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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章 静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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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张贤这一番分析,陆凡也不由得冒出了一身的冷汗来,他相信张贤的判断是正确的,为今之计的确是要将事情往最坏的地方上去想,宁愿有备无患,而千万不能作无头苍蝇。

“我这就去跟军部联络!向军长报告这种情况!”陆凡认为这种事还是要通过熊卓然决定地好。

张贤怔了怔,叫住了他:“等一下!”陆凡回过了头,莫名地看着他,他想了一下,还是道:“我看我们不要向军长报告了,战场中的局面一直在变幻,有些情况我们必须要当机立断,如果一味地等待上头的命令,可能会失去最佳时机!”

张贤的话说得很是委婉,他是担心以熊卓然的性格,只怕很难同意二一五师撤退的决定,在没有得到上一级兵团指挥部的命令之前,熊军长一定会坚贞不移地来执行上面的命令,哪怕是这个命令出自几天以前!想一想伤员撤退的速度,只怕二一五师真得能够再在南面坚持五天,也不见得就可以掩护着整个兵团所有的伤员尽数安全地撤出。

陆凡想了一下,也许是同时想到了张贤的疑虑,但是服从命令对于军人来说,本来就是天经地仪的事,他还是坚持着道:“这件事还是要请示一个军长的好,如果以后出了什么事,我们也是按照命令行事的!”

张贤无话可说,陆凡的话的确是对的,在王师长还没有清醒的时候,以他们两个营级干部来决定整个二一五师的命运,这的确有些勉为其难了。

跟着陆凡忐忑不安地来到通讯处,可是无论如何也再接不通军部的电报,这说明熊军长在刚才与二一五师取得联络之后,放心地收起了电台,进入了行军之中。

一看到接不通军部的联络,张贤反而踏实了起来。

陆凡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按照张贤的意见,对六四四团和六四五团下达了北撤的命令,当看到陆参谋将命令下达给两个团下去的时候,张贤也将自己心头的不安消去了。

※※※

为了抓紧时间,张贤与陆凡决定还是连夜赶路,尽管在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疲惫不堪,但是却也知道此时并没有脱离险境,只有到达了悲回岭,才有可能看到胜利的曙光。

从上水洞向北再翻过两座山,就可以到达悲回岭,那里也是从春川通往金化公路的必经之处,如果不是因为白天的时候在半路上耽误了半天,这个时候的二一五师的师指挥部应该已经到达了悲回岭,再从那里向北路途也就好走了许多。

毕竟人不是牲口,在这个师直部队中又多出了许多的伤员与女兵,行动的速度很慢,张贤与陆凡说是让大家稍歇一下,可是真得歇下来,再想走那两条腿就好象是灌了铅一样得沉重,在大家的互相鼓励之下,总算是翻过了一座山,到达了一处山口,从这里都可以看到东面公路上忽闪而过的汽车灯光,那条公路平行着通往悲回岭,只是与山路相比,公路还需要向东面绕上一大段,往新浦里方向去,目的无非是要将这座山绕过去。

再看到那些汽车灯光的时候,张贤马上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妙,这个时候能够开着汽车跑路的只有联合国军了,不可能是他们的部队。

“只怕悲回岭也不是安全的了!”张贤对着身边的陆凡道,同时指着远处一闪而过的车灯,道:“敌人也在晚上赶路了,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是呀!”陆凡也有些紧张,这些联合国军向来是铁打不动的习惯,白天行动,夜晚停驻,可是这一次这些敌人却一反常态了。

“大家加快速度呀!”张贤转头大声在喊喝着,只是因为可以抄近路,他相信他们一定可以赶在敌人之前赶到悲回岭。

可是,老天爷偏偏在这个时候下起了雨来,开始的时候下得不大,但是不一会儿便又是雷鸣,又是电闪着,雨水也渐渐大了起来。当他们路过一座破烂的山神庙之时,陆凡马上提议着:“我们还是先在这里避避雨吧?”他说着,又看了看身边那些护住伤口的伤员,道:“你看,伤员们在这样大的雨里行动,肯定是要感染的!”

