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虎拿着电报纸的手也一直在颤抖,或许他的烧还没有退干净,身体还过于虚弱,但是所有的人都明白此时作为一师之长的王大虎,面对着这种从未有过的境地,心头的那一份紧张与肩上感到的重压,足可以令一个人崩溃的了,毕竟二一五师还有八千多条性命生死未定,在这个时候,只要他的一个命令失误,就有可能将这八千多活生生的儿郎断送掉,那将不再是用失败这一个词可以来形容的了,可能写入史书的将是永远的反面。
一时间,整个大殿里寂静无声,那些已经醒来的伤员也都巴巴地望着墙角的师长,眼神里除了恐惧之外,更多的可能还是希望。这一次,便是连曹爽也紧锁着眉头,不再多嘴,好象是在思考着某个问题一样。
倒是宋明亮睁大了他那双因为失去了眼镜而显得过于暴突的双眼,从王大虎的身上转到了张贤的脸上,他轻咳了一声,终于还是忍不住地道:“于得水,看来你的分析是对的!”
可是,在这个时候,张贤却没有一丝的快感,这种事后的对他的赞赏,根本就提不起他一点儿的自豪,反而更令他之惶恐起来,就算是他当初的意见是对的,却已经无法来解决当前二一五师所面临的问题。
王大虎也抬起了头,看向张贤,他的脸一片得惨白,张贤可以看到他的额头还挂着一点汗水,那应该是在吃了药之后身上发出来的汗,也许是惊出来的汗。
曹爽也抬头看向张贤,想要说些什么话,但是张了张嘴,还是停住了。
“于得水,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吗?”宋明亮直截了当地问着张贤。
张贤思考着,点了一下头,用十分果断地语气对着王大虎道:“师长,这个时候我们整个师必须要抱成一团,形成一个坚实的拳头,才有可能抵挡住敌人在天亮之后马上可能会到来的第一波攻击,所以,我认为这个时候六四四团与六四五团必须同时撤往悲回岭,不能够再在北汉江边阻敌,这个时候我们根本就没有力量阻击住敌人的追兵,而且还会分散我们自己的兵力,造成更大的损失。”
不等王大虎回答,陆凡也跟着点头道:“对,我同意于营长的意见,那两个团必须要尽快回撤,而且要越快越好,赶在敌人上来之前,撤到悲回岭,借住那里的有利地形进行阻击,或许可以再一次熬到天黑!”
王大虎有些犹豫,曹爽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提议道:“我看我们还是应该向军长报告一下,或许上面有更好的方法!”
张贤却有些气恼,如果这个时候的七十二军的军长还是刘兴华的话,他或许也会赞同曹爽的意见,但是这个时候七十二军的军长是熊卓然,这位以政治工作出身的指挥员,对于指挥作战来说,的确相差得太远了,他是一个很好、很忠实的执行者,却不是一位可以解危难之急的指挥官。
“师长,这个时候不能等了,再等天就大亮了!”张贤变得急迫了起来,第一次对着王大虎以咄咄逼人的语气说话:“上面并不清楚我们师的具体情况,再说这个时候我们也没有时间来回地发电报!六四三团此时就在悲回岭,可以接应另外两个团的到来,如果等西面和北面的敌人围过来,只怕我们三个团就要顾此失彼,个个击破了!”
王大虎只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裂开来,他头上的伤也痛疼难忍,不由得双手紧抱着自己的头,紧咬着牙关想让自己清醒一下,却越是这么想越是难受,急火攻心之下,不由得连胸中都是一团的郁闷,只觉得一团热辣辣的火从腹胸涌了上来,终于忍不住张开嘴来,“哇”地吐出了一口血来,人也跟着再一次昏了过去。
“师长!”女卫生员宁丽当先地叫了起来,那种关切就好象是在关心自己的父亲一样。
“师长!”“师长!”……人们纷纷叫着,张贤也抢身过去,扶住了王大虎的身体,将他抱在自己的怀中,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这才对大家道:“他只是昏过去了!”
众人这才长长地出松了一口气。
倒是宋明亮还保持着头脑的清醒,他知道此时比王大虎的生死更重要的是还是二一五师的下一步行动,此时在整个二一五师的指挥部里,也只有他的职务最大,他再一次咳嗽了一声,对着陆凡道:“陆参谋,我看我们还是按照于得水的意见来进行吧!”
听到宋明亮的话,陆凡就好象是接到了圣旨一样,忙不迭地点着去,去联络六四四团和六四五团。但是宋明亮身边的曹爽还是有些担心,对着他道:“宋部长,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向军长报告一下的好!”
宋明亮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头看着张贤。
张贤明白他的意思,当下也点了点头,表示着赞同地道:“我看我们可以向军长解释一下我们的行动!”他说着,就好象是又想到了什么一样,重新站起身来,对着正在安排报务员联络的陆凡道:“陆参谋,等一会儿你向军长拍一份电报,向他解释一下!拍完后,我们也要马上行动,尽快赶到悲回岭!”
