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熊三娃已经跑远了,王大虎这才再一次地面对着宋明亮,他的目光闪烁着,想要说些什么话来,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来讲。
宋明亮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此时虽然没有戴着眼睛,却也从王大虎转动的眼睛里看出了他的疑惑,当下笑了一下,开门见山地问着:“老王呀,你把三娃支走,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呀?”
王大虎尴尬地笑了一下,这还是这么多天以来,焦躁的他第一次脸上露出笑容来,虽然有些不自然,但是却让宋明亮感到了一丝安慰,这几天下来,王大虎已经憔悴得人都走了样,满脸的胡子渣映衬着他头上的纱布,分明就是一个垂死的人,而在这个时候,这一个笑容出现,也就是说明这位王师长真得清醒了过来。
“老宋,我有件事想要问你!”王大虎直来直去,并不想拐弯抹角。
“什么事?”宋明亮问道。
王大虎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老宋,你对于得水这个人怎么看?”
宋明亮怔了怔,马上明白他想要问些什么,在这个时候对于他来说,还真得不知道应该如何来回答了,稍作思忖道:“于营长很不错呀?有能力,而且有魄力!”他说着,又故意地问着王大虎:“老王呀,这个人不是你的心腹吗?他也是由你一手提拔起来的呀!”
王大虎摇了摇头,不由得一声苦笑:“你说得不错,他的确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可是我没有想到他的胆子和野心会是这么大,我想我倒霉也是会倒在他的身上!”
宋明亮自然明白王大虎说得是什么,但是他却装着糊涂道:“老王呀,你说得什么?我听不懂!”
王大虎愣了一下,蓦然想起来宋明亮并不是曹爽,这是一个二一五师之外的人,当下呵呵笑了笑,并没有作出解释,显然在这个时候向一个外面的人说这些二一五师内部的事情是不合适的。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经不住再一次地问道:“老宋,我查过于得水的履历,他在调到二一五师之前原本是汽车团里的一个小排长,并不显得有多出众;但是,在他跟了张义之后,就很受重用,听说当初你还调查过他,是吗?”
宋明亮点了一下头,只得对着他道:“那是在昆明的时候,是一场误会,当初我们的一个侦察员的日记落在他的手里,那个侦察员牺牲之后,他没有把日记上交,后来查清楚了,混入我们七十二军的敌人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话虽然说到这里,宋明亮却有些心悸,忽然想到,如果这个于得水真得是敌人的话,那么此时整个二一五师将会有灭顶之灾。
王大虎点了下头,他当然听说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所以并没有再问下去,而是想到了另一个事情,再一次地问道:“老宋,当初于得水、陈大兴和熊三娃都是在淮海战役的时候被俘的国民党俘虏,我听说他们都是国民党第十一师里出来的,呵呵,当初的审查也是你做的,就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宋明亮怔了怔,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老实地道:“老王呀,你也是知道的,那个时候我们抓到的俘虏多如牛毛,呵呵,有的时候就成了萝卜多了不洗泥了,不可能每一个人都审得一清二楚!再说,当时我们技术兵种也是奇缺的,这个于得水很有一番能耐,他会修车,本来他是为了救人而受了伤,想要回老家种地的,但是被我们强行留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王大虎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又问着宋明亮:“我知道熊三娃当初可是十一师师长张贤最亲密的随从,呵呵,当年在山东的时候,还跟我打过仗呢,你知道吗?”
一听到张贤这个名字的时候,宋明亮的心里不由得一抖,隐隐觉出这个王大虎好象也了解了一些东西,这个时候只是在套他的话。如果在几天之前,也许不用等王大虎来向他询问,他或许就会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来,可是在这个时候,在这个二一五师刚刚冲出敌人包围圈的节骨眼上,探究这种事情显然会影响到二一五师的后面的行动,虽然他并不是一个指挥作战的指挥员,但是凭着这么多年跟随部队打仗下来的经验,却也知道指挥官的临场绝策往往才是胜利的关键,而如今的二一五师,如果失去了于得水的指挥,真得要依靠面前这个脑伤还未复员、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王大虎来指挥,他还真得有些担心二一五师后面还能不能脱险。只是面对着此时王大虎的问询,他又不能故作隐瞒,万一二一五师顺利突围之后,回到后方,哪一天这个王师长向上面作了报告,他的这个敌工部长也将会承担失察的罪过,他想了一下,还是道:“这个我当然知道,其实大家都知道的!”
王大虎点了下头,又问道:“老宋,你见过张贤吗?”
宋明亮想要点头,但是脑子在飞快转动的时候,连忙又摇了摇头,违心地道:“没有!这个人我早就听说过了,只是一直没有见过!”
“这个人我倒是见过的!”王大虎幽幽地道:“呵呵,当年我还差一点成了他的俘虏!说了你也许不信,我跟他还是老乡,只是他比我狡猾多了,两次从我手上逃走!”