张贤也很是无奈,眼看着再翻过这座山,就可以到达悲回岭了,但是的确如同陆凡所说的一样,许多伤员是淋不起雨的。他望了望东面的公路,那边一片的黑暗,再不见一丝的灯光,这说明那些联合国军最终还是忍受不了老天爷的变脸,找地方停下来休息了。

“好吧!”张贤有些无奈,只得点着头:“先避一下雨,等雨一小,我们马上走!”

当下,他们很快地进入到这座山神庙里,这个只有两层院落的庙宇里立即被人和马塞满了来,便是连廊下也堆满了人,伤员们被安排到了还漏着雨的大殿内,同时通讯处也搬了进来,这些电台和仪器也是很怕水的。

可是外面的雨越发得大了起来,根本就是狂泄如注,成了飘泼之状,丝毫不见有一点小的迹象,看这情形只怕是到天亮也停不下来了。

既然停下来,那么联络也就理所当然地要进行,陆凡首先接通了六四五团的通话,六四五团的包团长向他报告着六四五团的位置,此时六四五团已经沿着公路抵达梧月里附近,在他们的后面,六四四团也紧紧跟了上来,并且六四四团的王团长也已经与六四五团的包团长见过了面。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张贤有一些放心了,可是同时又有些疑惑,在他们刚才的行军中,分明看到了公路上有敌人的影踪,这个位置比梧月里还要靠北,那么也就是说敌人已经有一支部队超过了六四五团和六四四团。他当即提醒着那两个团长当心自己的前面,同时也建议他们在梧月里会合后,不要走公路,而是沿着小路向西北方向直插过来,这样不仅比公路近了一倍,更主要地是可以抢时间,同时也可以避免与敌人先头部队的接触。

在与六四四团和六四五团沟通之后,陆凡再一次想要联络七十二军的军部,电台在试着联络两次之后,竟然真得接通了,想一想可能也是因为这场大雨的原因,正在行军中的七十二军军部被迫停了下来。

当听说二一五师擅自将沿公路设防的阵地放弃,两个主力团向北回撤的时候,果然如同张贤所担心的那样,熊卓然勃然大怒起来,拍过来的电报是一通臭骂,说什么二一五师领导层无组织无纪律,这是政治动摇,右倾怕死……

拿着这封电报,陆凡与张贤两个人如坐针毡一样,大眼瞪着小眼,一时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剩下了面红耳赤,两个人都十分清楚,一旦被扣上了政治动摇、右倾怕死的帽子,那就是投降派,就是动摇份子,前途将是一片的黯淡。

“你给军长回电,就说这是我的主意,要处份就让他来处份我!”隔了半天,张贤这才当先地开口道。

“不行!”陆凡摇着头,坚决地道:“这个命令是我发下去的,要处份也是来处份我,不能让你来顶罪!”

张贤有些感动,在他看来,陆参谋原本的确有些胆小,不过今天看来,却也是一个仗义的人,当下他反而冷静了下来,正色地道:“那好,既然如此了,那么我们就不要怕什么,后面的战斗可能还要残酷,我至今还是认为我们没有作错!”

陆凡这一回却没有点头,也许是被熊卓然骂得心虚了。

山神殿里,许多伤员都倚偎着睡着了,只怕到屋顶上不断滴下来的水在滴滴答答地响着,曹爽和宋明亮两个人靠着墙却睁大着眼睛望着门口处正在交谈着的张贤和陆凡,显然他们两个人都听出了什么来,宋明亮默不作声,但是曹爽却忍不住地开了口:“阿水呀,你这就不对了,既然是违背了上级的命令,那就是错!我们的队伍是最讲纪律的,必须要服从党的领导,就算上面的命令是错误的,我们也要必须服从,绝对不能有一点自己的私心,如果那样的话,我们也不可能把国民党反动派打倒!”

张贤和陆凡同时转过头看着曹爽,这个曹副团长即使是断了一条腿,也不改他直言快语的毛病,便是忍着痛也要把自己的观点讲出来。

见到两个人都没有回答,曹爽以为自己的发言被他们接受了,又接着道:“如今我并不清楚我们现在所处的形势,但是我也知道我们师的任务是掩护整个兵团的安全撤退,敌人追得这么紧,如果真得没有人断后,那么大家都会糟殃!不过,这个时候既然后面的部队撤出来了,那么再回去肯定不行了,我看我们还可以亡羊补牢,在沿途再设阵地,层层设阻,以阻击敌人的追兵!”

