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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章 渡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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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尘还未散尽,照明亮已然象是流星一样华丽地湮灭了,张贤象是疯了一样扑到了王大虎的身边。作为警卫营长,他当然十分清楚自己的职责,如果真得让师长牺牲,那么他的罪过是首当其冲的;虽然在这个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想到这一些,但是潜意识中却非常明确自己肩上的任务。此时,二一五师正在渡河,全师能否顺利冲出敌人的合围,还要看师长的指挥,如果大家知道师长出了事,那么后面的战斗便是简单也一定会严重影响到战士们的士气。

“师长!师长!……”张贤几乎是哭泣着不顾一切地抱起了倒在地上的王大虎,一边颤声地低呼着,一边坐倒在地将他的头搂在自己的怀里,浑不在意这可能会弄脏他的身体,在摸到王大虎的脸时,张贤首先摸到手上的是一手湿淋淋滑腻的感觉,凭着直觉他知道这应该是鲜血,心头便不由得一阵乱跳,不祥的预兆在瞬间便充斥了他的整个身心。

又一颗明亮的照明弹升上了天空,张贤正俯下身来,立即看到了王大虎满头的鲜血,却是睁大着眼睛盯视着他,那双眼睛黑亮亮的并不见丝毫地黯淡,在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张贤这颗乱跳的心马上便平静了下来,他依稀透过这张鲜血淋淋的面孔看到了王大虎正在张着嘴艰难呼吸着,他的嗓子里咕噜噜地发出一些声音来,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有一点张贤明白,最少在这一时刻里,师长还活着,还没有死。他抬起头,马上便看到了一攻比指甲还要大的弹片就镶在王大虎的左边太阳穴旁边,那里打了一个洞,血就是从那个地方冒出来,此时还在汩汩地流着,如果再偏上一厘米,那么他一定会当场挂掉。

“三娃!三娃!”张贤回身大喊着,他知道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熊三娃一定会在身边。

果然,他的身后便传来了熊三娃的应答:“我在这里!我没事!”

“快去找卫生员来!”

“是!”熊三娃大声的答应着,跑开了。

王大虎抬起了一只手来,好象是要说什么话,却非常困难。

张贤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同时用另一只手的小臂利用衣服的袖子按在了那个伤口之上,作为一个老兵,他知道这个时候是不能取出那枚弹片的,此时最关键的还是要止血。

仿佛是猜出了王大虎要说些什么,张贤把自己的头凑到了王大虎的耳边,轻声地安慰着他:“不会有事的!师长!你不会有事的!……”话是这么在说,可是眼中的泪水却还是止不住地流着,滴滴地落在王大虎的脸上,王大虎明显得感到了什么,眼睛中也出现了雾气,开始湿润起来。

熊三娃不知道从哪里拉过来了一个卫生员,这还是一位梳着羊角辫子的女兵,年青的面孔还未脱一个小姑娘的稚气,她被熊三娃拉得生痛,一边跑一边还在急急地几乎是在哭着向他作着解释:“我不是医生,我不是医生,我只是个实习生,替黄医生背药箱……”可是,熊三娃却根本不听好的解释,也许在他看来,在这个时候背着红十字药箱的女兵,一定就是卫生员。

来到了张贤的身边,当看到躺在张贤怀里的伤者时,这个刚才还在叫唤着不是医生的女实习生便闭上了嘴巴,在照明弹的照亮之下,她可清楚地看到这个受伤的人所流的血,凭着初浅的医学知识,她也可以判定这个伤者的伤着实不轻。

此时,便是明明知道自己的水平不行,这个年青的女兵也勇敢地面对了起来,蹲到了王大虎的身边。

“他的伤在头部!”张贤告诉着这个女兵,同时松开了自己压住伤口的手臂,他的袖子上沾着很多的血,指着那个弹片,急急地道:“这里,要赶紧包扎止血!”

这个女兵顺从而哆嗦地打开了自己背在身上的药箱,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医用镊子来,伸手颤抖着想要去拔出那枚弹片,可是两次也找不准地方。

张贤皱起眉头来,忍不住地从她的手里夺过了镊子,自己动起手来,很快便夹出这个弹片。这个女兵也明白地拿出一瓶云南白药,张贤先用棉花清理了一下伤口,然后尽数倒下去,盖上药棉,最后用纱布包好,手脚麻利地仿佛就是一个医生,令这个女兵都为之惊讶起来。

“你是新兵吧?”张贤一边包着纱布,一边随口问着这个女兵。

“是!”这个女兵连忙答着:“我叫宁丽,第一次到战场上来,一直跟着六四五团的黄医生实习!……”

“只要是上了战场的人,就不是新兵了!”张贤打断了她的话,同时以命令的口气告诉着她:“我是师警卫营的营长于得水,现在你就跟着我们一起走,负责对师长的照顾!”

“师长?”宁丽愣了愣,她还没有见过师长。

张贤点了点头,同时指着王大虎告诉着她:“这就是我们二一五师的师长!”