“好!”陆凡就好象是心有灵犀一样,点起了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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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贤的指挥和带领之下,二一五师的指挥部再一次行动起来,沿着并不好走的山路,向悲回岭出发了。陆凡当然明白张贤的用意,他在向七十二军拍完了那封解释电之后,只说军情紧急,也不等对方的回电,便撤了电台,加入到了行军的队伍中来。
晨曦中,树上的鸟儿在欢快地鸣叫着,不知名的花开在山岗上,红的、黄的、蓝的,倒是也很忍的人眼,这美丽的早上原本充满了朝气,尽管天还有些阴沉,也尽管远处还传来了炮击的声音,这一切应该是美好的,毕竟还是美好的,并不因为人们的贪婪和残忍而有所改变。在大自然中,所有的生命都可以和谐相处,就算是狼与兔、虎和羊,也会有互相依存的时候,如果猎物少了,猛曽的生存也会受到必然的影响。而这个世上,也只有人,这个万物之灵,才有可能超脱于森林的生存法则之外,但是却无法超脱冥冥之中的上帝法则,毁灭人类的不会是火山风暴,不会是地震海啸,不会是慧星撞击,不会是病毒传染,也不会是外星人入侵,而更可能是人类自己;而战争,这个从人一出现就因人类的自私与贪婪而带来的痼疾,就像是瘟疫一样,刹那间足可以毁灭掉成千上万人的生命,令无数的家庭支离破碎,便是再亲的血亲也会天各一方!
队伍的行进还是非常得缓慢,因为刚刚下过雨的缘故,每个人都是走一脚,滑一步,胶鞋上也拖满了厚厚的湿泥。为了加快行军的步伐,张贤让警卫营的战士们挑上重担,抬着伤员,同时还派出了一个排当作先锋去联络六四三团,以期望得到接应。
还算是一切顺利,在他们刚刚过走下这座山的时候,便遇到了被张义派出来的接应部队,又走了两个小时,终于抵达了悲回岭。
悲回岭,是这片山岭中最为险峻的所在,那条由春川方向过来的公路,从下面的一条长长的谷地中穿过,通向金化郡,两边的高坡形成陡崖之状,高度都在十几米到几十米左右,最高处有两百米,连绵起伏着有五六里地长;谷地的两边,山高林密,沟壑纵横,自古以为便是强盗出没的地方,在日本人统治时期,这里就是朝鲜人游击队密集活动的一个区域,所谓的悲回岭,其实就是当年日本人的称呼,那意思是在警告过往的客商和车队要小心,在这里就有可能会被抢得一无所有,只能悲伤地回头。
联合国军部队要想顺利地通过悲回岭,那就必须要占领公路两边相应的高地,而这些阵地,此时都是在六四三团的控制之下。
张义亲自地来到了二一五师指挥部探望大家,当看到自己的大哥张贤的时候,他便仿佛是见到了久未谋面的亲人,紧走几步,抢身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泪水在不知不觉间便流了出来。
张贤也搂着张义,头脑却十分得清醒,拍了拍他的后背,对着他的耳边轻轻地提醒着:“别这样,太惹人眼了!”
张义这才如梦方醒一样地松开了自己的双臂。
而这两兄弟拥抱地情景,却一点未丢地尽数落在了曹爽、陆凡以及宋明亮的眼里,宋明亮若有所思地在想着什么,曹爽却是在开着玩笑,大骂着张义的无情,没有先来过问一下他这个六四三团的副团长。
张贤打量着张义,这才看清楚几天不见,弟弟憔悴了许多,脸上和唇下的胡子也都密密麻麻地长了出来,看上去就好象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一样。
张义又去见王大虎,利用这个时机,张贤简要地问了一下他的通讯员宋铁蛋关于六四三团的情况,宋铁蛋所讲,与上一次联络员的汇报一样,六四三团在龙王庙战斗中损失惨重,如今到达悲回岭的只有不到两个营,包括团指挥部部分人员,总兵力也不过一千人左右,好在他们团三百多名伤员已经随着姚其刚政委提前撤走了。
“如今我们团已经断粮两天了!”宋铁蛋告诉着张贤:“大家都是靠挖野菜充饥,这山里有很多野菜,只是我们团里有好多人不认识,吃了有毒的,中毒死了!”
张贤皱起了眉头来,这的确是一个困扰着整个二一五师的问题,大家都已经断粮,好在现在处在五月的下旬,正是初夏时节,山野中的野菜长得正是旺盛,只是必须要教会所有的人识别这些野菜,知道哪一样可以吃,哪一样有毒不能吃,只有这样才可能最大限度地减少非战斗牺牲,保存更多的生命活下来!想到这里,他觉得这个问题已经刻不容缓,当先地召集起警卫营的连长们,要求着大家把这件事情当成任务分派下去,要教会每个班、每个人!同时,他也把这个命令通知给了二一五师的其他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