是光脚的,当然不怕穿鞋的!可是如今,我们也已经穿上了鞋子,难道你还愿意脱下来吗?”
徐海波怔了怔,有些不明白他的所指。
高伟进一步地解释着:“老徐呀,我们在第一次打败了缅军之后,当时这一片的土地上,所以的村寨都对我们刮目相看,纷纷来巴结我们!那个时候我们也为了能够在这里立住脚跟,所以鼓励大家娶当地的女人为妻,并且也招收了不少当地人来当兵。如今,军官也好,士兵也好,都有家口在孟撒和孟布,我们自然可以一走了之,可是那些家属们怎么办?难道就把她们丢下来任由缅军欺凌吗?再说,如果真得这样的话,我只怕我们手下也没有几个兵愿意跟着我们走了!”
听完了高伟的话,徐海波也变得默不作声起来,的确就像是高伟所说的一样,没有成家的兵是可以毫无羁绊的野马,可是已经成家的兵,就是被戴上了辔头的牲口,走到哪里都有个牵挂!而在大兵压境之下,想要带着家属撤离,那就会象刘备从新野败走荆州一样,很快就会被缅军追上来。
张贤到这个时候,才刚刚明白过来,高伟之所以坚决要守卫孟撒的原因。
“阿伟呀,你说你有一成的把握能打,这一成的把握又是什么?”张贤终于问出了自己心头急切想要知道的问题。
高伟看着张贤却是摇了摇头,老实地道:“贤哥,我如果说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你想李长官会同意我的意见吗?”
张贤愣了愣,看着高伟这张黑黝黝的脸,真得恨不能打他一巴掌,刚刚还有的一点点希望,一下子破灭成了无数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