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个人把裤腰带解下来,拧成一股绳,熊三娃腰里绑着腰带,手脚并用着下到了半山腰上,站在了那棵粗大的松树之上,从枝桠间抱起了一动不动的宋明亮,此时他的头上还凝着血迹。
“他还活着,没有死!”熊三娃探着宋明亮的鼻翕,抬起头大声地告诉着上面的人。
“活着就好!”张贤却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马上命令着战士们准备将底下的人拉上来。
熊三娃将宋明亮身上的一个装文件的机要包背到了自己的身上,看看他的那副眼镜也掉到了树枝上,只是镜片早就碎了,也就没有费事去取,然后他又将宋明亮放到了自己的肩上,拉着绳索,向上攀爬起来。公路的上面,在张贤的指挥之下,大家有条不紊地拉起了这两个人。
当背着宋明亮爬到公路上来之后,熊三娃只剩下坐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累得仿佛是虚脱了一样。
张贤赶忙检查被平放在地上的宋部长的身体,这才发现是一枚弹片击中了他的头部,把他的后脑打出一个洞来,还在汩汩地流着血。他连忙叫过卫生员,先行将这处致命的伤口包扎,以止住流血。显然,被炸掉下山崖绝不会只有这么一处伤口,只是其他部位并没有流血,也说不清他还会伤到哪里,尤其是内伤!也有可能会有骨折,只是这一切也只能等着这位宋部长醒过来之后再说了。
“哥呀,怎么来处理他呀?”熊三娃总算是喘足了气,来到了张贤的身边问着。
张贤想了一下,道:“把他带着,先到师部再说!”
他的身后,武小阳却提着另外的建议:“老于呀,我看还是派几个同志,把他送回华川吧,他受的伤肯定不轻,还是即早地送他到后方医院里去治疗为好!”
想一想,武小阳的建议的确不错,但是,张贤又想到了另一层,还是坚持着道:“宋部长专程过来找师长,肯定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不然他也不会亲自来。万一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让我们担误了可就不好办了!我看还是先带着他去找师长吧,我想他暂时不会有生命的危险,再说师指挥部也有随军医生,等见到了师长再作决定的好!”
武小阳也觉得张贤说得不错,当下点着头:“也好,如果真得不行,再转运到后方医院也不晚!”
几个人商量完毕,也不敢多作停留,生怕敌机再一次飞临,马上集合起队伍,让几名战士轮留着背起宋明亮,向古城里前进。
※※※
到达古城里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张贤马上命令着人将还没有醒过来的宋明亮送往随军卫生所进行救治,自己赶往师的临时指挥部向师长王大虎进行报告。
二一五师的这个临时指挥部也是刚刚安扎下来,并没有驻守到古城里的村街上,而是安排在了附近一处废弃的矿坑中。这些矿坑也是当年日本人统治朝鲜时期留下来的遗址,其实在朝鲜半岛的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到这样已经没用了的矿洞。
张贤跑进了洞去,二一五师临时指挥部就位于这个矿洞内,借着有些暗弱的光线,张贤并没有找到王大虎的身影,倒是看到大家都在忙忙碌碌着,政委姚其刚正在不断地指挥着大家做着什么事,那些参谋与文书几乎是脚不停地,进进出出地跑来跑去。张贤知道,白天的时候是大家最难受的时候,前方的部队经过一夜的战斗,此时应该是处于最疲惫、最想休息的时候,但是,那些以美国人为首的联合国军定然也不会放过这白天可以扳平的机会,他们肯定不愿意坐以待毙,肯定要借住于空中火力的优势,发动凶猛的反击。所以炮声一直在远处隆隆地响起来来,这也就必然地牵动着师指挥部里所有的人心!
“报告!”张贤来到了姚其刚的面前,大声地喊着,立正敬礼。
姚其刚回过头来,看到了张贤,脸上紧张的面孔终于松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丝笑容来,亲切地点着头,回了一个礼:“呵呵,于营长,你们过来了?”
张贤点了一下头,又四处找寻着,问道:“师长呢?”
“他去外面的报务通讯处了吧!”姚其刚猜测着道,同时问着张贤:“怎么?你有事找他?”
张贤再一次点了点头,道:“我们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军敌工部的宋部长,他有要紧事要找师长,可是却被敌人的飞机炸伤了,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哦?”姚其刚愣了一下,连忙问道:“他如今人在哪里?”