“那你见到他一定会认得他的吧?”宋明亮问道。
“那是当然!”王大虎肯定地道:“就算是他烧成了灰,我也认得!其实我对他也挺佩服的,我当团长的时候,我的副手就是他的同学……”说到这里的时候,王大虎嘎然而止,此时,一想到雷霆,他便有一种深深的自责,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了他心头一个永远也无法让他忘记的刺。
“那么老王,以你自己的感觉,在作战指挥上你跟那个张贤相比,谁更强呢?”宋明亮怀着一种特殊地目的问着。
王大虎再一次苦笑,道:“我老实跟你说,要是打起仗来,我还真得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可惜,他当初没有跟他的同学一样投靠我们,不然,怎么也可以当个师长什么的!”
宋明亮默然了一会儿,故作不懂地问着他:“呵呵,老王呀,你今天怎么想起来跟我谈张贤了?我又不认识他!”
王大虎这才再一次地回到了他的话题里,压低了声音,故作着神秘地告诉着宋明亮:“老宋呀,我就跟你老实说了吧,从看到于得水的第一面起,我就觉得他很象我认识的一个故人,只是这个故人我一直没有想起来是谁,直到前几天,我才突然想起来,他真得很象张贤!”
宋明亮的心猛然一颤,脸上马上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问道:“他真得象张贤?”
王大虎肯定地点着头,却又摇了摇头,有些拿不定主意一样地道:“真的,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有些眼熟,曾经想到过张贤,但是越看却又越是不象,远没有那个张贤长得好看;不过后来我听说过,于得水的脸当初被烧坏了,现在的这副面孔被王医生整过,所以我很想知道于得水当初没烧到脸之前的样子,我想你应该见过的!”
宋明亮点了下头,道:“我的确是见过的,只是这么长时间了,现在记忆也有些模糊了,想不起来!”
听到宋明亮这么一说,王大虎不免有些失望,但还是道:“我一直在想,以熊三娃那个臭脾气的人,连熊军长都不放在眼里,怎么这么死心踏地地听于得水的话,所以就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联想到了这个张贤,越琢磨,就越觉得于得水就是张贤,呵呵,尤其是这一次他指挥着我们二一五师的突围,我自己也想过,要是我只怕也没有那么明确地判断能力,一下子就冲了出来。这个于得水不是一简单的人,他的指挥水平只在我之上,不在我之下,所以我怎么也想不通,这个人是怎么突然之间就如此能耐的呢?”
“所以你就把他跟张贤联系在了一起,是吗?”宋明亮问道。
王大虎郑重地点了点头。
宋明亮的面孔也严肃了起来,想了一下,还是告诉着他:“张贤已经在淮海战役中被我们击毙了,而且他的尸体也是被刘兴华军长和张义收埋的,这两个人都是他的好友与至亲,不可能认错人!”
王大虎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当真得可笑,揣测了半天、并且都要信以为实的事情,就这么被宋明亮轻飘飘的一句话给推翻了来,一时之间,他还真得有些失望起来。
“老王,没有证据的事情是不能乱说的!”宋明亮这才意味深长地告诫着面前的这个师长,同时还不忘记警告着他:“不要忘记了你的身份,我们都不是普通的士兵,有的时候你一句话说错了,也许就会给别人造成无可挽回的终身之恨!”
王大虎点了一下头,自然明白宋明亮的所指,的确就是这样,如今,他是二一五师的师长,没有证据的话是不能乱说的。
仿佛是看出了王大虎的失望,宋明亮眨了一下眼睛,又对着他道:“不过,老王,这世界上很多的事情都很难说,死人有的时候会变活,活人有的时候也会变死,你心里想要怎么着的,那么你就当成真吧!呵呵,就权只当是在望梅止渴!”
王大虎又是一愣,没有明白宋明亮的话意,还想要问一下的时候,熊三娃却从桥头处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行军水壶,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地方找来的,在他的身后,跟着卫生员宁丽,只是此时他们两个人的浑身都已经被雨水淋透。他们快步地跑到了王大虎的面前,熊三娃拧开了水壶的盖子,随手递到了王大虎的面前。王大虎只得接过水壶来,仰起头喝了几口,又递还给了熊三娃,熊三娃却是随手交给了宁丽。
“老王,我先走了,再晚只怕要掉队的!”宋明亮说着,就要离开这个小亭子。
“等一下!”王大虎连忙叫着。
宋明亮柱着棍子,回过了头来。
“对了,宋部长,你从军部跑到我们二一五师里来,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还没有跟我说呢?”王大虎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这个宋明亮如果有事,当时完全可以通过电报来联络的,没有必要亲自跑到前线来,否则,他也不会受伤。
宋明亮还没有回答,便感到了一双满怀敌意的目光在看着自己,不用想他也知道这是熊三娃。只是如今面对着王大虎的询问,还真得让他不好来回答,当下,他想了一下,道:“原先是有一份紧急军情要到你们二一五师里来了解情况,别人我又不放心,所以就亲自过来了!”
“什么军情呀?”王大虎不由得追问着。
宋明亮看了看他身边的两个人,敷衍着道:“现在到这个地步上来了,那个军情早就没用了,还提它做什么?”
王大虎看着宋明亮闪烁的目光,也知道自己在这种场合里是不应该问的,当下,便闭上了嘴,不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