陆凡与张贤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没有点头,他们两个人非常得清楚,如今对于断粮少弹的二一五师来说,留下来打阻击,只是徒自送死。

“你也许不知道,我们师已经断粮了!”陆凡还是告诉着曹爽。

曹爽怔了怔,却又甩了下头,坚决地道:“那不是问题,主要的问题还是我们的思想是不是过硬?是不是敢打敢冲?是不是保持对党的忠诚?是不是真得不怕死?……”

蓦然,张贤觉得自己的头都要大了一圈,忽然发现这个他认为头脑还算是有些清醒的曹副团长,原来也是一个愣头青,是一个与熊卓然一样的教条主义者。虽然说人的精神就是一种动力,但是那也要建立在物质基础之上!他不由得想起了当年义和团面对着八国联军的枪炮,却无所顾忌的冲上去的情景,那也是一种精神,可是那种精神换来的却是屠杀!如果这世上真得只靠思想过硬就可以打败敌人,那么只怕共产党早就统治地球了,也不会出现联合国武力干涉朝鲜半岛的情况!

“不要说了,曹副团长!”张贤打断了曹爽的话,同时也告诉着他:“我们如今可是掌握着二一五师八千多人的生与死,上面可以不顾我们的死活,但是,我不能!”

“你这是右倾!”曹爽也严厉了起来,他的声音很大,将许多的睡着的伤员都惊醒了来。不过,在喊完了这一句话之后,曹爽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这条命,其实就是面前的这位于得水营长捡来的。

“随便你怎么说吧!”张贤淡淡地道:“如果我告诉你,敌人已经绕过了我们的设防阵地,跑到了我们的前面去,你还会认为我们必须还要坚持上级的命令,在原地死守吗?”

曹爽呆了呆,已然答不上来了,此时他只能感到自己的那条断腿处火辣辣的痛。

张贤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了殿外黑漆漆的夜,听着雨声淅淅沥沥地下着,心头忽然无比得宁静,刚才的那种冲动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听我说!”他缓缓地道:“我上学的时候有一位数学老师,她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那个时候我心浮气躁,一道难题总也解不出来,所以就想让她告诉我答案,她却丢给我一团弄乱的毛线绳,要我帮她理出来。开始的时候,我连头也没有找到,但是后来踏下心来了,没用多长时间就理出来了。当我把这些理好的毛线递给她的时候,她却对我笑着说,这么乱的毛线你都能够理出来,那道题也一定可以解开的,只要你心静下来,就可以办到!我听了她的话,就学着将心静下来,果然真得办到了!”他说着,又抬头看了看曹爽,同时也看了看四周的人,见大家也都在细细地听着他的话,于是又接着道:“在后来的岁月里,这个老师的教诲让我受益匪浅,呵呵,知道我为什么枪打得比较准吗?就是因为能够静下心来的缘故!如今在这个战场之上,我们二一五师处境艰难,我们就好象是走迷宫一样,处在一团乱麻之中,所以在这个时候,需要的是大家都能够静下心来,好好的想一想,这样才可能作出正确的判断,绝对不能靠一时的冲动,或者呆板地去执行几天前上级下达的那个命令!我曾经在国民党第十一师里呆过,淮海战役的时候,如果当时不是因为那些国民党指挥官忠实地去执行上面的命令,可能也不会全军覆没!我知道这种比喻有些不恰当,我只是担心我们此时的处境!”他说到这里便停住了,下面的话不用说,大家也都听得明白。

“你的比喻的确不很恰当!”宋明亮忽然开了口,对着他道:“我们共产党怎么可以去跟国民党反动派来作比呢?”他说着,又笑了一下,接着道:“不过,你说的不错,这个时候大家好好地静下心来,不能有一点得浮躁!不管是上面的决定,还是我们自己的决定,我们必须只选对的!”

听着这话,曹爽却是愣了愣,在他看来,上级的命令自然就是对的,这好象并不用多想!

张贤却是一笑,从宋明亮的话语里,他分明是听出了对他的一种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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