“我让人送去卫生所了!”张贤报告着。
“我过去看看!”姚其刚当即决定着,对着洞里的参谋长交待了一声,径直地走了出去。
看着姚政委离去,张贤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要去先找到王师长,当下也跟着出了这个矿洞,问了一下洞口的警卫,向通讯处所在的方向走去。
因为无线电信号的问题,所以作为师通讯部门的单位,还必须要洞外的开阔地带进行布置,多数的情况是在地上挖一个很大的坑,然后再在上面覆盖伪装,以防敌人空中飞机的发现。这一次二一五师的通讯处也是处在一个山坡之下,用木头支起四个角来,上面搭着绿色的帆布,而帆布上布置着伪装,远远看去并不显山露水,只有走到了近前,听到滴滴的声响此起彼伏着,这才知道是到了信号发射的密集区域。
作为二一五师的警卫营长,于得水这个名字也算是师部里叫得比较响的一个了,师部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认识他,所以张贤并没有费多大功夫便来到了通讯处的帐篷外,还没有进去,便听到了王大虎几乎是咆哮一样的怒吼声:“张义!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人给我救出来,如果你们第一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就别来见我!”然后便听到王大虎摔下话筒的声音,紧接着又是另一个命令:“给我接通六四四团!……”
张贤的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里,显然六四三团出了什么情况,第一营原来就是自己当的营长,自从他带着第一连被调到了师里组建警卫营,那个营长之职已经给了陈大兴。如今,对他来说,不管是张义也好,还是陈大兴也好,无论是谁出了状况,都会令他心跳不已。
他还是快步地走进了帐篷里,一眼便看到了王大虎一脸寒霜的表情,此时的他正在与六四五团通着话,想来也对其他的事情毫无兴趣了。而整个通讯处里,所有的人也都紧绷着脸,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来,看到他走进来的时候,也只是望了一下,然后又各自转过了头去。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张贤问着站在入口处的陆凡参谋。
陆凡只是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
这令张贤越发得感到情况的不妙,他不由得低声恳求着:“六四三团到底出了什么事?”
陆凡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住了他的手,把他从里面带出了,直到走出了一段距离,这才停住脚步来,对着他道:“阿水呀,我知道你是六四三团里出来的,肯定关心六四三团的事!昨天一夜,大家行动得太快了,六四五团冲得最远,他们的一个营追着南朝鲜的败兵都到了牛头山,一直到天亮的时候,李伪军没有看到一个,却遇到了一支加拿大团,马上便被敌人包围了。而六四五团的另外两个营虽然没有冲得那么靠前,但是也同时遇到了麻烦,在北汉江边被敌人阻击了,根本就无法过江解救那个被围的营。无奈之中,六四四团的团长在无法联络上师部的情况之下,联络到了六四三团的张义团长,于是张团长派出了一营去牛头山解围,另外两个营因为要护卫后面跟进的师部,所以没有动。哪知道刚才接通了联络之后,大家才知道,六四三团的一营也同时陷入了敌人的包围中,敌人可能早就在那边布置了一道罗网,就等着我们去钻呢!”
听完陆参谋的话,张贤只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一圈,心中暗骂着弟弟张义的糊涂,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是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来。不过仔细地想一想,实际上在志愿军的指战员当中,还有很多的人根本就没有从第四次战役中汲取教训,一旦打得顺手,便不知不觉得会犯下轻敌的毛病来,把这里当成了当初渡江战役之后的国内作战,以为猛追猛打就一定可以取得胜利,甚至于失去了上级的联络也不以为然,一个营就敢横冲直撞,孤军深入到敌人腹部,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刚才师长已经把六四五团的团长骂了半天,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发如此大的火!”陆参谋继续地向张贤说着,又道:“张义团长也是自找挨骂,他打过电话来,要求带着六四三团的另外两个营前去解围,这就是等于让我们师指挥部整个地暴露在了敌人的面前吗?一旦敌人发现了我们,以他们的速度,我们根本就没有可能逃脱得了。不过,师长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而且严令张义团长必须要将那两个营救出来,现在他又在给六四四团通话,估计是调这个团过来护卫师指挥部!”
张贤却摇了摇头,肯定地道:“只怕不是,师长很可能命令六四四团也一同过去解围,六四四团在东面,赶过来应该能管上用的!”
陆参谋半信半疑着,又有些担忧地道:“要是照你这么说,那么我们师指挥部怎么办?”
张贤看了他一眼,对这个虽然是正宗军事学习班里出来、却又有些书呆子气的参谋又好气,又好笑,此时只能告诉着他:“如果敌人真得打过来了,那么我们所有的人都可以拿起枪!”
陆凡愣了一下,还想要说些什么,这时一个通讯员从里面跑了出来,赶往矿洞那边去,他马上叫住了这个人,问着:“小杨,师长调六四四团过来了,是吗?”
这个通讯员摇了摇头,告诉着他:“不是,师长让六四四团也一起赶往牛头山!”
陆凡怔了怔,不由得佩服起身边的这位警卫营长来,仿佛师长的一举一动,都被这个于营长猜透了。
但是,张贤却一点也得意不起来,如果说真得如同陆参谋所猜测的那样,敌人在牛头山附近张开了一张网来,那么王大虎让两个团赶往那里解救被困的两个营,这就是在冒大险,就是在孤注一掷!更何况在这个大白天里,想要攻破联合国军的阻击,这又谈何容易呢?“不行,不能让他这么冲动!这样一来就算是救出了那些被困的部队,肯定也会死很多的人!”张贤的心里在叫喊着。虽然刚才他还有些犹豫应不应该来提醒这位大虎同志,但是此刻,便是连这一顶儿点的犹豫也不存在了。既然大家都是在同一条船上的人,那么就再也不能分什么彼此了,个人的荣辱事小,而整个二一五师的成败才是事大,这毕竟关系到了成千上万人的生死,关系到了同胞、同志们的命运!