宁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

河对岸已经响起了双方交火时的枪声,这说明有敌人运动了过来,正在对面准备堵截他们的过渡,而这个时候,在上游的天空也升起了照明弹,按照时间的估计,张贤知道上游的六四四团也已经开始了偷渡,他可以明显得感到打向他们这边来的炮火减弱了不少,同时却也听到上游地区传来一声声炮弹炸裂的声音,这说明六四四团的偷渡也被敌人发现了,为他们分担了部分敌人的炮火打击。

作为跟随六四五团一起渡河的部分,张贤指挥着警卫营成为了这边渡河的最后部分,由于过河的人减少,反而使得他们走在河中间的时候,波涛也有所减弱。本来,张贤把王大虎扶在马背,他和熊三娃一左一右紧紧地护着这匹马,可是还没有下河里,王大虎便支持不住倒下身来,若不是张贤手疾眼快扶住他,只怕他还会跌下马背。虽然张贤很想找一个担架来抬着王大虎过河,但是由于医护人员与伤员们早已经过去,想要找到一副担架都十分困难,在时间紧迫之中,张贤一把将王大虎背在了自己的身上,咬了咬牙,走下了水去,那匹马倒是便宜给了宁丽,她也由拉着马尾巴过河,变成了享受师长的待遇而坐着马背上过河。

还是有炮弹在河中间炸开来,每一次爆炸便掀起高大的水柱扑面而来,为了防止王大虎被水打到,张贤在事先用雨衣裹住了他的头,这个时候迎着扑来的波涛,他只能硬着头撞上去,以自己的头来抵挡有可能会浸湿身后的王大虎的头,每一次都被呛得几乎要断了气,但是他坚持着,心里一直有一种信念,认为只要再走几步就可以到达彼岸了。可是,今天的这条河却是如此得宽阔,他觉得自己好象是走了几个小时,总也走不到头,浑身上下已然全数湿透,冰冷的水一直浸湿了他的肌肤,令他感到彻骨的刺痛,有如是走在冬天的雪地中。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张贤感到浑身无力,却不敢放下背后的这个伤员,若不是熊三娃在他的身边时不时的帮他抽上一把,就有可能他会连同着他背起的王大虎一起跌倒进这条翻滚的北汉江中。

终于,他们踏上了对岸的土地,在爬上河岸的时候,包成亲自带着人抬着担架等在了这里,在张贤前面的战士有人通知了他,说是王师长负伤了。看着王大虎被抬上了担架,张贤总算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可是耳边还听着越发密集的枪声,他知道这里正在战斗之中,敌人很可能会出动大规模的部队在堵截他们,此时他们必须抓紧时间转移,不能在这个河岸停留片刻。

“包团长,这边有多少敌人?”张贤忍不住问着包成。

“刚才过来了大约一个连的人!被我们打下去了,估计还会回来!”包成告诉着张贤。

“不能休息了,按照计划快走吧,不然天就要亮了!”张贤提醒着他。

“好!你带着师长先走,马政委和一营在前面开路,我来断后!”包成命令着张贤。

张贤点了点头,已顾不得自己疲惫和湿淋淋的身体,守护在王大虎的身边,急急地向北面的山区转移而去。

※※※

按照事先预定的行动计划,六四五团在偷渡过北汉江之后,必须赶在天亮之前进入北部山区,然后从北面再绕过龙王庙地区,向东与从上游过河的六四四团在春川城以西的沐洞里和玄岩里之间汇合,然后按照上级的作战指令,沿着山区与北汉江之间的平缓走廊步防,以掩护兵团的安全撤退。

东方的天际已然露出了鱼肚白,张贤知道天很快就会亮起来,在急行了一个小时之后,他们也终于抵达了北部山区,这里远离公路,只有一条羊肠小道蜿蜒曲折地通向沐洞里,在一个小山村中,大家停住了脚步,经过了一夜的渡河与突围,所有的人都疲惫不堪,的确亟需休息一下。

张贤刚刚把警卫营安顿下来,宁丽便急匆匆地找了过来,却是告诉着他,王大虎在发烧。

张贤愣了一下,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很有可能是刚才在过河的时候,王大虎的伤口着了水,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先不要说王大虎的情况本来就是岌岌可危,很可能挺不过这一道生死的坎子;如果头部的伤口一旦感染,那么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地方,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回归的情况之下,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张贤一面急急赶过去看王大虎的情况,一面要求宁丽快去找黄医生过来。这个小丫头答应着,就好象是接到了一个紧急任务一样,飞快地跑开了。

王大虎的情况果然十分得不妙,他已然处在了昏迷不醒之中,虽然熊三娃已经替他换下了湿漉漉的衣服,但是他的浑身都烧得发烫,凭着手摸的感觉,就算是没有四十度,也会有三十八九度。

而在这个时候,陆凡却拿着一封从七十二军部传过来的电令赶了过来,张贤一看到陆参谋那面如死灰一般的脸,便可以猜测得出来那封电令定然又是一个很令人头痛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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